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杜蘅見那群人已經走了,從荒草中站起來,拔出劍朝門口那倆根本走過來。 土霸王的這倆跟班吃過杜蘅的拳頭,如今見她拔劍,早嚇得魂飛魄散,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杜蘅見他倆跑出了草庵,也沒閑心追,正要沖進庵堂救步長悠,卻瞧見左右兩邊的禪房屋頂出現了那六個帶面具的人。 六個人齊刷刷的從房頂躍下來,雙方叮叮咣咣交起手來。 而庵堂內,土霸王瞧著干草上躺著的美人,欣喜的不知所以,都不知從哪里下手了。 步長悠其實早就醒了,裝作沒醒是為了降低他的戒心。如今聽到土霸王在那自言自語,立刻就知道是誰虜了自己,頓時就不怕了。街頭那土霸王,她知道他有幾斤幾兩,沒什么可怕的。她作自然醒來狀態,睜眼一看,果然是土霸王,他正伸爪子往她身上來了,她立馬坐起來,驚恐萬分的往后挪了挪,道:“怎么是你,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來的?” 土霸王見她一臉驚恐,越發心癢難耐,果然還是活的水靈有看頭,他一把撲過去,迫不及待的扯她的衣裳,邊扯邊喊美人心肝。 步長悠一把摁住他的手,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土霸王聽她語氣溫柔,不像先前那樣對他愛答不理,心都化了,狗腿子似的諂媚道:“你是我的心肝,我的寶貝,我的小可憐,本公子都快想死你了,快公子親一親。” 步長悠提醒道:“我可是公主。” 土霸王顯然不信:“你蒙誰去,我早打聽好了,你是來琮安投親的,親戚搬走了,你就一個人住城里。”頓了頓,“一個女子孤身在外,無依無靠多可憐,不如從了本公子,本公子保證把你侍候的像個公主一樣。” 步長悠松開了手,看著他:“我還沒有過男人,你是頭一個,要是碰了我,可得負責,我不做妾的。” 他喜上眉梢,直道好說好說,迫不及待的俯下身,順著她的頸一路親下去。 步長悠趁著他色心上頭,戒心低,抬手拔了他發間的金簪,對準他側邊的動脈,直插進去。 他哎喲一聲驚叫,下意識的要就她搶奪金簪, 步長悠握緊金簪,威脅道:“別動。” 血順著頸流下來,他又疼又怒,可受制于人真的不敢動,步長悠握著金簪站起來,他也跟著站了起來。 步長悠再次威脅:“我插的可是動脈,你若是亂動,出了事別怪我。” 他疼得額頭上全是汗珠,這會兒步長悠說什么是什么,他立刻附和:“我不亂動,你也別動,咱們有話好商量。” 但因金簪插在他頸里,他呼氣吸氣都疼,說話幾乎都是嗚咽出來的。 步長悠道:“這是什么地方?” 土霸王繼續嗚咽道:“城東的草庵。” 步長悠握著簪子將他扯到窗邊,他直喊疼疼疼。 步長悠看著院子里與杜蘅交手的那些面具人,道:“昨晚是你們把我弄到這里來的?” 他撇清自己,道:“是他們不是我。” 步長悠猛地一用力,他又喊疼疼疼,步長悠道:“他們不是你的人?” 土霸王磕巴起來:“他們主……主動找來的,說看見姑娘仗勢欺人,替我不忿,要……要為我報仇,叫我給點打酒錢就成。” 步長悠扯著他開了門到外頭,道:“叫他們停手。” 土霸王張口就想喊,可一吸氣就疼得厲害,他就沒喊出來。步長悠只好自己喊,她厲聲道:“都住手,再不住手我就殺了他。” 杜蘅已經負傷,身上鮮血淋漓,本就已經力竭,余光瞥見步長悠手中有人質,提著的一口氣立刻松了下來,那六個帶面具的人趁機一把制住她,將刀橫在了她頸邊,借以威脅步長悠:“你敢。” 杜蘅幾乎沒有任何猶豫,握住架在自己頸上的劍,猛地往頸里一摁,步長悠甚至來不及說不要,她就已經倒下了。 那個挾持杜蘅的人似乎沒想到她如此絕,低眼看著杜蘅漸漸咽了氣,嘆了口氣,蹲下去替她合上了雙眼,讓她瞑目。 死亡如此迅急慘烈,步長悠被杜蘅驚到了,又驚又痛。這是頭一個,頭一個因為她而死的人,她胃里忽然涌出了一陣惡心,攥住金簪子的手不自主的用力,又生生的將那陣惡心咽了下去。 土霸王疼得發不出聲,只有一聲凄厲的怪叫,步長悠臉上不知是汗還是眼淚。 為杜蘅合眼睛的那面具人不無嘆息道:“這樣的忠義之人不多,為她的忠義,我們讓姑娘百步,百步之后,我們就不客氣了。” 步長悠顧不上擦淚和汗,推著土霸王一路走出了草庵,他們果真沒有跟上來。 出了草庵后,她看著茫茫山林,像迷宮一樣。他們別說讓她百步,就是讓她千步,她也不一定走得掉,于是決定碰碰運氣,她將金簪子使勁往土霸王頸里一插,松了手。 死了正好給杜蘅償命,昏了算他運氣好。 她順著山道一路往下。 這么大的山,總有她的容身之處。現在下山不是當務之急,而是先躲起來。他們只有六個人,總沒辦法翻山找人。 她一路往下,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覺得肚子痛,那種一陣一陣的痛,她想起這個月的月信還沒來,別是這個時候來了?后來肚子實在疼得厲害,她就停了下來。 到了一片蘆葦蕩,遠處還有水聲,應是河流,步長悠覺得好。倘若這樣都能給那些人追到,她就走水路。她小時候跟著桐葉宮里的船娘學過鳧水,水性還行,走水路多少還有一絲生機。 她找到最密的一片蘆葦,鉆了進去。 風吹過蘆葦蕩,浩浩蕩蕩,像地老天荒的世界末日。杜蘅倒下去的畫面在她眼前重演,怎么可以連半點猶豫都沒有?他們這種人的決絕到底是天生的,還是被訓練出來的? 腹部的絞痛越來越厲害,她疼得有些受不了,只好躺下去蜷縮起來。 第104章 小產 也不知過了多久, 聽到有人小聲喊公主,她迷迷糊糊的醒了, 覺得好像是裴炎的聲音, 但她沒有立刻應聲,而是等著,等他的聲音越來越近, 確定的確是裴炎, 就摸索著站起來朝他揮手。 落日余暉灑滿天地,裴炎在一片金黃中看到她的臉,立刻松了口氣, 人還活著,他分開蘆葦, 朝她走過去。 意料之中的事情,步長悠知道裴炎一定會找來。 可也想過意外, 來的是另外一個人。 不過不可能的, 他遠在云中。 說來奇怪,她每次遇到危險,都是在跟他分開之后。 他說想跟她歷風雨, 卻總在關鍵時刻不在。 她是不相信有天意這回事的,可有時候也會覺得這就是天意吧。 裴炎還沒走過來,就見她肩上和胸前有血漬,眉頭一皺,急步上前:“公主受傷了?” 步長悠低頭看了一下,這才注意到血漬, 大約是那個土霸王的,她正要解釋,余光卻瞥見不處的土丘后冒出了一個拿弓的人。她下意識想推開裴炎,不過這次沒來得及,因為她還沒挨到裴炎,那箭就已經穿透了裴炎的身體,箭頭一直穿到了身前,直達她眼前。 與此同時,五十步開外的蘆葦蕩忽然動了起來,步長悠這才發現蘆葦蕩里壓根就不只她一個人。 那伙人原來早就發現她了,只是沒有動手。 裴炎沒時間查看傷勢,粗暴的將身上的箭的箭頭折斷,把箭□□。然后摸出自己的弓,架上箭,朝天射了一支響箭。箭離弦,發出尖銳的鳴響,這是召集自己人的信號。可這會兒他也沒時間等,拉著步長悠往河流的方向跑,邊跑邊問她會不會水,步長悠說會。后面的那些人馬上就包抄上來,裴炎顧不上了,拉著她一頭扎入了河中,順著河流往下游去。 箭如雨點般噼里啪啦的射向水中的倆人,可他倆已游出了一段距離,并未再中箭。 裴炎和步長悠雖然都未再中箭,可情況并好不到哪里去。裴炎那一劍正中要害,又侵入了十月的冰河水中,入水之后沒多久就撐不住了。而步長悠呢,被冰冷的河水一激,腹部的絞痛更厲害了,她只覺得下身有溫熱的液體涌出來,很快也沒了力氣撲騰。 而在裴炎和步長悠入水之后,裴炎那支響箭終于將他的人招了過來,岸上那六個帶面具人聽到動靜,一哄而散,鉆進了蘆葦蕩中。 河流湍急,將裴炎和步長悠一路沖到下游。 下游兩岸有好幾個莊子,清晨出來打水的男人發現被沖到自家門口的步長悠,嚇了一跳,趕緊喊自己媳婦出來,兩人見人還沒死透,就試著拍她背,想把她喝的水拍打出來,結果發現沒用。 男人只好讓自己媳婦壓她胸部試試。 村子臨水,孩子多,嗆水的事時有發生,老人們說只要能把喝進去的水壓出來,多半就得救了。不過這是對年輕夫妻,還沒生養過,也沒經歷過,就胡亂壓了幾下,沒想到真有效果,步長悠猛地咳了好幾口水出來,呼吸瞬間就勻了。 夫妻倆心頭一喜,但見她兩眼昏茫,似乎又要昏過去,就趕緊拍她的臉,步長悠強撐著看了一眼夫妻倆,還是昏了過去。 倆人將步長悠抬到了床上,女人給步長悠擦了擦身子,換了干凈衣裳,男人將她放到板車上,推著送到了醫館。 步長悠渾身冰涼,像雪疙瘩一樣,大夫望聞問切一番,止不住的搖頭嘆息道:“大人的命保住倒不難,只不過孩子沒了。女子小產,本就忌生冷,她卻泡了這么久的冷水,怕會留下病根子,以后有得受了。” 年輕的夫妻倆面面相覷起來。 大夫開了方子,抓了藥,讓醫館的學徒小豆子熬了一劑,喂步長悠服下。 男人回家做飯去,他媳婦留下來照顧步長悠。等飯做好后,男人就把飯送到了醫館。 剛吃過早膳,醫館又有村民抬著人上門,說也是從河邊撿來的,這正是裴炎。 救步長悠和裴炎的這兩家在一旁嘀咕,覺得他倆很有可能是一對。 大夫給裴炎清洗了傷口,又敷了藥,包扎起來,之后讓學徒去煎藥。忙完這一切后,他出去跟大家說情況,女的醒過來沒問題,男的得看天意。 兩家人松了口氣,醒一個也行,總算沒白搭這一番力氣。 晌午時分,步長悠吃了第二劑藥,下午的時候,她就醒了。只是覺得頭疼得厲害,腹部也不舒服,她撐著床坐了起來。 是間干凈亮堂的屋子,四面墻壁上懸著李時珍的畫像和各色草藥圖。墻邊擺著架子,架子里塞著厚厚書籍。屋子中間橫七豎八的擺了幾張竹床,她旁邊的那張床上就躺著一個人。她仔細看了兩眼,覺得是裴炎,就掀起被子下床去。這才發現身上的衣裳也換了,床下還擺著新鞋。 她俯身細看,果真是裴炎,只是見她雙眼緊閉,很像死了過去,就伸手探他鼻息,雖然很弱,但有。她又掀起被子看,他上身沒穿衣裳,全是繃帶。 步長悠微微松了口氣,想出去看看,只是身上力氣不多,走路都需要扶著東西才不至于摔倒。 跟這間房子連在一起的是藥堂,胡子花白的大夫正在藥柜前配藥,見她醒了,喲了一聲,趕緊將她扶回去道:“姑娘身子弱,外面風又大,還是不出來的為好。” 步長悠扶著他老人家,有氣無力道:“是您救了我們倆個么?” 老大夫笑道:“你是前頭大牛家送過來的,那位壯士是褚大娘他們家送過來的。”頓了頓,問“姑娘現在覺得怎么樣?” 步長悠道:“還好,就是頭有些疼。” 老大夫道:“肚子呢,肚子有沒有不舒服?” 步長悠其實有些詫異,她明明記得自己來了月信的,怎么感覺又沒有了,是錯覺?可肚子的確不舒服。 她沒吭聲。 大夫見她不吭聲,就道:“頭仨月胎像不穩,最容易小產,加上又受了涼,保不齊會落下病根子,萬不可再大意了,一定要好好調養一番才行。” 步長悠茫然的看著他:“小產?” “對啊?”大夫道,“姑娘已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怎么,自己不知道?” 步長悠搖了搖頭。 大夫嘆息起來:“你做娘的也太糊涂了,做娘的糊涂也就罷了,做爹的也糊涂,再怎么著也不能讓懷著身子的人往冷水里跳,掉一個都是小事,倘若落下了病根子,怕是沒機會懷第二個了……” 步長悠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去摸自己的肚子,那一路上的痛原來是因為他的緣故。 眼淚啪嗒從眼眶里落在另一只手背上,她看著那滴眼淚,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難過。她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現在沒了,按說也不應該難過,可為什么會覺得難過。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她在這種難過里想起了一個人。她其實還沒有參透做母親的秘密,她不懂如何做一個母親,也從未真心實意的想要一個孩子,只是因為他想要,他好像特別想要,她才會想生一個。她不懂做母親,或許他懂如何做父親,兩個人有一個懂,那養起來就應該不會太費勁。她想給他一個驚喜,看他會如何開心。她有時會覺得他好像從沒有真正開心過,不知道是不會還是沒遇到過。她想既然他如此想要孩子,那孩子的到來應該會讓他開心吧,沒想到這機會就這么掉了。 老大夫見她默不作聲,覺得自己的話太重,就解釋了一番,說也沒不孕那么嚴重,只是身子的事一定得重視起來,別仗著年輕不當回事,好好養養身子,孩子以后還會有的。 步長悠沒接這話,而是抬頭向裴炎望去:“大夫,他的傷怎么樣,嚴重嗎?” 大夫走到裴炎床邊,察看一番,發現他燒了起來,就喚了學徒打盆溫水過來,又對步長悠道:“傷到了內臟,有些嚴重,而且還燒起來了,老朽說不好。不過他身板結實,熬幾天,退了燒,應該能撐過來。” 步長悠倒真的不怎么擔心,她也受過類似的傷,最開始也是發燒,她都熬過來了,他這個常年練武的人,應該沒什么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