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她相信有太皇太后這尊大佛在,在這個關頭,誰也不敢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的。 玄燁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些,低聲道:“朕只希望是自己多慮了。” 宜寧是讀過史書,看過電視,知道點歷史的,她知道這一年于玄燁而言只怕是兇多吉少,如今只輕聲道:“皇上放心,不會有事兒的,不管發生了什么,嬪妾都在您身邊陪著您。” 說著,她更是在玄燁面上琢了一口,道:“不管到什么時候,皇上都要記得一句話,您會是千古名君,您會名流千古,您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 如今于玄燁而言,后宮也好,還是朝堂也罷,都是亂糟糟的,這對玄燁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這種話,玄燁在朝堂,在后宮,不知道聽人說了多少回,可旁人說這話額時候總是寬慰他的,他知道,唯有宜寧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亮亮的,十分堅定的樣子。 玄燁捏了捏她的臉,忍不住笑了起來,“就算是朕為了你,也會成為明君,名流千古的。” 他啊,不想要他的小丫頭失望。 玄燁是與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打過招呼的,宜寧帶人搬著東西過去的時候,蘇麻喇嬤嬤已經幫她收拾好了西偏殿,里頭的東西也是用了心的,八角琺瑯香爐,太皇太后最愛的牡丹花,甚至連床上的擺置,都是按照宜寧在翊坤宮的喜好來的。 宜寧一進去,便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蘇麻喇嬤嬤笑著道:“……前兩天皇上與太皇太后便提起過這件事來,太皇太后叫奴婢將西偏殿收拾出來,皇上對宜貴人還真是上心,專程來看過一次,后來更是吩咐梁九功改了改,瞧宜貴人這樣子,似乎對這里還算是滿意,如此,奴婢便放心了。” 宜寧覺得心里暖暖的,道:“多謝蘇麻喇嬤嬤。” “宜貴人要謝的可不是奴婢。”蘇麻喇嬤嬤自入宮以來,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那不過是維持著表面上的慈和罷了,誰好誰壞,她心里一直有一桿秤。 原先太皇太后總是在她跟前念叨,說是皇上勤政愛民是一件好事兒,但是他這人啊身上半點煙火氣都沒有,原先赫舍里皇后剛嫁給皇上的時候,兩人也是相敬如賓的,赫舍里皇后每日在皇上跟前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要皇上如何上進,要皇上勤政愛民…… 當時太皇太后見了只覺得欣慰,覺得索尼教養出了一個好孫女,如今看來,卻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了。 宜寧聽聞這話,低著頭直笑。 蘇麻喇嬤嬤一生未嫁人,也不懂他們男男女女之間的這點事兒,卻也知道宜寧這是不好意思了,沒再打趣她了,“那宜貴人這邊先忙著,奴婢就先走了。” 宜寧親自將蘇麻喇嬤嬤送出門,等著回來之后,連翹卻是不解,低聲道:“主子,咱們在翊坤宮住的好好地,為什么要搬到慈寧宮來?” 她不明白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只知道這次過來她還帶著兩個小宮女和兩個小太監,慈寧宮再好,可到底也住著太皇太后和太后,他們以后要注意的地方多了去了,就連說話也不敢向之前那樣無拘無束了。 有些話,宜寧也不好和連翹多說,只道:“咱們應該在慈寧宮也住不了幾日的,你之前不是和我說喜歡太皇太后養的那些花兒嗎?正好趁著這個機會,也能向太皇太后學一學。” 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就算是慈寧宮西偏殿有翊坤宮的影子,可宜寧住進去還是有點陌生。 特別是到了夜里,她擇床,是翻來覆去都睡不著,心里更是慌慌的。 她睜著眼睛,不知道是何時才迷迷糊糊睡著的。 翌日一早,她正睡著了,就聽見外頭似乎傳來了喧嚷的聲音,她睜開眼睛一看,外頭的天兒還是灰蒙蒙的,還沒到請安的時候了。 她正欲再睡一會兒,卻突然想起來,這里是慈寧宮,若無什么大事兒發生,根本不會驚擾到這里來的。 她將連翹叫進來,低聲道:“你出去問問看,是不是宮里頭發生什么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大明湖畔的魚嬤嬤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74章 沒了 據宜寧所知, 太皇太后不管后宮中的這些瑣事已經很多年了, 除非有什么大事兒發生, 要不然誰會這么早來叨擾太皇太后? 也不知道是不是玄燁對她說了什么的緣故, 這兩日里她心里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 蓯蓉只說皇上不過是防范于未然,可她還是會有些多心。 若擱在從前,宜寧很快就能睡過去, 但是今兒躺在床上卻是再無半點睡意,索性起身了。 她剛穿戴整齊, 連翹就回來了。 瞧著連翹一臉凝重的模樣,宜寧心里是咯噔一下,連早飯也顧不上了, 只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兒?” 連翹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聲音更是啞啞的,“榮常在膝下的小阿哥……沒了。” 說著,她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道:“昨兒半夜里沒的, 今早上阿哥所的人才來稟告,說是小阿哥如今身上都已經冷了。” 什么? 宜寧不是沒有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是小阿哥沒了, 這個阿哥名叫賽音察渾,去年臘月剛過了兩歲的生辰,生的活潑可愛,每每看到她, 嘴里含含糊糊喊著“姨姨”,還未說話,口水便能流下來。 她很喜歡這個軟軟糯糯的小胖子。 宜寧深吸一口氣,只道:“榮jiejie知道這件事嗎?” 連翹是個喜歡孩子的,有的時候宜寧前去找榮常在,恰逢阿哥所有人抱著賽音察渾前來請安,總是她帶著小阿哥一起玩的,沒想到如今卻是……陰陽兩隔。 她哽咽道:“方才奴婢打聽到消息,阿哥所根本極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榮常在,榮常在沒幾個月就要生產了,在這個關頭上發生這樣的事兒,只怕……只怕榮常在受不住。” 宜寧已經站起身,打算去太皇太后那兒了,更是道:“那阿哥所那邊怎么說?過年的時候小阿哥還康健得很,怎么這才幾日,就沒了?” 連翹和蓯蓉忙跟了上去,連翹更是低聲道:“說是小阿哥染上了風寒,這才沒了的……奴婢勸主子這個時候還是莫要過去,太皇太后正在宮里頭發脾氣了。” 都說隔輩親,太皇太后是極疼賽音察渾的,當初賽音察渾這個名字還是她老人家取的,取的還是一個蒙古名字,就是為了提醒玄燁謹記喀爾喀大草原之事,更是希望這個曾孫能夠像土謝圖賽音汗察渾多爾濟一樣強壯。 特別是前年宮里頭折損了幾個孩子之后,太皇太后每隔幾天便會要阿哥所的人將賽音察渾抱過來給她老人家瞧一瞧,可見她老人家是有多疼愛這個曾孫。 于情于理,宜寧這個時候都是不該過去的,人都已經沒了,這個時候過去豈不是費力不討好? 可宜寧卻是忍不住,到了太皇太后寢殿,她剛到了門口,就聽到了太皇太后盛怒的聲音,“……你們一個個就是這樣當差的?好端端的孩子,說沒就沒了?一個阿哥沒了,你們阿哥所所有人去陪葬都不夠!” 說話期間,還伴隨著茶盅落地的聲音。 宜寧走進去的時候,見著太皇太后穿著一身寢衣,似乎剛起身,卻是面色鐵青,難看到了極點,下頭烏壓壓跪著一群人。 就連蘇麻喇嬤嬤站在一旁,也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宜寧還是第一次見到太皇太后這般盛怒。 下頭的人嚇得連話都說不清了,磕磕巴巴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還請太皇太后開恩啊!” 按理說阿哥所放得都是宮中貴人最相信的人,也是最妥帖之人,這里頭侍奉的人可都是太皇太后欽點的,祖祖輩輩都是宮里頭的人,不敢有半點差池。 蘇麻喇嬤嬤也意識到不對勁,輕聲道:“如今你已經是萬死難辭其咎,不如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前些日子小阿哥不過只是有些咳嗽罷了。” 這人才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清楚,原來是前幾日賽音察渾就有些咳嗽,這換季的時候,小孩子身子有個頭疼腦熱也是常有的事兒,之前他們不過是喂下去一些枇杷露就好了。 偏偏賽音察渾和玄燁一樣,都不大愛吃甜的,每次喝枇杷露的時候是哭天搶地,偏偏這枇杷露每隔一個時辰就得喝一次,兩三天下來,他身邊伺候的人都被他折騰的不行。 所以,昨兒下去賽音察渾什么時候穿著寢衣偷偷溜出去了都不知道,小孩子家家的,身子又不好,外頭冰天雪地的,不過是凍了小半個時辰,到了晚上就已經渾身guntang了。 開始下頭的人都瞞著,不敢說,后來怕出事,連忙去請太醫,可惜已經遲了。 蘇麻喇嬤嬤聽聞這話,也是氣的不行,“你們這么多人,守一個小孩子都守不住嗎?要你們做什么用的?” 太皇太后揚聲道:“都拖下去吧!” 她是不想再看到這些人了。 宜寧卻覺得沒這么簡單,這下頭的人貪睡,卻不會每個人都睡過去,而且一個小娃娃每次進出阿哥所都是叫人抱著的,如何敢一個人出去?院子里的那些人又是做什么去了? 她上前,大著膽子道:“太皇太后,嬪妾覺得這件事有蹊蹺。” 太皇太后方才是氣狠了,所以沒想明白,如今經她一提點,略一思忖,便道:“先拖下去管著吧,蘇麻喇,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你去查查有沒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蘇麻喇跟在太皇太后身邊這么多年了,她的手段和心計,太皇太后還是相信的。 蘇麻喇很快就將人帶下去了,太皇太后卻是坐在床榻上,半晌沒說話。 宜寧見狀,只道:“太皇太后,要不嬪妾侍奉您將衣裳穿上吧?您瞧,您還光著腳了,若是凍病了怎么是好?” “無妨,不礙事的。”太皇太后到底是經過大風大浪的,這點打擊對她而言算不上什么,只是覺得心里難受得緊,“我啊,病了就病了,反正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皇上和榮常在那邊……” 說著,她更是長長嘆了口氣,“皇上前些日子還和我說起來這事兒,說他心里不踏實,怕宮里頭又發生什么事兒了,我還和他說莫要怕。” “至于榮常在,如今她可是雙生子的人,這些日子一直臥床養胎,若真有個什么閃失,那就是一尸兩命啊!” 她向來不忌諱口頭上的這些話,總覺得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會保佑他們愛新覺羅家族的。 宜寧也道:“皇上那邊,嬪妾倒不是十分擔心,倒是榮jiejie……嬪妾昨兒看到她的時候,她還和嬪妾念叨著小阿哥的咳疾,說也不知道小阿哥的咳疾好了沒,若不是她甚至不好,只怕要差人抱小阿哥來看一看的。” 這種事情,紙是包不住火的,關鍵是距離榮常在生產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 人死不能復生,太皇太后正為了這件事頭疼,這件事只怕是瞞不住的,“叫我說不如先將榮常在送到別院里頭住些日子,這件事就先瞞著她好了……宮里頭好不容易安生了一兩年,沒想到又鬧出這樣的事情啦!” 她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當初為了恩寵,為了子嗣,后宮中也是紛爭不停,很多時候看著是巧合,可巧合多了,那怎么又可能是巧合了? 宜寧沉吟道:“既然嬪妾與太皇太后想的一樣,這件事可能是有人故意為之,如此一來,別說是將榮jiejie送到別院,就算是送到外地,一樣會有有心人將這個消息告訴她的。” “到時候,指不定那些人會添油加醋說些什么,說不準榮jiejie會更加傷心難過……” 太皇太后長長嘆了口氣,在宜寧的授意下,身邊有人上前給她穿了鞋子,她老人家倒也未拒絕,只道:“那依你看,你覺得怎么樣最好?” “如實相告。”宜寧正色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也是唯一的辦法,都說為母則剛,小阿哥是榮jiejie的兒子,榮jiejie肚子里懷著的也是她的孩子,不管怎么樣,她也得為肚子的孩子想一想。” “嬪妾向來想得遠,就是害怕等到了榮jiejie生產那日,有人將這個消息告訴她,怕她會……” 她擔心榮常在會挺不過來。 太皇太后微微頷首,“那待會兒你便和蘇麻喇一起走一趟吧,若有什么,回來告訴我一聲……我年紀大了,經不起那樣的事兒,也見不得她的眼淚。” 她已經料想到了最壞的后果,這一遭能不能挺過去,就看榮常在自己的造化了。 宜寧知道如今這是最好的辦法,回去梳洗之后,略用了些早飯則和蘇麻喇嬤嬤一起去了延禧宮。 昨夜阿哥所的消息已經被封鎖下來,除了阿哥所里頭的那幾個人和慈寧宮內一干人等,并未有多余的人知道這消息。 是以,延禧宮內如今還是祥和的一片。 等著宜寧和蘇麻喇嬤嬤瞧見榮常在的時候,她還什么都不知,靠在床上給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做肚兜,見著宜寧和蘇麻喇嬤嬤來了,笑著道:“……我覺得內務府新送來的料子倒是不錯,就是太少了,若是有多的,我還想給小格格和小阿哥也做兩件春裳,整日躺在床上閑著也是閑著,怪無聊的。” 第75章 心疼 宜寧聽聞這話, 心里像是針扎似的難受, 將她手中的小衣裳拿了過來, 只道:“當心傷了眼睛, 榮jiejie, 今日我和蘇麻喇嬤嬤過來,是有件事想要和你說的。” 她怕聽著榮常在再說下去,自己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榮常在瞧見她們倆兒一起過來, 原本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如今細細一想, 只道:“莫不是出了什么事兒?” 宜寧微微頷首,壓根不敢看她的眼睛,“是小阿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