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清淺進門請安:“見過慧嬪小主,小主安好!” 慧嬪冷冷道:“今日聞姑娘過來,又是有什么臆斷要和我分享嗎?我還是那句話,我的孩兒是皇后謀害的,與別人無關(guān),聞姑娘說的把柄什么的,我如聽天書。” 清淺笑道:“小主說得對,又有些故事想和小主分享呢。” 慧嬪閉上眼睛道:“你說吧,我聽著。” 玉香堂門窗緊閉,空氣混濁,清淺推開窗子,一股菱角香帶著太液池的氣息鋪面而來,夏日的風一陣熱一陣涼,讓人覺得喘息不定。 慧嬪床上的羅帳鼓起,將她和清淺隔開。 羅帳能隔住兩人,但隔不住清淺的聲音。 “慧嬪是江南人,這種菱角的味道很熟悉吧,”清淺由此打開話題,“我小時候有個乳娘是江南的,和慧嬪的口音很像,嗯……與振公公的口音也有些相似。” 慧嬪剛閉上的眼睛突然睜開:“你什么意思?” 清淺笑道:“小主在養(yǎng)身子,我給小主講一個故事吧。” 慧嬪哼了一聲道:“你說。” “從前有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本以為可以天長地久,可惜一紙?zhí)婊首舆x秀讓兩人分離,本以為一入宮門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可那男子十分癡情,不惜自宮陪伴心愛女子左右,即使這女子貴為小主他也不在意。” 清淺的語氣平淡,如真在說一個故事,可慧嬪的身子再次顫抖起來。 清淺又道:“不知怎的,或許是沒閹干凈,這男子居然還能……” 姑娘還是黃花閨女,有些話不好說呢,瑞珠咳了咳接話道:“或許沒閹割干凈,這太監(jiān)居然還能人道。” 慧嬪的臉色慘白。 清淺繼續(xù)道:“有一個宮女年紀到了要出宮,誤撞了兩人幽會,宮女瞧見還罷了,誰料還被宮中貴妃抓住了把柄,此時小主已經(jīng)有孕,貴妃以兩人的性命和家族的命運威脅小主,這小主沒奈何,只能屈服,用孩兒的命來換取自以為的寬恕。” 末了,慧嬪還是搖頭道:“我不明白聞姑娘的意思,不過這故事不錯。” “慧嬪此回找了貴妃求助,貴妃可曾幫助慧嬪?”清淺不再說虛的,直截了當?shù)溃百F妃斬草除根,將振公公再次閹割,并不是為了保護你,而是為了保護她自己。” 慧嬪閉上眼睛,一顆豆大的淚珠落下。 “你和振公公的事情若是抖落出來,難免牽涉她,她提前閹割了振公公,絕了后患,今后誰敢說她的不是?說了皇上也不會相信。可是你卻被貴妃生生利用了一把。” 清淺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難道想被貴妃一輩子牽著鼻子走嗎?” 慧嬪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是一片死寂:“聞姑娘,你的故事很好聽,但我乏了不想聽,若不是辦案,便請回吧!” 清淺急道:“周貴妃都對你如此了,你還要向著她嗎?” 慧嬪的唇角有冷清的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被貴妃利用也是利用,被皇后利用也是利用,我無所謂了。” 清淺站起身道:“若是貴妃上位,你們即刻有生命之憂,你為何要為她效命嗎?” “時到今日,難道聞姑娘還要同我說,若是皇后知道是我用皇嗣陷害的她,能放過我?”慧嬪的笑容有決絕,“即便皇后能放過我,皇上能饒過我?” 唯有死跟著周貴妃,先過了這一劫,然后再懇求貴妃饒恕,這才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瑞珠氣道:“慧嬪這是承認謀害皇后了嗎?” 慧嬪掃了一眼瑞珠道:“承認了嗎?這里只有我們?nèi)肆T了。” 慧嬪的倔強讓清淺很意外,見無法說服慧嬪,她起身告辭離開。 “瑞珠!”慧嬪叫住瑞珠,欲言又止,臉上似乎有歉疚之情。 瑞珠道:“小主有何吩咐?” 最終,慧嬪擺了擺手道:“無事,你走吧。” 瑞珠出了玉香堂,嘆息道:“從前慧嬪天真善良,并不是這種害人的人,方才我瞧得出來,她對我有歉疚,但終歸沒有說出來。” 清淺默然道:“每個人都不是十惡不赦的。” “姑娘,慧嬪和振公公真的有一段過往?”瑞珠道,“奴婢出宮的時候,振公公剛進宮,奴婢并沒有發(fā)現(xiàn)不妥。” 清淺點了一句道:“或許你離開的那一夜,瞧見的便是慧嬪和振公公,只不過你站的位置特殊,他們瞧見了你,你沒有瞧見他們。” 并且,慧嬪和振公公以為瑞珠瞧見了。 瑞珠反應過來道:“慧嬪以為奴婢瞧見了丑事,五年后依舊念念不忘,要來殺人滅口?” “想必是這樣。”清淺分析,“當夜兩人驚慌失措,想要害你,但是你同宮女一屋,萬萬沒有半夜單獨叫了你出來謀害的道理,第二日一早你便走了,慧嬪沒有陷害的機會,所以當年你才能順利離開皇宮。” 只是,為何不是當年加害,不是兩年,不是三年,而是五年。 皇子已經(jīng)小產(chǎn)掩埋。 振公公已被再次閹割。 一切證據(jù)都已經(jīng)銷毀。 清淺默默走著,來的時候信心滿滿,回的時候偃旗息鼓。 第一百九十七章 無功而返 案子審到這里,基本進入了死胡同,證據(jù)已經(jīng)全部被銷毀,證人死活不開口。 清淺雖然有合理的臆斷,但是這種臆斷若是說出,只怕皇上第一個饒不了自己,畢竟關(guān)系天威。 坐在西窗下,外頭暑氣正盛,知了一聲遞一聲的喧鬧著,有一點渺茫的嘈雜。重重簾影深一道淺一道烙在金磚地上,虛浮如夢。 難不成這案子就擱置了,皇上定下的一個月的時間已然過了十余日了。 外頭宮女流云稟道:“錦衣衛(wèi)袁大人著人送口信,請姑娘明日去一趟僉事府,明日卯時一刻會有車在宮門口等姑娘。” 清淺問道:“可說了什么事情?” 流云道:“送信的人說了一句,似乎是藏紅花的來源有了準確下落,袁大人請姑娘過去商議。” 清淺心中一喜,若能順著藏紅花的下落順藤摸瓜,說不定別有一番洞天。 心中有了指望,暑熱也不那么難熬了。 第二日一早,清淺辭了皇后出宮。 春成的車馬果然在西角門候著,袁彬從里頭下來迎了清淺上車。 清淺見車里涼浸浸的,笑問道:“車里怎么這般涼爽?似乎有冰但又未見著。” 袁彬笑道:“聽說你怕熱,我特地在馬車上做了一個夾層,夾層里頭塞滿了冰塊,既涼快又不會冰到,正適合夏日。” 瑞珠喲了一聲笑道:“心思極巧,但那豈不是一路走一路流水?” 袁彬笑道:“夾層是特制的,并不會淌水,即使冰塊化成了水也清涼呢。” 清淺心中感動,他想得極為周到。 對話中,車馬已出了前門。 見不是僉事府的方向,清淺奇道:“咱們這是去哪里?” 袁彬掏出一支藏紅花笑道:“太醫(yī)令查到藏紅花是京郊一處藥鋪的貨,咱們今日去探探那鋪子。” 清淺接過藏紅花奇道:“簡簡單單的藏紅花,還能瞧出哪個鋪子的?” “織娘通過針腳能查出繡花的人,鐵匠看一眼刀劍便知道是哪座礦山的用料。”袁彬微笑道,“醫(yī)者也一樣,能通過藥材的外形和性狀分辨產(chǎn)自何處,你手中拿的藏紅花是青海的,也是巧了,這鋪子從前和太醫(yī)令打過交道,太醫(yī)令知道青海的藏紅花,滿京城唯獨這鋪子有。” 清淺笑道:“隔行如隔山呢,這個我信服,譬如眼前,小林子的香料功夫無人能及。” “姑娘回府后得好好問問小林子。”瑞珠笑道,“聽羅姑娘說,日日只聞得隔壁院子傳來香味、焦味、糊味,不知小林子在搗鼓什么,小心將宅子炸了。” 清淺含笑道:“先不管香料鋪子,隨他折騰吧,等咱們?nèi)チ怂庝仯Y(jié)案了再說。” 袁彬微笑道:“等到了要鋪子,問了掌柜的便能找出蛛絲馬跡。” 是否有尖聲的太監(jiān)來過,是否專門要了藏紅花,是否眼生,口音如何,這些都是線索。 清淺見袁彬的眼睛有些微紅,想必是查案子費了心神,從袖子里頭掏出帕子遞過去道:“這是繡春刀的帕子,你將就著用吧。” 瑞珠低聲笑道:“姑娘這幾日在宮里,又要審案子,又要為袁大人繡帕子,忙得不行呢。” 袁彬仔細瞧了瞧,笑道:“這是飛魚吧,極好,我很喜歡。” 珍之重之放好之后,袁彬又輕笑了一句:“我的香囊,帕子和玉佩的墜子都是你繡的呢。” 清淺大窘,瞧著窗外道:“不過是隨手繡的。” 瑞珠側(cè)過頭偷偷笑。 袁彬見清淺不好意思,問道:“慧嬪那里可有進展?” “絲毫進展都沒有!”清淺有幾分泄氣地說起昨日的經(jīng)過。 袁彬蹙起眉頭道:“你話說得如此透徹了,慧嬪還是不肯棄暗投明?” “是!她十分倔強!”清淺不解道,“分明知道周貴妃那里生路渺茫,卻還義無反顧。” 袁彬笑了笑道:“或許是她有不得已的理由,譬如周貴妃有鐵證在手,她若是選擇了皇后便是死。跟著周貴妃才有一線生機。” 清淺倏然一驚,這樣么? 兩人商議著案情不覺到了京郊。 京郊的集市比起京城來雖然規(guī)模小些,但熱鬧了許多,貨郎,挑擔子的,擺地攤的,雜耍的比比皆是。 袁彬和清淺下車,在普濟堂前頭駐足。 普濟堂里頭的小伙計早迎了出來笑道:“兩位客官里頭請。我們普濟堂有上好的藥材,也有坐堂的大夫,只要客官有需求,我們普濟堂無不應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