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是。” 李律師又問:“那請問鹿小姐,陸天傾是否是在與您認識之后才開始著女裝?” “不是。”鹿曉搖頭,“我第一次見到天傾的時候,他就是身著女裝。”確切說,最初的時候她甚至沒有認出來,天傾是個男孩子。 李律師道:“那在之后的相處,據我了解的情況是,您對天傾喜好穿女裝并沒有多加干預,甚至主動購買過女裝送給他?請問這是為什么呢?” 鹿曉回憶起之前幾次送衣裳,答:“因為天傾的衣裳被損毀,一次是因為和唐宋打架,一次是……被陸女士剪碎了,他的情緒出現失控,所以我……” 李律師點頭:“好,可以了。我可以這樣理解,您購買女裝贈與陸天傾,是基于平復情緒,完成實驗——即您的工作職責范圍內的需求,對么?” “……是。” “可以了。”李律師朝著秦寂點頭,“法律范疇內,sgc和協科都沒有問題。” 李律師的話音剛落下,會議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尤其是在一旁聽候發落的公關部小姑娘們,她們相互間還傳遞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眼神。 鹿曉卻不輕松,她握住了拳頭,小心地問:“請問……我可以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嗎?”會議室里的人目光都匯聚到她的身上,她更加緊張局促,“我只知道天傾在漫展上傷了人,但……” 但這個事件不論如何也用不著協科這么多人火急火燎開會吧? 李律師扭頭看了一眼秦寂,得到秦寂目光的示意后笑了,把一個u盤插入記本。下一秒,投影儀上播放出畫面,會議室里的音響同步播放出聲音—— 畫面是在一個醫院,陸女士赤紅著雙眼,對著鏡頭聲嘶力竭: “我的孩子,他只是有自閉癥,可是自從參與了sgc的曦光計劃之后,他就開始像一個變態一樣穿女裝,這一切都是因為sgc的工作人員主動給他買女裝,逼他穿!” “他甚至開始攻擊人,不讓我親近,像是被洗腦了一樣,只聽sgc的人的話!起初只是女裝,現在已經越來越過分……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因為情緒失控自殘被送進了急診!” “我的孩子只是有點自閉,他在漫展上的所作所為,根本就是受人控制之后的精神失常……我現在懷疑那個曦光計劃根本就是騙子,就是用不正當的段控制孩子們身心的!” 陸女士在各種媒體的□□短炮之下當場痛哭流涕。鏡頭把她的身影和醫院門口的招牌剪輯在一起,活脫脫就是一個受盡屈辱無力崩潰的母親。 縮影之后,主持人在醫院前娓娓道出事件總結:“根據調查,本次基因‘曦光計劃’的資方就是協科股份有限公司。日前協科的基因肌rou養成療法實驗團隊高調參加國際比賽,結果被賽委會取消參賽資格事件剛剛過去一個月,協科股價已經緩速下降20個百分點,而本次事件無疑會給協科雪上加霜。目前涉事家屬已經報警,協科與sgc方暫無回應,具體后續發展我臺將進行跟蹤報道。” …… 畫面在一個sgc大樓的遠景結束。 鹿曉看完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投影屏重新變成了白色,她才恍然回神。 “她怎么可以這樣說謊……”鹿曉喃喃,“天傾會情緒失控都是因為她剪碎了他的衣裳還毆打他……穿女裝并不是變態……而且天傾他之所以穿女裝不是因為異裝癖,是因為人格分裂……” “曉曉。”秦寂出聲。 鹿曉激動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揚聲道:“她怎么可以這樣隨意拼湊出完全不符合事實的說辭……她這……她根本就是捏造事實!” 這半年來,所有人的努力還歷歷在目。多少次孩子們有了微小的進步,家長們含著淚向她和郁清嶺道謝,可是現在那個女人在鏡頭下卻把sgc形容成了一個修羅場,還上了電視……可是事實根本就不是那樣啊! “鹿曉,冷靜一點。”秦寂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抬頭望向李律師,“您的意見是?” 李律師:“傷人事件因為是在寒暑假,所以曦光小學、sgc,包括協科都沒有責任,這是毋庸置疑的。”他看了一眼鹿曉,“至于瀆職,更加不存在了。對于陸女士那些指控,我建議協科方可以收集證據,告她誹謗。” 秦寂頷首。 沉吟片刻,他又回頭看隔壁小團隊:“公關部的意見呢?” 公關部主管陡然起立:“這次事件造成的影響無疑是巨大的……”他抹了一把汗,面有菜色,“對方針對的不是sgc而是協科,應該是競爭對在利用之前的取消參賽資格事件在順勢攻擊我們……陸女士應該也是受了人指使,否則這只是一次意外傷人,不可能所有事件會這么一簇而發……” 秦寂的眉頭皺起:“所以,結論?” 公關部主管面如死灰:“我們一定在事件惡化之前處理好所有事情,請您放心!” …… 會議完畢,所有的參會人員都各就各位散去。只有鹿曉獨自面對著空蕩蕩的會議室發呆。她的表情呆滯,如同一個人偶,僵硬著身體挺坐在椅子上。 秦寂離開又折回,里頭多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擱在鹿曉的身邊,拉過她身旁的椅子,坐到她的隔壁。 “沒有糖。”秦寂微笑,“我不好意思問人家借。” 咖啡裊裊升起厭惡,蒸騰到了鹿曉的眼睛里。鹿曉眨了眨眼,雙捧起了咖啡杯。沒有糖也沒有關系,至少,熱一點了…… “好點了么?”秦寂問。 “她怎么可以這么顛倒黑白,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鹿曉張張口,思緒凌亂,“郁教授一直是真心實意在幫助那些孩子,她怎么忍心……” 秦寂的落在了她的發頂,輕輕蹂|躪。 “還沒出象牙塔里的孩子。”他嘲諷她。 鹿曉的頭垂得更低,肩膀耷拉下來,像一只在太陽底下蔫了枝葉的植物。 “接下來……會怎么樣?”她問秦寂。 秦寂沉寂片刻,道:“相關部門會介入調查,下屬的所有基因相關項目都將被各政府部門嚴格審查,調查結果出來之前,協科的股價會持續往下跌。不論結果如何,協科都會面臨相當的損失。一旦資金出現斷流,若干項目會被迫停止。” “就算澄清了,調查結果清楚了也……不行嗎?” 秦寂搖頭:“對公司來說,負|面|新|聞不論真假,只要爆發,帶來的負面影響一定會體現。澄清只是相對止損,并不能翻盤。所以,才會有那么多公司熱衷于制作對公司的負|面|消|息。” “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秦寂仰頭嘆息,“那又怎么樣?” 鹿曉:“可……” “不過幸好你沒有傻乎乎直奔現場去,否則說多少都是錯。”秦寂的臉上露出疲乏,他端過了鹿曉里的咖啡,把剩下的半杯灌進自己的喉嚨里,疲乏漸淡。 “這杯太苦了,你還是下去自己買奶茶吧。”他笑道,“你啊,要不考慮考慮留校?z大的新聞系缺一個本科應用寫作講師,留下的話你家老板霍初行應該會高興。” 鹿曉:“……” 秦寂一旦拿出這幅嘴臉,再交談下去就是冷嘲熱諷和人格攻擊了。 鹿曉站起身朝外走。 秦寂在她身后喊:“要不要找毓見送你?” “不用。”鹿曉搖頭,“我帶行李了,我直接回公寓。” “喂,我說——” “我走了,替我和爺爺道歉!”鹿曉拎著行李箱健步如飛,逃出了會議室。 走出協科大樓,才發現外頭恰逢日落時分,路燈剛好在一瞬間亮起來,照亮空蕩蕩的馬路。 在遙遠的大洋彼岸已經是天亮了吧。 鹿曉仰頭望著透明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反而沒有勇氣打電話給郁清嶺了。 那個人是那么的純粹,知道他辛苦經營的這一切被人潑上了這樣一盆臟水……不知道,他會有多傷心。 第50章 公關 過年期間的出租車少得可憐,鹿曉拖著拉桿箱一個人在馬路上走了很長的距離,終于趕上了非直達的公交車,輾轉好幾次,抵達她的小公寓時已經是晚上八點整。 她的腳后跟已經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走在小區里深一腳淺一腳,像一只笨拙的鴨子一樣蹣跚走進電梯。電梯門闔上。光潔的金屬面倒映出一張充滿疲乏的汗涔涔的臉。 電梯抵達樓層,電梯門緩緩開啟。 鹿曉暴躁地撩了一把頭發,拽起拉桿箱總算是拖到了門口。一開門,她闖進了黑暗的屋子里,在地板上席地而坐,慢慢讓胸口的燥熱一點一點平息。 好狼狽。鹿曉在黑暗惴惴想,這個世界歸根結底還是她一個人的世界。 …… 公寓的燈被點燃,溫暖的光讓整個房間溫度也開始上升。 鹿曉從行李箱里掏出了記本,抱著它回到自己的房間,開直接上了微博。對這個世界,她可能缺乏理解,但從來并不缺乏勇氣。 微博上,“郁教授”的超級話題果然已經炸翻了天。有一個帖子轉發已經過了千,博主在視頻附字冷笑:“貴主郁清嶺郁教授,貌似翻車了”。帖子里附了個視頻連接,就是鹿曉在會議室看到的那個新聞采訪。 超話的主人為了顯示“幫理不幫親”,把這個帖子置了頂,于是帖子便爆出了一萬多評論。 路人黑們在評論里冷笑:“現在大學里欺世盜名的‘叫獸’還少么?快醒醒吧,協科至今還沒有回應,你們的郁教授都上新聞頻道了,下次恐怕要c(cctv)站出道了吧?” 粉絲們堅持:“事情現在還沒有定論啊!說不定郁教授也是受協科方蒙騙呢?郁教授自己是亞斯伯格癥患者,肯定是單純被利用了!” 路人黑們冷嘲熱諷:“得了吧,你們的郁教授,拿著高額經費,泡著網紅美女,之前還被扒出市心豪宅吧?什么亞斯伯格,呵呵,人家精著呢,該享受的一樣沒落下。怎么,你們選擇性眼瞎是吧?” …… 鹿曉cao控著鼠標緩緩劃過整個超話頁面,冷靜地瀏覽烏煙瘴氣的主頁。 陸女士痛哭流涕的母親形象剛好擊普羅大眾的人性弱點,輿論一經爆發,又是通過新聞形式傳播,幾乎所有人都認可,協科連同sgc,欺騙了可憐的自閉癥孩子,利用它們謀取利益,做出了傷天害理的勾當。 在假期前,整個主頁的話題是“那個穿品很爛網紅女配不上郁清嶺”,而現在,話題已經開始向郁清嶺到底是不是個唯利是圖的“叫獸”偏移了。 唯一還有爭議的,只是郁清嶺郁教授是否和他們是一丘之貉。 僅此而已。 鹿曉不明白。 明明是還沒有被定論的事情,國家構沒有出面,法院警察局沒有定論,就因為一個弱勢群體的痛哭流涕的控訴,就已經被打為既定事實了嗎? 她看見超話的深處,那些被管理員置頂之外的評論里,各種不堪入目的字眼和郁清嶺個字連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她由衷地感到慶幸,還好他在國外,還好,他看不見這些集結了國人劣性智慧的讓人作嘔的人身攻擊。 鹿曉在屏幕前靜默了片刻,又切回了超話置頂的視頻,用自己的賬號在下面跟了一個回復: “郁教授是一個執著且真誠的學者,請大家相信他的職業cao守。” “他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評論發出后十秒,第一條謾罵降臨。 “賤人!你們就活該該被喂毒奶粉!” 在那之后,接二連大約十幾條私心,都是憤怒的咒罵。 鹿曉的微博是一個學圈學術博,雖然沒認證也沒圈外名氣,但是依舊有路過的圈內人瞧見了,好心發私信:“博主,你參合這些是非作甚呢,好好跟古人談戀愛不好嗎!” 鹿曉笑了笑,回復:“因為郁教授他是個好人,好人不該被辜負。” 路人嘆息:“完了完了,連你也是個郁清嶺顏粉!” “是啊。”鹿曉發了個笑臉。 如果以信賴程度來論粉的話,她無疑是郁清嶺的超級無敵忠實粉絲。 電話響起來時,鹿曉已經頭暈目眩,趴在寫字臺上快要睡過去。鈴聲響起的一瞬間她就全身一怔,分秒之間清醒過來,接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