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阿紅道:“袖紅怎么說也是家里的丫頭,咱們宅子里還從來沒有出過這種事,要是袖紅有個三長兩短,壞了傅家的聲譽,我看誰還能放過你們!” 幾個小丫頭被她這么一說,紛紛害怕地哭了起來,惶恐地說自己再也不敢了。 阿紅原先也不曉得這幾個丫頭在排擠袖紅,她多嘴問了一句,其中一個小丫頭才抽抽噎噎道:“是阿力哥,他說袖紅勾引少爺才被發(fā)配到這兒來的。所以我們就……” 幾個小丫頭覺得,老爺和夫人都拿少爺沒辦法,可是少奶奶總能把少爺管得服服帖帖的,所以這宅子里只有少奶奶才是最大的,她們要是排擠這個不要臉勾引少爺的袖紅,說不定能得少奶奶青眼,誰能想到袖紅身子這么差,竟然干了幾天活兒就累倒了。 阿紅在外頭低聲訓斥幾個小丫頭時,林善舞已經坐到了袖紅的床邊。 她伸手摸了下袖紅的額頭,這才發(fā)現這丫頭燒得比她預想得還要嚴重些,要是有個溫度計量一量,差不多要升到39度了。 在這種時代背景下,隨便發(fā)個燒可都是能死人的。 見袖紅已經意識不清了,林善舞掌心運力,按在了她的心口上。 溫和的內力被灌入體內,袖紅臉上不正常的紅暈終于稍稍退了些。她的燒還沒有退,但這股內力卻可以壯大她的元氣,幫助她熬過這場病。 袖紅迷迷糊糊睜開眼,就見自己身邊坐著個眉目溫和的女子,那人僅僅是握著她的手,卻又一股奇妙的力量由此進入她的體內,令她身上的不適感減輕了幾分,袖紅恍恍惚惚地想,自己這是遇著了神仙?否則,怎么會有人愿意陪伴她這樣一個人人不喜的爬床丫頭?她一定是神仙,她的手真暖…… 大夫沒多久便到了,林善舞讓開地方,方便大夫看診。 那幾個之前排擠袖紅的丫頭此時也殷勤地湊過來,幫忙買藥煎藥,還十分大方地抱出自己的被子捂到袖紅身邊讓她取暖。 當天傍晚,袖紅的燒退了一些,她的意識也終于清醒了過來,知道了先前陪伴自己的那位神仙原來是少奶奶。 她一個爬床失敗的丫鬟,這宅子里的其他下人統(tǒng)統(tǒng)瞧不起她,可本該對她厭惡至極的少奶奶,卻給她請了大夫,還親自過來看望她。 難怪少爺在外幾個月,卻始終潔身自好,原來少奶奶是這樣一個好人。袖紅想到自己之前所作所為,便越發(fā)覺得羞恥與難堪起來。 她掙扎地從床上爬起來,含淚道:“少奶奶,是我錯了……” 傅家寶回家后,就聽說林善舞去后罩房找袖紅。 傅家寶先是一愣,隨即興奮起來,覺得自己馬上就能聽到袖紅凄厲的慘叫了,在見識過娘子的厲害以后,看那個袖紅以后還有沒有膽子爬床。然而等他跑到后罩房一看,卻見他家娘子站在床邊,袖紅跪坐在床上,一人垂眸注視神色溫和,一人含淚仰頭楚楚可憐…… 怎么看,怎么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傅家寶:小妖精!勾搭不上我就勾搭我娘子!納命來! 第80章 傅家寶心里莫名有些不爽,見那丫鬟居然伸爪子去搭他家娘子的皓腕,傅家寶幾步上前,硬是拿折扇敲開了那丫鬟的手。 冷不丁被敲了下,袖紅立刻縮回了手,一見是少爺來了,少爺還用那種不善的眼神瞪著她,她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林善舞見那丫鬟滿臉的惶恐不安,有些不贊同地對傅家寶道:“你嚇著她了。” 傅家寶瞪了瞪眼睛,有些委屈,娘子怎么能幫著一個爬床丫頭說話?他下意識道:“可是娘子,她偷……” 林善舞抬手往他肩上一按,傅家寶那句“偷我東西”頓時咽了下去。 林善舞看了一眼屋子里站著的幾個丫鬟,說道:“好啦,這丫頭不過就是偶爾偷懶,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夫君你就不要再責備她了,罰她點月錢也就算了。” 傅家寶聞言,只能順著這話說下去,他道:“那好吧,看在娘子的份上,我以后就不追究了?!?/br> 兩人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外走。屋子里幾個丫鬟連忙送二人出去,等再回來時,對袖紅的態(tài)度已經變了。 “原來袖紅沒有勾引少爺,只是干活不利索偷懶而已。難怪少奶奶肯幫她請大夫。” “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錯?!?/br> “咱們先前不該排擠她的,還將她累病了。” “阿力哥也不是少爺屋里伺候的,許是傳話傳錯了吧!” 幾人紛紛向袖紅道歉,并讓袖紅安心養(yǎng)病,這幾日的活兒都由他們幫著干。 袖紅當時沒有說什么,可是夜間躺在被窩里時,卻在掉眼淚,心中感激與懊悔交加。她這一生的前十三年都活在青林縣的最底層,看慣了人情冷暖。后來因模樣生得出挑,被郝夫人的娘家買去調.教,見識了富貴人家的日子,便一心想著靠爬床上位。她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有人這樣真心實意地把一個下人放在眼里,沒有人知道,當少奶奶維護她,阻止少爺將那句“偷東西”說出口時,袖紅心里有多感激。 要是早知道少奶奶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她說什么也不會同她搶少爺…… 林善舞可不知道袖紅這一番自我剖白,夜間她和傅家寶回到屋里關上門,就見沐浴完的傅家寶又在念叨那丫鬟的事兒。 林善舞簡直要給他念叨煩了,她取了條厚實的巾子遞過去給他擦頭發(fā),說道:“好啦,一個小丫鬟而已,你都念叨快一個時辰了。況且袖紅也未必有你說的那么壞?!?/br> 傅家寶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娘子,你夫君我險些給人糟蹋了,你就半點都不心痛?” 林善舞一聽這話,忍不住有些想笑,她一邊幫他擦頭發(fā)一邊道:“別說她爬床沒成功,就算爬床成功了,那也是你占便宜?!?/br> 傅家寶憤憤不平,“怎么就是我占便宜了?娘子你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曉得我這童子身有多金貴。我可是守了十九年的,誰知道娘子你自個兒不要,反倒差點被其他不三不四的女人給偷了去?!闭f到這最后一句話,傅家寶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臉也有些紅。 林善舞聽了這話,卻沒什么表示,只是抓起梳子給他梳頭發(fā)。傅家寶的頭發(fā)很長,解開來能一直垂到腰下,又黑又順,濕漉漉的撈在手里像是撈了一捧水草。 過了一會兒,她對傅家寶道:“日后不要再針對袖紅了,你堂堂一個少爺,何苦為難一個小丫頭?!?/br> 傅家本來正享受著娘子給他梳頭,聽了這話微微一愣,壓抑著不滿道:“娘子,被爬床的不是你,你不懂??!” 林善舞:…… 傅家寶接著道:“那丫鬟被送到我身邊不過兩個月,兩個月她能對我生出什么情誼?況且我又是個有家室的人,她卻寧肯做小也要爬床,分明就是貪圖虛榮想要當姨娘過好日子,這種丫頭決不能留在身邊,我看等她病好了就找人牙子賣出去。”反正這里是樂平縣,離青林縣遠著呢,要是郝夫人問起,就說這丫頭被他留在家里伺候他爹了。 林善舞卻不贊同他的做法,她緩緩道:“便是愛慕虛榮,也沒有錯。她只是囿于眼界,只能選擇這條路罷了?!?/br> 傅家寶一怔,只聽林善舞接著道:“你出身富貴,生來便享受這傅家錦衣玉食的供養(yǎng),你不曉得,你日日習以為常的東西,卻是他們一輩子不敢奢望的。若是看不到也就罷了,若是看到了,又如何能忍得???他們的賣身契捏在主人家手里,這一輩子除了服侍主人,再也沒有別的出路。袖紅既有幾分姿色,又如何能忍住不去利用?畢竟若是成功了,可就能脫離丫鬟的身份了。” 傅家寶理所當然道:“可他們是下人,本來就該老實本分地干活兒,當初誰也沒有逼著他們簽賣身契。袖紅生出不該有的妄想,我沒將她趕出去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娘子你就是太心善,可袖紅不是個好丫頭,你就不要再為她開脫了?!?/br> 林善舞反問:“如果不是男人們默許了這種事,袖紅怎么會冒險爬床?” 袖紅這次爬床失敗,只是因為遇到了傅家寶這樣的人,倘使每個男人都像傅家寶一樣潔身自好,那些爬床的丫鬟難道還能強迫主人?歸根結底,還是某些男人自己管不住下半身,自己好色縱欲,就將臟水全都潑到女人頭上,即便是千百年后,這一點也沒有變。 而像袖紅這樣的底層女性,根本沒有開闊眼界提升自我的機會,會接受那種扭曲的價值觀,覺得能夠靠爬床上位也就不稀奇了。 傅家寶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道:“那要是袖紅成功了呢?萬一她趁我熟睡之時自個兒脫了衣裳陷害我呢?難道我就要憋屈地為她負責,然后納她為妾?到時候你肯定就不會這么想了。”傅家寶有句話不敢說,他覺得就是因為袖紅沒有成功,所以娘子才會這樣說,若是袖紅成功了,那娘子肯定恨不得那袖紅給撕了。 林善舞卻微微一笑,透過銅鏡對上傅家寶的視線時,那眼神竟顯得十分溫柔,“所以我說你堂堂一個少爺,不必和丫鬟計較。”她一邊給傅家寶梳發(fā),一邊道:“我信任你,相信你不會背叛我,所以才這般從容。而若袖紅當真陷害你,你是主她是奴,你還能被一個丫鬟牽制?”那些富戶家里,多的是收用了身邊的丫鬟卻不給半點名分的,那些丫鬟又能將主人如何? “袖紅不過是想過上好日子罷了,又有哪個人不想過好日子?既然她已經接受過懲罰,這事兒就翻篇吧!跟袖紅比起來,你強大得太多,又何必跟她過不去?下人也是人,只是迫于生計變成了奴仆,你即便不同情他們,也不能肆意折騰他們?!?/br> 傅家寶聽完,一臉若有所思,半晌后才道:“娘子,我明白了,我以后不會隨便讓人欺負袖紅了?!?/br> 林善舞:…… 感情袖紅被排擠還有你的一份功勞在? 不過既然傅家寶已經聽進去了,林善舞也不再多言,畢竟她已經有些喜歡傅家寶了,自然不會看著傅家寶放著正事不干,總將心思花費在整治下人身上,何況袖紅其實也并沒有犯什么罪大惡極的事兒。再者,袖紅雖只是個小丫鬟,但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喜怒哀怨,萬一她在心里記恨家寶,不顧一切要做些傷害家寶的事……等到那個時候可就晚了。 傅家寶并不知道娘子說的那番話也有關心他的意味在,他見娘子面色平和,確定娘子不會生氣,才道:“那娘子,我答應你,不會再跟袖紅計較,那你也要答應我,今后離袖紅遠些?!?/br> 林善舞疑惑地看著他,只聽傅家寶接著道:“我說了你可別氣??!娘子,我聽說有些女子以磨鏡為樂,只要你不跟袖紅磨鏡,我什么都答應你。” 林善舞:…… 她哭笑不得,只能繃緊面皮,對傅家寶道:“你覺得我是中意袖紅才替她說話?” 傅家寶敏銳地察覺一點危險,立刻搖頭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先防備著?!币娔镒幽柯兑苫?,他接著道:“娘子,你看你夫君我生得這般俊,你卻從不同我親熱,連其他女子接近我你也不醋,我能不想多么?” 多想到以為她是同性戀?傅家寶腦洞怎么能這么大呢? 林善舞呵呵一笑,道:“你想多了,其他女子接近你我不是不介意,我只是篤定你不敢背叛我。否則……”咔嚓一聲,她手中那柄材質上乘的木梳瞬間裂成兩半。 傅家寶身子一抖,立刻老實得如同鵪鶉。 林善舞說道:“夫君,你同我說,你敢不敢跟其他女子親近?” 傅家寶連忙搖頭,那副樣子簡直溫順極了。 林善舞:“是被我逼的?” 傅家寶心里含淚,面上待笑,“不是不是,是娘子的賢良淑德感動了我?!?/br> 第81章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縣試就快開考了。縣試是童生試的第一場,等將縣試、府試與院試一同過了,才稱得上秀才。樂平縣的縣試,當然是由縣令主持,卷子也是縣令出的。雖然不同的縣令脾性不同,出的題也不太相似,但總歸是有范圍的,畢竟縣試的難度不可能太高。 縣試一般分五場,不過這一屆的明縣令倒樂意分作四場來考。二月初一開考第一場,剩下的隔五天考一場。只要通過了第一場考試,剩下的可以不參加,不影響考生接下來備考府試。 林善舞跟傅家寶商量過后,決定參加兩場縣試,要是只能過第一場,還有運氣的成分,要是兩場都過了,那就證明了傅家寶還是有實力的。 到了縣試開考這一天,全家上下緊張無比,就連遠在府城書院的傅周也寄來書信細心叮囑。 由于考生卯時一刻就得到考場前排隊,林善舞早早就將傅家寶從床上拉起來,催促他洗漱過后趕緊出門。 傅家寶對這次考試是勢在必得的,昨晚躺到床上還在默背四書五經,折騰到很晚才睡,結果今早起來整個人精神頭都不是很好,林善舞見他洗漱完還是一副半睡不醒的模樣,趁他不注意,往他腰上狠掐了一把。 吃痛的傅家寶頓時一個激靈,睡意全消,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在走出家門前,他不忘對娘子殷殷囑咐,“娘子,我黃昏前就會出來,你一定要到考場門口等我?。 ?/br> 這話林善舞這兩日已經聽了不下十遍了,她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去那兒等你的。” 傅老爺在旁站著,見到兒子這般模樣,搖了搖頭,面上又是無奈又是欣慰,辛氏在旁看得也直笑,要是往前數三五個月,她絕不敢相信這對小夫妻如今能好成這樣。 此時才二月,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天兒又才剛蒙蒙亮,即便穿得厚實,也還是有幾分涼意的。 傅老爺眼瞅著時辰快到了,連忙對自家不成器的兒子道:“上車吧,再不去就趕不及了?!?/br> “那娘子,為夫去了??!” 林善舞點頭。 傅家寶依依不舍道:“我一定能過縣試,將來還要考上舉人,讓你當舉人娘子?!?/br> 林善舞聞言,十分欣慰,莫名有種兒子長大了要孝敬親娘的感覺。正當她這么想時,傅家寶趁她不注意用力親了她臉頰一口,把她親得腦袋不由歪向一邊,頭上的流蘇簪子也跟著晃了兩圈。 林善舞回過神時,傅家寶卻已經匆匆跳上馬車走了,一副生怕晚一步就會被她毆打的模樣。 辛氏和周圍下人瞧見這一幕,都露出善意的笑容,暗暗感嘆他們夫妻感情好,林善舞卻在原地呆了片刻,她開始思考,自己的反應能力什么時候下降了這么多,連傅家寶偷襲都沒能躲開。 那輛載著傅家父子的馬車在林善舞的目光中迎著晨曦緩緩駛去,車頭垂著的銅鈴隨著轉動的車輪叮當作響。不多時,那車窗里伸出一只胳膊,朝著林善舞的方向揮了揮,下一刻,傅家寶發(fā)亮的雙眼從車窗里望了過來。 林善舞微微一怔,隨即露出了笑容…… 樂平縣今年的第一場縣試,在一陣敲響的鐘聲中正式開始,而距此越有半個月路程的京都當中,早朝剛剛結束。 新帝剛剛走進御書房當中,就瞧見了掛在墻上的那副畫,這一看,他腳步不由頓住。 緊隨其后的應公公發(fā)覺新帝停住腳步,不禁抬頭看了一眼,瞧見是那副畫,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