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顧瀾苦笑,認錯倒是行,可依著周廷焱的性子,不把隱瞞的所有事都告訴他,他是不會輕易原諒她的,若是真說了,顧瀾其實從一開始就騙了他,所謂的仰慕傾心不過是為了活命,那種種討好的手段,都帶著目的呢。 “奶娘,等我弄清楚一件事,我會去找侯爺的。” 顧瀾也知道這樣不是辦法,但她只能先去查清楚,再跟周廷焱把一切攤開了說,到時候,他要和離或是休妻,便都隨他,畢竟是自己對不起他。 夫妻倆冷戰怎么能瞞過周老夫人,她這幾日上火,飯用的都少了,整日拉著葛嬤嬤一起想法子,可惜周廷焱故意躲著她,連個影子都見不著,顧瀾那里她又不好去問,真是急死了。 顧瀾養好傷,決定回一趟顧府,宋懷璋拿出了她外公留下的賬本,證實那兩筆總計三十萬兩白銀,當年的確分批送到了顧家,那么她就要回去看看,顧家究竟把銀子用在哪了? 她帶著奶娘和臘月一起回到顧府,借口去看顧老夫人,在她那坐了一上午,顧老夫人乏了,她便說要回自己院子整理些舊物,顧老夫人自然允準。 顧瀾繞過回廊,離得很遠就看見顧鸞盛氣凌人的朝自己走來,那架勢像是要打架似的。 “顧瀾,你還有臉回來?” 她一臉怨毒,想看顧瀾如從前那般對她低頭賠小心,但是沒有,面前的女子笑意燦爛,眼尾的弧度都透著嘲諷和蔑視,她變了,不止那張越來越清麗嫵媚的臉,還有她身上驟然變強的氣勢。 顧瀾笑的漫不經心,“這是我家,我怎么不能回來?” 她正愁不能接近賬房,想不到顧鸞就出現了,打個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她能不高興嗎? “你家?你是個賤種,如今又嫁了人,這早就不是你家了?” 顧鸞的聲音尖利又刻薄,顧瀾抬頭撫了撫耳鬢的碎發,冷冷一笑。 “是嗎?這話是你說的,還是父親說的?” 顧鸞:“你別拿父親來壓我,今日他不在,我想攆你出去,誰也阻攔不了。” 好極了,顧遙之果然不在,顧瀾的試探有了結果,心里微微放松,顧府最難纏的人不在,顧老夫人又年老糊涂,大哥顧正遠游學去了,至今未歸,只剩一個顧鸞,這是上天賜給她的良機。 顧瀾話風一變,眼神透著凌厲:“你有什么資格趕我走?須知你如今吃的用的,都是我娘的嫁妝銀子,你看不起宋家,卻還花著人家的錢,真是不害臊,臉皮厚。” 她知道顧鸞這個人自私又自傲,這句話一定能刺激到她。 果不出所料,顧鸞完全懵了,她怒聲叫道:“不可能,我娘貴為郡主,我需要花宋氏的銀子。”她拽住顧瀾的手,“你把話給我說清楚,休要在這里胡說八道。” 顧瀾勾了勾嘴角,故意說道:“我是不是胡說八道,咱們去查查賬不就知道了,看看你這些年究竟花用了你瞧不起的人多少錢。” 顧鸞給她激的慌了神,可她死活都不信,自己怎么會花宋氏的錢,于是說道:“好,等查完賬你就給我滾出去,顧家不歡迎你。” 她說走就走,拉著顧瀾來到賬房,管家正在對賬,看見她們過來十分驚訝。 “大姑娘,二姑娘,您二位怎么到這來了?” 管家覷著兩人的神色,生怕她們在賬房里鬧起來,出了紕漏回頭不好跟顧太傅交代。說來也怪,他在顧府做管家二十余年了,可算是看著她們長大的,平時二姑娘總是溫吞的性子,怎么今日竟像是與大姑娘對上了。 更令他吃驚的是,先開口的竟然是顧瀾,她對管家客氣道:“jiejie方才說要看看往年的賬,不知可方便?” “這怎么行?” 管家第一反應就是搖頭,顧太傅吩咐過,賬房之地,不讓人隨意進來,更別說看賬本。 顧鸞對顧瀾搶在自己前面說話表示不滿,當著她的面,今日若是查不成這賬本,她在家里還有什么地位可言,想到此,顧鸞不得不把對顧太傅的畏懼丟在一邊,朝管家命令。 “拿來給我看,有什么事我擔著。” 管家為難不已,顧瀾見此違心勸道:“還是算了吧,人人心里有一本賬,jiejie心里總是清楚的。” 她這么說,顧鸞更覺怒火中燒,把怒氣都朝管家發:“這個家什么時候輪到你做主?一個奴才罷了,也別太把自己當回事。” 管家神色一僵,決定不再摻和她們的事,索性他年紀也大了,在顧家待不了幾年,何苦得罪人。 “那二位姑娘等著,我叫他們拿過來。” 管家想著只是看一眼,姑娘家能不能看明白還不一定呢,于是就讓下人把賬本按年份拿過來,顧瀾按照標識好的年份,找到了她出生的那一年。 翻到十六年前的六月,上面有一條記錄被墨水給涂黑了,什么也看不出來,顧瀾只在底部邊緣找到了一個缺字的名字。 好像是軒…… 從那半個字里顧瀾艱難地推測出這個字。 這是誰的名字?顧瀾幾乎可以確定這條記錄就是那三十萬兩白銀,這么大一筆錢只在顧家的賬本上留下一條記錄,然后就被轉移出去了,不僅如此,記錄還被毀了,那么這筆錢究竟去了哪里? 不等她想明白這其中關節,顧鸞已經嘲諷出聲:“怎么樣?賬本上記得清楚,我從沒動用過你娘一分錢,怪不得是商戶女,張口閉口都是錢,俗氣不堪……” 可顧瀾這么俗氣,鉆到錢眼里,鎮北侯還是那么寵愛她,甚至不惜命人在帝都到處傳她的謠言,顧鸞忽然住了口,再也沒有心思說下去。 她想明白了,上次那件事怎么可能是顧瀾做的,她若有那么大的本事,在顧家時怎么會輕易被自己欺負呢,她暗暗盯著顧瀾,發現她今日確實不對勁,竟然跑來顧家找她的茬,還平白無故說自己花了宋家的錢,甚至要來看這勞什子賬本。 “你今日怎么如此奇怪?” 隨著她問出這句話,顧瀾的臉色沉郁的嚇人,“那還不是你逼的。” 顧太傅一定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陰謀,顧瀾在心里飛快地思考,她不能再等了,她要把這一切告訴周廷焱,那個軒字,她依稀記得,當今洛王的名字里就有一個軒字。 顧瀾轉身就走,對身后顧鸞的怒罵聲毫不在意,把那一連串的“滾”“賤種”之類的骯臟字眼統統甩在腦后,顧瀾見到在前院焦急等著的奶娘和臘月,帶著她們一起離開顧府。 馬車拐到靠近食鼎齋的那條街上,她忽然叫了停:“等等,李貴,你在這里等著,我進去買兩盒點心。” 顧瀾是去拿宋懷璋手中的賬本的,她總不能沒有絲毫證據就把周廷焱牽扯進來,那一位畢竟是先帝的親兄弟,輕易撼動不得。 本是謹慎的一個舉動,但她不知周廷焱從那一日開始就一直讓暗衛盯著她,此刻跟隨的暗衛看見了,立刻回去侯府傳信。 周廷焱聽聞消息時,并沒想到顧瀾敢背著他去見宋懷璋第二次,他已經管不了這其中是否有苦衷,因為她這個舉動是在挑釁他的尊嚴。 侯爺先前只想冷著她,等她受不了,將所有事情向他坦誠,可他失去耐心了,顧瀾從小生長在那樣的環境,若是不逼她,她只會一次次縮回殼子里,繼續跟他耗著。 周廷焱閉目思索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寫下了一封和離書,然后命人送到顧瀾那里,侯爺在賭,賭她回來看見這封和離書,會不會過來挽回他。 不,不必挽回,只要她說一句她錯了,以后都會相信他,對他坦誠相待,周廷焱就愿意原諒,并且不留一絲芥蒂。 他其實還留了一手,那封和離書他尚未蓋上印信,哪怕顧瀾因此真的想和離,她也辦不到。 * 顧瀾回來時,看見桌上那封和離書,一瞬間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她的雙手緊緊握著一個方形匣子,掌心被邊角硌得生疼。 他不打算要她了? 顧瀾第一次感受到這種恐慌,曾經她以為,周廷焱是她的夫君,卻更像是她需要賣力討好的上位者,只有這樣她才能在侯府活下去,并且活的有尊嚴。 可如今,為什么看見這封和離書她的心會痛?她不敢承認,短短幾個月的相處,讓她對這個男人生出了依賴和獨占的心思,這種感覺在她心里藏著,默默的生根發芽,直到這一刻,她意識到,她也許真會失去那雙寬廣安穩的肩膀。 顧瀾漸漸紅了眼眶,指尖輕顫著始終不敢拆開信封。 良久,她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然后拿起和離書,把它和裝著賬本的方形匣子一起抱在懷里,去往周廷焱的書房。 作者有話要說:不虐,放心。 第33章 顧瀾來到書房門口,早春的風吹的她身上發寒,她這才發覺自己因為走得急,背上都出了汗,現下被涼風一吹,更是冷透心扉。 她來時那點勇氣頃刻間就不見了,終究是她對不起周廷焱,他既然已經給了和離書,自己何必再去為難他,不如好聚好散罷,這幾個月她在侯府感受到了從未有過的溫暖,無論如何她都不該再去抱怨什么了。 顧瀾想好之后,把和離書藏進懷里,她想著兩人誰也不提,這和離的事就當默認了,過兩日她再悄悄離開侯府,也不會讓周廷焱失了顏面。 至于以后的路,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周廷焱全然不知隔著一個門,顧瀾竟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他聽見門口的腳步聲,給周順使了個眼色,叫他去開門,再遣開門口的下人。 顧瀾正在出神,看著面前突然打開的門一臉訝然,下人沒進去通傳,周廷焱怎么知道她來了? 本來以顧瀾的心智不至于想不通這一點,但當局者迷,她此時此刻心里都是對侯爺的愧疚和不舍,自然就沒想到別的。 周廷焱早已做好準備顧瀾會來與自己攤牌,他背對著門口,裝作欣賞書房墻壁上的一副風景掛畫,書房里很安靜,顧瀾放輕腳步,裙擺的摩擦聲在這寂靜中格外清晰。 周廷焱一直沒有轉身,顧瀾站在桌案前先是低頭,后又偷偷看了他一會兒,終于鼓足勇氣開口。 “侯爺,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周廷焱淺淺勾起嘴角,心道,等了半天,你終于要說了。 侯爺正等著顧瀾拿出和離書來質問他,然后向他保證,以后無論有什么事都不再瞞著他,誰料他回過頭,卻看見顧瀾拿出了一個賬本。 周廷焱暗暗皺眉,問道:“你這是做什么?” 顧瀾平復呼吸,盡量不帶情緒的說道:“我想給侯爺講一個故事。” 侯爺沒等到他想聽的,但是難得顧瀾表情這么嚴肅,他也準備先聽聽她說什么。 顧瀾壓抑著心里的難過,將母親宋氏嫁入顧家的始末都講給周廷焱聽,她說到傷心處,聲音顫抖,顯得格外脆弱,周廷焱偏開頭,他怕自己再看小姑娘一眼,就會忍不住把她抱在懷里拍哄。 “我今日在顧家看見了十六年前的賬本,那筆銀子被轉送給一個名字里帶軒字的人,侯爺,我猜那人極有可能是洛王。” 這件事背后所圖甚大,周廷焱壓下心疼,思索片刻,道:“洛王楚文軒。” 以他和顧太傅的關系,確實有極大可能。 見周廷焱相信了,顧瀾心中松了口氣,她不經意地抬頭,看見男人英挺俊逸的臉,心里生出一絲不舍,周廷焱這么好,將來自然有世間最好的女子來配,至少不會像她一樣心存欺騙。 周廷焱聽完了正事,等著她的下文,誰知顧瀾卻像是疲憊至極,向他微一福身,就要回去了。 “侯爺,那我先走了。” 走,走去哪?話還沒說清楚,周廷焱不由皺眉,冷聲道:“你就沒別的要與本侯說了?” 顧瀾想起懷中的和離書,心中就是一疼,可她了解周廷焱這個人,上次他問自己,自己存心隱瞞,就該想到有這一日。 她沉默片刻,說道:“沒了,侯爺保重吧。” 她什么意思!周廷焱的怒氣一瞬間竄上來,他冷笑:“保重?這么說你今日只想跟我說顧太傅的陰謀,那別的呢?” 他一步步靠近顧瀾,氣勢凜冽駭人,“你騙我說你仰慕我。” “你處處討好,并非真心,你只想從我這里得到庇護,你從頭至尾都在利用我。” 顧瀾不敢面對,失魂落魄地往后退,周廷焱已經到了她面前,伸出雙臂控制住她的雙肩。 “我說的對不對?” 顧瀾痛苦的搖頭:“對不起,我騙了侯爺。” 她無助的流淚,周廷焱終于找回了一絲理智,“那之后呢,你想怎么做?” 明明是他逼迫著顧瀾,明明是他在掌控一切,可周廷焱卻覺得自己身在云層之中,只要顧瀾一句話,就可以判他的死刑讓他跌得粉身碎骨。 侯爺自詡驕傲,這半生不曾嘗過被一個女子耍得團團轉的滋味,他惱恨,但若是顧瀾真想離開,他會想盡辦法把這個女人囚在自己身邊,一輩子那么長,總有一日她能愛上自己。 顧瀾一時沒有明白他的問話,只想著他也許再不想看見自己這個騙子了,她悲哀,臉上情緒卻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