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王縣長來了精神,側頭看他:“你說,什么事?” 林老實道:“目前除了這附近幾個村,還有長豐鄉,幾乎沒人知道大安魚飼料。等過完年,工廠就要正式投入生產了,所以我想請縣廣播電臺每天播放的時候,幫我一個忙,在每天的新聞結束后,宣傳一下我們大安魚飼料。這樣全縣養魚戶都知道有咱們這個廠,有咱們這種高效的魚飼料了!” 林老實取了個巧。現在雖然電視還沒普及,但廣播的受眾已經不少了,每個村都安裝了喇叭,家里條件比較寬裕的都有收音機,聽廣播才是這個時代農民們接觸外界消息最便捷的渠道。 而且這時候大家都還沒打廣告的意識,縣城也沒什么需要打廣告的產品,第一次打廣告,效果一定會很好。因為廣播電臺都是公營的,許多人會把這當成政府的公告,對其深信不疑。比口口相傳和自己到鄉下宣傳有效得多。 這其中的彎彎道道,不知道有“廣告”這個詞的王縣長自是不清楚。不過他得承認林老實這個辦法非常好,方便快捷又迅速,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全縣人民知道大安牌魚飼料。 “好,這個我答應你。”本就不是多難的事,王縣長一口就答應了。 林老實感激地說:“謝謝王縣長,咱們大安縣魚飼料的發展離不開領導們的支持,謝謝你們!” “林同志,不用謝,要謝就把大安魚飼料給做好做大,帶領咱們全縣的漁民致富。”王縣長由衷地說。 林老實重重地點頭:“我一定努力!” 工廠建好后,林老實又去了一趟省城,跟機械廠約好了時間,將機器送來。他跟著技術員摸索測試了幾天的機器,搞懂了機器的cao作和遇到一些簡單的故障該怎么處理后,招工的事提上了日程。 普工最好招了,農民們都搶著干。工廠占地的農民分了十個名額,還有三十個名額,林老實給長豐鄉十個,讓公社的孟書記自己挑,要選腦子靈活,服從管教的,另外二十個對外招聘。 除了工人,難招的是管理人員。林老實對管理人員的要求比較高,要求高中及以上文化,同時品行要好,但面試了好幾個人都沒找到合適的。 后來王縣長給他推薦了一個人,這是一個六十年代的老中專生,本來在政府上班,但因為妻子意外懷孕,偷偷生了二胎,被開除了公職。他本來是準備去更發達的沿海闖蕩的,又放心不下妻子和兩個孩子,所以王縣長一推薦他,他就過來了。 這個人姓唐,名文,是個三十多歲的瘦高個男人。林老實跟他聊了一會兒,發現唐文是個很有想法,很有干勁的人。其實辭職下海,是他早就想過的事了,生二胎成了最直接的□□。 他的第一個孩子是男孩,第二個女孩,生二胎也不是為了追生兒子。通常不少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把女兒送給鄉下的親戚養,以保住公職,但他沒有。因為他是個孤兒,從小一個人孤零零的長大,對血脈親情看得很重,所以哪怕丟掉鐵飯碗,他也要養自己的孩子。 林老實跟他聊過之后,發現唐文確實很有見地,也有干勁,且在縣里面的各個單位都有熟人,以后要跟政府部門打交道也很方便,當即拍板定了他。 工人,管理人員敲定了,接下來是倉庫管理員,銷售送貨員等等。為了解約成本,林老實不等人招齊就開工,先把飼料生產出來,至于缺人,哪里缺,他就去哪里頂上,同時慢慢招人。 剛開始狀況百出,工人們連機器都不會cao作,還要林老實手把手地教,這些人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接觸機器,中間鬧出了不少笑話。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一切總算步上了正軌。魚飼料廠生產出的第一批飼料,林老實先拿來養工廠旁邊的試驗基地的魚。 他挑了二十條半斤左右的魚,分別放在兩個小池子里,一邊用工廠里新生產出來的魚飼料,一邊用以前的老辦法喂養。 十天以后將這些魚撈起來稱重,喂魚飼料的魚明顯比普通喂養的魚長得快,而且活蹦亂跳的。說明目前這批魚飼料沒有問題,林老實放心了,跟廣播電臺那邊聯系好,請他們幫忙打廣告。 除夕剛過,大家還沉浸在nongnong的年味里,走親訪友,拜年賀喜時,廣播電臺播出了一則信息“喂了大安魚飼料,只需半年就可以捕撈,縮短一半的時間,一年可以養兩次魚。要想富,請到縣城西側省道旁找大安魚飼料”。 這條廣播反復播放,早上,中午,下午,晚上,一天要播放好幾次。播音員又是本地的一個戲劇演員,說話帶著一種特殊的腔調,給人極深的印象,不少孩子覺得好玩都跟著學他的腔調和臺詞。 幾天下來,全縣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過大安魚飼料了。而且不少人都會背這兩句簡潔的廣告詞了。 因為是平時播報新聞和咨詢的廣播宣傳的,有政府的公信力做保證,養魚戶們對此深信不疑,元宵還沒到,就有不少養魚戶找到飼料廠咨詢購買魚飼料的事。 魚飼料畢竟要花錢買,剛開始不少人舍不得,只有一些大膽的敢買,其余的人都在觀望。 但等到了六月底的時候,這批喂養飼料的魚竟然長大上市后,觀望的養魚戶們終于坐不住了,一個個籌措好錢,趕緊去大安魚飼料廠,卻發現有人比他們來得更早。 大安魚飼料廠外面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全是來購買魚飼料的養魚戶,魚飼料熱銷,供不應求。 面對這種所料未及的火熱情況,林老實當機立斷,把所有養魚戶都請進了工廠里,然后拿來收據和筆,讓他們預定,留下地址,約定好大致的日期把魚飼料給他們送到家里去。 不放心的養魚戶也可以登記一下,等回頭魚飼料充裕了,會寫信通知他們。 因為有政府宣傳,大安魚飼料的工廠又這么大這么漂亮,養魚戶們唯恐搶不到飼料,大多都給了定金下了單。 接了這么多單子,為了早日把魚飼料送到養魚戶手里,林老實一邊招人一邊讓工人們多加班,給他們算加班工資。他自己更是一天只睡幾個小時,催生產,整理訂單,將同一片區域的訂單登記在一處,集中配送魚飼料。 同時購買卡車也被列入了他的計劃中。林老實利用養魚戶的定金,又貸了一筆款,購買了一輛載重四噸的卡車,把大勇招來做司機,開車往鄉下送飼料。 他這種主動將飼料送上門的方式,免去了不少養魚戶的煩惱,尤其是一些小魚塘的養魚戶。因為他們買不起車子,用村里的拖拉機也要給油錢,自己不會開還得請師傅,非常麻煩。現在完全不用cao心這個問題了。 短短半個月,大安魚飼料就在大安縣揚了名。飼料廠也開始正式盈利,林母和林建義高懸的心終于放下,王縣長也非常高興,還在全縣開展的經濟會議上,公開表揚了林老實,肯定了他勇于創新,敢于拼搏,不怕吃苦的精神,鼓勵大家向他學習。 何春麗從廣播中聽到這番話,心里就跟打翻了調料瓶一樣,五味雜陳,很不是滋味。 林老實的日子蒸蒸日上,他們服裝廠的效益卻江河日下。最初,搶個先,他們打開了市場,占了先機,但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跟風者,見他們賺了錢,這兩年,縣里,市里,隔壁縣市都開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服裝廠。 不用自己設計的服裝廠沒什么技術含量,只要跟風抄襲,隨便一個裁縫都會。而且開這種服裝廠或者小作坊成本也低,只要弄幾臺縫紉機,招幾個裁縫就能開工。 一時之間,小服裝廠像雨后春筍一樣冒了出來,開始打價格戰。何春麗的日子很不好過,因為她的成本比較高。 開年以來,他們服裝廠的銷量直線下滑,半年時間已經銳減了五成。何春麗焦慮得整晚整晚都睡不著。 因為這場危機,她跟胡安的關系倒是緩和了。兩人一合計,決定也跟著降價,搶占市場,但他們要運輸,要租房,要開店,要付工人工資,成本比就幾臺縫紉機,既是員工又是老板的小作坊高多了,價格降到跟小作坊一樣,根本賺不了什么錢,等于白干了。 作者有話要說:兩人自然不甘心,一合計,想出了一個降低成本的好辦法。那就是專門采購服裝廠便宜處理的的尾布、布頭、刀口布、邊角料、斷布、殘次布! 第29章 “mama,我背上好癢, 還有肚子上……”一個皮膚白嫩的小女孩不停地在身上抓, 抓出了紅痕她都不停。 小女孩的mama掀起她的小裙子,看見肚子上的紅痕, 嚇了一跳, 趕緊把她帶到了醫院做了檢查。醫生說這是皮膚過敏, 吃藥的同時要尋找出過敏源,過敏源,否則以后還會反復發作。 過敏,皮膚過敏?這個年輕的mama想了好一會兒,這幾天很熱,女兒一直呆在家里, 怎么會過敏呢?思索了幾秒, 她的目光落到了小姑娘漂亮的粉色小裙子上。 孩子一直想要一條漂亮的裙子,可太貴, 她一直沒舍得買,直到昨天上街, 看到店里面賣得很便宜, 以前要四五塊錢一條的裙子,這次竟然只要兩塊多錢一條,她當即就給孩子買了。今天換上之后,才過半天,女兒渾身就發癢,長過敏的紅點點, 莫非是衣服的原因? 年輕mama心里產生了懷疑,回去后就讓小姑娘換下了裙子,吃了藥,到了晚上小姑娘的過敏就好多了,沒幾天就痊愈了,接下來也沒復發。 病好后,小姑娘又惦記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漂亮小裙子,嚷著要穿,年輕mama開始不答應,最后磨不過孩子,也舍不得將剛買的新裙子就這么擱置了,松了口。她將小裙子打上肥皂洗了兩次,在太陽下曬干,然后給小姑娘穿上,并密切關注著孩子的情況。 不到半天,小姑娘身上又開始癢了,剛出現這種狀況,年輕mama就趕緊把裙子給她換了,并給她吃了過敏的藥,然后拉著小姑娘去找那黑心店家了。 這樣的情況在不少地方開始上演。 現在物質貧乏,很多人都要到過年才能穿一身新衣服,平時經常是一件衣服哥哥穿了弟弟穿,弟弟穿了沒壞給表弟堂弟繼續穿。 非年非節的能穿上一件新衣服,對大人小孩來說都是一件非常讓人開心的事。可這新衣服買回來沒穿幾次有的地方就開始抽線了,下水洗幾次就開始縮水,干活彎腰的弧度太大,用力過猛衣服就開裂,這算什么事? 辛辛苦苦攢錢換身新衣服不容易,好多人不干,紛紛拿著衣服找賣家扯皮去。賣家當然不承認是衣服的質量問題,雙方打一架嘴仗就完了,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損失,可這樣的事每天都在大安縣極其附近的縣市鄉鎮中上演,無形中傷害了麗安這個牌子。 不要小瞧這時候一傳十,十傳百,口口相傳的能力。這段時間不少買過麗安衣服的人都告誡自己的親戚朋友,千萬別買麗安的衣服,自從這衣服降價之后,質量就非常不好了。 以前買一件能穿三五年,現在一件穿個兩三個月就壞了,名義上是降價了,實際上比不降價還坑。 市場反饋到終端需要一個過程,短期內自然反應不到工廠那邊。 但還是有老工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們在工廠里整天跟布料打交道,回去后手指發癢,有的地方還開始脫皮,一層又一,沒完沒了。這都是換了布料以后才發生的事。 于是老工人把這個事向何春麗反應了。 何春麗聽了之后,不置可否,敷衍兩句打發走了老工人。她不覺得這是什么問題,又想便宜,又想要好東西,哪有那么好的事? 再說工人的意見,別人的議論重要嗎?不重要,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是數據,自從產品降價之后,麗安流失的客戶又回來了,最近出貨量劇增,訂單像雪花一樣飄來,前一陣還沒什么活干的工人如今又忙了起來,每天加班加點,要忙到晚上十點多才下班。 賺了錢,何春麗哪管旁人說什么?經過這個事,她是明白了國人就是喜歡貪便宜,尤其是他們這一輩,二三十年后手里有錢了都改不了這個毛病,明知便宜沒好貨,但為了省幾塊錢仍舊要去買便宜的。 所以何春麗依舊我行我素,繼續用各種布廠淘汰掉的布料,只求占領市場,賺錢。 但她忽視了口碑和質量是一個大公司生存的根本,他們可不是打一槍換一炮的小作坊,隨時都能改頭換面,重新出來圈錢。 短視,只圖眼前的利益,遲早會毀了一個工廠的根本。 十月以后,麗安服裝廠的訂單再次呈斷崖式下滑。工廠里積累了大批的秋裝,都沒人來買。 何春麗舒心的日子才過了兩三個月,又開始焦慮起來。她拿起電話,給好幾個關系比較熟的分銷商打電話。 剛開始對方都打哈哈,但何春麗追著一直問,他們也沒耐心,直接告訴何春麗:“何總啊,咱們是生意人,有錢賺,誰會跟錢過不去,你說是不是?” 何春麗心焦,不想跟這人繞圈子:“李總,咱們也合作這么幾年了,你給我一個準話吧,是對價格不滿意還是對合同有意見?咱們都可以坐下來商量。” 李總說:“何總,不是這些問題,而是……大家不買麗安的衣服啊,你讓我進回來做什么?放在倉庫里發霉嗎?” 何春麗如遭雷擊,簡直不敢相信,頓了幾十秒,她艱難地說:“這怎么會呢?李總,咱們麗安服裝廠是大安縣乃至附近好幾個縣最大的服裝廠啊,這一代,生產衣服的廠子,就數咱們麗安最有名!” 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圓滑的李總不想跟何春麗鬧得太僵,支支吾吾地說:“這個,何總要不你去縣里面、鄉鎮的店鋪里看看!” 何春麗心情沉重地掛斷了電話,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起身拿著錢出了門。 她先去了她跟胡安開的第一家店。 今天是周日,很多單位都休息,學校也放假,照理來說,客人應該很多才對。可店里面一個客人都沒有,只有兩個賣衣服的姑娘坐在收錢的桌子后面聊天。 其中一個是何春麗的表妹,見她過來,表妹立即起身,歡喜地迎了上去,笑瞇瞇地說:“春麗姐,你來了。” 何春麗掃了一圈店里面,衣服掛得整整齊齊的,衛生也搞得很干凈,沒什么問題,再看表妹和另一個店員的儀容也很整潔,臉上掛著喜氣親和的笑容。照理來說,生意不該這么慘淡的才對,莫非是不湊巧,她剛趕上了沒人的時候? 跟兩個店員打了聲招呼,何春麗坐到了收錢的桌子后面,打開了抽屜,翻出了賬本,準備在店里面等一會兒,看看是不是李總說的那樣,同時抽空對對賬本。 最近一段時間,因為太忙,加上發跡后也不怎么看得上這家小小的店面了,用的又是自己人,何春麗已經有兩個月沒對過賬了。 她翻開賬本,從兩個月前開始對起。 八月的時候,生意還不錯,每天有一兩百塊的銷售額,到了月底就開始遞減了。等到九月,完全沒法看了,一天幾十塊,何春麗越看越火大,干脆直接往后翻,查看這幾天的。 等她看到最近兩天的,氣得差點心肌梗塞,這兩天的銷售額,每天竟然只有十幾塊! 十幾塊錢夠干什么?扣除掉成本連店面租金、水電費、兩個銷售員的工資都不夠! 啪地一聲,何春麗把賬本拍在了桌子上,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她進店里面已經半個小時了,一個客人都沒有。 “怎么回事?”何春麗劈頭就問。 她表妹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腦袋低聲說:“就是最近有些人說咱們的衣服質量不好,來的客人少了一些。” “那你怎么不跟我說?”何春麗惱火地瞪著她。 表妹縮了縮脖子說:“我……我以為這只是暫時的,過一陣他們就會回來。” “你以為,什么都是你以為,都你以為了還要我這個老板做什么……”何春麗火大地拿起包走人。 接下來她又以客人的身份走訪了另外兩家陌生的店。這些店里幾乎都沒他們麗安的衣服了,何春麗問,售貨員就告訴她,麗安的衣服質量不好,很多客人買了就后悔,給她推薦另一個牌子的衣服,比麗安稍微貴一點,但穿個三五年都沒問題,不掉色,不縮水,不起球。 何春麗強忍著暴怒的沖動,又去了離縣城最近的一個鄉鎮調查,對方的說辭也是這樣,無外乎是客人嫌麗安的衣服質量不好,哪怕便宜,進回來也無人問津。 調查了一圈回來,何春麗心里哇涼哇涼的。 她就不明白了,再過二三十年,這種質量非常差的衣服,幾塊十幾塊,在鄉下還是一堆人的買,為什么現在就沒人買了呢? 還有,同樣是做生意,林老實的生意為什么就那么火爆順利,她這邊卻這么艱難呢? 一籌莫展,她把胡安叫了回來,問他怎么辦。 服裝廠平日里都是何春麗在把持著,胡安很少管事,他有什么辦法? 撓了撓頭,他說:“不是說咱們質量不行嗎?那咱們換回好的布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