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郁清嶺好像很是為難,踟躕良久,忽然眼睫飛快地顫了顫。 鹿曉:??? 忽然,鹿曉感覺到一陣冰涼,那是郁清嶺的指尖,觸碰到了她的腕。 “郁教授?”鹿曉茫然看著郁清嶺。 因為是郁清嶺,所以也并沒有覺得被冒犯。所以眼睜睜看著那只談鋼琴的就那樣沿著她的腕,輕緩滑過背,最終勾住了她的指尖,虛虛握成了一個類似牽的姿勢。 之所以是類似,是因為實在太輕了。 就像蝴蝶翅膀,毫無痕跡。 下一秒他的指尖微微收攏,冰涼的觸覺貼上了鹿曉的掌心—— “郁教授……” 一瞬間,冰涼穿透到膚里,激得心跳,如雷。 第27章 悠悠我心 郁清嶺的冰涼而又濡濕,指骨細長,并不柔軟,牽的時候有一種空落落的錯覺。 鹿曉被他牽著一路走到教學樓的天臺,腦海里還是一團漿糊。所以當郁清嶺停下腳步看著她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完蛋了,是不是要清算她吃里扒外,偷偷給協科投遞簡歷的事了…… 然而郁清嶺什么都沒有說,他只是松開了,望著鹿曉的眼睛,有些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鹿曉?!彼坪跏窍肓讼?,才出聲。 鹿曉心虛地想要扒開地縫把頭埋進去。 如果此時此刻面對的是秦寂,她還有勇氣嘴硬自己的行為本來就是合乎sgc政策的,可是此刻她面對的是郁清嶺——那個單純的近乎懵懂的亞斯伯格癥患者。 她知道自己理虧,只能低著頭道歉:“郁教授,對不起?!?/br> 郁清嶺的落在了她的發頂,連同著的消毒液氣息一起浸潤了她周圍的空氣。 鹿曉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責備的話語,鼓起勇氣抬起頭,卻發現太陽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落山了,漫天的晚霞把郁清嶺的側臉也染成了錦色。他就站在距離她半步之遙的地方,帶著一點疑惑,一點迷茫,似乎就是在等著她按捺不住抬起頭的這一刻。 他沒有生氣。 非但沒有生氣,竟然還微微笑起來,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淡薄的暗影。 鹿曉只能根據對他不多的了解去揣測,然后得出結論。他沒有生氣,但卻依舊不對勁。 無數思緒在腦海翻飛輾轉。鹿曉覺得自己可憐的腦細胞已經不夠應付郁清嶺的狀態,她看見他垂下眼瞼,仿佛糾結了許久,忽然飛快地從隨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張卡片來,雙遞到了她的面前。 鹿曉:…… “這個……給你?!庇羟鍘X認真道。 鹿曉接過卡片,翻來覆去看了下,發現那不是卡片,是一張全新的影碟——星際迷航影碟。她都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碰過類似的光盤了,電腦也已經沒有光驅很多年,于是她抬起迷惑的眼睛:“……謝謝……” 這是他知道了她要去協科的事情,在用自己的方式送行么? “鹿曉,我很高興?!庇羟鍘X的聲音很單純。 鹿曉硬著頭皮開口:“郁教授,對不起我瞞著您想協科遞了申請……是我沒考慮清楚,您其實不用跟我告別的,我……” 我其實早就反悔了? 鹿曉說不出口。 更重要的是她發現現在的局面有點難堪,因為郁清嶺居然走了神。 他似乎很不安,幾次微微張口卻沒有吐出聲音,就像一個站在黑板前的孩子,局促,不安,眼里帶著明顯的慌張與煩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呆站在原地——然后,他在他的目光下非常認真地搖了搖頭。 “不是告別。”郁清嶺低沉道。 “什么?”風太大,鹿曉沒有聽清郁清嶺低軟的聲音。 “不是告別?!庇羟鍘X認真地重復,盯著鹿曉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是告白?!?/br> …… “告白,是指人類基于荷爾蒙與多巴胺的分泌與需求變化,向另一個人類提出以情感為交換的陪伴祈使申請?!逼疑耐骋r著夕陽,隨著他越來越自如的語言而越發明亮,“我對你有情感的需求,鹿曉?!?/br> “郁教授……” 鹿曉懷疑自己的聽力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或者是自己在夢游。 郁清嶺卻渾然不覺,他專注異常:“我需要你的存在,基于情感需求。請問,你能給予我回應嗎?” 這……太荒謬了…… 鹿曉試著掐了一把自己的心,疼痛的感覺依舊不能打消眼前的詭異局面。 她不知道這短短的幾天分別里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可是眼前的郁清嶺顯然沒有一個地方是對勁的。沒有試探,沒有似是而非的曖昧,他就站在對面,真摯地拋出了他的論調。 他明明單純得像一張白紙,在這種時候卻勇敢得像一個單刀直入的勇士。 他在等著她回應,虔誠得如同一個朝圣者。 鹿曉的心跳也漸漸失控,熱氣在蒸騰,可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反復在提醒她。 這不對勁,這幾天一定發生了什么事。 “郁教授,今天的這一切,有人教過你嗎?”鹿曉輕聲問。 郁清嶺的眼里閃過不滿,大概是因為沒有得到肯定的答復。不過,他還是乖乖回答:“千樹。” 微蕩的血液漸漸冷卻。 鹿曉只剩下漸漸生長的怒氣,對自己,對黎千樹,卻唯獨沒有對郁清嶺的。 “對不起?!彼D難地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語言藝術,對不起能夠涵蓋絕大多數的拒絕語境?!庇羟鍘X遲疑道,“是拒絕我的意思么,鹿曉?” 他的聲音幾乎讓人心軟。 “……對不起。” 鹿曉落荒而逃。 第二天鹿曉上班,發現大樓里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些詭異。 她已經在sgc入職四個月,雖然并沒有多少朋友,不過作為郁清嶺教授的私人助理,認識她的人其實不少。從大門口到電梯口,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帶著一點微妙和……同情? 她像一只裸奔的猴子一樣,在眾人難以言說的目光走出電梯,走進了辦公室打開電腦,迅速登陸了qq。 果然,sgc的員工群里面新發了一封郵件:《關于駐協科運營人員變更通知》。 通知里說,因為之前溝通上的問題,導致雙方對駐地運營人員的崗位職責與人數出現交流bug,駐協科人員由既定的人縮減為2人。很明顯,她就是那一個被裁減掉的人員。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有個倒霉鬼叫鹿曉,她投遞了簡歷被選,過了一個元旦假期又被踹了…… 這就尷尬了。 鹿曉終于明白了一大早各路同情的看熱鬧的目光是為了什么。 不過她最煩惱的卻不是這尷尬的局面,而是怎么面對郁清嶺。昨天她慌亂地跑了,今天如果再見面應該說什么?要再道歉一遍嗎??還是像一個渣男一樣裝作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 鹿曉抓狂的時候,辦公室門被打開,一抹白色的影子閃現。 那是郁清嶺,他穿著白色的長款工作服,懷里抱著一盆鮮艷欲滴的綠蘿,繞過她走到窗臺邊,把那一盆綠蘿放到窗臺上。陽光透過百葉窗,綠蘿被切割出明暗交織的光影。郁清嶺微微俯身把葉子規整到舒適的姿態,于是他的指尖也被投射得光影綽約。 “鹿曉?!彼剡^頭,微笑著打招呼。 鹿曉感覺自己的心臟被光芒蟄了一下,微微酸麻。 她發呆的時候,郁清嶺已經坐到了她的對面座位,打開電腦,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規律的鍵盤聲很快就響起來。 他竟然馬上開始工作了。 鹿曉有些焦躁,因為她不需要抬頭就能看見郁清嶺安靜的側臉,如之前的任何一天,沒有任何異樣。 他……刪檔了嗎? 鹿曉努力讓自己重新投入工作,卻發現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靜心。 ——明明拒絕他的就是她自己,可是為什么今天靜不下心的也是她啊??? “鹿曉。”郁清嶺忽然出聲。 鹿曉心跳漏了一拍。 郁清嶺緩緩道:“暗視覺實驗,相關論已經發表,你想要署名做第二作者嗎?” “???”鹿曉忽然記起來,四個月前自己參與整合的夜盲癥相關專題。郁清嶺不提她都快忘了這件事了。她連忙搖頭,“不用不用,我其實并沒有幫上什么忙。” 她自己博士在讀,非常清楚一篇正經的論署名第二作者意味著什么,更何況做學問做到郁清嶺的級別的,他的一篇論含金量可想而知。她實在沒有那么大的貢獻,敢要這樣的待遇。 “不行嗎?”郁清嶺的聲音低沉下來。 鹿曉又被勾起了一絲愧疚心,然而理智尚在,她堅決搖頭:“不用!……我是科生啊,郁教授您忘了嗎?” 她是系學原理方向在讀博士,醫科向的論署名對她來說其實并沒有什么實質性的意義。 只是郁清嶺這一副為難的模樣,意外戳到了她的萌點。鹿曉笑了出來:“郁教授,就算沒有署名,我也會全力幫您的。你想要什么呢?” 郁清嶺的目光微沉,大概是在想別的理由。 過了片刻,他輕聲道:“你做第二作者,我們的名字就能出現在同一排,保留很多年。” 鹿曉:“……” 他的眼里盛著純凈的光,干凈得毫無雜質。 鹿曉終于發現,他不是刪檔重啟了,他根本就是打算百折不撓。 黎千樹一直沒有出現,辦公室門緊鎖。 鹿曉去探望過幾次,遇到過行政部的善芳主管,被答復說黎千樹在外面有一個診所,平常在sgc的工作只是兼職。于是下班后,鹿曉就順著善芳給的地址去了城區。 黎千樹診所在市區樓層最高的大樓頂樓,鹿曉一路搭乘觀光電梯網上,到達頂樓時甚至感覺自己有點缺氧。診所占地面積不小,覆蓋一個樓層,里面裝修得和他在協科的辦公室如出一轍,活生生像一個亞馬遜公園……最里間,才掛著一塊招牌:黎千樹心理診療心。 ……他竟然是個心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