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步長悠直接道:“說謊。” 相城一愣:“臣句句都是實話,哪句話撒謊了?” 步長悠從棋罐里摸出一粒黑子下到棋盤上:“不是說全天下只有jiejie一個美人么?” 第38章 濯纓 相城捻了粒白子, 下到盤上:“彘兒跟公主說了這么多呢,這他倒沒跟我提, 他只說三姑姑比舅舅長得好看。” 步長悠沒見他怎么看棋盤, 可他下的這一步,又不是胡來。她便又摸了一粒棋下了,道:“你別管他說了什么, 你只回答我, 我跟你jiejie,誰好看?” 一說jiejie就回避,步長悠發現了, 這是個死xue。她倒對這個死xue有興趣,看看到底死成什么樣了。 相城摸了一粒棋, 在指間摩挲,似乎在斟酌, 但不是斟酌棋路, 而是斟酌這個問題,半晌,他道:“jiejie是親人, 公主是女人,怎么可以混為一談?”說著把棋子下了。 又是一步絕妙的棋,步長悠又摸出一粒棋子。 兩人來回下,且越下越快,又下了七、八子后,她停住不下了。不用下了, 她不是這人的對手。 這時金樓里出來個白衣美人,美人看到相城在亭子里,就走了過去。 步長悠的余光瞥見她后,直起了身子。 相城順著步長悠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是自己人,就后仰著身子,將一條手臂搭在美人靠上。 白衣女子見他倆正下棋,抿嘴一笑:“奴是不是打擾兩位公子的雅興了?” 相城沒回答,而是問怎么了。 白衣女子道:“霍公子和鐘離公子叫奴下來瞧瞧相公子被什么絆住了步子。”頓了頓,看向步長悠,“這是公子的朋友?” 相城點點頭,道:“你們不用等我,我陪她說會兒話。” 白衣女子道:“既是朋友,何不邀上去,人多熱鬧,再說這外頭風大,仔細吹著了,頭疼。” 相城道:“她想去府里看畫,我們坐坐就回了,替我跟他們說句,今兒我不能奉陪了,改日給他們賠罪。” 步長悠擰著眉頭,認真道:“我什么時候說要去了?” 相城瞪了她一眼。 白衣女子尷尬的笑了。 相城提醒道:“之前不是嫌棄那幅畫不像,要我另作一幅么,已經好了,正想著什么時候給你送過去呢,既然碰見了,順路走一趟吧。” 步長悠本來是想給他個難堪,誰知叫他接住了,就收了目光,繼續研究棋局去了。 白衣女子道了辭,回樓上去了。 相城見白衣女子走了,站起來,道:“走吧。” 步長悠頭也不抬:“我等人呢,不去。” 相城在她旁邊坐下,問:“等誰?” 步長悠言簡意賅道:“侍女。” 相城朝亭子外看了看,見門口迎門小廝閑著,就擺了擺手。 小廝趕緊跑過來,說公子您吩咐。相城道:“去二樓找到這位爺的同伴,告訴她們,她們爺先跟我走了,我等會給送回去,叫她們不用找了。” 迎門的小廝對滿臉麻子的步長悠有印象,接了相城的話,立刻上二樓去了。 相城拿肩膀挨了挨步長悠,見她無動于衷,對著她的耳朵猛吹了口氣,步長悠禁不住的往側邊躲了躲,他道:“走啊。” 步長悠其實很想去丞相府轉轉,只是不想讓他那么輕易的得逞,否則他不知道要怎么得意。可現在借口都用完了,她一時也想不起來新的,就索性站了起來,要往外走。 他歪在美人靠上,見她要出去,卻又伸腿擋住路。 步長悠低眼看他又出什么幺蛾子。 相城似笑非笑道:“真走啊,我以為公主不會去呢,我跟公主說著玩呢,公主也太迫不及待了些。”作思索狀,“公主莫不是早就想去臣家里了?” 步長悠攥緊手心,默念,他是小孩子,他是小孩子,不要跟小孩子發脾氣。 相城見她似乎要發作,見好就收,趕緊站起來,道:“臣逗公主玩呢,畫的確早好了,一直擱著,本來準備等春天見到公主的時候拿給公主的,誰知在這碰到公主了,公主愿意跟臣回去拿,臣不知道有多開心。”見步長悠還不說話,討好的摸她的臉頰:“公主不會這么不經逗吧,這就生氣了?” 步長悠伸手將他的手打掉,冷冷道:“你是什么東西,也敢碰我?”說著轉身要從另一側出亭子。 相城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將人拽到跟前,寒著臉問:“臣耳朵有些不好使,公主剛才說什么,再說一遍?” 恰逢相城的書童李瑋從樓里出來,見他主子背對著跟人說話,長喘一口氣,走到亭子下頭,沒聽到兩人說話的聲音,插進去,問:“公子,玉笙姑娘說您要回府,奴現在去叫和生把馬車趕過來?” “滾。”相城言簡意賅道。 李瑋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滾嚇得抖了一下,卻堅強的沒有滾走,他主子正生氣呢,哪里敢走?萬一氣出大毛病,他可吃不了兜著走,但他也不敢不走,就悄悄挪了幾步,找了個離亭子遠點的地方待著,以便可以隨時上去。 這人雖然長得無辜,但寒下臉時,壓迫感又非常重,很嚇人。 步長悠覺得自己激怒他了,目的達到了,又慢慢笑開,先是嘴角,再是臉頰,最后是眼睛,笑得特別好看特別甜:“跟你開個玩笑,怎么就生氣了,走吧。”見他不動,疑惑的瞧著他,“怎么了?” 相城被她將了一軍,又發作不得,只好松開她的肩膀,皮笑rou不笑道:“公主真小心眼。” 步長悠大仇得報,心情很好,只道:“女人心眼小點沒所謂,男人心眼可不能小。”看向他,尋求共鳴,“待詔,你說呢?” 他切齒道:“別人臣不知道,反正臣的心眼挺小的,眥睚必報。” 步長悠道:“那你估計不是男人。” 他冷靜道:“是不是男人,不在心眼大小,在別的地方。” 步長悠奇了:“在什么地方?” 步長悠以為他會說什么智慧,學識,天賦,性情,結果他切齒道:“公主大白天就開始耍流氓,是不是?” “我耍什么流氓了?”步長悠更奇了,不過問完這話后,她多少反應過來了一點,沒等他回答,先中肯的點了點頭:“的確能證明。” 那東西女人沒有,內侍也沒有,只有男人有,當然能證明,這話不容置疑。 相城又被堵了一下,他發現公主有些刀槍不入,但相城不相信她真的刀槍不入,他轉身將李瑋喊過來,叫他把馬車趕到門口,李瑋一溜煙的跑出去了。 馬車到門口,李瑋進來叫他們,兩人一塊出去,進到馬車里。 車廂并不狹小,可私密,只有兩人。相城直瞅著她,也不說話,這讓步長悠生出了一種自己是獵物,被盯上的錯覺。她覺得很不舒服,幾次問他為何這么看她,他都回公主好看。步長悠見問不出什么,索性不搭理他,自顧自的打起窗簾,看外頭的街景。 馬車不多時就拐進了安道街。 安道街和履道街是琮安城最貴的兩條街。兩條大街毗鄰,都中的權貴,有一半都在這兩條街上。 馬車沒停在相府正門,而是停在西門,相城說走正門難免碰到人,又要問三問四,走西門清凈。 步長悠倒不介意碰到什么人,她很想見見戲文里的這一家人呢。 府邸隨主子性情。步長悠去武平君府,感受到的是上善若水,是禪意。很難相信,武將世家的府邸有那樣的平和。她想那禪意大約來自武平君,一位睿智的老人,在他的經營下,武平君府功高不震主,享盡君王寵信。 丞相府與武平君府完全不同,莊重又華麗,這應當是丞相和長公主的性情。 相城住在水邊,草木掩映的一座樓,叫濯纓樓。倒是個好名字,洗濯冠纓,是超脫世俗的意思。步長悠問誰給提的,他說除了丞相大人,還能有誰。 步長悠覺得丞相對他的期望挺高,只可惜他自己無心,一個待詔的閑差就滿足了。而且聽裴蓁說,閑差都是被逼著領的,倘若不逼,估計連這個都不想做。不過好在他不是長子,無需承擔什么家族大任,否則一定是家族的災難。 在濯纓樓侍候的奴仆見主子回來了,忙上前來,相城吩咐他們泡茶,送到二樓的書房,然后就帶著步長悠上樓去了。 二樓東邊是相城的臥寢之地,西邊是個大書房,中是明間,擱著高低不一的木架子,架子上擺滿花草。而東間、明間和西間均用半透明的大扇紗屏風隔開,紗屏上繡著香草,倒很雅致。 相城將她引到書房。書房的空間很大,有好幾架子書,他卻說都沒看過,用來裝樣子糊弄丞相大人的。書房上空,扯了兩條繩子,繩子上像晾衣裳似的掛了十幾幅畫,步長悠一進去就看見了那幅畫。 是一幅工筆畫。 瀑布下頭的溪水中,四周黃綠的槭樹交相生長,倒影落在水面,而溪中有個美人,溪水沒過腰身,美人半裸肩背,側著一半身子回頭看,于是露出半個側臉,鼻梁和下顎有水珠欲落未落,晶瑩的掛著。 相城站在她身后,將兩手松松的搭在她腰間,聲音就在耳畔:“臣的工筆一向不太行,這次可是滿懷愛意,公主品鑒一下,畫得如何?” 第39章 身世 步長悠中肯的點點頭:“畫是好畫, 但畫的是誰?” 相城搭在她腰上的雙手猛地一掐,步長悠禁不住, 要躲, 他箍牢了,帶回來,唇貼在耳邊, 切齒道:“公主再矯情。” 步長悠掰他手:“別動手動腳的。” 他偏不:“親不讓, 摸不讓,現在抱也不行,恒淵何德何能, 又親又抱又摸的?” 他真介意這事,非要問個明白。 步長悠索性不掰了, 老實問:“想聽實話?” 他誠懇道:“洗耳恭聽。” 步長悠道:“聽完不能跟別人說。” 他立刻賣乖巧:“臣的嘴很嚴實了,公主放心, 要是有其他人知道, 叫臣一輩子都不能親公主。” 公主對這人的沒皮沒臉簡直甘拜下風,她想了想,那事能說的很多, 可好像都不太適合跟他說,最后還是簡單的概括了下:“他出現的時機比較好,倘若你在,說不定你也行。” 相城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從話里辨認出他是第二選擇,這可不是什么讓人舒服的話, 他勒緊腰,質問道:“什么叫我也行?” 步長悠用力握他的手,想阻掉一點力氣,他感受到后,稍微松了些,步長悠這才道:“我想讓裴家退婚,恰好碰上他了,順水推舟。” 相城的手徹底松了,步長悠轉到他對面,他眼里還有一絲驚詫沒來得及收走:“這么說,公主壓根就沒看上他,只是要利用他?” 步長悠沒否認但也沒承認,只道:“我提醒他了,是他自己投懷送抱的。” “那他后來回來是……”相城疑惑。 “大約是覺得自己被騙了,來……來找我算賬的。”步長悠道。 他覺得委屈:“這種事,公主為什么不找臣?臣會十分配合的。” 步長悠點點頭:“早知你不介意,就找你了。” 他就順竿爬,責怪起她來:“這就是公主不赴約的后果,倘若公主赴約了,以臣的足智多謀,說不定會想出更好的辦法。” 倘若赴約,他倆相談甚歡,進而深入發展,等到譚穆使臣來鄢國求親時,為避開遠嫁的命運,娶她這個事,說不定就落在丞相府?可他會娶她嗎?或者說長公主和丞相會愿意嗎?鄢王會愿意嗎?她會愿意嗎? 這中間有太多可能,哪里就有什么如果。但如今他這么說,也沒什么不對,因為是假設,假設的話,就都可能發生。 步長悠垂著眼皮,道:“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