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jié)
秦嬋暫時無法顧及母親的心情,回秦府去勸解她。入夜時分,秦嬋正襟危坐,等待著霍深歸來。 “王爺,求您告訴我實話。” 秦嬋不知求了身前這個男人多少次,請他幫了多少忙,唯有這一次,至關重要。 “您想稱帝,是不是?”秦嬋用盡全身的力氣,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心臟撲通撲通,就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另一邊,撫星院里,鈴心伺候著邰瀟瀟換上絲綢的寢衣,梳著她的頭發(fā)嘟嘟囔囔:“小姐,孫公子已經(jīng)答應要娶您為妻了,他并不在意邰家家道中落,你怎的突然悔婚,偏要往京城來呢?閔王府雖好,可閔王那冷冰冰的性子,不像是個良人啊。” “蠢丫頭,我不是說過了,表哥是這世上最好的男人。”邰瀟瀟輕聲冷嗤鈴心。 鈴心撓撓頭,心道她怎么就沒看出來閔王有多好呢。 鈴心不懂,邰瀟瀟卻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最后當上皇帝的,不是慶王,而是閔王。 她還知道,閔王稱帝之后,五年之內(nèi)后宮無人,江山無繼,他帶著鐵騎數(shù)次征伐北胡,打得敵人節(jié)節(jié)敗退,百姓安居樂業(yè),稱頌他的功德。 至于五年后,他病重而亡,因無子嗣,天下群雄四起,亂世轉眼而至。 邰瀟瀟眼神兒一轉。 霍深會是皇帝,而她,只要想盡辦法和他生下兒子,那么她的兒子,無論年歲多大,都必將會是霍氏的新任君王。 第六十章 霍深瞥了一眼被秦嬋攥住的手臂, 不痛不癢。 “嬋嬋胡說什么呢。”他稍稍用力,就立刻掙脫出身, 繞至床邊換衣服。 背對著她時, 眸色變暗, 幽不見底。 秦嬋深吸氣, 橫下一條心, 今晚非要捅破這層窗戶紙不可。 “王爺休要瞞著妾身了。妾身知道,是您派人殺了太子。” 霍深換衣裳的動作絲毫不受她言語的影響, 也不回頭。 “沉香露里的確有毒,只不過這毒遇水才會發(fā)作,尋常驗毒之物則驗不出。太子服用兩年, 毒入五臟六腑,在成親前夜,您只需命毛珵用冰制的飛針射進太子的心臟內(nèi)催發(fā)……” 秦嬋兀自說著她的猜想,霍深猛然轉身, 眼中凝著暴躁,抓住秦嬋兩只細小的肩膀搖了搖:“事到如今, 你還記著要和他成親的那些事?我殺他, 你心疼?” 他于發(fā)怒的間隙, 神色糾結了一瞬, 復又面帶慍色。 秦嬋有些茫然, 動了動嘴唇終于說,“王爺多心了,太子死于成親前夜, ‘成親’二字,總會不當心提到。” 她知道王爺在介意什么,畢竟當初要與太子成親的人,是她。 可是,若她當真對太子有情,在徹底猜到真相的那一刻,她絕不會再與王爺心平氣和地談論。 “王爺,過去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妾身早就放下了。您才是妾身的夫君啊,妾身一輩子都是您的人。”秦嬋去拉拉他的小指。 其實,秦嬋并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畢竟,若王爺沒有對太子動手,她就是太子妃了,上一世就不會受那樣的苦。 她只是懂得審時度勢的道理,知道眼下該做什么才是最有利的。去計較那些往事,遠不如對未來做好籌謀來得重要。 她要成為王爺信任的女人,而不僅僅是聯(lián)姻的棋子。她要參與到最要緊的皇權爭奪中來,發(fā)揮不可替代的作用,成為一個永遠不會被踢出局的人。 “如果你嫁給太子,你也會對他說這樣的話嗎?嫁給他就一輩子是他的人?”霍深問得尤其犀利,尤其不依不饒。 秦嬋越來越懵,她本欲和王爺聊聊朝廷大事,但王爺一個勁兒地計較一些她想都沒想過的事。 她猶豫,在想該怎么回答。 但她的猶豫在霍深眼中,無異于默認。他繃緊了下頜,一陣陣的酸楚在心間涌動,對他來說,這感覺比起rou.體承受的劇烈傷痛要可怕太多倍。 他根本不敢面對這種心情。 “沒有那種如果。所以,妾身也不知道會怎樣做。”秦嬋想好了答案,重新抬起頭。 “王爺,妾身根本想象不出,嫁給除了您以外的人,會是什么樣的光景。” 前生今世,她獨與王爺禮成,結為夫妻。 他的飲食起居,脾氣秉性,說話方式,甚至特別的小習慣,在許多個平淡真切的日子里,都鐫刻在她的腦海中,留下印記。 即便她閉上雙眼,努力做出與其他男人共同生活的聯(lián)想,也根本想象不出任何的畫面。 腦海中只會浮現(xiàn)出與王爺共度時光的記憶。 霍深垂下眼,摟緊了她。 他有些愧疚,沒能壓制住那股不安感,去問她這樣刁鉆的問題。聽到她的答案后,又慶幸不已。 他慶幸,她終究還是他的女人,如今,她的心里有他。 “我會登基。” 霍深的嘴唇陷進她綿軟的脖頸之中,悶悶地道。 “嬋嬋,其實你不必可惜太子被殺,你失去了太子妃的位置。”霍深何其聰明,很多人的很多小心思,從來瞞不過他,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大去說罷了。 “反正,他早輸晚輸,都是個輸。我提前動手,也省你些功夫。” 秦嬋算是聽明白了,王爺想對太子動手,對于此事的籌謀興許比兩年前還要早,太子難逃他的手心。 “不過,嬋嬋倒是會猜。這等隱蔽的法子,都能猜得到,不知是嬋嬋太聰明,還是本王太笨拙。” “妾身不過是運氣好,誤打誤撞猜到的。” 霍深每說一句話,冰涼的鼻息和溫熱的呼氣一同傾撒在她脖間,引得她身子陣陣酥麻,說話的聲音都跟著軟了幾分。 “王爺,妾身愿意跟隨您,助您登基之路順暢,但求您讓妾身在您身邊,多多幫襯著您,哪怕一點半點都好。這就是妾身最大的心愿。” 她終于,終于把最想說的話說出口了。 “嗯。好。” 霍深一如既往,回答得簡潔。 太好了。她努力了這么久,來到王府接近一年的時光,直至今天,她終于真正融入了這里,走進了王爺?shù)膬?nèi)心。 在王府里,她不再是一個誰都能夠勝任的女管家的角色。 王爺認可了她,接納了她,令她成為助力的一份子,而她所提供的幫助,將會在未來帶給她更多更好的回饋。 秦嬋內(nèi)心雀躍不已,但霍深卻只剩苦笑。 他發(fā)現(xiàn),得到她真正的愛是奢求。 是的,她的心里有他,對他是在意的,但她對權力的興趣顯然更大。 從夏家抄斬開始試探他,一步一步,終于走到了今天。 霍深捫心自問,他一直在用心愛著懷里的女人,但這個女人太會自欺欺人,她自己根本分不清喜歡和愛,卻固執(zhí)地說,她是屬于他的。 這樣的她,在觸及到最巔峰的權力之后,應當會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把感情徹底拋在腦后吧。也許,相愛的機會在慢慢變少,她永遠都不會愛上他了。 好在人還在他的懷里,溫溫的,香香的。 他該學會知足。這樣的狀態(tài),已經(jīng)很好了。 * 邰瀟瀟重生了,重生在一個陽光耀目的早晨。 她震驚了許久,才接受了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 她相信自己是被眷顧的,畢竟上一世的她過得太慘了。 邰家衰敗后,她無依無靠,在應天府苦熬了一陣,有位孫公子看中了她,說要娶她為妻,她以為遇見了救星,歡天喜地應下。 豈料,這人是個酒色之徒,嫁給他后過了那個新鮮勁兒,他便對她動輒打罵,漸漸變本加厲。 又因她娘家無人,在婆家受盡磋磨也無人幫忙,境況越來越差,身體羸弱,心緒焦躁,更沒有錢治病。 某日,她外出時聽聞新帝登基,新帝是先皇的第三子,單名一個深字。 她頓時想起家境優(yōu)渥的幼時,曾在行宮中見過的那個少年皇子。 原來是他。 但這又有什么用呢,兩人已是云泥之別,對霍深曾經(jīng)的輕視與錯過,已經(jīng)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后果。 她年輕的生命,隨著不堪忍受的折磨而隕落。 老天有眼,給她重活翻盤的機會。 與霍深聊完的第二天,秦嬋便回秦府,去看看家里的情況如何。 程瀟瀟遙望她離開的背影,淺淺一笑。 她和霍深獨處的時機終于來了。 第六十一章 霍深沐浴熏香后, 穿過王府花園,順著假山一繞, 正與邰瀟瀟撞見。 “表哥好, 表哥要到哪里去?” 邰瀟瀟跟在他身后, 像只小風箏。 “書房。”霍深微微擰眉, 沒拿正眼看她, 步履如風。 “表哥,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嗎?”邰瀟瀟上半身向前傾了傾, 露出幾分狡黠粘人的意味,“表哥不拒絕,就是默許啦。” 正在她喜氣洋洋之際, 霍深一個回頭,犀利眼神中夾著不爽,滿臉寫著“生人勿近”,邰瀟瀟沒什么表情變化, 倒把跟在不遠的鈴心嚇了一跳。 “……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 王爺好像不高興。”鈴心擔憂地道。閔王可太嚇人了, 一個眼神就像要吃人。 邰瀟瀟輕嗤, 低聲道:“你回吧, 我去表哥那。” 這笨丫頭, 什么都看不明白,帶在身邊也是個累贅。 “回去。”邰瀟瀟最后給鈴心一個眼色,讓她別再摻和, 就一路小跑追著霍深,往書房去了。 鈴心想著,小姐果然是魔怔了,一心一意撲在閔王身上,要說求閔王給她找個好人家,還算靠譜些,可這……能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