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第四十八章 “青桃, 你說什么?薛叔叔殺人了?” 秦嬋驚愕萬分,從軟榻上直直坐起, 胡亂趿上鞋, 沉著小臉聽青桃細細道來。 “前幾日薛家布莊死了人, 乃是莊上的跑腿伙計, 好像姓魏, 聽聞是薛老板夜里飲多了酒,與這名姓魏的伙計發生口角, 盛怒之下將人給捅死。第二天被人發現告官去,官兵來時,薛老板手里拿著帶血的刀, 衣服上也都是血,便被捉去大牢押著候審了。” 青桃將她聽來的小道消息盡數告知秦嬋。 秦嬋深感不可思議,單臂撐在身側小矮桌上,吃一口茶, 眉頭擰成個結:“薛叔叔是個最最和氣的人,怎么會做出這樣的事呢。” 他雖是秦妙的生父, 但對她素來很好, 依她看來, 薛揚和善寬厚, 即使喝多了酒, 也不可能做出殺人的事情來。 青桃挪步過來,將花瓶里的新花換上,邊換邊道:“王妃甭多慮了, 此事自有刑部裁定呢,倘若薛老板冤枉,官府自會還他公道的。” 陽光刺眼,順著窗欞照在她臉上,籠上一層柔和的微黃光暈。秦嬋瞇眼,伸指在額心揉了揉,略疲憊地道:“說得也是,且看刑部如何來判吧。” 刑部料理公務的府邸內,尚書周正源端坐案前,舔著手指翻動卷宗,正在聚精會神地細看這樁薛揚殺人案。 周正源是今年才從地方調上來的,四十余歲,下巴上一小撮山羊胡往前翹翹著,雙目中閃著精明,通身有股說不清的官氣。 他從前處理過大大小小不少案件,經驗豐富又老道,不消太多功夫,便發現此案中存有疑點。 他思定疑慮,指節在桌面上輕輕扣擊兩下,撩起衣袍前擺,就要大步到刑部大牢里問話。 “尚書大人,信侯夫人求見。”還不待他走出多遠,門外守鼓的差役就匆匆來報。 周正源腳步頓住,“咦”了一聲,瞳仁閃了閃,忙吩咐:“快請侯夫人進來,再備好茶伺候。” 秦妙今天也穿黛藍的衣裳,就像天空漸暗時的深色樹影,極是低調,絲毫不惹人注目。 青杏抱著一方小匣,對刑部這塊肅殺的地界有些怕,不敢亂看,低著頭緊跟在秦妙身后。 周正源從未見過信侯夫人,他本是個地方官,與京城中各家貴族交往甚少,但一見到秦妙,還是熱絡非常地迎了上去,不顧自己的年紀是秦妙的兩輪,整張臉因瞇眼笑,褶皺叢生。 他施禮把人往里邊請:“什么風把侯夫人吹了來,快到里頭來坐。來人,看茶。” 秦妙與他客氣幾句坐下。 “尚書大人,妾身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妾身今日前來,為的正是薛揚一案。” 面對周正源這樣一位朝廷命官,秦妙毫不怯弱,端起茶盞徐徐抿幾口茶,可謂泰然自若。 周正源默默在心里打起了算盤。 這個犯事兒的薛揚,與秦相家一向交好,而信侯夫人乃是秦相的嫡長女……想必侯夫人是來為薛揚求情的。 周正源若想在京城里長長久久地當官,就必須要與皇親貴胄打好關系,這些人同氣連枝,權勢滔天,他誰都得罪不起,還得賣命巴結。 他立刻陪笑道:“侯夫人放心,下官在此案中發現了疑點,依下官之見,薛揚未必是殺人者,一旦下官查清薛揚無罪,下官必定……” 秦妙笑著搖頭,又擺了擺手。 周正源不解,詢問其意。 秦妙遞給青杏一個眼色,青杏立刻將小匣子抱到周正源面前,打開匣子,里面皆為金玉首飾,看上去價格不菲。 “尚書大人,這點東西不成敬意,還請笑納。”秦妙自信滿滿,將周正源從進屋起的諂媚之態看在眼里,“妾身希望,尚書大人能給薛揚定下流刑,流放邊關,永遠不許薛家人回京。” 此言一出,別說青杏傻了眼,就連周正源都有些發愣。 秦妙并不怕他如何揣測她,她又補充道:“薛揚早得罪了我母家,令家母不喜,妾身聽聞他犯了事兒,便想借此機會解決這個麻煩。他究竟有沒有殺人,真相倒在其次了。也不知尚書大人肯不肯給妾身這個面子。” 秦妙一番話,還將秦家給搬了出來,不得不叫周正源費點兒心思琢磨。 薛家歸根到底,只是個商人之家,怎比得上官宦之家尊貴?倘若薛揚開罪了秦家,倒霉在所難免。 要單說信侯府的面子,他其實不一定會給,畢竟信侯爺沒什么實權在手,不過侯夫人的母家可是當今權傾朝野的秦相,這一點令他有所顧忌。 最最要緊的是,秦相家的二女兒,乃是閔王府的王妃,實打實的皇族中人,有這樣一層硬關系,周正源徹底知道該怎么做。 他將拿匣子的東西收下,拍著胸脯打保票道:“侯夫人放心,堂審過后,下官一定發落了薛揚。還請侯夫人在秦相面前,略略提及下官的功勞,倘若閔王爺也能知曉一二,就更好了。” 他并不是貪財之人,把金玉首飾收下,無非是讓秦妙相信他會替她辦事。 秦妙聽他提及閔王,呼吸一滯,復又掛上淺淡的笑意,離開了刑部。 青杏并不知曉秦妙打算把薛揚流放邊關,直到跟著秦妙走出老遠,她仍在恍惚。 “太太,咱們這么做,是不是太……太不近人情了……”青杏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在她身后低聲說道。 青杏心知肚明,薛揚薛老板是無罪的。 秦妙猛一回頭,笑得寒涼:“怎么,你有意見?” “不敢,奴婢不敢。”青杏大驚,不住地朝她彎腰鞠躬。 “呵。”秦妙懶得看她,自顧往前走,乘上侯府的馬車,本欲回府,后又一想,便吩咐車夫掉頭去閔王府。 說起來,她還未去過閔王府呢,明明是一家人,不互相多關照些怎么能行。 人人都知曉王府和侯府有親戚關系,就連周尚書都忌憚著王府威儀,她這個當jiejie的,可得和meimei走動起來,叫外人們都瞧著點,侯府和王府親厚著呢。 去也不能空手去,秦妙在路上買些秦嬋打小就愛吃的雪花酥帶去,又到首飾鋪子里買幾樣首飾。 這些東西對侯府和王府來說,都不是什么值錢玩意,只不過秦妙匆匆而來,事先沒有預備,也只能將就一回。 秦嬋聽聞秦妙過來,因出乎意料吃了一驚。 她不大情愿地穿戴好見客的衣裳,勉強扯個笑臉出來見秦妙。 “jiejie來了,進屋坐吧。”秦嬋神色淡淡的,說了兩句客套話。青桃則去接過秦妙遞來的點心和首飾。 秦妙倒是十分歡欣的模樣,她拉著秦嬋左看右瞧,“meimei又白了。” “是么?”秦嬋拂了拂臉,沒覺出變白,目光落在秦妙尚未顯懷的肚子上,“jiejie有孕是喜,也是不便,應當多在府里歇著才是。” 提起她懷孕的事,秦妙臉上綻出光彩,整個人瞬間明媚多了。 “嗨,我懷上才不到兩個月,身子并不沉重,若日日悶在侯府里,豈不把人悶死了?”秦妙笑得親切。 秦嬋并未招待她去自己寢屋里坐,而是將人帶到了會客的內廳,看似有禮又氣派,實則滿滿都是疏離。 “王府真真氣派呀,meimei好福氣。”秦妙真心又妒忌地夸贊。 秦妙是女客,是從王府南邊的東角門進來的,一進門便上了載客的小轎,滿目朱墻綿綿無盡頭,來往仆人如云,侍衛威武,比起侯府,可是開闊氣派得太多了。 “來日春暖花開,meimei帶著我去王府花園轉轉可好?”秦妙笑道。 秦嬋只得回場面話,“自然是好。” 雖說秦嬋態度冷淡,但秦妙與王府走動的目的已達到,周尚書那邊聽見了,辦起事來必會更加賣力。 秦嬋不大想同她說話,無奈秦妙一直拉著她問東問西的,還頗為自豪地述說懷孕后侯爺待她如何好,她這一胎必然是個男孩云云。 “對了,母親可聽說薛叔叔下大獄的事了?她有沒有話說?”秦嬋不動聲色往嘴里塞了個蜜棗兒,挑眼再看秦妙,就見秦妙果然被噎住。 也是秦嬋的私心,不愿見秦妙喜笑顏開的幸福模樣。 薛揚是她的生父,生父落難,她心里必然難過,這時候提這么一句,叫她心里膈應才好。 秦妙卻聳肩,渾不在意的說:“母親沒說什么。不過是昔日家仆之子而已,是死是活都不算個事兒。” 秦嬋停住嚼動,暗暗心驚看向秦妙云淡風輕的臉。 她怎能說得出這樣涼薄的話來。 就在這時候,吉姐兒挑開側邊小門的門簾兒,探出個小腦袋往里瞧。 青桃眼尖看見了她,便喝道:“吉姐兒,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秦嬋和秦妙也往她那邊看。吉姐兒見被人發現,便坦然走過去,眼睛緊盯著秦妙帶來的一打氣味兒甜絲絲的雪花酥。 秦嬋看出吉姐兒饞點心了,笑了笑,示意吉姐兒隨意拿著吃去。 吉姐兒咧嘴笑了,敞開衣兜往里裝了好幾個,又拿上一個邊吃邊跑。 “吉姐兒,你怎么不向王妃道謝就跑!”青桃守在秦嬋背后,見吉姐兒揣了就跑,焦急喚她兩句。 不過吉姐兒已經跑出去老遠了,什么都沒聽到。 “魏吉這個笨丫頭。”青桃撅起嘴嘟囔了一句。 秦嬋笑著搖頭,她扭頭對秦妙道:“jiejie莫怪我把你帶來的糕點給魏吉這丫頭嘗了些。” “嗨,一個傻子罷了。” 秦妙飛快翻了個白眼,并不在乎這一塊半塊的吃食,也犯不上和個傻子計較什么。 第四十九章 “jiejie, 薛老板待咱們一向很好,眼下他家遭難, 咱們不該視而不見。明兒我打發人, 去薛家布莊瞧瞧狀況, 若他們有難處, 能幫則幫, 盡一盡往日情分,你說好不好?” 秦嬋以帕子輕按唇角, 把話題繞回薛家的事上,想繼續試探她對生父一家的態度究竟如何。 秦妙端茶的手微微一晃,眼珠兒骨碌, 笑著說:“不勞你忙,這事交給我辦就成。你說得對,是得關照關照薛家。” 她將頭往秦嬋另側轉了轉,叫人看不清她的臉色。 秦嬋見她態度轉變得極快, 像是有什么隱情,嘴上說“那就交給jiejie”, 背地里卻打定主意, 多多注意著這件事的動向。 秦妙扭轉過頭, 復又笑瞇瞇地說:“哥哥要成親了, 到了那日你可得帶著王爺一同回家去, 給咱秦家撐撐場面。” 一提起哥哥的婚事,秦嬋亦發自內心的高興;“若王爺得空,必讓他一同過去。” 秦律和裴飛蘭的婚宴不日要辦, 送走了秦妙,秦嬋便琢磨著送哥嫂什么賀禮好。 “王妃,后院放置嫁妝的那間屋還沒開過鎖,奴婢記得嫁妝箱子里有件王爺給的聘禮,是條金絲軟鞭,現在想來正襯少夫人家世,咱們不如送這個。” 秦嬋想著,青桃的主意出得不錯,這東西裴飛蘭應當會喜歡,便帶上鑰匙去嫁妝屋里尋東西。 她的嫁妝箱子一共一百二十八個,許久未動,這會子都落了灰,一眾小廝丫鬟趕緊拿掃帚打水,迅速將地掃了,箱子給擦干凈。 秦嬋與青桃找了半天,甚至尋出嫁妝單子來對東西,無奈箱子都長得一個樣,找不準,還沒看到那條金絲軟鞭。 嫁妝是她從秦府帶來的私物,便不好叫下人隨意翻動,唯有她與青桃在翻找,其余人在屋外守著或干活。 “喲,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