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阿珎依舊低著頭,“多謝母親。” 她從小身子骨就不大好,這些年一直在調養,但是到了現在也依舊是很清瘦。同樣是瘦,阿珠身上就能看出一派風流婉轉,阿珎就給人一種隨時都能隨風而去的輕飄之感。 這些日子以來,愧疚、難堪、憂慮等種種情緒又叫阿珎寢食難安的,人就更顯得文弱了許多。 才做了沒多久的米色繡纏枝花兒樣的衣裳穿在身上,竟然顯得有些寬大了。 溫氏嘆了一口氣,對阿珎說道:“今日,王家的二舅太太過來了。” 一直低著頭的阿珎聞言抬起了眼睛,只是一對上溫氏的視線,又慌亂地避開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定是猜到了她做什么來的。” 溫氏端起茶來,慢慢斟酌著言辭,與阿珎道,“她來提親,替她的兒子王松,來求娶你。阿珎,你從小在王家長大的,我只問一句話,你可愿意這門親事?” 阿珎沒言語,臉色有些蒼白。 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說話,溫氏繼續道,“我已經回絕了王二太太。按說,你們表哥表妹,又有一起長大的情分在,親外祖家里頭求娶,我不該回絕。只是,這既是我的意思,也是老太太和你父親的意思。今兒我來,就是想跟你分說分說。” “前情都不必再說了。我只說,這其一,王松與你并不相配。” 見阿珎垂著頭,絞緊了手里的帕子,溫氏只當沒有看見,“雖王老大人如今身居一部之首,但王松只是二房之子,雖有些才名,但本身沒有功名。而你,是咱們國公府的長房長女,原配嫡出。我說些狂妄的話,以你的身份,皇子妃都能做得。王松,并非良配。” “其二,我已經私下里打聽過了。王松年紀不大,但從十四歲起,身邊就有了開了臉的丫頭服侍。這樣的丫頭,日后他成親后就是現成的姨娘。尚未議親,便左一個丫鬟右一個丫鬟的在身邊,又把將來的正妻放在了哪里?誠然,這世間男子三妻四妾總是常見,只凡事得講個規矩。便是你的父親,也是同白姨娘一樣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馬,那也是娶了你母親后,得了你母親的允許,才將白姨娘收在了身邊。” “這其三,這王家行事不能叫人信服,盡是陰損。在外四處說你孝順,說你為王松做衣裳做鞋的,是個什么用意?我想阿珎你這些日子,總該想明白了。偏生,還要借此拿捏咱們。你想一想,若是我和你父親將你嫁了過去,你在王家可能抬起頭來?” “你四叔前腳歸京,連升三級掌了虎賁衛,王家便又忙不迭上門求娶了?這話或許叫你很難接受,畢竟誰也不愿意承認,養大自己的人竟是如此涼薄和算計。” “你的親事,不會落在王家,更不會是王松那個徒有其表的人身上。今日我與你來說這些,也是免得叫你從別人那里聽見閑言閑語。阿珎,你好好想想吧。” 溫氏走了。 阿珎呆呆地坐在椅子里,渾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力氣。蕓香送了溫氏回來,見阿珎臉色實在不好,也不敢多勸什么,只是叫了小丫頭進來,點起了燈來。 “蕓香你說,外祖母她們,真是這樣的人么?” 阿珎忽然開了口問道,眼淚滾落了下來。 章節目錄 第38章 好氣哦 蕓香猶豫了一下, 才站到了阿珎的身邊, 輕輕開口。 “姑娘, 我只是個丫頭,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我想著, 國公爺總是為您好的。外老太太和舅太太那里, 心疼姑娘也是真的, 但是……總歸是隔了一層的。”她也是很早前就到了阿珎身邊服侍的,但因不如沉香能說會道的, 便不大得阿珎的心意。沉香犯了錯被打發了出去, 她這才顯了出來。 阿珎捂著眼睛, “我……都明白。可這心里, 總,總是過不去。” 就像溫氏說的,她從小就在王家長大, 外祖母對她疼愛有加,一應表姐妹有的,她都有。表姐妹們沒有的,她也有。大舅一家常年不在京中, 她見過的次數有限。但二舅是個再和善不過的人了, 二舅母就算有些精明, 卻也對她一向很好。至于二表哥…… 想到王松, 阿珎心里也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外祖母話里話外帶出來的意思, 表姐妹們時常開的玩笑, 都叫她以為, 日后自己會嫁給二表哥的。 可是現在,太太卻說,他們不會把她嫁給二表哥…… “姑娘。”瞅著阿珎這樣失魂落魄的模樣,蕓香咬了咬牙,勸道,“您仔細想想,先前舅太太在外頭說的那些話,國公爺和太太雖然生氣,也沒有太過責罵您。我冷眼瞧著,分明是要捏著鼻子認下親事的意思了。可王家那邊,又拖著……” 她看了看阿珎的臉色,還是有些呆呆的,便愈發苦口婆心地規勸,“姑娘只想一想,但凡真把姑娘放在心上,哪里舍得這樣打姑娘的臉?姑娘,聽我一句吧。外老太爺和外老太太縱使是疼您,也越不過親孫子去。再說,只這一件事,就能看出二舅太太不是個好相與的人。從前在她家里住著,您是親戚,又有咱們國公府做靠,她自然和善。可這做兒媳婦,又不一樣了。不說旁人家里,就說我家里的兩個嫂子,進了門后我娘還要給她們立立規矩呢。您這從小金尊玉貴的,能受得了婆家的磋磨嗎?” 阿珎低聲道,“我知道二舅母其實并不大喜歡我的。” 雖說每次見到都是有說有笑的,但這人是真心還是假意,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這就是了。縱然真的做了親,有外老太太在,自然能護著您。可說句不怕您生氣的話,外老太太年紀大了,也隔著一層,總是有心又能護您多久呢?終歸您得到自己婆婆手里過日子呢。” 叫蕓香說,就算是外老太太總是掛在嘴頭說的疼愛,又能有幾分兒真心呢? 真要疼愛,斷乎做不出叫兒媳婦去說道外孫女名聲的事兒呀。 蕓香蹲了下去,用帕子輕輕地擦去了阿珎臉上的淚水,抬頭看著阿珎,“姑娘,我知道您心里頭難過。只是,也別叫太太和國公爺冷了心。您瞧這屋子里頭,什么東西不是可著您心意來的?知道您愛看書,國公爺都送了多少來?太太旁的不說,有一句話說得對呢,您是這府里頭的長房嫡長女,身份貴重,日后定會有一門好親事。您的好日子,在后頭呢。” 阿珎忍不住臉紅,輕啐一口,“胡說什么呢。” 有蕓香這么一通的分說,她心里頭倒是敞亮多了。 許多的事情,她不是想不通,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她本就是個很聰慧的姑娘,被溫氏和蕓香戳破了那層朦朦朧朧的窗戶紙,心里原先那點兒小小的希冀,也終于沉淀了下去。 這一夜,阿珎睡得依舊不安穩,翻來覆去的,直到天快亮了,才好歹睡了一會兒。天亮了,也就起來了,梳洗了一通,讓蕓香陪著,去顧老太太身邊請安了。 這一段日子,阿珎總是沒有出院子,直到沈焱回京和顧老太太壽辰,她才露了兩次面。一大早就到了春暉堂里請安,比阿瑤她們還早了些。 “今兒吹了什么風啊?”進門的時候,阿珠小聲對阿瑤說道,“大jiejie竟然舍得出來了。” 阿瑤從身后扯了一下她的衣裳,聲音更小,“瞎說什么呢,大jiejie之前是病了而已。” 阿珠嗤笑一聲。 她家二姐可真是個厚道人。 顧老太太也并不是那種刻薄的祖母,見阿珎主動出來給自己請安,總歸是低頭認錯的意思,便也溫言問了她幾句身子可還好的話。又見她眼睛還有些紅腫,就叫阿珎先不必急著去上學里,再歇幾天。 阿珎看了看蕓香,見她眼里露出鼓勵,就低聲說道,“孫女知道了。” 瞧著這個大孫女可憐兮兮的,顧老太太在心里頭嘆了口氣,雖然她總怨王家把阿珎教養的跟家里疏遠了。可平心而論,阿珎是沈家的姑娘,如果當初她強硬點兒,不叫阿珎住到王家去,又怎么會有現下這些個爛事兒?自己和兒子,也是有錯兒的。 心里一軟,就對阿珎說道:“如今這秋天里頭,天氣正好,不冷不熱的。馬上就是重陽了,你們小姐妹也都悶了這么些個時候,不如找一天,也出去逛逛。咱們不是那種把女孩兒都關著不叫見人的人家兒。” 旁人還可,四姑娘和阿琇都是一聲歡呼。 阿琇還好,四姑娘是二房庶出的,平常有出門的機會,二太太也是只帶著阿瑤。長到了這么大,四姑娘能出門的機會少而又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