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小阿哥出事了?小阿哥出什么事兒了?”宜寧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被榮常在匆匆打斷了,她更是著急想要下床去瞧瞧。 宜寧一把按住她,忙道:“榮jiejie你別急,當心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都是母親身上掉下來的rou,榮常在一聽說賽音察渾出了事兒, 眼眶就紅了,若不是宜寧攔著, 只怕早就要沖出去了。 想著, 她更是道:“我前兒見到小阿哥的時候,他聲音就有些啞啞的,莫不是病的厲害” 宜寧根本不知道該怎么接話,這種話說出來太殘忍了。 蘇麻喇嬤嬤上前, 輕聲道:“小阿哥沒了。” 榮常在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麻喇嬤嬤繼續(xù)柔聲道:“是昨晚上沒的,太皇太后和宜貴人商量了好久,還是覺得將這件事告訴您比較好,若是叫有心人傳到您耳朵里去了,只怕又傳的不像樣子。” 宜寧只看到豆大的淚珠從榮常在臉上簌簌落下,也跟著道:“是啊,榮jiejie,人活著總得像向前看,你就算是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才是。” 可不管她們怎么說,怎么勸,榮常在只是捂著肚子,默默流淚。 宜寧看著她這樣子,實在是擔心,只道:“榮jiejie,若是你難受,那就哭出聲來吧,這樣也能好受點!” 榮常在卻是一言不發(fā)。 蘇麻喇嬤嬤也跟著勸,可誰勸都不奏效,到了最后榮常在只有翻來覆去的一句話——我想見見小阿哥。 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她想要見賽音察渾最后一面,只是這里是紫禁城,她還懷著身孕,不是說她想怎么樣就能怎么樣的。 宜寧不敢當這個家做這個主,畢竟她沒有生過孩子,不知道要是這個時候榮常在見到死去的小阿哥,身子會不會受不住。 蘇麻喇嬤嬤跟在太皇太后身邊多年,對太皇太后的脾氣和秉性已是十分了解,知道這個關頭之下太皇太后是不會答應榮常在這個要求的,只道:“榮常在,如今正是緊要關頭,您還是好生歇著,至于小阿哥那邊,有太皇太后在了。” “您也知道,太皇太后向來極疼小阿哥,他的后事,太皇太后會置辦妥當的。” □□常在還是那句話——我想見見小阿哥。 蘇麻喇嬤嬤那邊也不會輕易松口的,后來見著榮常在是油鹽不進,也不好再說什么,只要榮常在身邊的人好好照顧她,自己怕榮常在想得多,更是從慈寧宮調來了幾個人照顧榮常在。 宜寧卻不敢離開榮常在半步,□□常在翻來覆去就是那句話——我想要見見小阿哥。 宜寧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陪著她默默掉眼淚。 接下來的一天,榮常在該吃什么還是吃,該喝什么還是喝,不過是吃的比從前少一大半,但眼淚珠子卻是從來都沒有斷過,一句話也不說。 可宜寧就算是個鐵人,也扛不住,枯坐到了傍晚則要宜芳守著榮常在,自己先回去慈寧宮歇一歇了。 沒想到這樣一下來就是三兩日,榮常在是一點點憔悴下來,這件事連玄燁都驚動了。 玄燁知曉賽音察渾沒了之后,也很是傷心,只是他是男人,朝堂上還有那么多事交給他去做,還有那么多事等著他去拿主意,他除了在宜寧跟前傷感了一夜,第二日又變成了那個高高在上,英明神武的康熙帝了。 可唯有宜寧才知道,這一日玄燁受的傷,勾起了他之前的傷,他心里很難受。 這一日玄燁來到慈寧宮,與太皇太后請安之后,則來到了西偏殿,與宜寧說起話來。 這幾日玄燁更是憔悴了,宜寧只要連翹將慈寧宮給他準備的補品端上來,柔聲道:“……這是太皇太后要小廚房給您燉的天麻烏雞湯,說是方才在太皇太后那里的時候您根本沒喝,好歹是她老人家的一片心意,皇上就嘗嘗看吧!” 玄燁嘆了口氣,喝了兩口算是給她面子,便將湯放了下來,道:“榮常在這幾日怎么樣了?” 宜寧也跟著她嘆了口氣,道:“還不是老樣子,孫院判這幾日日日都去瞧她,直說她若是這般下去,只怕……只怕肚子里的孩子也會有危險的。” 這一點,玄燁早就預料到了的,如今只道:“這事兒也只能靠她自己的造化了……老祖宗那邊也去徹查這件事了,查來查去,似乎并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他也知道,若是真的這么容易查出不對勁來,那些人豈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宜寧道:“皇上放心,這幾日嬪妾會時常去瞧瞧榮常在的,嬪妾相信,榮常在一定會挺過去的。” 歷史上的榮常在是挺過了這一茬的,為母則剛,她對榮常在有信心,“還有太皇太后那邊,皇上也放心好了。” “宜寧,有你真好。”玄燁鄭重道,這話是他打從肺腑里說出來的,原先闔宮上下人人都夸贊赫舍里皇后為六宮之表率,可如今她的行事做派,玄燁倒是有些看不懂了,延禧宮那邊沒去,慈寧宮這邊沒來。 可見有些人是會變的。 在這一瞬間,玄燁只巴不得宜寧能一輩子這樣就好了,只緊緊握住她的手道:“你也別太累了,若是將身子熬壞了,朕可是會心疼的。” 宜寧微微頷首。 玄燁也是過去看過榮常在的,可兩人都是經歷了喪子之痛,感情這種東西是會互相傳染的,他每去看榮常在一次,便會更加難受。 原本他想著給榮常在的位分升一升,可轉而一想,榮常在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東西,這個時候,只怕她將金山銀山都捧到了榮常在跟前,榮常在也不會在乎的。 宜寧輕撫著玄燁的手,道:“皇上也得愛惜著自己的身子,您若是累病了,天下萬民該怎么辦?嬪妾聽梁公公說了,這些日子皇上經常在南書房一呆就是一整夜,這樣可不行,若是得空了,來瞧瞧太皇太后,瞧瞧嬪妾,瞧瞧元寶。” 被點名的元寶懵懵懂懂,叼著它的玩具球兒就跑過來,這幾日養(yǎng)在慈寧宮,它像是慈寧宮的寶貝疙瘩似的,每日不知道要吃多少好東西,長得像是一個小rou球似的,瞧著比之前更可愛了。 瞧那屁顛屁顛的樣子,玄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原本是不愛這些貓兒狗兒的,也不知道是愛屋及烏的緣故,還是元寶真的生的太可愛的緣故,他倒是忍不住逗了逗元寶。 元寶最喜歡有人同它玩了,以至于見到玄燁要走,咬著他的衣裳不松口。 后來還是宜寧將元寶抱起來,笑著道:“皇上且去忙吧,記得,可不能太累了。” 玄燁在她面上啄了一下,則笑瞇瞇走了。 下頭伺候的人早已是見怪不怪,梁九功更是覺得習以為常,只覺得宜貴人像是會變戲法似的,不管皇上心情多不好,臉色有多難看,可只要與宜貴人待一會兒,保準能夠雨過天晴。 宜寧則抱著元寶去延禧宮了,她是有分寸的,到了延禧宮門口則要連翹將元寶帶出去玩了,自己則去看看榮常在。 這一日榮常在依舊是看著當初給小阿哥做的半件衣裳發(fā)呆,聽見有人通傳說是宜寧來了,抬頭看著她笑了笑,接著便又低下頭去盯著小阿哥的衣裳去看,去摩挲,仿佛這屋子不曾有別人來過一樣。 宜寧當初曾想過要從她手里將衣裳奪過來,可壓根沒成功,現如今也放棄了,“榮jiejie在做什么了?我瞧著外頭的天氣不錯,方才在慈寧宮給你折了些花兒過來,你瞧瞧,喜不喜歡?” 榮常在淡淡道:“自然是喜歡的,宜寧,謝謝你。” 她嘴上說著喜歡,可臉上卻是半點笑意都沒有,不過還是叫人將這些花兒插到花瓶里。 兩人相對無話可說,宜寧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說完了,她除了陪著榮常在在這里枯坐著,別的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了。 榮常在卻是淡淡道:“宜寧,你以后不必時常來看我了,放心,我沒事兒的,就像是你們說的,我就算是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小格格,也得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想一想才是。” 宜寧一直懸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來了,道:“榮jiejie,你能這樣想是最好不過了,人活著,凡事都得朝前看,若是一味顧念著從前,這日子是過不好的,你進宮的時間比我久,這個道理,你該是比我清楚得多。” 第76章 御下 榮常在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毫無波瀾, 只不過是為了叫宜寧放心罷了。 宜寧瞧她這樣子, 倒是更不放心了, 可偏偏嘴上不好在說什么。 榮常在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 苦笑一聲道:“放心, 我不會做什么啥事兒的,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小阿哥……沒了, 其實對他而言也許是一件好事,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 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釘rou中刺,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長大。” 這話,宜寧是真的不知道該怎么接。 可她又知道, 榮常在這話是對的,宮里頭長大的孩子都是可憐人,特別是男孩子,能平平安安長大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既然她想明白了,很多話多說也無益處, 宜寧便也沒再說什么。 宜寧陪著榮常在又說了會話,便回去了慈寧宮。 日子一天天過著, 宜寧在慈寧宮中倒也沒什么事情發(fā)生, 倒是有好幾次碰到了給太皇太后請安的赫舍里皇后,赫舍里皇后挺著大大的肚子,坐在步攆上,神情疏離。 宜寧如今已經習慣了赫舍里皇后的疏離, 所以并未在意,該請安請安,該問好問好,至于別的話和問候,卻是再也沒有了。 在慈寧宮住著雖舒坦,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界,不是很自在,所以每日只呆在西偏殿,別的地方倒是沒怎么去。 正巧這一日是初一,按照規(guī)矩后宮中所有妃嬪都是該來慈寧宮給太皇太后請安的。 宜寧來的算晚的,她一進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宜寧面上。 她本就生得好,平素大多又是以素色衣衫為主,今日穿著一身胭脂紅春裳,襯得她面色如玉,更是梳著別致的發(fā)髻。 她含笑上前給太皇太后等人請安。 太皇太后忍不住掃了她一眼,道:“今兒這頭發(fā)梳的倒是有點意思,來,過來給我瞧瞧。” 尋常妃嬪的要么是“一字頭”,要么是“把字頭”,宜寧的發(fā)髻結合了漢人和滿人的發(fā)髻,發(fā)髻如拱形,襯的她面容更加美艷了。 宜寧笑著上前。 太皇太后是左瞧瞧又瞧瞧,最后更是贊不絕口,道:“好看,真是好看,襯得咱們宜貴人像是花兒一樣的。” 眾人雖不服氣,可也不得不承認,太皇太后這話說的是對的,她們更是暗自慶幸,還好皇上不在這里,要不然只怕皇上的注意力又要被這狐媚子給吸引過去了。 宜寧笑笑,道:“多謝太皇太后夸贊。” 一直沒說話的赫舍里皇后卻是笑著道:“本宮怎么記得宜貴人從前是不會梳這樣的發(fā)髻的,如今怎么就想起來了?這也難怪太皇太后疼惜宜貴人,每日知道逗太皇太后開心,這樣的妙人,誰不喜歡了?” 這話說的就有些過了。 宜寧正欲開口說話,誰知道她身后的蓯蓉卻是道:“回皇后娘娘的話,宜貴人的發(fā)髻是奴婢梳的,發(fā)髻分為很多種,宜貴人生的好,這種發(fā)髻是最適合她,讓她顯得更加嬌艷。” 宜寧臉色沉了沉。 赫舍里皇后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是了,原本你是本宮身邊的二等宮女,要是本宮沒有記錯的話,你之前就擅梳頭,可惜本宮不喜這些,所以白白耽誤了你的好手藝,如今你跟著宜貴人也算是跟對了主子,跟在本宮身邊,卻是浪費了。” 蓯蓉連說不會。 之前蓯蓉一直都是個極為妥帖的,想想也是,能夠在坤寧宮,能夠在赫舍里皇后身邊榮升為二等宮女,那定然是有過人之處的,最起碼有一點,知道什么時候該說什么話,若是這點眼見力都沒有,哪里能在坤寧宮伺候? 可這幾日因為宜寧不得赫舍里皇后和昭妃等人待見,下頭的人明面上對她們是尊敬依舊,但是暗地里說什么做什么的都有,宜寧好歹是玄燁和太皇太后跟前的紅人,下頭的人不敢對她怎么樣,可對蓯蓉、連翹幾個卻是有直接的影響的。 宜寧私底下也聽連翹抱怨過幾句,只說下頭的那些人是狗眼看人低,卻沒想到平素不做聲不做響的蓯蓉似乎也有了別樣的心思。 蓯蓉在她身邊雖是一等宮女,可如今這待遇卻遠及不上在赫舍里皇后身邊的時候。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蓯蓉想要多在赫舍里皇后跟前露露臉,重新回去也是人之常情。 在場的沒一個笨人,誰都聽得出來蓯蓉的弦外之音。 太皇太后自然也看出來了,只掃了蓯蓉一眼道:“瞧著是個妥帖的丫頭,好好呆在你們主子身邊,你們主子不會虧待你們的。” 誰知道蓯蓉卻是笑笑,沒有接話。 這話足夠叫人遐想連篇了,昭妃忍不住多看了蓯蓉幾眼,只覺得這小丫頭從前在赫舍里皇后跟前不顯山不露水的,她一直沒懂蓯蓉到底哪里入了赫舍里皇后的眼,沒想到擅打扮…… 宜寧臉上的神色又是沉了沉。 太皇太后將他們這些人的臉色是盡收眼底,倒也沒說什么,宜寧年紀還小,很多事情都要學著處理,學著與玄燁打交道,學著與后宮妃嬪打交道,也要學著和下頭的那些人打交道,這些事情中,都是門道! 話題很快就岔開了,宜寧忍不住留意蓯蓉起來,蓯蓉看著是低眉順眼的,可實際上很多次眼神卻是往赫舍里皇后那邊瞄,途中更是出去了一次,說來也巧,蓯蓉出去之前恰巧菖蒲也出去了,兩人不知道在外頭說了些什么,反正也是一前一后進來的。 若說一次兩次是巧合,那次數多了,定不是巧合,宜寧早就發(fā)現蓯蓉這些日子有些心不在焉的。 宜寧心里有種不祥的預感來,她不愿相信這一切是真的,可看著蓯蓉那模樣,卻十有八九是生出不一樣的心思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