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節
檀云姑姑勸道:“皇上是個念舊的人,當年皇上去瓦剌為質,滿宮宮女誰也不愿跟隨,唯有保國夫人請命,皇上如今對她好些也是應當的,太后不見袁大人,也一般受皇上恩遇。” 孫太后的火氣越發上來了,她連連拍著金絲楠木椅背道:“文質有本事,有膽略,一直在為朝廷效命,重用是應當的。她王玉蘭算個什么東西,上回皇上登基,在哀家跟前好說歹說,哀家才同意冊了一個郡夫人,后來她六十大壽,皇上又加封國夫人,如今越發上來了,是不是過幾年,我這個太后的位置都要讓給她?” 一個杯盞摔在地上,碎成好幾片。 檀云姑姑沉默,慈寧宮內一片寂靜,伴隨著太后的急促呼吸聲,顯得如此空曠落寞。 清淺向皇后微微點了點頭,示意不宜在外聽太久。 皇后柔聲道:“兒臣攜清淺給母后請安。” 聽皇后和清淺過來,孫太后壓抑住怒火道:“進來說話吧。” 皇后和清淺進了太后的慈寧宮,皇后屈膝行禮,清淺則跪下給太后行禮。 福壽花地毯上頭砸碎的杯盞尚未來得及收拾,周貴妃的折子也散落在地。 孫太后嘆息一聲道:“免禮,你們也不是外人,方才哀家生了好大的怒氣,為的是周貴妃上書給哀家,要求冊封保國夫人為太妃。” 清淺拾起折子,輕輕拍去上頭的灰塵。 孫太后余怒未消道:“你們說說,這折子哀家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若是答應,實在不是孫太后的本心,也實在咽不下這口氣,若是不答應,則傷了皇上的面子,傷了母子和氣。 檀云姑姑嘆了一口氣道:“皇上對保國夫人真是太好了!” 孫太后平靜下來后,斟酌道:“若不然冊她一個太妃?她平日甚少住在宮中,索性眼不見為凈。” 孫太后煩不勝煩,索性讓保國夫人冊了太妃,圖個安靜省心。 清淺心中一驚。 保國夫人和周貴妃是一丘之貉,若是讓保國夫人上位,皇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保國夫人平日很少在宮中,多數在宮外。”清淺含笑道,“方才臣女路過慈康宮,見皇上派人送了幾株高大的橘樹給保國夫人現摘著吃,想必保國夫人一直到深秋都會在宮中小住。” 聽聞皇上從宮外給保國夫人送了橘樹,孫太后本已平息的怒火,又升了上來道:“此時還是一個小小的國夫人,便敢如此驕奢,若真是讓她當太妃,豈不更無法無天了。” 皇后柔聲道:“是國夫人的時候,不便長久住在宮里,但成了太妃便可名正言順住下了。” 檀云連忙道:“皇后和聞姑娘說的是,太后不能同意這折子。” 孫太后雖然貴為太后,但從前和先帝青梅竹馬,寵冠后宮,甚少勾心斗角,遇到大事不免有些驚慌。 孫太后嘆氣道:“折子都呈上來了,哀家總得有個態度吧,不然皇上會如何想哀家?” 清淺抿嘴一笑道:“折子雖然呈給了太后,但后宮不得干政,太后不如將折子轉給內閣,吩咐禮部按照規矩辦。” 冊封太妃雖然是后宮的事,但也是朝廷的大事。 孫太后喜道:“清淺說得極是,這燙手山芋給朝臣們去辦,哀家不用得罪人。” 清淺接過檀云姑姑的扇子,替太后扇風,邊笑道:“朝臣們都是讀書人,一路禮儀仁孝上來的,絕不會允許一個乳母冊封太妃的。” 便是連父親聞仲豫,也不敢直接呈摩耶夫人像給保國夫人。 讀書人總要有遮羞布的。 孫太后滿意笑道:“檀云,將折子即刻送給內閣大臣,便說哀家的意思,后宮不得干政,讓內閣擬個折子直接報皇上。” 清淺粲然一笑,周貴妃的折子送去朝堂,必定會引起轟動。 后宮不得干政,此次周貴妃不僅干政,且諂媚保國夫人,這幅嘴臉呈于朝廷眾臣之前,對她和皇子可是大大不利。 誰愿意未來儲君的生母干政? 帶了一絲輕快,清淺和皇后告辭出了太后的慈寧宮。 慈寧宮內,陸姑姑上了清涼的蜜瓜,清淺和皇后說起保國夫人的壽禮。 聽聞父親要獻摩耶夫人,皇后不由得有幾分氣悶道:“父親已經當上了閣老,難不成還想當首輔?送這種金像給保國夫人,他難道不怕成為眾矢之的嗎?” 見jiejie清醒,清淺點頭贊道:“咱們府上的禮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便夠了。” 青鳶忙奉上唐開元香道:“皇后娘娘,這是姑娘鋪子里頭新出的香,姑娘想以此為賀禮。” 皇后接過開元香聞了聞,笑道:“清新提神,還帶著花香,極好是極好,但是……” 見jiejie話里有話,清淺忙道:“娘娘直說不妨。” “若是太后壽辰,這香當然是極為合適的。”皇后依舊是從容不迫的,“但是保國夫人的壽辰便不妥了,若是進了此香,接下來保國夫人燃了此香,覺得身子不適……” 清淺恍然大悟,若有有心人在香料里頭添了東西,想要栽贓皇后和聞府,自己簡直便是遞上了刀柄。 只顧著不諂媚,沒想到螳螂捕蟬,后頭會有黃雀。 懷公公獻上兩只如意,紫色上頭有靈芝紋樣。 皇后拿了過來遞給清淺笑道:“這如意通體玉制,沁體生涼,寓意又好,送給保國夫人正好。” 清淺心中滿是贊嘆,心中疑惑更甚。 這么細心且豁達的jiejie,絕不會輕易自盡。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意料之中 清淺出宮的時候已是夕陽西下。春成早早等候在宮門口,清淺這才記起,今日約了袁彬去西山。 春成笑道:“姑娘,袁大人在宮門口足足等了半個時辰,皇上急招袁大人進宮,袁大人沒奈何,吩咐下屬知會姑娘,西山后日再去罷。” 清淺跺腳道:“只顧著去太后宮里,和皇后閑話,忘記這邊有約了。” 青鳶扶著清淺上馬車,笑道:“袁大人不會在意的。” “最近錦衣衛忙。”春成笑著揮動馬鞭,“不然袁大人會約著姑娘明日。” 清淺坐在車里笑道:“不妨事的,我正要問你呢,我聽粉黛說,小林子去你家,你一直繃著臉?” 春成咬牙道:“沒良心的小丫頭,胳膊肘這便往外拐了!” 清淺含笑道:“你這個大舅哥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不妨直接說了,免得你妹子整日擔驚受怕的。” 春成低聲道:“我總覺得這小子,拿銀子砸我妹子呢,我妹子這回回家,頭上帶了五根金簪子,兩條金鏈子,我希望妹子快活,可不愿她被金子銀子迷惑了雙眼。” 五根金簪子,眾人都笑出了聲。 青鳶撲哧笑道:“粉黛有銀子便最快活。” “原來是為了銀子太多!”清淺笑道,“這你放心,我瞧粉黛和小林子情投意合,又有情又有銀子,豈不是更好?” 春成想了想,點點頭道:“姑娘說好,那便是真好。” 青鳶笑道:“春成大哥真是白擔心了,小林子對粉黛百依百順,且銀子在粉黛手里呢。” 春成低聲道:“也是,袁大人的銀子不也是在姑娘手里嗎?” 清淺低聲吩咐道:“走吧!” 第二日,依舊是驕陽似火,清淺不想出去曬黑,早晨給楊夫人請安后,來到叢飛燕的院子。 叢飛燕正在繡花,見清淺來了,笑著迎出來。 清淺悄聲問道:“哥哥呢?還未曾起來嗎?” “公子在瞧書。”叢飛燕抿嘴笑道,“雖然是反著瞧的,但總算安靜,天氣太熱,我也不想巴巴勸著公子出去活動,索性靜靜心也好。” 從側面遠遠瞧去,清汾捧書的模樣還是那個聰慧少爺,只是他目光癡癡的,瞧著書半日也不動。 清淺掃了一眼書架,雜亂無序,心中的那一絲希望完全泯滅。 嘆了一口氣問道:“哥哥鎮日便這么瞧書嗎?” “公子偶爾會起身在院子里頭跑,跑得可快了,我們都追不上。”叢飛燕笑道,“還有爬樹,公子見到有鳥窩便要去掏,我們都嚇得心里砰砰跳。” 清淺苦笑道:“你辛苦了。” 叢飛燕的眼神十分溫柔,笑道:“還有些時候,公子如小孩一般,蹲在池塘邊用樹枝寫寫畫畫,倒是不吵不鬧。” 清淺繼續問了一句道:“湯藥不曾停吧?” 叢飛燕搖頭道:“不曾,每日兩頓湯藥,公子不用我們催便能喝下去。” 平穩便好,清淺點了點頭道:“若是缺了什么只管問祿娘子要,若是你想回家也只管說,你姨娘的病可好些了?” 叢飛燕如今每月回去一趟,探望施姨娘,她苦笑道:“姨娘的病一直沒有起色,靜養著罷。” 清淺微笑道:“本來早要下定的,因外祖父被黃河的洪水耽誤了行程,故而還要等等,總要讓他老人家過目才是。” 楊老首輔是三朝元老,楊府和聞府的支柱。 叢飛燕臉紅了道:“我并沒有催促的意思。” 清淺攬著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不過說說罷了,你別往心里去。” 兩人對坐著繡花,清淺一針一針繡著鞋墊,態度虔誠如同在繡掛畫。 清汾偶爾瞧這邊一下,又返頭過去,口中喃喃。 一晃一天便過去了,第二日清淺早早裝扮好,帶了青鳶和粉黛出府。 袁彬早已微笑著在府門口等她。 袁彬笑道:“前日被皇上急召進宮,昨日朝堂上吵吵嚷嚷了半日,今日總算有了一些空閑。” 清淺扶著青鳶的手上馬車,好奇問道:“朝臣們為了什么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