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傅家寶理直氣壯道:“你傻了么?咱們剛剛入城,連個住處都沒尋摸到,連份禮物都沒備上,這就滿身塵土兩手空空地上門去?你不羞恥,你少爺我還覺得丟人呢!” 阿麥仿若醍醐灌頂,連忙點頭道:“少爺說得對!哎,是我糊涂。” 傅家寶:“那趕緊的,找個地方打尖落腳。”哎,這一路車馬顛簸風餐露宿的,可算是能吃上頓好飯了! 一行人找了間客棧吃飯沐浴歇息了一晚,買好了禮物,這才上了那位郝大人的門。 傅家寶一路上想著那位五品官的名字,就覺得有意思,郝德郝德,好的好的,他爹娘一定不會取名字。 暗暗吐槽的傅家寶沒想過,他自己的名字也不怎么樣。 在走進郝大人的宅子前,傅家寶腦子里亂七八糟想了很多東西,他只進過明縣令一個官的家里,那樸素的宅子叫他產生了許多聯想。明縣令不差錢卻住的樸素→明縣令不想讓人覺得他過日子奢侈鋪張→明縣令看重清名。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所以明縣令的好友郝大人肯定也看重清名! 僅憑一封信,郝大人就收了他這素未謀面的人做學生,那他跟明縣令的關系,肯定同他跟明景、史寇的關系一般。 于是傅家寶挑來選去,買了最貴的文房四寶當拜師禮。 找到了郝大人的宅子后,他心里更安定了,郝大人身為一個五品官,那宅子瞧著卻也不比明縣令闊氣多少,應當也是個勤儉之人。 管家通傳過后,傅家寶讓其他家丁在外頭等著,只帶著阿麥進去。 進了大門后又走了一段路,才到待客的大廳。 郝大人早已等候在那里,傅家寶抬頭一看,有些吃驚,這郝大人官階比明縣令高,瞧著倒比明縣令年輕了十歲的模樣。 正襟危坐、長臉高鼻,滿身正氣。 傅家寶覺得他有些像小時候給自己開蒙的老師,一開口便帶了幾分敬畏,“學生平州府樂平縣傅家寶,拜見老師。” 郝大人瞥了一眼傅家寶身后那下人捧著的盒子,笑瞇瞇地道了聲好。 師生倆客氣地寒暄一番后,傅家寶便讓阿麥將拜師禮呈了上去。 郝大人看管家接過那包得嚴嚴實實的盒子,道:“聽聞你家中巨富,這送的禮物不會太貴重吧!” 傅家寶想起對郝大人的猜測,立刻道:“不會不會,只是尋常的文房四寶。” 郝大人臉上笑容一僵,“尋常的……文房、四寶?” 傅家寶點頭,有些疑惑,覺得這郝大人怎么忽然就不太高興了,不過他也沒多想,初來乍到,坐在他面前的還是一位五品官,他心里也是有幾分忐忑的。 聊了一會兒,郝大人問起他的學習進度。 傅家寶聞言有些驕傲道:“學生不才,剛剛背全了四書五經和《春秋》。” 郝大人面上笑容更僵硬了,“只是背全了?” 傅家寶點頭,目光里透著疑惑。這老師怎么瞧著不是很高興啊!要知道他全背出來時,娘子可是夸過他好幾次呢! 傅家寶怎么知道郝大人心里在翻騰什么。原來這郝大人雖說是一名五品官,朝廷該給的俸祿沒少給他一分,但他家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上上下下男女老幼全靠他的俸祿養活,除此之外家里下人的月錢,官場之上的應酬一個也不能少,他又不敢去貪污受賄,這日子就過得捉襟見肘了。 好在他如今在家丁憂,閑著倒是能收幾個學生,收點學生的孝敬還是可以,他還想趁著在家閑著這段時日,多收幾個學生呢,因此明縣令給他寫信,說這個學生家里是縣里首富,郝大人立刻就答應了。 首富多好啊!他收了這個學生,還怕日后一年四季少了孝敬? 郝大人心里頭算得美得很,這學生家里有錢,聽說出手也大方,自己是他的老師,他一個商戶之子,除了拿錢,還能用什么來孝順?就算一季只孝敬自己一百兩,那一年也得有四百兩銀了,再加上他的俸祿,那他這一家子,總算能過的稍稍體面些了。 因此郝大人寄出那封信后,可是在天天盼著這學生過來,沒想到這學生來倒是來了,送禮還不送些實在的也就罷了,基礎竟還這般差!這么大年紀了,才背了這點東西,還想考科舉,回家當他的大少爺去吧! 可是已經答應過的事又不能反悔!而他堂堂五品官,若是教出來的學生將來連個舉人都摸不上,那他還當什么老師?豈不是要一世清名掃地? 一想到傅家寶基礎這般差,而他要把他帶到舉人,得耗費無數心力,郝大人心里頭就老不高興,老后悔了! 傅家寶對此無知無覺,只覺得這老師一直沉著臉,瞧著不太好相處的樣子。 兩人說了一陣話,傅家寶忽然拿扇子一拍腦門,說道:“哎,出門前娘子交代過,前來拜師得先交上束脩的,我竟給忘了!” “束脩?”郝大人一愣。 傅家寶一邊讓阿麥取出銀票一邊對起身對郝大人道:“連個上私塾開蒙的童子都得帶齊束脩,我卻險些給忘了,還請老師勿怪。”說著,就將銀票遞到了郝大人面前。 郝大人一瞧那銀票明晃晃寫著“三百兩銀”,不自覺咽了咽唾沫…… ***** 樂平縣,傅家。 林善舞估算著時間,覺得傅家寶應該已經到青林縣了,她還在家里擔心那位五品官會對傅家寶很嚴厲,或者對傅家寶不盡心,卻不知道對方已經在傅家寶的金錢攻勢下淪陷了。 她想了又想,覺得擔心無用,索性提筆給傅家寶寫了兩封信,這些日子她已經寫了五封信,都攢著放在箱籠里,等傅家寶那邊將地址送過來后,再隔兩天送一封出去,多督促督促他,省得這小子在外面沒人看管懈怠讀書。 其實也可以寄到那位郝大人的家中去,只不過對方到底是五品官,對于他們這些平民百姓而言高高在上,直接將信往那兒送,她怕影響了傅家寶在對方心中的印象。 寫完信,她吹干墨跡,看時間差不多了,就起身離開傅家,出了城。 作者有話要說: 一開始我也擔心傅家寶去了五品官家里,人家會不看重他,好在現在解決了。 第70章 月容莊原本就是縣城里最好的胭脂鋪子,各處都敞亮精致,改成露華軒后,也只是多掛了幾幅畫,將那些華麗有余清雅不足的裝飾去掉,再打上幾個柜子罷了。 這點工程,多雇幾個經驗老道的木匠,不過七八天也就完成了。 原本的牌子拆下來換成露華軒的,新店開張那日門口掛了吉利的紅綢,請了舞獅的藝人,放了鞭炮,引起了東街不少人的注意,半點不似原先在西街開張時那般冷清。 如今人人都知露華軒是傅家兒媳的產業,開張那日傅老爺還親自去撐場面,不少原先看不上露華軒的大戶也親自帶著賀禮前去,熱鬧了一天方才散去。 林善舞便將這些事寫在了信里,開端先寫當時的天氣,接著寫家中諸事、一日三餐,再寫鋪子經營的情況,末尾附上一句思念傅家寶。每封信都認認真真寫足了八百字,確定能讓傅家寶看上一會兒后才擱筆。規矩得如同寫小作文。 寫完信,她戴上冪籬就又出了門。 露華軒在東街開張后,店里頭又上了新的東西,除了原先的胭脂、香粉外,還添了潤唇的脂膏和護膚保濕的珍珠乳。 不過林善舞覺得這些還不夠,原本在西街那間小鋪子時,那幾樣東西就能擺滿貨柜,現如今搬到了東街,那樣大一間鋪子,貨品來來去去卻都是這幾樣,也未免太寒酸了些。她這些日子便想著再研制出幾種新的脂粉,效果要更好,價錢自然也要更高。 傅家寶曾經跟她說過將生意做到全國的事,林善舞當時雖然沒做什么表示,實則心里已經有了盤算。樂平縣里的生意已經穩定了下來,她打算再等個一年半載,等賺到了足夠的錢,就到永州府去開一張新店,若是到那時候,青林縣有合適的鋪子,就直接開在青林縣。 一是樂平縣的生意可以拜托傅老爺幫忙看顧,她不必有后顧之憂,如果傅老爺同意,就按利潤分成;二是考科舉不是一年兩年的事,若是資質愚鈍或者運氣不好,考個十幾年都有可能,以傅家寶的性子,沒有她在身邊監督,用功幾個月有可能,但是連續幾年,傅家寶肯定坐不住。如果她能在傅家寶耐性耗光之前,親自到他身邊盯著,傅家寶就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更何況,永州府離京城近,她若是在那里經營起色了,就能慢慢到京城那樣繁華的地方去,把生意做好,到時候傅家寶去京城趕考,也剛好能相互照應。若是等她生意做到京城,傅家寶還沒有資格去京城考試,那她就只能把傅家寶一個人留在永州府了,等什么時候傅家寶考到京城去了,她再給他收拾個鋪蓋出來。 此時的林善舞尚未意識到,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由一開始盡量和傅家撇開關系,隨時準備和離,變成了將傅家寶納入未來的規劃當中了。 她戴著冪籬,騎上馬往縣城外走,一路走一路思索。再過一兩個月就要入冬了,到時候花田里大半的花都會凋謝,她這趟出城,是要去查看一批能在冬日里開花的新花種,如果合適就全都買下來種到她那片花田里。 那批花種就在城外約莫十里遠的地方,林善舞到地方時,花農已經在等著她了,能在冬天開放且色彩濃烈的無非就那幾種,林善舞查看了花色、花瓣的厚度后覺得滿意,便和那花農商量好價錢,買下了幾百顆花種以及幾十株已經長到可以開花的苗子。 約定讓那花農明日將花苗送到她的花田后,林善舞便將種子掛在馬鞍邊,騎上馬打算回去。 此時天色已近黃昏,就這么幾里地,林善舞就算騎著馬慢吞吞地往回走,也能在城門關閉前趕回去。 未料剛剛騎馬行出一條兩邊生滿灌木叢的小道,正要轉入大道,眼前便沖過去幾個滿身狼狽的男子,發現一旁小道里跑出一匹馬,那幾人嚇了一跳,見馬山騎著的是一名頭戴冪籬的藍衣女子,才松了口氣。 “姑娘,你趕緊進城吧!”其中一人氣喘吁吁,卻好心道:“前頭又出了賊匪,我們幾人是好不容易才跑出來的!” “可不是,你有馬,趕緊回縣里報官!” 又有賊匪!林善舞心下驚異。她道:“除了你們,可還有其他人受害?” 那個最先讓林善舞跑的人便道:“還有個書生,坐著馬車,帶著幾個仆從,一看就出身富貴,落到那群賊匪手里,肯定要完了!哎,姑娘你可別問了,趕緊跑吧!” 說罷那幾人就倉皇往縣城的方向逃去。 林善舞卻是心頭一緊,騎馬調轉方向往那幾人來時的地方奔去。 只因他們說起那書生時,她心里就懷疑那會是傅家寶。按時日估算,傅家寶這會兒早已到了永州府,可傅家寶是什么性子?指不定半道上覺得忘了什么東西又回來了,傅家寶的運氣原本就不好,若是半道上又遇到賊匪了呢? 再者,就算不是傅家寶,她也必須去這一趟。賊匪有多惡毒她心里清楚,等官府派人來,只怕受害者的尸體都涼了,她既然有能力,怎么可能見死不救? ***** 在林善舞往山賊的方向趕去時,一名侍衛正趕著馬車往樂平縣的方向狂奔而來。 而在馬車身后,一群身形健碩、面容粗獷的山賊正騎著馬不斷追趕。 隆隆的馬蹄聲落雷一般在身后炸開,顛簸的馬車里露出一個身穿長衫、斯文俊俏的少年書生來。 那書生盡力穩住身形,從車廂后頭的窗子望去,就見昏沉的天色下,道路盡頭煙塵滾滾,不多時,一群賊匪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簾。 書生鬢發都被汗水浸濕了,一雙眼睛因為太過震驚而大大睜著,光天化日,這些賊匪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們怎么敢……怎么敢…… 他扭頭從前邊正在驅趕馬車的護衛喊道:“他們快追上來了。” 那面容堅毅的護衛眼神一凜,有些不敢置信,這一次出來,他們一共帶了二十名護衛,個個都是萬里挑一的好手,為了攔下那群賊匪,他已經命令其他護衛在前頭殺敵,只有他帶著主子奔往樂平縣,可這么短的時間內,他的那些兄弟,竟然都犧牲了! 那群人,真的只是賊匪?有這般悍勇的賊匪? 護衛心頭沉重,他手里鞭子用力抽打眼前馬匹,驅使它更快地向樂平縣趕去,奈何拉著一輛車的馬兒哪里跑得過那群賊匪的馬匹,在護衛不甘的掙扎當中,那群賊匪還是追了上來。 好幾匹馬將那輛馬車圍在了中間,為首的賊匪用一張面具遮住了面龐,只著單衣的身形瞧著極為壯碩,他哈哈大笑,“小崽子,我看你今個兒還能往哪里逃!” 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距離樂平縣還有十好幾里,而天色已漸漸暗沉,城門也快要關了,根本不可能趕上。 聽見那賊匪頭子如此輕慢地稱呼主子,那侍衛攥緊了拳頭,怒斥道:“住口,無法無天的東西!你可知車上是何人?他是……” “慢著!”那車上的書生探出頭來,臉色蒼白、額頭冒汗,神色卻很是鎮定,他道:“你們要的無非就是財物,我家中富可敵國,我用一百兩萬白銀換我這條命。” 一百萬兩!聽到這個數目,圍著馬車的賊匪sao動了一下,然而那戴著面具的賊匪頭子卻是無動于衷,聽完這句話,他一張鐵制面具下發出悶沉的笑聲,喝道:“老子今個兒就要你的命!” 說著,手中大刀舉起,朝著那書生直直劈去。 趕車的護衛目眥欲裂,立刻拔刀格擋,可他擋得住這賊匪頭子,卻擋不住其他匪徒,不由心生絕望,心中吶喊:援兵怎的還不到?難道今日主子真要死在這群螻蟻手中? 哐當一聲,那賊匪頭子的一刀還未落下,就被不知什么東西擊飛了出去,在半空中倒飛了幾圈了插在了地上。 而原本空無一物的馬車車頂,卻站著一名頭戴冪籬、身著藍衣的女子。 此時無論是那群賊匪還是書生主仆二人,俱都發出低低的抽氣聲,因為根本沒有人看見那女子是何時出現在車頂上的,看她站在車頂如履平地的模樣,簡直如同傳說中的山林鬼魅。 那賊匪頭子忽如其來一陣不妙的預感,喝道:“你是誰!” 林善舞并未回答他,她看了一眼車上的主仆二人,確定不是傅家寶后微微松了一口氣,才冷冷道:“你們殺了那么多無辜人,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賊匪沾滿了鮮血的刀刃上。 賊匪中好幾人發出悶笑聲,然而笑聲剛落,這些人就從馬上栽倒下去,再也發不出半點聲息。 眾人驚駭莫名,連那賊匪頭子都駭得往后退了好幾步,不敢相信方才看到的一切。 就在剛剛,那群女子飛一般從車頂落下,手中一根棍子迅若閃電,那幾個被她襲擊的兄弟甚至連刀都沒抬起來,就被她一棍子敲暈。 這是什么手段?怎么可能有人有這樣的速度?她真的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