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試問,真正的風流君子,會在女郎真切表情時扔一句“你想得到美”嗎? 這、這……這也太駭人聽聞了。 她瞪大眼珠,不敢置信地望著他,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謝硯看她的模樣,再度嗤笑出聲,似要打破她僅存的一點幻想,重復道:“你想得倒美。” 元妤:“……”竟沒聽錯。 那他之前在人前表現出來的模樣,都是假的不曾? 元妤心中一凜,身上汗毛都因心中升起的那股警惕而豎起來。 謝三郎,竟是這樣的人不成? 這一瞬間,她所有的算盤都不想再打了,只想離開這里,結束和他的交談。 但理智又告訴她,不能就這么走。 她想不明白謝硯為何會選擇在她面前露出這一面,但這會兒她若就這樣走了,以后再想搭上謝硯怕更難。 一時間,千萬思緒從她腦中掠過,她抓住了最重要的那一縷,勉強穩住了心神。 她抖著唇,硬生生擠出一個扭曲的笑,頗有兩分委屈地道:“又沒說要給你做妻,送上門給你做妾還不行?” 她竟選擇掩住驚愕,繼續之前的對話!還說要給他做妾! 出乎謝硯意料之外,卻又印證了他的某些猜想。 謝硯斂下神色瞧她,目光中含著幾分思量。 似在捉摸她目的何在。 元妤有幾分經不住他的目光,尤其在他表露了那一面之后。 她干脆胡攪蠻纏起來,道:“我還不是聽說你傷了腰,往后不能人道,這才甘愿給你做妾,你不感動便罷,作何這般看我?” 謝硯目光沉沉看她,道:“我并非不能人道。” 元妤無辜道:“并非我說的,外界傳言,你把房里伺候的大丫鬟攆了出去。”言下之意,若非不是傷了根本不能人道,又作何攆丫鬟。” “那非我房里人,是我祖母院里的丫鬟!”且不是被攆出去的,是那丫鬟到了年紀,家里給她訂了親,他祖母聽說后便賞了恩典,還她身契讓她家去的。 也不知怎就被外面人傳成這般。 元妤恍然地看他。 謝硯卻回過神來,不明白自己同她說這些作何。 他緩了下神,睨著她道:“所以,我不需要你給我做妾。若無他事,你可以走了。” 元妤卻沒動,笑盈盈地望著他,“如果是這樣,那三郎是不是欠妾一個解釋?” 欠她一個解釋? 她這一會兒“妾”一會兒“我”的自稱,轉換得倒是自然。 硯瞧著她,不說話,目中有一分警醒。 看她歪著腦袋,聽她道:“三郎未曾受傷,外界卻傳得三郎被妾砸得不能人道,三郎可知妾這幾日都不曾敢出門?” 謝硯神情一木,并未說話。 他自是知道的。 她委委屈屈地瞅著他,一臉的泫然欲泣,道:“不只是妾,連妾府上的丫鬟奴才都不敢出門,元府大門被迫緊閉。便是這樣,每日里守院的小廝都要在門口外收拾一筐爛菜葉子。” 謝硯扶額,深覺今日見她就是個錯誤。 他瞧著元妤裝模作樣,一面哭著一面偷瞅他的樣子,冷哼一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冷硬地反問:“是我說的被你砸壞的腰嗎?我只是說傷了腰,也沒說是被你砸壞的,外面誰傳的你找誰,休要訛我!” 元妤瞪大了眼珠子瞧他,完全沒想過,他竟然能不要臉到如此程度。 然后他又加了句,“休想以此為要挾為我之妾。” 元妤:“……”臭不要臉。 第5章 與謝硯交鋒的第一回 合,元妤完敗。 敗在識人不清,未曾想過謝硯竟有那番臉孔。 雖如此,元妤心情還算不錯。 不管怎么說,也算在謝硯面前露了臉,排了號。 以后等他想證明自己還能人道,想納個妾什么的,總能想到自己不是? 明芷明若兩大丫鬟聽到自己姑娘這般說,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們想不明白,自己姑娘怎么就打定主意要給謝硯做妾了? 好歹也是侍郎嫡女,除了皇室貴人,嫁誰家去不得是正妻? “當妻哪有當妾自在。不用管家,不必賢良大度,只需使盡手段勾住男人,討得寵愛,便能在后院呼風喚雨,多美的事兒。”元妤倚靠在窗邊榻上,揪著正院送來的紫葡萄,一粒一粒吃著。裹著羅襪的金足搭在榻邊,一翹一翹的,瞧得自在極了。 她捏了顆葡萄含進嘴里,補充道:“況在咱們大殷,妾不是奴才,有自主權,哪日在后宅里呆膩了,還可自請離去。”也就是說,她給謝硯做妾,哪日若是煩了謝硯,她大可一腳踢了他跑路,還不犯法。 在大殷,為人妾者確實有一定的自主權,男人想納妾可以,但必須女人也愿意給他做妾,是一種另類的“兩情相悅”。但若當了妾,進了后宅,妾者必須以妻為尊,守好妾侍本分,除了可保留自請離去的權利外,其他禮法上,還得遵從妾的本分。 而妾若要自請離去,必須凈身出戶,占不了男主子半分家財;若生有子女,子女需留下。 凈身出戶,孩子不屬于自己。只這兩點約束著,在大殷自請離去的妾,少之又少。 但元妤不怕,她自己有銀有鋪子,足以養活自己。 只要不給謝硯生孩子,她想什么時候走就什么時候走。 明芷明若對視一眼,眼里皆是愁緒。 明若給元妤送上茶,說道:“就算如此,妾終歸是妾,還得守妾的本分,謝三郎若娶了妻,姑娘難不成還得受正妻的磋磨?” 元妤哼了一聲,睥睨地道:“我既然敢給謝硯做妾,自有法子勾得他護著我,就算他娶了正妻,我也得叫那正妻規規矩矩不惹我。” 明芷明若面面相覷,她們是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 況就算有朝一日能跑路,但女子沒了貞潔,改嫁又何嘗是容易的事? 但她們身為奴婢,自是做不得主子的主,縱有一萬個不贊成,也沒法子。 當下只得喏喏地道一句,“姑娘心里有數就好。” 元妤不曉得兩個婢女的心思,一邊吃著葡萄,一邊笑瞇著眼,也不知在算計什么。 想一想,她也該回書院上課了。 鹿鳴書院自正月十五元宵節過了之后便開學了。 元妤因正月十五那日砸壞了謝硯的腰,引得一起風波,不敢出門,因而向學院里告了假,一直待在府中。 如今風波漸平,她也該回書院了,畢竟怕是還有不少人盼著她呢。 她笑起來,吩咐明芷明若,“替我收拾好書袋,明日我要回書院上課。” 鹿鳴書院是開國皇帝之妻,懿德皇后所設。 開設書院之初,懿德皇后便有懿旨,準允女子入書院讀書,若有才能出眾者,亦可破格選入朝中為官。 但女子讀書終有太多羈絆,到了年齡,奉父母之命嫁人生子的比比皆是,成婚后又要侍候公婆cao持家務,因而大殷開國至今,真正取得功名,得以入朝為官的女子不超過十人。 而女子在朝為官也是舉步維艱,半路退出朝堂的也不是沒有。 因而到了豐慶年間,女子雖也會入書院讀書,但真去考取功名的,卻寥寥無幾。 但在大殷,懿德皇后一直是眾女子推崇至極的人。 大殷朝民風開放,女子地位逐漸上漲,說起來總歸是托了這位懿德皇后的福。 鹿鳴書院共分四學院,三學年。 無論女子男子,十至十二歲可通過參加筆試,入書院讀書。通過成績排名,分入理學院、文學院、武學園、藝學院四大學院。 在書院潛心學習三年,三年后通過測試便可畢業,可隨心意決定參不參加科考。未通過者,可選擇依舊在書院讀書,亦可歸家,另謀出路。 元妤十二歲被接回元家,當年便參加了入學筆試,堪堪入選,被分入藝學院。 藝學院,顧名思義以禮樂為主;武學院則以騎射、五御、拳腳為主,學生多為男子;文學院以書畫為主;理學院以算數、棋藝、兵法為主。 雖每個學院都有主學科,但書院中每個學生亦要學習其他三個學院的課程,書院定期會舉辦筆試,測試學生學業。 理學院是書院中學生最優的學院。 元妤所在的藝學院,女郎居多,可想每日里勾心斗角的事會發生多少。 而在女郎中,謝三郎的名字又是頻頻被提及的。 不同的是,這幾日凡提起謝三郎,必會跟著提起元妤。 她幾日未來,這些女郎們心底已壓了好些問題要問她,因而今日元妤方走進書院教舍,剛剛坐下,身邊便圍上來一堆女郎。 先是刑部尚書之女羅凝慧,掐著腰質問她,“元妤!你還敢來學院!” 元妤微笑,“不太敢來,躲了好幾天。” “你!”羅凝慧一下被她噎住了,萬萬沒想到她會這么答話, 元妤書院里可以說是她唯一好朋友的武安伯之女李嫣,擠開包圍圈,護到元妤身前,道:“羅凝慧!你咋呼什么?這里是書院,你還想打人不曾?” 李嫣雖然只是一個武安伯的女兒,但好歹姓李,國姓,沾著皇親,羅凝慧還真不敢在她面前太咋呼,噎了半晌方才惱怒道:“她砸傷了謝三郎!” 后半句沒說,但那表情口吻,好似她砸傷了謝三郎,就十惡不赦了般。 李嫣便看她,擠兌道:“你也知道她砸傷的是謝三郎?又沒砸壞你未婚夫,你在這兒咋呼什么?” 一句話,噎得羅凝慧面色漲紅。 沒錯,她都是定了親的人了,還在這里為別的男人鳴不平,實是有違禮法。 李嫣見她閉嘴了,也懶得和她計較,忙換了副表情,眼睛锃亮地瞅元妤,道:“阿妤,我聽說你昨兒去謝府看望三郎了?可見到人了?三郎可還好?” 她話音一出,元妤明顯感覺到圍在她周圍的女郎們,都豎起了耳朵,屏息凝神地等著聽她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