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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她有點慫在線閱讀 - 第164節

第164節

    昨晚落過雨,空氣濕潤清新,山風拂過,送來濃郁的花草芳香。

    朱瑄手挽韁繩,風吹衣袂翻飛,輕聲說:“是不一樣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所以你提防我,怕我反悔,為了皇家顏面殺你滅口,寧愿躲進禁衛軍也不愿向東宮求救?你跟去涿州是出于巧合,還是你確實曾經動過刺殺的念頭?你待在她身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直接帶走她,從此讓我和她天各一方?你知道我一直在騙她,只要你告訴她真相……”

    羅云瑾神色冰冷。

    朱瑄頓了一下,不等羅云瑾給出答案,接著說:“你不會下手,她就在娘娘廟,你不可能讓她卷入其中,你甚至不敢攪擾她的生活,老四是你救的,你可以一個人逃出去,你別告訴我你拼死殺了提督太監是為了東宮。”

    他為的是金蘭,他不敢、也不甘心就這么輕易死去。

    即使是這個時候,他也沒有喪失理智,不曾和金蘭透露什么。

    羅云瑾沒有說話。

    朱瑄望著羅云瑾,臉上神情平靜,不是突然面對變故的鎮定沉著,而是一種歷經世事滄桑之后的從容平和。

    “有些事會變,有些事永遠不會更改。羅云瑾,我答應過她,不管你祖父因何而死,我的承諾不會變,我還是會為薛家雪冤。”

    羅云瑾鳳眸一張,眸中閃過一抹銳芒。

    朱瑄腰間的絲絳被山風吹起,衣袍獵獵,道:“即使她不知道,我也會遵守諾言,我答應過她的每一件事,都會做到。”

    他握緊韁繩,蒼白的手背青筋浮起。

    “包括不殺你……我親口答應她的。”

    羅云瑾緊握瓷瓶:“即使我不甘心?”

    朱瑄嗤笑一聲:“羅云瑾,你什么時候真正甘心過?”

    羅云瑾怔了怔,也笑了一下,收起瓷瓶。

    朱瑄坦然地直視他,淡淡地道:“你不甘心也沒有用,成王敗寇,強者為尊,陪在她身邊的人是我,和她朝夕相處的人是我,我才是她的丈夫。”

    他曾經嫉妒羅云瑾,嫉妒到發狂,羅云瑾當時何曾把他放在眼里?

    羅云瑾太驕傲,又太自卑,明明忍不住被她吸引而不敢面對。

    朱瑄不一樣,不管他是昔日那個瘦小結巴的小皇子,還是現在地位穩固的皇太子,不管她記不記得他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他都會牢牢地抓住她,為了得到她而不擇手段,用盡心機,纏緊她,守在她身邊。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為止。

    萬幸,她那么溫柔,那么善解人意,她永遠不會發現他陰柔沉郁的這一面。

    朱瑄單手握拳,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

    羅云瑾沉默地看著他。

    朱瑄眼簾抬起,凝望明媚的晴空,出了一會兒神,忽然問:“羅云瑾,你說我和你,誰能活得更久?”

    羅云瑾一震,目光落到他蒼白的臉上,神色微變。

    朱瑄神情依舊淡然,幽幽地道:“其實我不敢殺你,如果我走了,她怎么辦?”

    圓圓這么乖,這么聽話,這么溫柔,縱然知道她能隨遇而安,知道她可以獨自面對風雨摧折,他還是不放心。

    因為舍不得讓她受一點委屈。

    他閉了閉眼睛,嘴角微微上挑。

    “剛遇見她的時候,我真是快被她急死了,她脾氣好多了,膽子也小多了,乖巧柔順,小心翼翼的,什么事都由著我,我做什么她都不會反對……我騙她,她也狠不下心不理會我……”

    現在總算讓他寵出了一點小脾氣。

    朱瑄微笑。

    原來小時候的他遇見的圓圓之所以那么神氣十足,全是他自己寵出來的。

    他希望圓圓一直這么無憂無慮,不知愁滋味,不要再和以前那樣,終日在嫡母的陰影中戰戰兢兢,活得那么壓抑。

    他們生來不幸,不過他們后來遇見了彼此,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一想到他離開以后,可能留下圓圓孤零零一個人,他心如刀絞。

    所以朱瑄可以理解嘉平帝為什么癡迷于修煉長生丹藥。

    他也想活久一點。

    可是生死之事,又豈是他說了算的?即使他將來會成為帝王,依舊主宰不了生死。

    朱瑄舍不得拋下金蘭,但是他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因為一旦變故發生,他怕自己來不及安置好她。

    錢太后晚年凄涼,他不能讓金蘭落到那樣的境地。

    微風拂過,山間蓊郁的森森林木在晨暉中輕輕搖曳。

    羅云瑾沉默了許久,看著朱瑄的目光不再是警惕和防備。

    他忽然明白這些年朱瑄為什么能克制住恨意,始終沒有下手殺他。

    不僅僅只是因為一個承諾。

    羅云瑾不由得想起錢興對皇太子的評價,心思深沉,深謀遠慮,隱忍堅毅。

    朱瑄深知后宮傾軋防不勝防,早在金蘭入宮之前,他已經一步步徹底肅清東宮,只為了將來金蘭入宮的時候不必隱忍俯就。

    那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這一生能不能再等到她。

    漫長的等待之中,他把每一步都想好了,連將來的事情也一一做好了安排,不管發生什么變故,不管他能不能等到她,金蘭都會得到最妥善的照顧。

    羅云瑾挪開視線,問:“太醫說了什么?”

    朱瑄低頭,手中軟鞭敲了敲長靴,拂去靴沿的塵土:“沒說什么,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他抬起頭,迎著燦爛晨光,清俊的面孔鍍了一層金邊。

    “你走吧,孤會助你還你祖父一個清白,孤不會為了所謂的皇家顏面偏袒誰,宮廷之中的齷齪事太多了,身后是非,自有青史定論,何必自欺欺人?”

    羅云瑾回首看了一眼大內宮城,轉過頭,閉上雙眼。

    夾一夾馬腹,頭也不回地飛馳而去。

    ……

    金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柔軟溫暖的衾被之中。

    馬車晃晃蕩蕩行駛在寬闊的官道上,車窗外旌旗迎風舒展,風聲烈烈。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個懶腰。

    朱瑄靠坐在一邊看書,聽見聲響,俯身看她。

    金蘭坐起身,環顧一圈,滿臉驚訝:“已經啟程了?”

    朱瑄抱住她,讓她靠著自己的胸膛,繼續看書,嗯了一聲。

    金蘭扒拉了幾下,推開他的胳膊:“你怎么沒叫我起來?”

    她是怎么上轎輦的?而且她出發的時候沒去周太后那里問候,是不是太失禮了?

    朱瑄眼睛看著書頁,拍拍金蘭的發頂:“你睡著了,我不想吵醒你,抱你上來的。”

    金蘭哎呀了一聲。

    他居然就這么把她抱上轎輦?官驛不大,這下子闔宮都知道了,回宮以后薛娘娘她們一定會拿這事取笑她的。

    算了,反正也不是頭一回了。

    金蘭自暴自棄地想,靠在朱瑄身上,腦袋在他懷里蹭了蹭。

    朱瑄輕笑,手里的書看不下去了,放在一邊,抬起金蘭下巴:“餓不餓?”

    她這兩天跟著擔驚受怕,沒睡好,也沒吃好,幾天不見,好像清減了一點。

    金蘭點點頭。

    朱瑄敲了敲車窗,騎馬跟在馬車旁的宮人立刻傳話下去。

    不一會兒小滿先送來熱水熱茶,朱瑄接過溫熱的香巾,給金蘭擦臉,捧著她的小臉使勁揉了一會兒。

    金蘭盤腿坐在錦褥間,仰起頭,任他擺弄,烏漆黑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笑意閃爍。

    朱瑄拿走巾帕,低頭親她:“今天怎么這么乖?”

    金蘭雖然有點心虛,依然抬著下巴,理直氣壯地道:“我每天都很乖。”

    朱瑄失笑,撥開簾子,宮人送了攢盒過來。

    怕她醒來腹中饑餓,剛才出發的時候他就叫人備著了,虎眼糖,窩絲糖,糟鵝掌,鵝油松瓤卷,玫瑰如意糕,金華酥餅,還有熱氣騰騰的鮮魚rou角子,她吃不慣面茶,宮人準備了芝麻櫻桃杏仁茶和桂花藕粉。

    金蘭洗了手,朱瑄夾起一枚松瓤卷遞到她唇邊。

    她覺得他應該還在生氣,眼珠轉了轉,張開嘴,就著他的手指咬住松瓤卷。

    朱瑄看著她小口小口吃茶食,倒了一盞松蘿茶給她,她喝了幾口,他接過茶盞放到一邊,繼續喂她吃茶食。

    金蘭很快就吃飽了,櫻唇泛著一層油光。

    朱瑄拿帕子給她擦臉洗手,拈起她頰邊幾束垂落的發絲,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

    金蘭不禁心里發毛,覺得他溫柔得古怪,撲在他身上,摟住他堅實的腰,繼續拿腦袋蹭他。

    每次他生氣,她只要撒撒嬌,他就拿她沒辦法了。

    朱瑄攬著金蘭,摸著她的頭發,輕聲問:“娘娘廟好不好玩?”

    金蘭趴在他懷里搖搖頭:“不好玩,廟里的景致都是一樣的。”

    對宮妃們來說,出宮就是為了透透氣,看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走出生活幾十年的大內宮城看一看外邊是什么模樣,薛娘娘和李選侍看到田野邊幾頭老黃牛都能又驚又喜,激動得當場吟詩。

    金蘭經常出宮閑逛,不像薛娘娘她們那樣一年到頭只有幾次機會出宮,自然不覺得娘娘廟好玩。

    “不過娘娘廟的素齋很好吃。”她最后總結道。

    朱瑄笑著刮刮她鼻尖:“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

    金蘭笑了笑,枕著朱瑄的胸膛,把這幾天的經歷一五一十說給他聽。

    掃墨肯定會向他稟報,不過她還是得親口告訴他。

    朱瑄環著她的肩膀,靜靜聽著。

    等她說完,他低頭吻她發頂:“我都知道了,羅云瑾會順利返回河間府,京師這邊我也安排好了,錢興不會得逞,你別擔心這些事,累了幾天,好好睡一會兒。”

    金蘭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