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 電梯門開啟的時候,鹿曉飛快地摸了摸熱韻未消的臉。 公寓樓下,郁清嶺的車子已經靜靜停泊。 她加快腳步向車子奔跑,幾乎懷著雀躍的心情拉開車門,朝駕駛座上的那個揚起微笑:“郁教授,您吃過早餐了嗎?” 明明是生疏尊重的稱呼,劃過喉嚨時,卻有一絲別樣的微妙快感。 郁清嶺嘴角微微上揚,習慣性地沉默了幾秒來阻止言語。他緩緩道:“想一起吃早餐嗎?” 咦??鹿曉微微詫異,他竟然能聽懂話外音了嗎? “我吃過啦!”鹿曉咧嘴笑起來,“這還是您第一次第一次反問我想不想吃早餐。”她想起了上次去藍腳工作室的早晨,郁清嶺根本無法領會到國式的問候話外音,結果害她捂著肚子饑腸轆轆一路。 車輛啟動,劃出小區。 “教程說,女孩子的所有問句,都應該自動轉化為祈使句。”他低道,“所以我想,如果被問是否吃早餐,正確解讀方向應該是邀請你一起用早餐。” 郁清嶺微微闔眼,臉上閃過類似負疚的表情。 “……所以您還沒有吃過早餐嗎?” 郁清嶺點點頭。 鹿曉又覺得心臟被狠狠戳了一下。 怎么辦,他連眨眼都那么可愛。 時間不早,大部分的早餐店已經關門。鹿曉在醫院附近找到了一家廣式茶餐廳,把各色的小吃都端來一些,一樣一樣放到桌上。 郁清嶺就坐在桌上,看著鹿曉忙活得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忍不住微笑又皺眉。 “對不起,沒有幫你。”糾結遷就的語氣。 “沒關系!”鹿曉終于把最后一疊一小碗放到桌上,夸張地甩汗,“這里我從小就來吃,比你熟悉,可以給你挑選推薦好吃的!”事實上,這是一家自助式的茶餐廳,取食物的周圍聚集了一大幫人,郁清嶺根本就不習慣跟人肢體接觸,光是人群就已經夠讓他緊張了。 她舍不得。 他只要負責在陽光能照射到的座位邊當一盤最美的綠蘿就好了,臟活累活她心甘情愿! “你……從小就來?” “對啊。”鹿曉笑著夾了一個腸粉塞進嘴巴里,“小時候我住在半山腰的別墅區,方圓五里簡直是毫無覓食的地方。每天放學的時候都哀求司叔叔在這里停靠一會兒,好上樓去找好吃的填肚子。” 鹿曉沉浸在回憶里,提起童年又興奮地夾了幾塊叉燒塞進嘴里,仿佛能夠回憶起小時候的味道。 說到興奮時,她舞足蹈。 郁清嶺靜靜看著鹿曉發光的眼睛,清晰地感覺到心臟周圍彌漫開一股異樣的感覺。 又愉悅,又……酸澀。 他不能明確辨別那是什么情緒,于是認真地思索了幾秒鐘,把它歸納到了“遺憾”的盒子里——那些讓她眼睛發光的歲月,他還沒有找到她,此刻彌漫在他身體里的情緒大概叫做遺憾。 “對不起。”鹿曉回過了神,不好意思的撓頭,“我太得意忘形了。” 明明是陪著他來吃早餐的,結果一不留神,她就吃了好多,而且還balbal了一大堆,他該不會嫌煩了吧? “為什么,要道歉?”郁清嶺的眼里閃過疑惑。 鹿曉松了一口氣,笑起來,把腸粉推到他面前:“啊哈,隨便道的……郁教授,來嘗嘗這個?這家茶餐廳的鮮蝦腸粉很好吃的。” “腸……粉?” 郁清嶺低頭扛著眼前的白色物體,眉頭微鎖。 “額,不是字面意思啦。”鹿曉看見他糾結擰巴的樣子,失笑,“腸粉的原料是米粉啦,不是動物內臟。唔,秦寂喜歡吃燒烤和鴨血粉絲,第一次來的時候,因為在里面沒找到鴨腸,還跟工作人員吵起來了哈哈……” 鹿曉忍住了想給郁清嶺夾一筷子直接塞他嘴巴里的欲望。 畢竟這是一個接吻都會聯想到“八千萬個細菌交換”的生物學教授。 她于是只能眼巴巴看著他,熱切地圍觀他緩慢地把腸粉夾進了口。“怎么樣?很清淡的吧?”考慮到郁清嶺的口味,她都沒有點重口的小吃。 郁清嶺緩緩咀嚼。 良久,他低道:“你跟秦寂,一起長大。” 難掩失落的語氣。 “額,是啊……”鹿曉愣愣回答,“我父親過世早,在那之前,把剩余財產托付給了秦伯伯在我成年之前代為打理,連同我也一起當秦家拖油瓶了。” 郁清嶺大約是沒有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稍稍出神。 過了片刻,他的眼里才閃過一些細微的情緒,輕緩道:“一定很辛苦。” 鹿曉愣愣看著郁清嶺,陽光下的郁清嶺眼睫也是金色的,白皙的皮膚仿佛能透過光亮。 好久,她才反應過來,那是他對她的過去的溫柔關懷,于是心又淪陷了一片。 “我已經不傷心了。”鹿曉笑著搖頭,“時間也真的已經過去好久了,而且這些年來,這個世界都對我很好。” 就算曾經體會過暗無天日,可是天長日久,這些年來她一直是被溫柔以待的,她對這個世界其實并沒有多少怨懟。 “鹿曉。”郁清嶺忽然低道,“很好吃。” “嗯?” 鹿曉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郁清嶺說的是腸粉。 “是……的吧?”雖然她知道味道不錯,可是這么熱烈的回應額…… “鹿曉。”郁清嶺忽然伸出了,食指與指合并,輕輕地勾住了鹿曉發呆僵持的,“鹿曉。”略微著急的語氣。 鹿曉知道,他這是因為無法理解她的情緒而焦躁了。 于是她抽回了飄忽的神思,回了他一個微笑:“我沒事,不要擔心。” 她盯著郁清嶺上的動作,想起了自己買下的那一幅星際迷航的同人畫……頓時感覺指尖發燙起來。如果他真的用這個在表示親吻……那不是,很早很早以前,就在心安理得地占著不知情的她的便宜了么? 明明……都還沒有明確的表白過==。 鹿曉知道自己的思維最近一直有些混亂擰巴,莫名地,看著郁清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心里無端冒出小火苗。 于是她抱著惡作劇心理,一翻,干脆與他食指交握。 郁清嶺的眼睫微微一顫。 明明脊背僵直,卻沒有躲閃。 幾秒鐘之后,微微的潮意從交握的指尖傳來。 鹿曉覺得身體里的凌虐因子被激活,干脆趁著他發呆靠近他,幾乎貼著他的額間問:“這樣,細菌交換有沒有超標?” “沒有。”郁清嶺認真回答,“超過了,也沒有關系。” 如果是鹿曉,就沒有關系。 …… 結局是,鹿曉調戲不成,又自己一個人腦補紅了臉。 鹿曉和郁清嶺抵達秋山醫院已經是上午十點。 天傾的家境不錯,在秋山醫院擁有單獨的套間病房。套間樓層門口靜悄悄一片,只有一個老人緩緩退出門口,正輕輕腳地闔上房門。 老人看見郁清嶺,稍稍鞠躬道:“郁教授您來了。” “于女士,您好。”郁清嶺低聲道。 老人連連搖頭:“叫我于媽就好,這些日子,謝謝郁教授的照顧了。”老人回頭望向病房,溝壑縱橫的臉上露出慈祥的神色,“天傾從小就是我照顧的,這半年來天傾其實有進步的,脾氣好多了,只是……一直還達不到陸太太的要求。” “天傾這幾天怎么樣?”郁清嶺問。 剛剛還笑得慈祥的老人臉色一變,嘆了口氣,眼眶泛紅:“只要陸太太不來,天傾就能好好吃飯。如果陸太太來了……對不起,我不該說這么多。” 老人意識到自己的言語不當,又鞠了個躬,離開了走廊朝外面走去。 鹿曉目送老人的背影,心情忍不住壓抑低落。 她知道天傾的母親是一個多么強勢的女人,自閉癥其實并不一定會性格孤僻,每個自閉癥孩子都擁有不同的性格。也許天傾自閉和陸女士沒有關系,但是天傾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抑郁性格,絕對和她脫不了關系。 她推開房門,輕輕腳走過客廳,叩響房門。 先叩一聲,停頓十幾秒,再叩響聲,這樣的話,里面的人不會被焦躁給嚇到。 “天傾,我是鹿曉。”鹿曉站在門口朝里面溫和道,“我和郁教授,想來看看你,我們想要進到房間里,可以嗎?” 屋子里悄無聲息。 這是意料之的反應。 鹿曉回頭看了一眼郁清嶺,再他肯定的目光再次開口:“天傾,我們不會和你多發生對話,不和你發生肢體接觸,只是想看一下你是否健康。你如果特別抵觸,就……走到門前,把門鎖上,好不好?” 房間里出現了一點點動靜,細微的聲響。 鹿曉的心跟著一點點沉下去,她還是強迫自己用溫柔的聲音道:“我從1數到0,才會開門。1、2、、4……” 屋子里斷斷續續有聲響,不知道是天傾下床的聲音,還是他在做別的事情。 終于,鹿曉數到了“0”,握住門把的一瞬間,她緊張得心都出了汗。如果……如果天傾把門鎖上了,那么就意味著他對外界好歹有了一點反應,這也并不是壞事不是么? 她屏住呼吸,轉動門把——細微的咔嚓聲響起,門竟然暢通無阻地開了。 天傾就站在門后,臉色鐵青,里捧著一些破碎的布料。 像是隨時,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第37章 女裝 “天傾……?”鹿曉小心地叫他的名字。 天傾住院半個月,鹿曉幾乎每隔兩天就會來探望一次,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天傾下床。除了在重癥監護室的那幾天,他轉到普通病房后一直是臥床不起,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短短兩天時間,竟然已經好轉了?? 鹿曉還來不及驚喜,就看見天傾忽然踉蹌地超前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