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李淑妃呵呵一笑:“你呀你,倒是個心里有計較的。不過,你也得看清楚有子無寵的嬪妃過著什么樣的日子。五皇子的生母家族沒落,她人又木訥,生得也普通,雖說運氣好生了皇子,可她不得寵,一年到頭,多是坐在自己屋里打發日子,宮里有什么好事都輪不著她。另則——” 李淑妃頓了頓,唇角揚起耐人尋味的弧度:“柳皇后雖說母儀天下,無奈去年太子薨逝,如今無寵又無子,你再瞧瞧她如今的境況如何?!?/br> 夏露在心中思量她的話。柳皇后終日郁郁寡歡,皇上也不愿見她,她沒有太子依傍,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比起李淑妃的風光,真真差了許多。 “夏meimei,我告訴你吧,在這后宮里啊,有寵又有子,才能站得穩固?!崩钍珏湴恋負P了揚下巴,宛若終場贏家。 夏露懷著重重心事回到永靖宮,眼底濃倦,瞳孔追著玻璃小魚缸里,游來游去的十二紅蝶尾金魚,目光無神。 這時候書琴過來,湊到她耳邊給她支招:“娘娘,既然晴貴妃受寵,咱們不如就學晴貴妃,效法她的穿著打扮,再學跳那支《暖晴舞》,皇上看了一準兒喜歡。” 夏露雙目立時亮了,拍掌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既然皇上喜歡她,淑妃娘娘也說,若得晴貴妃一半的寵就夠用,那咱們學她就是了,哪怕只學去個五分,不就足夠了么?” “正是這個理。”書琴連連附和。 * 這日暖陽高照,臘梅朵朵綻放,幽香清冽,秦嬋帶著穆榮進宮,來到太皇太后居住的恒昌宮前求見。 宮嬤笑得淺淡,臉上已隱有幾分拒絕之意。 秦嬋從身后捧過一只萬壽菊的紅木盒子來,打開盒子,將里頭盛著的紅瑪瑙手串給宮嬤看了一眼,說道:“嬤嬤,妾身這里有玄智大師親手贈送的開光手串,想親手獻給太皇太后?!?/br> 聽到這串佛珠乃是玄智所贈時,宮嬤吃了一驚。太皇太后雖已八十又七高齡,卻格外尊崇玄智高僧,每每他入宮,太皇太后必要露面,與他述說一二佛法。 今日閔王妃送來這么個物件兒,太皇太后定是要瞧瞧的。 宮嬤略微沉吟,終于道:“閔王妃暫且等等,奴才這就回稟太皇太后去?!?/br> 秦嬋點頭,站在臘梅樹下等候。 不多時,宮嬤回來,請她進殿說話。 秦嬋隨著宮嬤進門,就見恒昌宮的正殿里迎面供著一尊釋迦牟尼金身佛像,香火正燃,一位身穿素服的白發婦人跪在佛像前,虔誠合十手掌,口中念念。 “太皇太后在上,恭請太皇太后圣安。”秦嬋不輕不重地說了一句,隨后規規矩矩跪在地上磕頭。 太皇太后聽到了動靜,作勢要站起,在她身旁站著服侍的宮女立刻上前攙扶。 “起來說話吧?!?/br> 這聲音溫沉平和,又暗暗蘊著威儀。秦嬋恭謹站起來,只見太皇太后面容慈祥,身子骨瞧著也硬朗,精氣神兒都飽滿。 太皇太后抬抬手,立時有個宮嬤送來了一副西洋眼鏡。太皇太后仔細戴上,食指扶著一邊的鏡片,稍瞇著眼上下打量了秦嬋,點頭說道:“不錯,我那小曾孫娶了個端莊大方的好女子?!?/br> 秦嬋笑容得體,不卑不亢,應了太皇太后一句。她將那紅瑪瑙手串雙手捧到太皇太后跟前,又將王爺提親當日,請玄智合八字以及送手串的前因后果都說了,還說與王爺到后山竹林小院里,一同拜會大師的見聞。 太皇太后聽得津津有味,末了說了句:“你這孩子能得玄智高僧贈物,必然非同凡響?!?/br> “都是托大師的福。” 秦嬋笑意盈盈,見太皇太后漸漸眉開眼笑,愿意與她親近,便取了她謄抄良久的《法華經》一冊給太皇太后翻看。 太皇太后接過來,才翻開一頁,便怔了怔,對秦嬋又多了幾份贊賞:“難為你這孩子,竟用梵文抄的,是個心誠的?!?/br> 秦嬋不動聲色吁出一口氣。這梵文真真是難,光認識字就費了她不少功夫,可為了盡早討得太皇太后的歡心,她只得沒日沒夜學了來,一字不錯地寫完《法華經》,有時王爺都笑話她魔怔了。 好在現在來看,一切都是值得的。太皇太后經年禮佛,識得梵文,她扶著眼鏡細細看了幾頁,又贊了秦嬋幾句。 太皇太后看著看著,忽地嘆了聲氣:“現如今,像你這般肯下真功夫的孩子,不多了,多的只有惶惶求平安,卻連吃幾日齋飯都不愿意的人。” 秦嬋眉心微動,知道這就是她一直等待的機會。 她輕挪蓮步,往太皇太后身側靠近些,“晚輩倒是知道,在這后宮里有個虔誠禮佛的妃嬪,日日都要雕佛像來修身養性的,不知太皇太后可要見她一見?” 太皇太后又聽著了趣聞,“后宮里還有這等人?老身倒從未見過。也罷,今兒與你這孩子說得投緣,比往常都熱鬧,不妨趕著熱鬧,叫她過來見見。” 充入后宮的多是官家之女,若論起琴棋書畫,會的人多如牛毛,懂得焚香調香的也不在少數,然而雕刻之技藝,卻非尋常官家女子所長,故而太皇太后引以為趣聞。 過了一會兒工夫,青荔隨著恒昌宮的宮嬤過來了,她帶來幾塊親手雕刻的紫檀木菩薩給太皇太后瞧。 早在秦府時,青荔就會雕刻些小玩意兒。她是婢女出身,從小碰不得那些琴棋書畫的高雅物件兒,字能認得,只是寫得不好看,閑來無事時便坐在門檻上,雕個小像來玩,有時遇見手藝人,也會教她兩手。 秦嬋一直記得她有這么個手藝,不成想在宮里派上了這樣大的用場。 她讓穆榮送去的東西,除了金銀首飾之外,還有些雕刻的小工具和幾塊紫檀木,并在家書里囑咐她雕幾尊菩薩羅漢,不日就要派上用場。 太皇太后果然被青荔雕的菩薩吸引住,攥著來回看了看,頗為滿意,笑瞇瞇地對青荔道:“你這丫頭,也是個極好的孩子?!?/br> 作者有話要說: 我找編輯換了筆名!哈哈哈哈哈大家不要迷路呀!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花青墨染*:??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秦嬋不動聲色朝青荔淺淺一笑, 青荔心領神會,立刻跪下:“若太皇太后不棄, 晚輩愿常常來恒昌宮中侍奉太皇太后, 隨您禮佛參拜, 燒香供奉。” 太皇太后眉頭動了動, 因年邁而耷拉出褶皺的眼皮往上微微提起, 和顏悅色地說:“阮嬪,你是個安靜沉穩的性子, 后宮人事浮躁,你若有心圖個清靜,常來老身這兒禮佛也是不錯的?!?/br> 秦嬋與青荔一聽, 俱是大喜,不過二人并未喜形于色,青荔則向太皇太后磕了三個響頭,站起來后極懂事地去攙扶太皇太后, 陪她走路。 秦嬋跟在稍后的位置,心中略發感慨。要想獲得一個人的好感, 必得投其所好, 只要把對方的喜好給研磨通透了, 就沒有不能成事的。 在這后宮中, 李淑妃勢力最盛, 李淑妃是慶王的生母,而慶王一向與自家王爺不對付。夏露明里暗里和青荔過不去,里頭就有李淑妃的慫恿。 青荔名義上是她母族的人, 從朝廷局勢上說,青荔乃是閔王黨的人。在后宮里有王爺的人在,留心探聽著消息,與李淑妃抗衡,對王爺來說也是個挺重要的事兒。 所以,太皇太后這棵大樹,她早早晚晚都要想法子靠上去。 萬幸一切順利,太皇太后愿意讓青荔常來恒昌宮走動,這棵大樹就算是靠上了,如此一來,也叫那些人多幾分忌憚。 太皇太后沒收秦嬋送的紅瑪瑙手串,說這東西是專門送她的,不愿奪人所好,《法華經》倒是沒推辭,直接收了。 打著之后,青荔時不時到恒昌宮,隨太皇太后禮佛去,宮人們見了暗自詫訝,對青荔存了些敬畏的心思。 許是禮佛的時日久了,青荔不僅慣常穿些佛青色的衣衫,妝容素淡,就連面相都溫沉平和多了。 李淑妃畏懼太皇太后的尊崇地位,不敢再叫人欺辱青荔,怕青荔扭頭去向太皇太后告狀,夏露見狀唯有暗恨罷了。 * 夜里天寒,后宮寂靜的甬道上,景隆帝乘龍輦正往阮嬪所在的永延宮去,噴出的鼻息淺白。 他單手撐在頭側,半闔著眼皮歪在輦上,途經某坐宮殿時,恍惚之間瞧見個黃衣女子。 霍廖猛然睜開眼,俯身往下看,終于瞧清那的的確確是個女子,身穿鵝黃廣袖百合裙,梳著朝云近香髻,背影綽綽,邁著蓮步往一座宮殿內走去。 “阿晴?”霍廖頗為震驚,口中嚅嚅。阿晴從前最愛這樣的梳妝打扮,飄然若仙,他一生都不會忘。 霍廖命人停下,伴著幾盞宮燈的微光,抬頭去瞧那宮殿的名字。 卻見一根淡粉色的長綢沿著宮匾中央蕩下,擋住一點兒字旁,乍瞧著倒像是“永晴宮”。 難道他的阿晴回來了? 霍廖心跳漸漸加快,興奮緊張之余,又有幾分傷感,不過那點傷感很快就被迫不及待給壓下去。他下了龍輦,將一眾奴才甩在身后,大步往宮門里走。 “阿晴?是你嗎?” 霍廖走入燃著殘燈的庭院內,來回轉著身子去尋找方才那黃衣女子,忍不住低聲輕喚。 “外頭說話的可是皇上?” 偏殿的殿宇內,燈火煞時亮起,有一女子的身影映在窗上,身段端的裊娜纖細,那女子托著燈盞一轉身,影子就從窗上消失,順著屋門走出個熟悉的人來。 霍廖瞧清她的容貌,怦怦不止的心跳聲立刻弱了幾分,目光也黯淡下來。 他恢復了冷靜,左右看了看環境,自嘲般說道:“原來是夏昭儀的永靖宮。” 是他眼花,把永靖宮看成了永晴宮,還以為阿晴回來了,原來是夏昭儀的裝束與阿晴相仿所致。 霍廖滿含失望,轉身欲走,夏露忙道:“皇上且慢!” 她急急邁下階梯,朝霍廖快步走去,朔風吹揚著她的貼身薄衫,激起一陣陣的入骨冰冷,“皇上來都來了,不如進屋來坐坐。” 夏露站到他身前,右手攥著燈柱,用凍得快要僵掉的臉,施展出她效仿已久的晴朗笑容,又因臉上僵冷,笑容便似被冰凍住一般良久不動。 霍廖怔了怔,見她額間多了個紅紅的小圓點,身段比起先前清瘦了不少,這樣的打扮,再這么一笑,恍惚之間,還真與阿晴有了三分相像。 一想到趙晴,霍廖的心便柔和下來。他將雪狐披風蓋在夏露身上,溫聲道:“這么冷的天兒,穿成這樣跑出來做什么?” 夏露早被凍得牙關發抖,將雪狐披風緊往里裹了裹,略沙啞著嗓音,帶著些許顫聲說:“妾身夢見了晴貴妃娘娘,她便是穿了這樣一身衣裳,述說如何想念皇上,妾身早就仰慕貴妃娘娘,一時心癢,便學了她的打扮?!?/br> 霍廖的眼神在燈火映襯之下明暗不定,并未盡信她的話。但是她這樣打扮,確實更叫他喜歡些。 “皇上,咱們有話到屋里再說吧,屋里暖。”夏露伸出冰涼的手,目中含羞,牽了牽霍廖的袖擺。 霍廖腳步遲疑了片刻,終是隨著夏露進屋去了。 …… 夏露復寵,便又在后宮里行事張揚了起來,出入皆有大群奴才簇擁在周圍,半點凍不得,半點累不得,穿戴都是頂好的,脾氣卻越來越差。 “滾!都滾出去!” 夏露將一只雙耳玉瓶摔在地上,身上捂著一條大氈毯子,手抖不止,眼淚簌簌。 下人們見怪不怪,一個個毫無表情地躬身退了出去。 他們其實什么都沒說,乃至什么都沒來得及做,夏昭儀突然來這么一下,只因她心情不好而已。 書琴知道她為何生氣,她捧著一盆開水燙白菜進來,擺到夏露面前:“昭儀莫哭了,奴婢知道您這些天為了清減身量,日日吃不飽,睡不著,暖晴舞難學,餓著肚子學更是學得頭昏眼花,可這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您瞧,皇上不是越發寵愛您了么?” 夏露哭泣不止,沖書琴道:“快拿些正經飯菜給我吃,實在遭不住了?!庇忠谎士谒?,滾了滾干澀的喉嚨,崩潰似的說道:“這哪里是人過的日子!” 書琴卻道:“娘娘,您又忘了,您是易胖的體質,正常吃飯可就穿不進那條修身的裙子了,皇上瞧見您長胖,不像晴貴妃了,也會不喜歡的。” “可我快要受不了了?。∧銈冇姓l知道我有多艱難!”夏露身子一歪,臥躺在繡被上,將臉埋進去大喊。 書琴道:“娘娘,再過些日子就到大年三十了,只要在宮宴上跳好暖晴舞,皇上一高興給您升了位分,到那時候苦盡甘來,您就再也不必受這份艱難了,您說是不是?” 夏露哽咽幾聲,想通了關節,總算起身不再鬧脾氣。 她接過筷子,綠著臉夾起一片白菜,塞進口中狠狠嚼完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