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步長悠走近后,沒看穆太子,而是先盯著月白深衣的臉看了一圈,她有些失望,因為這人太大,不可能是她母親和祁王的兒子。 接著又去看石青深衣的臉,看完后也有些失望,這人年紀也大,看上去得三十多歲了。而母親今年才四十四歲,應該生不出三十多歲的兒子。這里頭只有穆太子年齡符合,二十幾歲的樣子,不過他斷然是不可能的。 于此同時,穆太子也開始打量她。 遠看沒察覺,近處看,雖穿著樸素,滿臉麻子,可擋不住美人之態,怪不得人說鄢地多出美女,他道:“姑娘怎么喜歡用荷包砸人呢?” 步長悠抿嘴一笑,作不好意思狀,道:“一時眼花,錯將公子當做舊友,怕就此錯過,慌不擇物,隨手一擲,唐突幾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upiter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龜菇真人 16瓶;茼呱趴 8瓶;88tong、haha 5瓶;望南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聽戲 穆太子將荷包遞還:“樓上樓下相距甚遠, 姑娘一時看不清也在情理之中,不必過于自責。” “多謝公子體諒。”步長悠道, “聽公子口音, 好像不是鄢國人?” 穆太子道:“我等都是從譚國來的。” 步長悠假意道:“家母是祁人,公子的口音同她有些像,還以為公子世祁國舊人呢。” “哦?”穆太子笑了, “這倒是巧了, 在下雖不是祁國舊人,但有一朋友,是祁國人, 祁國滅后,他到了穆國, 估計是被他影響了。” “原來如此。”步長悠不動聲色道,“不知公子的這位朋友此次可有同行?倘若有這個榮幸, 想與他相見, 交流一番,聊慰母親思念故土之心。” “他雖有同行,但今兒恰巧到別處去了, 不在這兒,怕是要讓姑娘失望了。”頓了頓,“不過倘若姑娘有心,可以留下一個時間和地點,在下回去轉告,想必他是極愿意赴約的。” “真的?”步長悠眼睛一亮。 穆太子一笑:“在下盡力而為。” 步長悠想了想, 道:“那不如就約在茶樓里,明天上午或下午都成,看他方便。” 穆太子也點頭:“成,那在下就先替他做主了,明天還這個點,叫他到茶樓里赴姑娘的約。” 步長悠納了個禮,道:“多謝公子成全。” 穆太子道:“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同他們一行人分別后,步長悠微微松了口氣。 紫蘇歡喜道:“公主,你真厲害,這樣就打探到了。” 步長悠道:“別高興的太早,還不一定是不是呢。” 紫蘇卻道:“肯定是,奴有預感,明兒來得一定是公主的哥哥。” 說著仨人回到二樓,喝了茶,吃了點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下樓來尋馬夫,讓他趕車到明德坊吃餃子去。 此時正是飯點,明德坊坐滿了人,跑堂說樓下沒坐了,二樓有雅間,問她們要不要上去。 紫蘇詭秘一笑,問:“雅間是不是不用排大隊?” 小二說那是當然:“一樓是大廚房,二樓是小廚房,二樓人少,幾乎隨叫隨到。” 一樓鬧哄哄的,所有人都在說話,二樓相對安靜了許多。跑堂將她們帶到包間內,問她們點什么,紫蘇讓他推薦,因為她只記得這家的餃子,其他的菜式不記得,跑堂就噼里啪啦的說了一堆。 紫蘇問步長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步長悠都行,讓她做主。紫蘇揣摩著步長悠的喜好,點了幾道菜,最后說再來三碗酸湯牛rou水餃。 酸湯水餃是明德坊的招牌之一,尤其那個湯,老夠味了,吃了一次,絕對想吃第二次。 水餃上后,紫蘇讓步長悠先嘗,步長悠就夾了一個,口感是還不錯。紫蘇又讓她喝口湯,步長悠依言喝了一口,是酸爽夠味。紫蘇便笑了,說公主喜歡就好。 雖然喜歡,但步長悠并沒有多食,只用了四個就罷了。這是祁夫人的教育,再喜歡也不能多食,要她學會克制。紫蘇見她不吃,就將她的碗移過去,吭哧吭哧的代勞了。 紫蘇吃飯很香,一碗白米粥都能吃出滿漢全席的快樂。接觸的時間越久,步長悠越喜歡她,她覺得紫蘇和裴蓁是一類人,心大不挑,怎么看都喜慶,怎么養都能養活。 在明德坊用完午膳后,紫蘇又攛掇步長悠去百全街,說那賣東西的多,既然出來了,就應該多采購點,省得回去發現缺東少西的,日子過得苦巴巴。 百全街是步長悠頭次出宮時最想去的地方,可惜被一出戲絆住了腳,沒成行,現在覺得去逛逛也未嘗不可,就點頭應了。 到了百全街后,步長悠發現以前從民俗書里看到的大部分東西,都能在這兒找到,她還發現了一家特別小巧的文玩店。店鋪雖小,可里頭的玩意卻很精致,筆架、筆洗、硯滴、水呈、臂擱、鎮紙、印盒、印章等等,最讓她驚喜的是有小核雕。 小時候,祁夫人收走了她撿得核雕,又沒補償她,她一直耿耿于懷,見到有現成的,簡直愛不釋手。她挑來撿去,買了三個。后又瞧上店里的鎮紙和筆洗,也統統買了。步長悠還給那位未見面的不知是不是她哥哥的人,買了一個見面禮。 逛完百全街,她們坐馬車出城,快到城門時,青檀打起自己這側的車簾,朝外看。 紫蘇問她看什么,她說看看人在不在。 紫蘇知道她說得是誰,也來了興趣,打起另一側的車簾。 青檀沒看到,紫蘇看到了,那人甲胄在身,手執長矛,就立在城門口。紫蘇誒誒兩聲,招呼步長悠和青檀。步長悠應聲往外看,馬車正好掠過,她只看到那筆直的身影,蒼翠松柏般。 次日,她們又進城來,直接到了茶樓。 茶樓剛開張,還沒多少客人,她仨上二樓,還坐在昨兒的位置,點了茶和點心。 茶樓人多了后,說書人一拍驚堂木,開始了一天的營業。不過今兒沒講文莊公主偷情,也沒講裴炎退婚,而是延伸出去,講了鄢國歷史上的另外一位公主。 仨人邊聽邊聊邊注意對面懸泉官驛的動靜。懸泉官驛里有駐守的官員,來來往往,每次有人出來,紫蘇必定要站到窗邊去看看。快到午時時,懸泉官驛里出來一個穿青衣的公子,徑直過馬路,進了茶樓。仨人都覺得是他,于是派紫蘇下樓去迎,這一問,果然是來赴約的。 步長悠瞧見紫蘇帶著人出現在樓梯口,便站了起來。 紫蘇將他引到桌前,他彎腰揖禮,自報家門,稱湘陽人士祁周,又問她如何稱呼? 步長悠請他落座,坐下后,沒說話,開始打量他。 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文士打扮,一派溫和。 祁周見她不說話只是看自己,便出聲打斷了,問:“姑娘,怎么了?” 步長悠將桌上一個精致的方盒推到他跟前:“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祁周溫和的笑了:“姑娘客氣,在下聽子恒說,姑娘的母親原是祁國人,思鄉之情無法紓解。在下離鄉時,帶了一捧故土,今日有緣,轉贈姑娘,請姑娘轉交,以慰夫人思鄉之情吧。”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個小繡袋。繡袋上繡著一枝蘭花,清新雅致。 步長悠雙手接過來,道了一句謝。 祁周問:“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步長悠將袋子握在手中,道:“姓步,步長悠。” 祁周猶疑道:“步是鄢國的國姓,姑娘是......” “公主,三公主,我母親是祁夫人。”步長悠接住了他的話。 明言怔了一下,好半晌反應過來,不無感慨的嘆了句:“剛才在下還納悶,怎么會這么巧,姑娘眉眼跟她像。” 步長悠直接道:“你長得更像。” 他笑了:“我看不出來像不像,但小時候大家說,我的鼻子和眼睛長得像母親,下巴長得像父親。” 他說了這句話后,好像也不知道說什么,就大眼瞪小眼的看著彼此,但卻又不覺得尷尬。 他們是同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只是他早幾年,她晚幾年。他的處境,他的辛苦,她雖未經歷,可能想象到,那該是一段輾轉流亡的生活,總是不太容易。而關于她,他到城里后,多少也聽到了一些。不知真假,總不是什么好的人生。可此刻他們坐在這里,卻默契的什么都沒問。不用問,因為要問的太多,索性不問。知道這是親人,知道對方的存在,就足夠熨帖勞累疲憊的心了。 步長悠沒坐多久,起身告辭。 他將她送到樓下,倆人站在路邊道別。這是一條寬街,街上人流如織。他們知道,自此一別,兄妹也會像道上擦肩而過的人一樣,可能再也見不著了。他們各自道珍重,就此別過。 人海茫茫,能夠相見,已是緣分,沒挽留的必要。只是分別之后,心頭仍悵惘。 青檀和紫蘇陪步長悠在長街上走。她不說話,她倆也不敢說話。后來路過一個食坊,紫蘇揉著肚子說好餓,拉著步長悠進去吃飯,這才打破了一路的沉默。 用了飯食后,步長悠心頭的悵惘才淡了一些。 結了賬,走到外頭,青檀問她是不是想回去了,步長悠搖搖頭,問她想到哪逛一逛,她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紫蘇見她沒主意,就跟青檀商量,領步長悠到她們家去看看。步長悠一聽這個,來了點興致。仨人買了一些禮物,就過去了。 青檀和紫蘇的家在薛家巷,盡頭老宅就是。紫蘇說,他們的父母健在時,一家人其樂融融,感覺挺好。可父母去世后,一切就都變了。哥嫂明面上雖沒為難過,可行為舉止中露出一點嫌棄,也夠她們倆人生氣了。若不是青檀有主意,兩人指不定被嫁給誰家的憨包當媳婦去了,哪里會有現在的自在日子。 雖然忿忿不平,可馬車到了宅子門口,兩人還是緊張,畢竟倆人進宮后,就沒會過親。 兩人原是狠了心的,各自過各自的,不再見面了,可如今想起來,覺得以前那些雞毛零碎的事根本不算什么。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哪里就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深仇大恨了? 兩人整整衣裳,紫蘇上前去拍門,才拍了兩下,門自動劃開了一個口子。 門是虛掩的,紫蘇將門縫推大一些,邁過門檻,走進去。 進去之后,頓住了步子。 鍋碗瓢盆摔得到處都是,衣裳鞋襪滿地飛,像剛經歷過什么大劫難一樣,而她們的嫂子秦氏正披頭散發的坐在枯石榴樹底下,她的一雙兒女偎在她左右。 秦氏聽到門口有動靜,猛地抬頭來看,見是她們倆,又驚又喜。 紫蘇丟下手里的東西,忙跑過去,見她一臉烏青,問這是怎么了。 秦氏受了一肚子窩囊氣,一直忍著,聽她這么一問,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青檀趕緊上前把倆孩子領到屋里,把給他們買的禮物拿出來,讓姐弟倆在屋里玩。 紫蘇見秦氏這么哭,猜出了一點,大約是受哥哥的氣了。她也沒忙著勸,而是先讓她哭。 青檀從灶房找了幾個杌子,拿出來,讓大家坐下,之后又回堂屋,掂了茶壺,到了幾杯茶。 茶是涼的,白開水,讓了步長悠,步長悠搖頭說不喝,她又遞給了秦氏,秦氏哭得嘶聲力竭,這會兒正渴著,接了碗,一飲而盡,青檀又給她添了,她又喝喝干凈了,這才逐漸平靜下來,抽噎著跟姐倆講自己這幾年的遭遇。 薛家的香料生意并不大,一家半大不小的鋪子,在甜水街。雖然不大,但養活這一家四口是綽綽有余的。紫蘇和青檀的父母生前給姐倆攢了一筆嫁妝,后來姐倆進宮,這嫁妝就留給了哥嫂。說是留,其實不留她倆也要不回來。這筆錢財徹底歸給哥嫂后,哥嫂就尋思著把小鋪子換成大店,開在了百全街。店子移到百全街后,生意陡然好了很多。等攢了一些錢后,他們在甜水街開了第二家店。夫妻倆一人守一個店,生意都不錯,還招了伙計。后來哥哥為了尋找客源,就經常出入九巷。九巷之中,百家青|樓伎館,無論是雅是俗,都需要用香。最主要的是里頭進出的權貴多。若是搭上那么一兩家,人家抬手施舍一點,就夠他們兩家店吃一整年的白飯了。結果哥哥是權貴沒搭上,自己倒先折在了溫柔鄉里。他在燕春樓養了一個相好,為了討相好的歡心,大把大把的往里扔錢。秦氏的意思是,哪個貓兒不沾腥,你嫖一下也就完了,結果還沒完沒了。而且這燕春樓是九巷里頂有名的一家妓|院,平時招待的都是有身份的客人,里頭的姑娘們見過世面,哪里看得上他,他除了砸錢,也沒別的辦法。這都大半年了,兩家店子掙得錢,還不夠填他嫖人家姑娘的窟窿呢。秦氏尾隨他去過幾次,還鬧了,結果沒啥用,他照去不誤。今天呢,他又找借口出去,秦氏攔著不讓,他惱羞成怒,還打起人來了。 說完這些話,秦氏又開始哭。邊哭邊說要不是看在孩子還小的份上,早不跟他過了。又拉著兩姐妹的手,讓她倆勸勸那不著調的哥哥,就算不為她著想,也該他們老薛家的后代著想。 說到這,秦氏才想起來問姐倆怎么出宮來了。青檀不想讓她知道太多,就找了一個借口,搪塞過去。問完這個后,秦氏又拉了手,一疊聲的叫meimei:“meimei,你們是見過世面的人,就幫幫嫂子,勸勸你們的哥哥,否則日子真沒辦法過了。” 正說著,兩孩子從房里出來,就站在門檻那,是倆特別乖的孩子,不說話,也不纏人,只是看著。 秦氏見倆孩子出來,拿衣裳擦了擦眼淚。青檀朝他們招手,他們就跑了過來。卻沒跑到青檀身邊,而是偎在母親身側,怯生生的看著這仨陌生人。秦氏推搡著兩孩子到青檀和紫蘇身邊來,說快叫姑姑,兩孩子卻死活不過去。 步長悠自從到院子里后就一直沒說話,秦氏這會平靜下來,才有空打量她,問:“這位是?” 青檀說一塊當差的,跟著過來看看。 宮廷對民間太遙遠,秦氏也不懂什么,姐倆怎么說她就怎么信。 紫蘇把擱著腳邊的禮物提起來,堆在秦氏腳邊,說她們姐倆雖宮里當場,掙得不多,但也不能空手回來,這點東西希望嫂子不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