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
“哦?”沈沖道,“是為了何事?” “打上門了還能為了何事。”桓瓖神色曖昧,“你不覺得,平原王和桓玄走得太近么?” 桓瓖很有些拿捏語氣的本事,尋常的一句話,從他嘴里出來,馬上就變得不三不四別有深意,連我等仆婢也能立即心領神會。 沈沖道:“龐玄乃是平原王府衛尉,專司平原王近衛,二人走得近亦無可厚非。” 桓瓖搖頭:“不止如此。外頭一向有些風言風語,說二人出則同車入則同席,比夫婦還親。據說平原王妃早有不滿,還去皇后跟前鬧過。就在前些日子,皇后將龐玄單獨召入了宮中,說些什么我就不知曉了。” 公子看著他,鄙夷道:“你說你做事勤勉,便是勤勉在了這般閑事上。” 桓瓖不以為然:“這怎算閑事?平原王離儲君就差一步,他的事便是天下人之事。且平原王妃的母親與我母親是族親,她算是我母親的甥女,我便是想不知也難。” 三人聊著些閑話,用過晚膳之后,天色已經暗下。 桓瓖和公子都要在沈沖這邊留宿,一時間,沈沖的院子變得熱鬧起來。 青玄和林勛倒是不曾跟著公子過來,不過沈延和楊氏來看了看,唯恐仆婢不夠,從別院又分派了些。上次公子也說要來住,我曾將他的好些用物捎來了淮陰侯府中,如今天氣更冷了些,公子又帶來了更多的物什,仆人魚貫送入他的房中,一時間堆得到處都是,我只得自己一個人慢慢整理起來。 惠風在一旁看著,道:“霓生,你原是來照顧公子得,如今卻怎似又回到了桓府一般。” 我嘆口氣,道:“我也不想,誰知道我家公子忽而跑了來。” 惠風笑嘻嘻道:“所以你還是去照顧我家公子好了,桓公子既然是客,自由我侍奉。”說罷,她從我手中接過一疊公子的衣服,樂滋滋地坐到榻上去疊,那起勁的神色,仿佛疊的不是一堆衣服,而是一堆金子。 我搖搖頭,自去整理箱子,將幾件薄衣取出來。 惠風看見,忽而問:“那可是桓公子沐浴后要穿的寢衣?” 我說:“正是。” 惠風看著,忽而一笑。 “霓生,”她看了看外面,壓低聲音,“你可知我家君侯有多少姬妾?” 我不料她會說起這個,想了想,道:“十幾個?” 惠風一臉八卦地搖頭。 “何止,”她意味深長,“上個月又新納了一個,有二十個了。” 我咋舌,亦笑,心想沈延果然是個老不修。再想想沈沖,又不禁欷歔。淮陰侯府果真歹竹出好筍,若有心人查一查過往八卦,大概會發現沈沖是被人抱養的。 “侯夫人也不管么?”我問。 “她若管得了,一個姬妾也不會有。”惠風說著,一臉神秘,“最新的這位,原來也是侍婢,你可知曉她當初是如何討了君侯歡心?” 我搖頭。 “她原來在湯苑中侍奉,夫人見她姿色平平,也不甚在乎。”惠風道,“不料卻是個有手段的人,在君侯沐浴之時,她也跟著進去服侍,然后……”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后,朝我眨了眨眼。 我聽著她說起這些,臉上也不禁熱了熱,忙望向門口,幸好無人。 “那般私密之事,你們怎知曉得如此細致?”我說。 “仆婢那么多,有甚不知。”惠風不以為然,說罷,笑嘻嘻地朝我使個眼色,“霓生,我聽得了她好些花樣,你如今在我家公子身邊侍奉,若是用得著,可告知我一聲。” 我面上一熱,忙道:“莫胡說,表公子乃是正人君子。” 惠風卻到底知我頗深,笑得一臉賊兮兮:“是是是。”說著,她又好奇地問,“霓生,你問卦那般靈驗,可曾卜問過,如何才能得到公子青睞?” 我一愣,心思卻是一轉。 “自是問過。”我說。 “哦?”惠風趕緊問,“怎么說?” 我張了張口,又打住。想起桓瓖說那些,什么不要總似個男子,什么笑起來裝模作樣些之類的,簡直幼稚,實在說不出口。 “霓生,快說說。”惠風催促道。 我嘆口氣:“雖是問過,但我等卜卦之人,忌諱問自身之事,我不敢明問,只問了個旁的。” “哦?”惠風精神一振,“什么旁的?” 我眨眨眼:“你可知,如何知曉男子是否對你有意?” 第75章 浴房 公子三人還在堂上聊著天, 沒有回來。 子曰,三人行, 必有我師焉;而祖父說,凡事不可唯信一家之言, 最少也須得在二人身上驗證, 方可定奪。我認識的人里面, 跟我一樣為美色傾倒又躍躍欲試的人之中,唯惠風鶴立雞群。故而我將桓瓖的主意透露給她, 她一定會轉頭就上手去試,說不定還會告知別的侍婢。這樣,我便可坐等她告知我別人身上得來的成效。 果然,惠風比我心急,說我既然是來侍奉沈沖的, 就該盡職盡責,不由分說地將我推出門去。她一副如獲至寶雄心勃勃的樣子,非要我走開,勒令不得打擾。公子房中剩下的活計都是疊衣服之類我討厭的麻煩事, 于是, 我十分放心地交給了她, 然后徑自去了沈沖房里。 沈沖這邊的事情倒是不多, 我重回寶地, 在內室里悠哉地四處觀賞了一番, 然后像從前照顧他的時候一樣, 看天色不早, 吩咐仆人去備下供他沐浴的溫湯,又將他的寢衣拿出來,熨得平整。 我面上平靜,心里卻很是躍躍欲試。 說實話,惠風方才說的那些當真撩人,不心動是不可能的。不過作為一個守規矩慣了的人,我還是傾向于先試試桓瓖說的那些。 我無情趣?心里鄙夷地想,開玩笑,云氏的人,想干什么干不成? 雖然公子來了是個麻煩,不過我畢竟是奉命來淮陰侯府侍奉沈沖,自然可光明正大地留在沈沖身旁。 如我所愿,沈沖走入房中,見到四下里準備得齊整的物什,露出些意外之色,卻似乎甚為滿意。 “都是你備下的?”他問。 我頷首,正要開口,忽而想起桓瓖的話。 含情脈脈…… 我輕聲道:“時辰不早,表公子該洗漱歇息了。”說著,我望著沈沖,盡量讓自己的目光看上去溫柔。 也不知是不是此法奏效,沈沖看著我,莞爾,走到屏風前更衣。 我忙走過去,道:“表公子,我來。” 雖然前面失敗了,但為他更衣仍然是個好時機。因為這時,乃是仆婢和主人之間最放松的時候,可說些體己的話,世間多少不清不楚的主仆關系都是因此得了開端。 我將沈沖的衣裳寬下,沒話找話:“表公子今日覺得如何?傷口可還疼?” “早已不疼。”沈沖說著,有些無奈,“不過是我父親他們放心不下。” 我莞爾,正想再繼續溫聲軟語地跟他說些廢話,忽然,身后傳來門推開的聲音。 轉頭看去,我愣了愣,是公子。 他手里拿著一杯茶,自顧地走進來。 公子與沈沖自幼相熟,一向無所避諱。沈沖亦無訝色,看看他,道:“你還不歇息?” “不累。稍后還要去與堂上舅父敘話。”公子說著,走到一旁去,在榻上坐下。 沈沖道:“這般夜里,還有甚話好敘。” 公子抿一口茶,放在一旁:“許是要問我朝中之事。” 沈沖不多言語,轉回頭來,繼續讓我更衣。 室中誰也沒有說話,只有衣服扯動的窸窣聲。我將沈沖的外袍解下,掛到衣架上時,不由地瞥向公子,卻發現他也看著我。 他無所表示,那目光卻似藏著些意味,讓我忽而有些心虛。 我轉回頭去。待得將衣服掛好,我再回頭,發現他仍然盯著。 我:“……” “霓生?”這時,沈沖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的手臂微微張著,神色無奈:“你又發愣。” 我忙過去,替他將長衣除下,最后,將一件裘衣披在他的身上。 沈沖受傷之后,淮陰侯府對他的一應起居都甚為講究,在院子里專門另起了浴房,每日必以藥浴清潔。 他雖然不似公子那般受過我恐嚇,不至于脫衣之后便不許人窺覷。但沈府之中仆從眾多,伺候他沐浴有專門的男仆,倒不必我來做。 待沈沖披著裘衣出去,我看向公子,他也看著我,倚在憑幾上,一副慵懶之態。 “公子方才為何一直盯著我?”我問。 “我未盯著你。”公子一臉坦然,“我在看逸之。” “看表公子做甚?” “有人與我說逸之待人甚是溫文,”公子抿一口茶,不緊不慢:“我便來看看,如何溫文。” 我:“……” “哦?”我力求就事論事,道,“公子看出了什么?表公子可真如我所言?” “逸之如何溫文,我尚未有許多感觸。”公子不屑道,“不過你倒是一直在傻笑。” 我面上一熱,瞪起眼:“我何曾傻笑過?” “你自己不覺罷了。”公子道,“逸之一向寬和,想來是因為他遇得癡傻之人更為和顏悅色,故而顯得溫文。” 我正待要與他辯駁,門上忽而傳來輕叩。 “桓公子。”外面傳來一個溫柔可人的聲音,卻是惠風,“君侯請公子去前堂一趟。” 公子應了一聲,起身來。 我看他出門,正習慣地也要跟著去,公子忽而回頭。 “你跟著做甚?”他說。 “公子不是要去敘話?”我說,“自是要侍奉公子更衣。” “你不是要侍奉逸之,將我那邊丟給了別人么?”公子低聲道,似笑非笑。 他說話的時候,離我很近,氣息似有似無,觸在了我的鼻尖。 那雙眼睛看著我,似別有意蘊。卻在我怔忡之時,他轉身離開,自往門外而去。 我站在原地,又好氣又好笑。再跟出去看,卻見他走得甚快,連同惠風一道,消失在了廊下的轉角。 心底無語。我服侍沈沖怎么了,那不是長公主要我過來的么?他也跑過來,我自然不好兩頭侍奉,讓別人幫忙又有甚要緊。方才他那般模樣,仿佛卻似全是我故意而為…… 雖然,我樂得如此也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