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當然要配合實驗啊,臨時請志愿者太麻煩了,普通的實驗都是教授和助理一起試啊。我們今天面試這波人,還被請完成郁教授的暗適應實驗,也算是小白鼠吧?”溫雯的眼睛亮閃閃,“郁教授是業內大拿,這個也夠吹很久了!畢竟為了防止科研信息外泄,一般會請志愿者或者讓自己的正式助理實驗者完成的……” “……” 鹿曉的腦海里回響起1101室那個藏在暗處的男人的聲音: 助理,公用; 助理實驗者,實驗對象; ……我的。 ——原來是這個意思!! 遙遠的sgc大樓里,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黑暗中。他一直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似乎是與黑暗有異常的耐性較量。 片刻之后,漆黑的室內電話鈴聲響了起來。 男人等電話鈴響到第三聲,接通電話,靜靜放到耳邊,卻沒有開口。 電話那端響起一個女人小心翼翼的聲音:“郁教授您好,我是sgc行政部hr專員汪晴,您今天復試通過的那個叫鹿曉的女孩子,我發現她的專業并不是生物工程或者藥學專業,所以想跟您確認一下,您知情嗎?” “知道。”男人冷道。 “其實這次復試人數不少,學歷與專業更加契合的還有很多,我可以幫您挑選專業內的……” 男人沉默。 電話那頭聲音越來越猶豫:“……郁教授?郁教授??您在聽嗎?” 男人坐在椅子上,伸出指尖,輕輕敲擊了一下手機。 汪晴松一口氣:“郁教授,您是否需要我繼續尋找……” “不要。” “可是郁教授,鹿小姐她……” “不要別人。” 男人仰起頭,在黑暗中露出頎長的脖頸。 像是自言自語似的,他又生硬地重復了一遍:“只要她。” 斬釘截鐵。 第4章 入職 鹿曉并不知道她煮熟的鴨子差一點點就飛了這件事。 第二天,她按時抵達sgc,在行政部辦理完畢了入職手續,眼看著其他同期的實習生一個個被接引的師兄領走,她等了半天不見有人來接,干脆獨自一個人前往辦公室。 再一次踏入實驗室b樓頂層,其實并沒有昨天那么緊張。因為昨天晚上她特地上網查了溫雯口中的“暗適應”實驗。 人體的視網膜對光線有著適應性,比如一個人從強光處進入相對黑暗的環境里,他就會在短時間內視力急劇下降,完全看不清楚周圍的事物,隨著時間的推移,在五分鐘到半個小時內又會完全恢復視力,并且能夠看清在暗處的事物。這個過程叫做人體的暗適應。 黑暗的沒有燈的封閉走廊,完全漆黑的實驗室,這一切都是郁清嶺的實驗而已。 只不過因為她是個對這些一竅不通的文科生,才把走近科學誤解成了生化危機。 鹿曉叩響1101房門:“郁教授,我是鹿曉,來向您報到。您在里面嗎?” 1101的房門沉寂片刻,才傳出一個沉寂的聲音:“去1102,不要進來。” “……好。” 聽聲音還是那么冷淡簡約。 鹿曉走進1102,面對墻壁上的那個剪影。他似乎穿著風衣,瘦削的身體如同衣架,站在那兒的時候,好像只能看見衣服本身的形狀,就像是一個衣架。 ……然后呢? 鹿曉感覺自己站得脊椎都酸痛了,可是對面的那個身影一動都沒有動。會不會只是一個稻草人呢?比如穿著風衣的人工智能機器人? “那個……請問,我的工位……在哪里?” “1102。” 可是按照常理一般這種情況下應該會有一個辦公桌吧?鹿曉今年26歲了,職場經驗其實一直是零。她在1102轉了一圈,忍不住問:“可是這里只有沙發啊,我坐哪里?” 對面沉默。 鹿曉:…… 他該不會根本沒想過把她放在哪里辦公吧??? 鹿曉暗自掐自己的手掌,阻止自己這荒謬的想法。可是看見對面的那個身影一動不動的樣子,她甚至忍不住腦補他彷徨呆滯的表情…… “1102,任何位置。”通話器傳來聲音。 “……” 雖然并不是生化危機,可是她懷疑自己遇到了職場冷暴力。 鹿曉之所以無法確定工位,是因為1102根本就不是一般的辦公室模樣。進門之后第一眼能見的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前是一套六座沙發,再往內走,一面是餐桌與建議的開放式廚房,一面是屏風、單人床、書架、嵌入式衣柜…… 與其說是辦公室,這里根本就是一個設施齊全的單身公寓。 房間里彌漫著一股淡薄的消毒液的氣息,干凈清爽。 鹿曉在里面繞了一圈,打開衣柜,發現一疊整整齊齊的白色工裝。 “……”所以,這是郁清嶺的房間? 鹿曉扶額,她以后都要在郁清嶺的房間里干活嗎? …… 鹿曉思維崩潰的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她想了想,接通電話。 汪晴的聲音傳來:“鹿曉同學,十分鐘后會有人送辦公桌到11樓,你記得開門接一下。” 鹿曉:“辦公桌?” 汪晴笑道:“是我的疏忽,忘記考慮辦公場地了。郁教授的辦公室在1101,不過他最近因為正在做暗適應實驗,所以1101暫時沒有辦法用。反正離實驗結束也就剩下五天時間了,你就先委屈下,在1102辦公吧。” 十分鐘后,一個戴眼鏡的斯文男生把辦公桌和椅子搬到了1102,幫鹿曉把辦公桌放到了窗臺下。 “辛苦老師!”鹿曉狼狽地鞠了個躬。 眼鏡男看見鹿曉的動作,笑得眼睫都彎了:“我姓黎,黎千樹,不用叫老師,叫師兄就好。” 他不笑的時候,透著一股子冷清,一笑起來別有明媚得近乎柔軟。 鹿曉已經看了好幾天格子襯衫的理工男,還是第一次在sgc看到這一款男人,不由地有些發怔。 黎千樹大概是看慣了這樣的目光,既不戳破,也不調戲,只是話鋒一轉:“你是應屆畢業生,如果在工作上有什么疑惑可以隨時來問我,我的辦公室就在樓下樓梯拐角處。”他的眼里噙著一些莫名的憂慮,一閃即逝,“如果……我是說你和郁教授之間相處不是很順利,你可以隨時聯系我,不論是不是上班時間。” “哦……好!”鹿曉茫然點頭。 她目送黎千樹離開1102,越發一頭霧水。 黎千樹這話的意思是知道郁清嶺不搭理人嗎? …… 與辦公桌一起搬來的還有一大摞文件夾。 文件大部分是一些實驗報告,厚厚的一大疊,放在最上面的是郁清嶺最新的研究課題:《暗適應實驗研究》。 鹿曉看不懂那一堆奇形怪狀的符號與實驗數據,于是掏出手機搜索關鍵詞,大致了解了視覺暗實驗到底是什么。簡單粗暴理解就是把光明的房間變成暗室,然后測定人體的視力在黑暗中改變的程度與時間的關系。 可是,資料上說,長時間的視覺剝奪是會傷害視覺神經的。 鹿曉好奇地看了一眼對面白色的墻壁——是不是科學家們都格外有奉獻精神呢? 鹿曉身為文科生,閱讀速度非常快,個把小時之后就把那一堆文檔基本上掃視了一遍。每一份報告的主題與論證各不相同,唯有首頁上的“郁清嶺”三個字一如既往,幾乎沒有任何改變。 簡直像是復印的一樣。 鹿曉對郁清嶺更好奇了。究竟是多么刻板而自律的人,才能保持簽名十年不差分毫呢? “郁教授,”她嘗試與自己的上司搭話,“我已經看完了文檔,您如果有需要我協助的地方,可以隨時吩咐我。” 對面一片寂靜,郁清嶺沒有回應。 鹿曉等了半天沒有等到回音,懷疑郁清嶺是不是休息了。她掐著時間,過了半小時,又試探性開口:“郁教授……請問,有沒有我能幫您做的事情?” “沒有。” 郁清嶺干脆而又冷淡的聲音。 鹿曉:“……” 看起來,他只是不想搭理她。真相實在太殘忍了。 “郁教授……”鹿曉努力心里的沮喪,“我很高興您能夠答應讓我進入sgc。” “我……我現在還不是很看得懂您的論文,但一定會好好學習的!” “我一定會補充您的研究領域相關知識,盡快能做您稱職的助手,請您……” 請您多給我一些時間。鹿曉把后半句話咽回了肚子里,她覺得自己是個越描越黑的智障。一個文科生,在這里大言不慚地說自己能跟上一個教授的研究進度,怎么看都是個笑話。 而墻壁的那一邊,確實也毫無聲息。 不知道是郁清嶺他是根本就不信,還是已經沒有耐心再聽她異想天開的演講了。 無言的尷尬彌漫在房間里。 鹿曉沮喪地趴回了辦公桌上,她大概知道sgc是因為商錦梨的關系不得不收了她——難道是因為郁清嶺人緣差,所以被強制接收了她這個外行廢材?這是他無言的反抗嗎? …… 鹿曉通勤的前三天,在空虛寂寞冷中渡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