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其實莫第上輩子也和牧天衡見過, 甚至不只是見過。

    只是他忘了。

    一般的病人在精神病院里的日子就很不好過，何況是被交代了要“特殊照顧”的莫第呢，他在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多，什么毆打, 電擊，精神折磨, 注射毒.品, 鐵簽子插手指，黑屋禁閉......各種非人折磨和“特殊醫用針劑”輪著花樣，循環往復地往他身上砸, 而后來——

    他真的瘋了。

    瘋了后的莫第記憶自動關閉, 整天渾渾噩噩癡笨呆傻, 直到他在精神病院待的第三年，被突然暴.動的精神病人活活毆打而死, 意識卻清醒了。

    但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第雖然在死的那一瞬間清醒了, 記憶卻自動把他瘋了的那一年封閉了，所以他只記得他還沒瘋的時候所在精神病院待的日子, 卻不記得他因為非人折磨而生生變成瘋子的另外十幾個月。

    而那瘋了的一年多里, 他其實見過牧天衡。

    雖然精神病院里對莫第時時折磨，但在他瘋傻后，對他的監視就小了很多了，竟讓他在護工上廁所時，從樓道溜跑了出去, 然后鉆進了垃圾車的垃圾堆里。

    從而被垃圾車帶到了精神病院外面。

    而臨時來華夏出差考察市場的牧天衡......就是這么意外地在一條大街上撿到了渾身臟兮兮，腦袋上還掛著一個香蕉皮的小傻子莫第。

    牧天衡也不知道他當時在想什么，大概是因為覺得這個有點瘋的小傻子在路邊蹲著看人家早點鋪子的模樣太可憐，而且這小傻子雖然看著瘋瘋呆呆的，卻不會搶人家東西，可見本性純良，是個好孩子。

    所以牧天衡動了點惻隱之心。

    但牧天衡本來只是想讓人帶著小傻子洗干凈澡，換件衣服吃頓飯，然后把他送去公益組織福利院之類的地方，卻沒想到......在極少量的接觸里，他的底線就一點點被小傻子觸動，然后情不自禁地多接觸，而相處越多，底線也被打破得越多，最后竟然就這么留下了瘋呆呆的小傻子。

    還讓萊德斯笑話了好一段時間。

    而莫第即便是瘋了，也是很乖很乖的那種小瘋子小傻子，雖然被折磨得早沒了以前特別俊俏如畫的模樣，但五官依然精致非常，尤其是專注看人的時候，眼神呆傻卻清澈，好像烏溜溜的瑪瑙里藏滿了星星。

    牧天衡教這個小傻子吃飯，給這個小傻子買玩具，還給這個有時候會突然瘋癲地滿別墅哭叫亂跑的小傻子講故事。

    他還查到了這個小傻子到底都遭遇了什么，才變成如今這幅樣子。

    他也知道了，這個小傻子其實有名字。

    ——叫莫第。

    牧天衡在看到所查到的那些資料后，發了這輩子所發過的最大一次火。

    等他再看到瘋瘋呆呆還乖巧聽話的莫第時，更是心疼。

    他想替莫第討個公道。

    但是牧天衡也很清楚，害莫第至此的莫家是全華夏知名的老牌豪門，名聲好，財力強，勢力大，還有個全華夏甚至全世界知名的完美女神莫琉瑰，而莫第反而名聲很差，甚至現在還真的瘋了，他沒有把握能夠幫莫第在“被強行送進精神病院”這一事上討回公道。

    至于莫第在精神病院被折磨，他雖然能查到相應線索，卻查不到完整證據，更不論莫家背后還有個在華夏甚至是世界都勢力不小的秦家做后盾，他雖然財力比秦家還要稍強一籌，但在華夏，他的勢力根基卻根本不能與秦家相比。

    所以，為小傻子討回公道的事，他只能徐徐圖之。

    牧天衡將少部分親信放到了華夏，分給他們任務，然后帶著小傻子莫第回了m國，找最好的心理醫生和精神科醫生來醫治他。

    但是都很不成功。

    一開始小傻子只要看到穿白大褂的人，就會突然發瘋，后來醫生不穿白大褂了，他也不再信任他們，只扒著牧天衡的衣服躲在后面，一邊哭著打嗝兒，一邊又兇狠地抓東西去砸那些人。

    這么很多次以后，牧天衡也就將給莫第治病的事情暫且擱淺，并讓心理醫生教他如何幫莫第安撫情緒。

    可其實......牧天衡很快就發現，他并不需要醫生來教他，因為莫第不發瘋的時候是真的很乖，很乖，就是乖乖呆呆地跟著他，用手抓著他的衣服，不說話，也不鬧騰，除了極個別突然發瘋的時候，情緒會很激烈，很兇狠，但只要他盡全力抱著他，安慰他，給他說話，慢慢地...他也會安靜下來。

    ......

    就這樣，牧天衡與莫第相處了整整一年。

    到后來，不但是莫第親近牧天衡，就是牧天衡，也在相處中......漸漸將莫第放在了心尖上。

    牧天衡他意識到，他已經喜歡上了個這個即便不再正常，卻依然極其純良乖巧，并且打扮起來就像個東方畫中的美少年一般的漂亮小傻子。

    牧天衡既高興，又難過，同時感覺他的行為實在是太過禽獸，太過沒道德。

    因為莫第顯然已經不是正常思維的人，他這種行為，就像是在誘拐。

    可即便知道這不合道德良俗，牧天衡還是壓抑不了他的感情。

    有時候他甚至還想，其實他們倆也挺配的，一個瘸子，一個小傻子，隔了萬里都能因為意外相遇，肯定是天定的緣分。

    可牧天衡這么想的時候，顯然是刻意忽視了他雖然右腿殘廢，但他身材高大相貌俊朗，還是個極其富有、在世界富豪榜也排前幾的頂級鉆石王老五，外面有無數男男女女想要和他定情。

    但他只想到了......他和他的小傻子很配。

    而在莫第難得過上一段“好日子”的時候，他跑丟的事情終于被莫家知道了。

    其實在莫第瘋了以后，非?！瓣P心家人”的莫家人們就不再去精神病院看莫第了，頂多就是問問情況?？赡鸸搴推渌胰丝刹煌?，她是善良的，單純的，細心體貼的，就算去的少了，每年也至少要去看莫第一次，尤其是過年或者中秋節，她必定要去關心一下已經瘋了的弟弟，然后流淚難過一番，再發個朋友圈，然后就是被秦亦盛抱在懷里細細安慰。

    最后安慰著安慰著，兩人就滾上了床，香艷淋漓......

    所以在中秋節，莫琉瑰一下片場，就踩著高跟鞋穿著香奈兒去了精神病院，可惜，她沒有看到莫第，反而從一眾戰戰兢兢的醫務人員嘴里得知，莫第已經跑丟了好幾個月了。

    這下可好，莫琉瑰頓時就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然后趕緊讓她的哥哥們，還有秦亦盛葉呈楓等人快點找，快點把莫第找回來。

    用她的話說，是“不要讓小第在外面受苦”。

    而秦亦盛在“懲罰”了精神病院那一群敢故意隱瞞消息的醫務人員后，立刻派人去查莫第的下落，可在國內查了一個多月，竟沒查出一點消息。

    反而是葉呈楓率先查到了一點線索，告訴莫琉瑰——莫第貌似已經不在國內了。

    莫琉瑰知道，就相當于秦亦盛知道，秦亦盛在國外勢力不大，但也不小，立刻派人全力追查莫第的下落。

    這天是十月二十八號，是牧天衡“撿”到他的小傻子的周年紀念日。

    牧天衡本來是想給莫第做一頓大餐，然后兩人過一下“二人世界”。

    卻因為一大早莫第肚子疼，而折騰了很久。

    因為莫第討厭去醫院，所以牧天衡在半年前就弄了一個私人醫療團隊，也買了很多醫療設備，在家里就可以看病，可是在給莫第做檢查的時候，醫療團隊的領頭醫生卻告訴了牧天衡一個很不好的消息。

    莫第貌似因為曾經吃飯太不規律或者其他糟蹋胃的原因，胃部生了病灶，貌似......是胃癌，不過早期還是晚期還不能確定，要進一步做病理切片，送去檢驗。

    牧天衡當時就覺得，天“咔嚓”了一下。

    莫第卻渾然不知，在吃了止疼藥后他肚子已經不疼，就警惕地看著其他人，緊緊貼著牧天衡，去拉他的手。

    “哥哥，餓......”

    牧天衡這才回神，他低下頭，看著莫第，眼眶有一層極淺的紅。

    “哥哥今天...給你做大餐，但是要先等等，你先去外面玩，好不好，哥哥和這些人要談個生意?！?/br>
    “不要......”莫第這次卻莫名的執拗，抓著牧天衡的手拼命往外拽。

    牧天衡本就對莫第有著極大的寬容和耐心，所以他讓醫療團隊的人先等等，然后帶著莫第來到了別墅外面。

    “是因為在里面待太久了么，所以小第不高興了？”

    牧天衡看著莫第，眼底的情緒溫柔又壓抑。

    其實他要表揚莫第，因為今天這次是莫第這一年來接觸醫生時間最長的一次，所以，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他的小家伙剛剛才會這么執拗地要離開吧。

    可是，如果這次檢查只是檢查出了一個普通的病，該多好，那他才是真的要慶祝......

    “哥哥，餓......”

    這時的莫第可不懂牧天衡的情緒，他摸摸自己的肚子，還在說：“哥哥，小第餓......”

    牧天衡揉了揉莫第的頭發，竭力露出一個如往常那般的溫柔笑容：“哥哥很快就給你做好吃的，不過你要先等一會兒，哥哥去和剛剛那些人聊聊生意，好不好？”

    莫第歪著頭看著牧天衡，小表情很糾結，似乎又想乖巧地同意，又不想同意。

    如果是以前，牧天衡在莫第臉上看到這么趨于正常人的表情，怕是要高興得抱著莫第轉三圈，可現在，他卻連忍下眼底的紅色都要竭盡全力。

    以至于他竟將一直掩藏在心里的話說了出來。

    “之前哥哥本想著...這輩子最高的目標就是能夠治療好你，讓你知道哥哥愛你，最好也讓你知道愛哥哥......可大概是我太貪心，所以上帝要罰我，可卻罰......”

    “愛哥哥?！蹦趨s突然開口說了這么一句。

    “什么？”牧天衡動作一頓，看著莫第：“...小第你說什么？”

    “愛哥哥?！蹦谒坪醪⒉欢谡f什么，但眼神出奇地清亮，似乎又什么都懂。

    “哥哥愛我......我愛哥哥?！?/br>
    牧天衡驚喜之下，以為他得了幻聽，睜著泛紅的眼睛看著莫第，聲音都有些斷續：“......愛哥哥？哪里愛哥哥？”

    莫第并不懂牧天衡在說什么，他歪歪頭，又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笑著拍了拍手，

    “手愛哥哥！”

    牧天衡一愣，一股酸脹的情緒直沖眼眶，但聲音卻溫柔得不行：“乖......還有哪里愛哥哥？”

    莫第這下可得意了，又拍拍肚子，“肚子也愛哥哥。”

    牧天衡笑里帶了點濕潤的光：“還有嗎？”

    莫第拍拍胸膛，拍拍心跳所在的位置：“這里，這里也愛哥哥！”

    牧天衡看著莫第的眼睛瞬間紅了一圈，他突然伸出胳膊，把莫第抱在了懷里，把莫第的手放在他胸前咚咚跳著的地方。

    “哥哥這里也愛你。”

    莫第彎起眼睛笑，但是笑了會兒卻皺起了眉，抓了下牧天衡的襯衫，“難聞，哥哥難聞。”

    “對不起，哥哥這就去換件衣服，不能讓小第嫌棄...”

    牧天衡眼睛已經紅到不能再紅，他親了親莫第的臉頰，讓他先自己玩一會兒，他去把這件剛剛被潑上藥水的襯衫換掉。

    莫第自然是乖乖點頭，畢竟絕大部分時間的莫第，是真的非常非常聽話的。

    可牧天衡卻沒想到，等他換件襯衫回來，他的莫第卻不見了。

    連帶著醫療團隊里的某個女醫生，都不見了。

    牧天衡一時間，陷入了從未有過的慌張憤怒以及恐懼，連很多他往常從不愿意使的手段都使了出來，壓根就顛覆了他三十多年來的一切行為準則，但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花了兩天，終于找到了莫第的行蹤，可等他飛到華夏，趕到那家與莫第被第一次送進的精神病院所不同的精神院時。

    他的小家伙兒......

    已經死了。

    聽說，是死于病人斗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