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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檀郎在線閱讀 - 第102節

第102節

    “你是怕我姑母他們不肯放過?”平原王一笑,不緊不慢,“我自會與他們說,這天下,還沒有我這王府中要不到的人。”

    我結結巴巴:“奴婢愚鈍……不知奴婢在王府中,有何事可為殿下效勞。”

    “不是在我這王府中,而是在宮中。”平原王微笑,“我母后身邊正缺一名女史,你去了,正好堪為大用。只要你今日留下,不僅不必再為奴婢,還可有官身。將來在宮中見了我姑母和元初,他們不但不可呼喝你,還須得對你恭恭敬敬,而將來榮華富貴,亦少不得你。云霓生,你覺得如何?”

    平原王不愧是親身體會過揚眉吐氣之感,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動人心弦。

    可惜對我而言,不過是畫餅。

    我心想,也不過是讓我賣命罷了,還不如說出一次主意便賞我我多少金子多少地來得實在。

    “殿下,奴婢不敢!”我作惶恐狀,伏拜在地。

    龐玄皺眉:“云霓生,你莫不識好歹。”

    我說:“并非奴婢不識好歹,而是奴婢擔憂對殿下和中宮不利。”

    平原王和龐玄皆訝然。

    “怎講?”平原王道。

    我說:“殿下可知曉奴婢為桓公子輔弼之事?”

    “知曉。”平原王道,“不就是為他擋了災?”

    我說:“殿下可知,這擋災之理?”

    平原王停頓片刻,道:“何謂擋災之理?”

    我說:“奴婢曾向殿下稟過,奴婢雖通曉異術,然因命格缺損,命運多舛。此命格甚為兇悍,不僅奴婢自己,連奴婢身邊之人亦要受此拖累。如奴婢家人,便是此例。然若遇到命數互補之人,則不但可相安無事,還可為之輔弼,公子便是其一。故多年以來,奴婢唯與桓府相安無事。可若到了殿下與中宮身邊,難保不生災患之事。殿下一心為奴婢計議,奴婢卻招致禍患,豈非大罪過?奴婢便是肝腦涂地也不敢答應,還請殿下明鑒。”

    平原王看著我,果然露出猶疑之色。

    少頃,他看向龐玄。

    龐玄亦是不語,神色不定。

    “原來是這般。”過了好一會,平原王道。說罷,他卻是冷冷一笑,“那么如此說來,我要置元初及姑母于死地,豈非要先殺了你?”

    第81章 紫微

    我心想,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敢反過來威脅我, 此人倒是與眾不同。

    “奴婢惶恐,乞殿下贖罪!”我忙伏地拜道。

    “罷了。”平原王深吸口氣,靠在憑幾上不緊不慢道:“云霓生, 你既有這般難言之隱, 我亦不為難。不過有一事,我甚為不明。”

    我問:“不知何事?”

    “你有這般才干,便打算一直在桓府做個奴婢么?”

    心想,他終于說到了正題。

    我望著他,囁嚅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我姑母那性情, 我一向知曉。”他淡淡地笑了笑, “最是算計精明。若有半分好處, 定然是抓在手里不肯放。你在桓府之中, 就算日日盡心服侍,她也不會對你高看一眼, 反而會將你牢牢捏在手中,讓你一世為奴不得解脫。云霓生,你亦是良家出身,莫非甘心卑微至此?”

    不得不說, 平原王確有些想法,這些離間之詞說得很是讓人動心。可惜仍有疏漏。他大概沒料到, 他姑母對我這個妨礙她寶貝兒子迎娶公主走上康莊大道的狐貍精的忌諱, 勝過了腹中的那點斤斤計較。

    當然, 這正中我的下懷。

    我目光不定, 道:“奴婢不明殿下之意……”

    “這有甚不明?”平原王道,“云霓生,你既然不可留下,亦是無妨。只要你肯助我與母后,將來事成,你不但可脫奴為良,拿回祖產,我還可賜你萬貫家財,保你一世富貴,如何?”

    這還差不多。

    不過他這口氣,是要事成之后再結賬,這買賣仍然一點誠意也沒有。

    當然,這正中我下懷,我不好拒絕。

    我露出心動之色,小聲道:“不知殿下要奴婢如何相助?”

    “你先前所言的異象,如今已應驗二事,還剩一事,便是太子妃的性命。”平原王不再拐彎抹角,道,“云霓生,你說年內若三事同發,中宮將有血光之患。”

    我頷首:“正是。”

    “若太子妃不日去世,此事可有解法?”

    我一愣,道:“殿下所言解法……?”

    平原王道:“我自幼熟讀經史,亦知曉些天命玄理。萬物萬事初生于陰陽,利弊相成。你說的那血光之患,當也有解法。”

    我心底冷笑,什么熟讀經史,不過是利欲熏心想搏上一搏,又舍不得一身剮罷了。

    “如此……”我露出深思狀,“或許有辦法,然須得奴婢算上一算。”

    平原王神色一振,道:“快快算來。”

    我從懷中掏出龜殼銅錢等物,有模有樣地念念有詞,將銅錢拋在地上。看著卦象,我又閉起眼睛,拈起手指擺弄著,反復數次之后,我抬頭睜眼,長吁一口氣。

    “如何?”平原王緊問道。

    我露出笑意,道:“幸不辱命,已有了方法。”

    平原王和龐玄皆目光亮起。

    我說:“按卦象所示,熒惑守心,而彗星出于西北,其二勢頭合為煞氣,直指紫微宮北極五星而來。北極五星之謂,依次乃太子、帝、庶子、后宮、天樞。殿下明鑒,可想當今之勢。五星之中,太子首當其沖。而如今太子雖歿,東宮之中,卻仍有皇太孫為儲君。其雖年幼,但太子妃命數仍在,可以為支撐。故而煞氣沖來,太子為天下之繼,可為抵御。而一旦太子妃殞命,皇太孫幼失怙恃,乃沉重一擊,必晦暗而失。如此,煞氣不可當也,則直沖剩余四星。圣上如今命懸一線,帝星無可抵御;而其余皇子,或無術或年幼,以致庶子亦不可為屏障。”

    說著,我瞥了瞥平原王和龐玄,二人皆聽得仔細,于是繼續道:“再往后,便到了后宮。殿下亦知曉,后宮中雖嬪妃眾多,然勢重者,唯中宮及太后。而如今太后亦病弱,可支撐者,則為中宮。殿下可想,那煞氣乃極兇之兆而生,如洪流一般,挾萬鈞之勢,直沖中宮而來,血光之患,正是因此而發。”

    平原王面色微變:“你方才說還有解法。”

    我說:“所謂解法,便是從中取巧,乃有二法。其一,乃是避其鋒芒。紫微宮對應者,正是宮城。皇后可離宮半月,以避煞氣之災。而殿下亦宜遠離宮城,以免受連累之苦。”

    平原王的眉頭微微松下,卻仍是狐疑:“便是如此?”

    “自然不是,更重要的在于其二,乃是借力。”我說。

    “何謂借力?”

    “所謂借力,便是借周遭星官輔弼之力。此輔弼之力,有分為兩面。其一,北極左右,諸星環列,乃翊衛之象。皇宮內衛,皆為帝星輔弼,可環衛皇后,以當煞氣。至于其二……”我說著,有些猶豫,不由地瞥了瞥平原王。

    “其二為何?”他問。

    我訕訕,道:“此法只怕有傷殿下家室……”

    平原王露出訝色:“但說無妨。”

    “其二,便是以一人為中宮傀儡,坐鎮與中宮之中,為皇后替身。”我說,“皇后乃國母,放眼天下,唯二人可當此任。一為太子妃,然其自是不可;而則是……”我說著,頓了頓,囁嚅道,“二則是平原王妃。”

    果然,這話出來,平原王和龐玄皆目光一動。

    “說下去。”龐玄忽而道。

    我說:“殿下為皇后獨子,亦可當大統之人,而王妃則乃國母之繼。若王妃為皇后替身,此策可如完璧,保皇后平安。”說罷,我忙露出惶然之色,對平原王拜道,“殿下,奴婢所言一切皆為殿下著想,絕無不敬之意,殿下明鑒!”

    不料,平原王笑了起來。

    他起身離榻,走到我面前,竟是伸出手來,親自將我扶起。

    “快快起來。”他聲音溫和,“云霓生,我說了但言無妨,又怎會治你的罪?”

    我望著他,受寵若驚。

    平原王面帶笑意:“你方才所言,著實教我茅塞頓開。”

    “可……”我仍有些猶豫,小聲道,“只怕王妃要因此而落難。”

    平原王嘆口氣:“她對我與母后忠心耿耿,若是用得上,想來她必也不會猶豫。”說罷,他卻又皺了皺眉頭,“只是如你所言,太子、帝、庶子、后宮皆無以抵擋,那么東宮、太極宮、太后宮及諸皇子豈非……”

    我頷首,神色凝重:“只怕宮城之中,將有禍患。太zigong仍有皇太孫,倒可抵擋些許,可圣上和太后,只怕病勢皆不妙。”

    平原王訝然:“如此說來,若皇太孫亦殞命,又當如何?”

    我面色一變,忙道:“那么不僅太極宮和太后宮之主將性命無存,就連天樞所轄的朝中眾臣,亦要為之牽連。殿下,此計牽連甚廣,殿下萬不可為!”

    平原王與龐玄相視一眼,目光深不可測。

    “我知曉了。”他看著我,微笑,“云霓生,你有這般通天之才,不留在我這府中,著實可惜。”

    我赧然:“殿下過譽,奴婢不過會些雕蟲小技,不敢居功。”

    “你就是過于謙虛。” 平原王搖頭,“云霓生,我乃愛才之人。聽說你為人算命,必收取錢財。如今你為我出了大計,我自也有賞賜。”說罷,他對龐玄使了個眼色。

    龐玄頷首,往堂后而去,未幾,他走回來,手里拖著一只漆盤,錦帕之上,放著三金。

    平原王道:“云霓生,這三金不過是預付之資,你且拿著,多了只怕回府時惹人生疑。不過你放心,我必不虧待于你,事成之后,仍有百倍賞賜。”

    我作大喜之色,向平原王拜謝。

    心想這平原王倒是大方,我還沒使出恐嚇的招數他便想到了給錢,倒是比許多人懂事多了。可惜他跟公子作對,我能從他身上掙的金子,最多也就只有這些了。

    “對了,”他說,“你方才說讓皇后離宮,卻是往何處為好?”

    差點忘了此事。

    我說:“以卦象所示,雒陽東南為好。不知那里可有行宮?”

    平原王想了想,目光微亮。

    “我知曉了。”他莞爾,“云霓生,時日不早,你回去吧。”

    我唯唯應下,感恩戴德地行禮而去。

    出了平原王府,一陣冷風吹來,我不禁又打了個噴嚏。方才做戲做得實在有些賣力,身上出了些薄汗,我忙將衣服捂緊些,以免再得風寒。

    衣袖太寬,那些金餅都藏在,在腹部的腰帶上兜著,衣服厚,外面看不出來,但有些涼。

    我并無所謂,望了望天色,應當還未到申時,離公子回桓府還有些時候。

    現在回去還太早,我想起早晨看到石榴樹上的標記,往桓府的方向走了一段之后,我留意著身后,確定無人跟隨,轉了個方向,往槐樹里而去。

    曹叔的屋子四周仍然靜謐,我走到院子門前,敲了敲門。

    未幾,有人在里面道:“何人?”

    是老張的聲音。

    我說:“老張,是我。”

    很快,那院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