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那是件頂小的事,卻讓步長悠一下午都不開心。她原以為放下的,其實并未放下,只是遺忘了,而如今藉由一件小事,又想起來了,一點星火點起了數十年的積怨。她確實有恨,只是埋的比較深,因為不能讓人發現,尤其是她的母親。母親從未教她恨鄢王,倘若她開始恨了,母親大約會內疚,覺得是她害的,步長悠害怕她愧疚。 那天下午步長悠繪了一幅畫,講一個女刺客行刺的故事,叫《悠娘刺湮》……畫完這副畫,步長悠覺得心情舒暢了好多,她擱下筆時,天已黃昏。書房的兩扇落地長窗撐開了,樹影映進來,滿殿晃動。她在斑駁的樹影里想起裴炎,想起花影映在他臉上,他說,正是下臣。 下臣兩個字被他咬得很輕,但舉重若輕,她很想再聽一次。 步長悠鋪了一張宣紙,又開始畫。 流云進來叫她去吃晚膳時,步長悠才剛用狼毫葉筋筆勾了幾株洛如樹。吃過晚膳后,步長悠回到案前開始勾人物輪廓,先勾裴炎拿著交刀,然后在他斜前面勾流云的背影,最后勾薔薇花架以及架子后頭的她。勾完已是深夜,次日起來上色,上了一整天,一直弄到深夜才完事。 流云是第一次入畫,雖然只有一副背影,可卻是畫中的主要人物,藏在花架后的步長悠只透過籬笆洞露出一點白裳,像旁觀的第三人,可以忽略不計。流云央求步長悠把這幅畫送她,步長悠將這幅畫命名為《捉賊記》,送與了她。 流云咂摸了一會兒,說單看畫,容易誤解成她是賊...... 步長悠問她到底要不要,她說要要要......還說趕明托人帶出去裱一下,好好保存,說不定兩三年后,這畫會身價暴漲,跟那幅《萬物滋生圖》一樣,價值千金,她就賺大發了。步長悠說她做夢,流云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一片,說是到了該做夢的時候,說著將畫卷好,收到柜中,兩人到后面沖了一下身子,回來睡覺了。 六月已是盛夏,桐葉宮雖比都中涼快,可到底還是一天天熱了起來,到了六月中,進了中伏,身上開始往外冒汗。天一熱,人各種懶,步長悠和流云就不愛出門了,尤其在梧桐齋差點碰到鄢王之后,她們連梧桐齋也不去了,整日在音書臺待著。閑著也是閑著,兩人就在劉氏的指點下,用麻繩編了兩個吊床,拴在音書臺后頭的槐林中,午后就在林子里睡覺。 有一天午后,步長悠正躺在吊床里睡覺,好久不見的小商陸找來槐樹林,將她推醒,將臂中挽著的長盒子交給她,說送給她的。 步長悠沒懂什么意思,商陸笑得曖昧:“不是奴送的,是別人送的,公主先看看?!?/br> 步長悠這下醒了大半,她從吊床上下來,打開盒子,里頭是幅畫,她把畫拿出來,打開了。 是上次她和流云去給裴蓁送梅子湯和蓮花酥回來時碰見商陸時的景,她懷里抱了幾支荷花,和流云站在柳樹下,背后是曲橋和滿湖的荷花,而她們前頭,商陸領著三個穿官服的人正經過..... 商陸也是頭次看到畫里的內容,驚訝了一把:“喲,這畫里怎么還有奴,真是借了公主的光了。”指著畫里他身后那三個人,“送畫的人就在這里頭哩,公主猜猜是哪個?” 步長悠一下子就想起那個眉上有塊朱砂的青年來。 她忘了他的長相,可她記得那塊朱砂。 她搖搖頭,說真是幅好畫。 第9章 畫師 商陸眸中浮光細細:“奴沒什么見識,不知道好不好,不過是畫署里的大人,又被挑來給太后繪千秋畫像,想必是頂尖的?!?/br> 步長悠有些不解:“怎么,一幅像竟要繪這么久,十來天了吧?” 商陸道:“夏日炎炎,太后身子乏,不愿久坐,上次才繪了一點就厭了,叫大人們回去,隔了七八天才有興致,又將大人們招來,現正在重華堂呢,不知道這次能不能繪完?!鳖D了頓,“他說想見見公主,讓我替他傳個話,問公主愿不愿意見?” 步長悠將那幅畫舉到自己眼前,看了半天,又道:“這景和人畫得都有功夫,只是畫得不太像。”她把畫翻過去讓商陸看,“你瞧瞧,把人摳出來,你能認出這是我么?” 商陸趴過去看了看,笑道:“那日奴才和公主才說了幾句話的功夫,他就能畫得這樣像,簡直稱得上過目不忘了,公主怎么還說不像?” 步長悠將畫翻回自己眼前,繼續研究:“他是畫師,如果連這點本領都沒有,還怎么畫?” 商陸央求道:“好公主,你就說吧,到底見不見,倘若不見,我就回了他去,倘若見,我趕緊回了他去?!?/br> 流云醒了,邊揉眼睛邊晃到步長悠身后,她發現畫中竟然有她,以為看花了眼,將畫從步長悠手中取過來,細細的看。 步長悠坐回吊床上,以腳蹬地,蕩了起來,邊蕩邊道:“他是誰我還不知道,你就把我賣了,他給了你多少好處?” 商陸哭喪著臉叫屈:“倘若是什么不正經人,奴肯定不干這昧良心的事,但這位大人可是正經大戶人家出身,會畫畫不說,還長得儀表堂堂。倘若是奴這么覺得,那也就算了,奴沒見識,可能會將魚目當珍珠,可在重華堂侍候太后的jiejie們見多識廣,都在背后說他長得好,奴是真心覺得好,才答應給他傳話的?!?/br> 流云的胃口被吊起來了,聽商陸在那一套一套的,她有些不耐煩,將畫啪的一合,哎喲喲的逼近商陸:“你小子才去了幾天,就變得這么會說話,果然是在大人物跟前得了鍛煉,就是不一樣,竟敢吊姑奶奶的胃口了哈?” 商陸被迫得連連后退,邊退邊求饒:“好jiejie,我哪敢吊您胃口,您老見多識廣,沒進宮之前肯定聽說過咱們丞相大人,他就是相府里的小公子。” 流云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她拉開那畫,邊看邊質疑:“你是說這畫是他送的,他送公主畫做什么?” 流云是半道插進來的,的確不知前因,商陸只好跟她解釋了一遍,等他解釋完,流云心中就有數了,畢竟她是有過經歷的人,她道:“他不是看上公主了罷?” 商陸瞧一眼步長悠,步長悠從吊床上下來,將流云手里的畫取走,邊看邊道:“他興許是想讓我品品他的畫。” 商陸見步長悠的心思有些活絡,立即道:“大約申時,他會在云樹亭等公主?!闭f著將裝畫的盒子塞給流云,沿著墻根溜走了。 步長悠把卷好的畫軸擱在盒中,又躺進吊床中,閉目養神,流云把盒子合好,靠在樹根上,順便將掉在地上的黑折扇拾起來,低眼瞧著她:“公主去嗎?” 步長悠沒有睜眼,而是問:“你說呢?” 流云想了想,認真道:“公主一直待在宮里,可能不知道,我是知道的,都中最有權勢的兩家,就是丞相府和武平君府,再說他還是長公主的兒子,也就是公主的表哥,不為別的,就為這個,公主也該去看看,怎么說都是一門親,萬一將來有用得上他們的地方呢?” 良久,步長悠從袖袋中摸出一方帕子,拉開,對著往上,樹影透過紗帕在她臉上來回晃,她道:“親哥都沒用,表哥算什么?” 流云愣了一下,道:“諾。” 其實步長悠原本是想去見一見這個年輕的畫師的,可被流云那么一說,她又不想去了。她的處境是不好,可不至于就山窮水盡,要賣笑接客吧。但步長悠很快就發現她錯估計自己的處境,她早已山窮水盡了,一直以來的平靜不過是在茍延殘喘罷了。 六月下旬,三伏天,整個夏日最熱的時候,穆國的使臣到了琮安城。 使臣進了琮安城后,由職司邦交的大行署負責安排接待,后來大行署向監國太子轉達了穆國使臣此行的目的,聯姻。 穆國和鄢國是相鄰的兩個國家,歷史上曾有聯姻,且不止一次,但那已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穆鄢最近這五十年都不怎么睦。 鄢穆兩國從姻親變為仇敵,是在鄢武王和穆威王的時代。 鄢武王是個野心極大的烈主,在位二十多年,鄢國大戰小戰不斷,就數跟穆國打得最多。也是恰巧,那段時間穆國剛好有位明君在位,烈主碰上明君,誰都不讓,兩國一開打,周邊小國就跟著站隊,大鄭的北方就烏煙瘴氣,不得安寧。這不得安寧一直持續到兩位國君相繼去世,北方雙霸主的時代結束,戰爭才得以停了下來。 鄢國現如今這位王是鄢武王的三兒子。老三是個可憐的,八歲時他爹為了聯合周邊國家打穆國,將他送到沈國為質,他在沈國做了十多年人質。后來老爹死于征途,同母的大哥繼位,卻只在王位上待了一年就被異母的老二給篡了。老二暴戾,國中很多人不滿,于是宗親聯合幾位重臣將老二誅殺,這才輪到了他。 老三背井離鄉十多年,時來運轉,被宗親們從沈國迎回國中,名正言順的做了國君。老三繼位前幾年忙著穩定國內,因為鄢國經過兩次劇烈內斗,內耗太大。等國內穩定下來后,他就聯合東北邊的沈、虞兩國,共同伐祁。 祁國本是鄢國的屬國,在鄢的西北。老二的母親是祁國公主,老二篡位,祁國暗中出了不少力。老三伐祁,一是報仇,二是教訓,三是示威。其主要用意就是告訴周邊諸國,鄢國雖改朝換代了,可你爹還是你爹。 祁是小國,別說三國聯軍,一國都受不住,在三面被圍的情況下,它向周邊唯一一個沒有參與伐祁之戰的穆國求救。 鄢、穆好戰的兩位先王俱已離世,可兩國的關系依然很緊張,是誰看誰都不順眼,再加上祁國使臣的游說,就下場了。 大鄭北方十幾個諸侯國,能獨擋一面的就鄢、譚、穆三個。正所謂鄢國富庶、譚國兵勇,穆國最大。穆祁對鄢沈虞,其實是穆鄢之戰,本來是有勝算的,但穆國西邊的譚國趁機偷襲了穆國,穆國腹背受敵,為了自保,就撤軍了,之后祁滅,鄢沈虞三國分而食之。 祁滅后,周邊唯一能與鄢國抗衡的穆國又元氣大傷,南邊的夏、沛、黎三國又隔得遠,打不著,沒了外患,鄢王開始專心發展國內,因為他明白,鄢國雖富,可他爹已經把鄢國揮霍的差不多了,是時候休養生息了。鄢國休養生息時,穆國也在休。而最西邊的被鄢、穆兩國壓制已久的譚國趁勢崛起,向外猛烈擴張。 鄢國跟譚國中間隔了穆國,離得遠,暫時沒感覺到威脅,但跟譚國接壤的穆國可是大大的察覺到了。為了壓制譚國的擴張,穆國跟南邊的夏國聯過盟。譚國就想了個辦法,娶了夏國公主,與夏國成了姻親,化解了穆夏聯盟。西邊和南邊成了盟國,北邊又是外族,根本指望不上,穆國能選擇的,也就只有東邊的鄢國和東南的晁、衛。 但晁、衛都是小國,小國是墻頭草,風往那邊刮就往那邊倒,根本指望不了。 穆國若不聯鄢國,讓譚國跟鄢國聯了,穆國會重蹈腹背受敵的覆轍。 只是穆國想到了,譚國也想到了,在穆國使臣到達琮安城兩日后,譚國的使臣也到了,同樣是由大行署接待的。 留守琮安城監國的鄢太子跟大臣們討論了一圈,朝臣們自然就分作兩派,聯譚和聯穆。 跟穆國結盟,就意味是鄢穆兩國共同轄制譚國。不贊成朝臣認為,譚國離鄢國太遠,壓制他對譚國的利處比對鄢國大,鄢國是為他人做嫁衣。不如聯譚國共同轄制中間的穆國,穆國才是對鄢國有直接威脅的國家。贊同的朝臣則認為譚國現在太盛,但因身旁有個同等的穆國,不敢太放肆,倘若鄢和譚聯盟,將穆壓下去,等于間接為譚國除了一個對手,穆國一旦不能壓制譚國,譚國的擴張會非常迅速,雖然兩國相距遠,暫時不會對鄢國有什么影響,可遲早會輪到鄢國。 其實說白了,就是要眼前利益還是長遠利益。 通常情況下,大家覺得考慮長遠利益的人有大智慧,可那是在盛世,在國家能穩步發展,這個考量長遠利益帶有預測的性質,而且預測準的幾率也大??涩F如今在亂世,天下局勢一天一個樣,別說考慮長遠了,明年怎么樣誰都不敢說,這時候講長遠,未免有假大空的嫌疑。 但無論是聯穆還是聯譚,都是聯姻,鄢國要嫁過去一個公主,這是鐵板釘釘的事。 不過這樣的廟堂大事,步長悠是不知道,即便后來裴蓁在閑聊時告訴了她,她也沒放在心上,就連裴蓁也沒放在心上,因為她們都理所應當的以為要嫁過去的是二公主。 第10章 往事 大公主早前嫁去了姜國,姜王崩逝后,太子繼位,她如今是姜國的王后。 鄢、姜是鄭天子分封的兄弟之國,自古一體,兩國的文化相似,幾百多年下來,海內常并提兩國,鄢姜逐漸成了一個概念。 鄢姜的交情跟其他諸侯國以利益為前提合則來不合則去的脆弱關系不一樣,它是深厚而緊密的,是關鍵時刻可以依靠的。當然了,再好的兄弟也有發生齟齬時,但這不妨礙兩國整體方向上的親密。鄢國的大公主嫁到姜國,沒有一個人覺得她是遠嫁,就連她自己都不覺得,因為姜太子常來鄢國,大公主和他很熟,兩國聯姻是水到渠成。 大公主嫁到姜國后,鄢國就剩下兩位公主,老二和老三。 老三今年十六歲,老二自然比老三大,今年十七歲。鄢姜之地民風彪悍,女子二十歲不嫁不是什么稀奇事。二公主還在待嫁,自然就輪不到老三嫁。再加上步長悠是個被藏起來的公主,鄢國臣民普遍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自然都認為是老二要嫁,或嫁譚國或嫁穆國。 直到六月末的一個下午,有兩個內侍到音書臺,說王上傳召三公主。祁夫人倏然一驚,心頭生出了巨大的恐懼。 步長悠倒沒所謂,因為她什么都不知道。祁夫人卻有預感,她說要跟步長悠一塊去。內侍在君前伺候,是機靈人,看出了祁夫人的心思,就安慰她,說王上傳召三公主只為敘父女之情,不用緊張,但祁夫人堅持跟過去,內侍無法,只能讓她跟著。 紫明殿位于桐葉宮的中軸線上,是桐葉宮規模最大的一組殿宇,是鄢王駐蹕桐葉宮,處理政務,接見王公大臣之所,守衛格外森嚴。這地方鄢王不來時,都是禁地,嚴禁任何閑雜人等進入。 桐葉宮這么多處殿宇,再不能進的,步長悠都進去過,只有紫明殿沒進去過。 步長悠頭次進去,不免有些好奇。等進去了,發現這地兒除了大些,宏偉些之外,也沒其他特殊之處。不過這種心理很快就沒了,因為她上了臺嘰后,在殿門外看到了裴炎。 步長悠幾乎是一邁到月臺上,就看見了他。 看到他那一刻,她悟了,裴蓁好像是說過他是個什么什么衛,整日不離鄢王左右,的確該在這。 直到后來很久之后,步長悠才弄明白,什么什么衛是青麒衛。 守宮禁的衛士叫青麒衛,有左右之分。左青麒衛為尊,近侍國君。右青麒衛負責除國君外的各處宮禁。左青麒衛因近侍國君,事關重大,都是由國君親自挑選的,大多選用宗室和勛貴子弟,能最大程度的保證他們的忠誠。 青麒衛靠近國君,最容易得恩寵,鄢國大多的武將都出自青麒衛,裴炎的祖父武平君就是最好的例子。 武平君在還是毛頭小子裴剪時只是一個守城門的普通衛兵。有一天鄢宣王微服出巡,在城門口瞧見這虎背熊腰長得很討喜的衛兵后,就同他嘮了兩句,這一嘮,發現小衛兵很有見識,就將他招到了身邊。裴剪在鄢宣王身旁跟了六年,之后外放到一個邊陲重縣做了四年縣令??h令一坐坐到了武王的時代。邊陲多戰事,裴剪立過一次戰功后,武王就記住了他。武王好戰,裴剪天生的兵才,君臣不要太合拍。武王的時代,其實也是裴剪的時代,裴剪在他四十歲的時候,就已名列大鄭四大名將,且還被武王封了君,是鄢國唯一的一個異姓君,為人臣已走到頂峰了。 裴炎也從青麒衛起,三年之內,在內部連升三級,現已是班領。明眼人都知道,倘若沒有意外,他將走他祖父的老路,到了一定年齡,外放出去做幾年官,歷練一下,之后再送往軍中。倘若他有能力,就是下一個武平君,若是沒有能力,就回來繼承爵位,武平君的軍功夠裴家的子孫吃好幾代了。 裴炎見她們上來,上前行禮,祁夫人第一眼沒在意,但很快發現了,接著去看第二眼。 內侍請她們稍后,然后進到殿里通傳。 祁夫人對著他打量許久,問:“你是裴炎?” 一句話落地,大雨傾盆而落,沒有一點征兆,地上被砸起白煙,三伏天的熱,化在了雨中。 裴炎回了一句是。 步長悠倒一點不奇怪祁夫人能認出來裴炎來。見過裴蓁的人,大約都能認出裴炎來,兩人眉眼間還是有些像的。 步長悠原以為自己母親會說你們兄妹長得真像,但祁夫人卻由衷的說了一句:“你跟你父親長得很像。” 步長悠有些意外,裴炎似乎也有些小意外,他道:“下臣原以為夫人避世桐葉宮不問世事,沒想到竟還識得家父?” 祁夫人似笑非笑的瞅著他:“怎么,你父親沒同你提過我?”卻又不等他回答,“他自然是不敢提我的。” 進去通傳的內侍出了來,對話中斷,內侍說王上請公主進殿。 祁夫人囑咐步長悠,讓問什么說什么,別頂他,人老了,吃軟不吃硬。步長悠點點頭,就跟著內侍進去了。 步長悠走后,祁夫人將身上佩戴的一塊玉佩摘下來,道:“不知道今天會碰到你,什么禮物都沒備,這枚玉佩雖不貴重,卻是件古物,送給你,就當全了我跟你父親的交情?!?/br> 裴炎若接了這玉佩,以宮規來講,其實就算與后妃私相授受了,這是挺忌諱的事。可祁夫人又提到了自己同他父親的交情,這玉佩其實算長輩對晚輩的禮,裴炎又不好拒絕,拒絕就是失禮。他正猶豫不下呢,祁夫人就道:“你王也認識這玉佩,你將它佩在身上,他就會知道是我送的,不會治你的罪。” 裴炎對祁夫人所知不多,跟其他人一樣,只知她是鄢王伐祁時所得,后被送來桐葉宮,是王上的禁忌。原以為只是眾多失寵后妃里的一個,可今天聽她說了這么兩句,又覺得不是一個簡單的失寵的故事,而且竟還牽扯到了他父親身上。 裴炎從祁夫人手中接過玉佩,道了句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