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秦妙坐在一邊聽了個全,僅僅是王府里沒有通房侍妾這一樣,就叫她酸溜溜的。 “王爺興許在府外養了妾室,嬋兒你可打聽過了?或是在青樓里有相好的,你只是不知道。”秦妙道。 阮芳舒一聽,覺著有理,也說:“是呀嬋兒,你才嫁去第三日,許多事你不知道,須得多打聽著些,也好多做些提防。” 秦嬋稍稍驚訝,略想了想:“王爺應當不能這樣吧?!?/br> 別的男人她不知道,只是王爺,她覺得他不是那樣的人。 青桃突然湊過來,笑嘻嘻說:“太太你們都不知道,王爺對王妃可好了,王妃睡昏了頭,王爺也沒惱,還吩咐奴才們走動時都放輕些,別吵醒了王妃?!?/br> “青桃!不許胡說!”秦嬋臉有些發燙,這臭丫頭,怎么把她貪睡的事抖落了出來,叫大家伙聽了笑話。 阮芳舒跟著笑了,“好好好,看你們新婚夫妻兩個蜜里調油似的,我也就放心了。來日你給王爺生個小世子,地位就穩固了,誰都越不過你去。有什么難事,只管回家來,與爹娘商量,都在京城住,離得近,回一趟娘家也不麻煩。” “娘,您別催我生孩子,我怕疼,怕流血,越遲生越好?!鼻貗嚷唤浶牡財[弄著指甲道。 “嬋兒糊涂了?不生孩子如何固寵?你還當你是個小孩子,爹娘將你捧在手心疼,萬事隨你的性子呢?!鼻孛钤谝慌杂迷捛么蛩?。 秦嬋已知秦妙的生身隱秘事,更不喜她為人,心里冷笑,臉上不顯情緒:“jiejie嫁去侯府一年有余,也沒生孩子,卻沒見有誰越過你去,只要手段夠,依我看別的事都不要緊。” 她暗暗諷刺秦妙手段毒辣,做事不留余地。 不過秦妙沒聽出話里的意思,只當是被她揶揄,臉色變得難看了些。她扭頭對阮芳舒道:“娘!您瞧meimei,竟不聽我的話,將來有她吃虧的時候!” 阮芳舒嘆了一聲:“嬋兒才嫁過去,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耍點小性子,要晚點生也沒什么,等日子長了,她就不說這樣的話了。只是妙兒,你已嫁去一年多,前些日子的藥已吃了三個月,怎么肚子還沒動靜?這才真真愁人啊。” 因為侯爺與原配生過一對兒女,阮芳舒便覺得,侯爺與秦妙無子,問題不在侯爺身上,而在秦妙身上,故而從各處為她求方子。 被阮芳舒說了幾句,秦妙的臉面漸漸兜不住,一時間沒了話說,低著頭絞帕子。 秦嬋又與阮芳舒聊到青荔,青荔的戶籍已遷到舅舅家,從此便隨了阮家的姓,這幾天都在旁邊院子里學規矩。 “我這兒有一對玲瓏荔枝耳墜兒,送她正好?!鼻貗却虬l丫頭送去。這是她特意挑了送青荔的,往后都是一家人,都得互相照應著才對。 阮芳舒說青荔學規矩學得極快,是個從不讓人費心的孩子,長得也好,進宮后保不齊要做主子。 在秦府吃過午飯,王爺便帶著秦嬋回王府。霍深人高,步子邁得大,稍不注意,秦嬋就被他落到后頭幾步,他便停了停,去牽起她的手。 秦嬋被他牽著手送到轎子里,霍深才走到前邊騎馬去。 秦妙跟在后頭見了,想到侯爺從沒這樣體貼過,還不住地往家里抬女人來氣人,心里越發不是滋味兒。 待秦妙回侯府后,問了小廝侯爺在哪,小廝回話說侯爺正在五姨娘處睡著,秦妙冷哼一聲,回主屋里悶頭坐下。 青杏在一旁道:“太太,侯爺近幾日都在家,您不妨請他過來住……” 秦妙摔了個茶盞,瞪著眼道:“請什么請!他愛去哪兒去哪兒,請過來彼此瞧見了,心里都厭煩,倒不如不請!” 青杏跪下勸:“太太快別說這樣的話,連老太太今日都替您著急,不論您惱不惱侯爺,您自己的兒子總得生下來才成……” 秦妙知道,自己光是坐著生悶氣,也不是個辦法。她喝口水順了順氣兒,便琢磨起懷孩子的事兒來。 兒子是一定得生的,若她沒有自己的兒子,將來哪有可靠的人仰仗,余生該守著誰過活。 “都別小瞧了我,我早晚會懷上兒子?!鼻孛钜е?,恨恨地錘著桌說道。 秦嬋把王府在京中及周邊各處產業仍交給穆榮打理,她會定時查看送上來的賬目,然而經營店鋪非她所長,什么事兒她都大包大攬到自己這兒來,也是無用。何況穆榮不是貪財之輩,這么多年鋪子田莊被他管得不錯,就依舊讓他管著便是。 她的嫁妝鋪子也有幾家,那幾家都有妥善的掌柜料理事務,也不必她費心,月月坐收利錢。 秦嬋擅長的,除了針織女紅,烹飪書法之類,還有這么些年隨母親學的管家的本領。 她重新分配了下人們的活計,從下人們中挑出些上年紀后腿腳不好的,打發到怡翠院、梅塢與杏花村這三個清閑僻靜的地方去,或侍弄竹林挖竹筍,或搬搬酒壇子,一天頂多忙碌一兩個時辰,其余的功夫便自去歇著,算是個養老的好地方。 她又挑出一批年輕丫鬟來,都是嫻靜少言、手腳利落的,派她們專門侍弄花園里的花花草草,那些機靈會說話的丫頭,則分去正廳正堂幫著伺候賓客等等,令細分一回書房小廝、掃地小廝、跑腿小廝等,除了王府侍衛外,秦嬋都重新分派了一遍活計。 至于那些管事的,她才來府上數日,暫時看不出什么,暫且冷眼瞧著,若有不妥之處再去整治。 此時入秋月余,聽雪湖里的大片荷葉漸漸枯黃,花朵殘敗,湖底積滿淤泥,是時候差人清理清理。從東北大片的空院兒里,下人們清出不少壞損的物件兒,也要換新的來布置。輔國公的嫡長孫滿月了,需要送禮,太皇太后的甥孫入仕了,需要送禮,宮里的公公嬤嬤還未打點…… 秦嬋粗略算一算,這些日子無論府里府外,都要費許多錢,三千兩必然不夠用。 她想起穆公公說的話來,要她向王爺開口,王爺有的是錢。她起初不想用這個法子,若缺錢,用自己的嫁妝頂一頂也就是了,才嫁過來沒幾天,便對王爺說錢不夠了,這話好說不好聽。 不過她轉念一想,她的嫁妝有定數,若往后總遇著這種事,她總吃個暗虧用自己的嫁妝貼補錢,時日久了,她便窮了,真到了自己要用錢的時候,她卻拿不出來該怎么辦。 既然早晚要向王爺開口,不如早說為妙。秦嬋手上做著針線活,心里打定了主意。 夜里,霍深從練兵場回來,秦嬋吩咐廚房給王爺做夜宵吃。這幾日她不聲不響觀察過王爺的口味,要觀察也不難,只要在他吃飯時,看他愿意多吃哪一樣菜便知道了。 她發覺王爺不愛吃甜口的糕點,她最喜歡的雪花酥,王爺從沒動過,咸口的牛舌餅他倒能吃上幾口。 王爺私下里幾乎不喝酒,若在席間則喝,比如成親那晚,她能從王爺身上聞出一股酒氣,回門他與父親吃飯時也喝。 還有,王爺對青菜動筷少,對rou食動筷多,尤其是牛羊rou,王爺似乎很喜歡。 “把我讓廚房做的通花軟牛腸,蟹rou卷和六品豆腐等幾樣菜給端上來。”秦嬋吩咐完,又從身后點心盒取出一碟咸口的鴨尾酥擺上,另沏出一杯麥門冬熱水,放到王爺手邊。 “嬋嬋,不要忙了,過來與我一同吃吧?!被羯钭屗?。 秦嬋便坐,往自己的碗里夾了點菜來吃,見王爺不大去動那盤六品豆腐,便用勺子舀了豆腐香菇等素菜,盛到霍深的碗里,說道:“王爺也吃些菜。” 霍深沒有二話,依她之言吃了許多素菜,吃到五分飽便停下。 下人們將飯菜端下去收拾了桌子,秦嬋叫人打些熱水來,她說要伺候王爺洗腳。 “嬋嬋,你不必伺候這些?!鼻貗日龜]著袖子躬身試探水溫,霍深走過來,一把將人撈起。 霍深來回打量著秦嬋的臉,噙著笑道:“你是不是有話要說?” 他想她今兒沒早早睡下,穿戴還算整齊,對他又這般殷勤,像是有事要央求。 秦嬋被他摟著肩,根本動彈不得,也沒有要瞞著的意思,坦然說道:“妾身想向王爺要些錢來用。府里有些東西要買新的,宮里還沒打點過……” “好?!?/br> 秦嬋的話還沒說完,霍深便打斷她,從剛脫下的外衫內袖里找出一塊令牌,“要用錢時,就拿著這個牌子,去通北錢莊取就是。” 秦嬋接過那枚純金橢圓形的令牌,來回看了看,竟沒想到王爺答應得這般痛快。 “用這枚令牌,一次能取多少?”秦嬋抬頭,仰著下巴問道。 霍深在她耳際輕啄,低聲輕言:“取多少都使得?!边@是他自己的錢莊,只不過一般人不知道,這令牌是東家才有的令牌,帶著它去取,只要錢莊里還有銀子,想取多少都成。鼻尖兒縈繞著她身體散發的幽香,霍深眼神暗了暗,把人往床的方向拉。 秦嬋想起白日在秦府說的話,想著娘說得也對,若王爺在外頭養了別的女人,她早點知道也好早點有個提防,便開口問道:“王爺在府外可養著侍妾?” 霍深聞言,當即停下腳步,臉色沉了下來,似乎不太高興。 秦嬋不解,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了他,見他繃著臉一動不動的,便拉拉他的袖子,歪頭看著他問道:“王爺?怎么了?” 霍深氣笑了,“在你看來,我是那樣的人?” 秦嬋心里咯噔一聲,發覺大事不妙。她見王爺下頜上的rou都繃緊了,眉頭也旋著,意識到剛才那話應當是辱沒了他的作風品行,叫他生氣。 她連忙解釋:“王爺勿惱,妾身只是,只是隨口問問罷了,沒有別的意思。”她主動攥上他的手,來回輕輕搖晃。 見他的眉頭漸漸松動,秦嬋才松了口氣,然而他又說:“嬋嬋,這樣叫人傷心的話,你居然能渾不在意地問出口。” 霍深用另一只手捏在她下巴上,微微抬高些,與她對視道:“可見,你不信我?!?/br> 她不信他只愛她一人。若她信,她便不會像說家常一樣,問他有沒有別的女人,好像在她的眼里,他有別的女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她不但能接受,甚至根本無所謂。 她的無所謂,讓他十分在乎,十分難受。 霍深松手轉身,拿起外衫要出門,秦嬋吃了大驚,顧不得考慮太多,快跑幾步從他身后抱住他的腰。 “王爺別走,妾身信,妾身信您?!鼻貗扰滤?,怕他生氣,若他生著氣一走就是幾天,她獨自在府里胡思亂想,惴惴不安,不知要添多少煩惱。 霍深已頓住腳步。秦嬋猛咽口水,眼珠胡亂轉著,慌慌張張解釋道:“若妾身不信您,倒不如差人出去打聽,正因為妾身信您,這才親口問您,您說有便有,說沒有便沒有。妾身真的沒有別的意思?!?/br> 洞房花燭夜時,她已騙過他一回,從那時起她就沒了回頭路,為了守住那個謊言,她須得用別的謊言去圓。 她要讓王爺看到,她是真心實意對他好,從沒有欺瞞過他什么。 秦嬋不知是心虛還是愧疚,一到了這種時候她便怕,表現得好似她受了委屈一般,忍不住開始垂淚,引得霍深回頭來安慰她。 “是我的不對,都是我不好?!被羯钆踔哪?,將她面頰緩緩滑下的淚珠,盡數卷入腹中。 第三十一章 “我說你們幾個, 手腳麻利點,也得當心踩著淤泥里的尖石頭劃傷了腳!” 聽雪湖邊, 穆公公手持拂塵, 站在一旁看著從府外雇來的小工們拔荷葉, 清淤泥。 秦嬋來時, 就見他們熱火朝天地忙, 穆榮見她來看,緊忙走過去道:“王妃怎么過來了, 這里又臟又亂的。” “我閑著無事,過來瞧瞧,公公去忙就是。”秦嬋找個稍僻靜的角落坐下。 她用王爺給的令牌從通北錢莊取夠了錢, 便拿著錢去辦事,今兒開始拔聽雪湖里枯爛掉的荷葉,若有長好的蓮蓬子則留下,淤泥里時不時還能拔出蓮藕來, 一并送去廚房入菜。 待到他們清走淤泥,再開閘放入新水, 聽雪湖便清澈美觀了, 可請賓客來游湖賞景。 秦嬋的目光落在忙忙碌碌的身影上, 手里帕子攥得緊, 腦中想的是如何能叫王爺開懷。 那夜的話, 是她問得莽撞了,她一哭,王爺就摟著她道歉, 這事看似揭過去了,但秦嬋能感覺到,她的話傷到了王爺。 剛嫁來那幾日像是萬里無云的晴天,王爺時不時露笑,她也心情舒泰,而這幾日就像陰天,氣氛壓抑,王爺雖沒發脾氣,但神色淡淡的,總歸是一副不大高興的模樣。 她正來回琢磨著該怎么辦,忽聽青桃跑來說:“王妃,夏小姐來找您了,說是過來玩的?!?/br> 秦嬋把目光收回來,展顏一笑,扶著桌子站起身,“夏露還是這么個性子,收不住玩兒心,得虧我今兒哪都沒去,不然她來了沒見著我,倒成了白跑一趟了。走,咱們找她去?!?/br> 夏露特意穿戴得漂漂亮亮過來,秦嬋見了她便熱絡著引到府里去,帶她去才修剪好的花園里賞花。 “怎么樣,入宮的事可辦妥了?”兩人逛了一陣,坐在群芳亭中小歇。 夏露點點頭,漫不經心說:“妥了,要找個代我入宮的奴才還不容易么,這可是一等一的大肥差,搶都來不及呢?!?/br> 她左右看了看,目中隱有失望之意,又手背撐著下巴對秦嬋道:“聽聞王爺府的書房里藏有許多兵法書籍,嬋兒,你帶我去瞧瞧可好?” 秦嬋莞爾:“你什么時候對這等書有興趣了?” “嗨呀,你只管說帶不帶我去就是?!?/br> “自然帶你去,這有什么使不得的。” 秦嬋不知她今日搭錯了哪根筋,竟要兵法來看,外書房離花園有一段距離,兩人便共乘一臺小轎過去。 小轎子有些搖晃,夏露頭上步搖的玉珠流蘇撞在一塊兒,便稀里嘩啦地響個不停。 “嬋兒,你嫁過來的這些日子,王爺對你好不好?”夏露歪著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