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節
清淺將茶盞往桌上一放,茶盞發出清凌凌的碰撞聲。 清淺慢條斯理道:“今日叫你過來,是想問你一句話,哥哥身邊少了服侍的人,僅叢姑娘一個是不夠的,母親冷眼看了全府上下,唯有你合適,今日便給你開了臉去當姨娘,如何?” 玉映似乎被燙了一下,彈了起來,聲音也高了幾分道:“不,奴婢不愿意。” 清淺仔細看著玉映的反應,不似作假,于是笑道:“丫鬟們無不想著往上爬,怎么你倒不愿意?” 連叢飛燕都將這個當做一個改變生活的機會,作為一個丫鬟,玉映怎么會愿意放棄這種機會? 清淺有些不理解。 玉映似乎想到什么,忙道:“方嬤嬤,夫人從前是說過的,奴婢不必伺候少爺。” 方嬤嬤見玉映不愿意伺候清汾,早窩了一肚子火,冷笑道:“從前是從前,如今是如今,如今夫人改變了主意,又不好親口跟你說,故而讓我和姑娘來知會你!” 玉映昂首道:“奴婢不愿意當姨娘。” 側屋里頭,叢飛燕聽聞要讓玉映一道伺候清汾,手不由得抖了一抖。 楊夫人的眉頭也蹙了蹙,自己何時說過這種話?再有,玉映這種神情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嫌棄自己兒子癡傻? 青鳶忙低聲對叢飛燕笑道:“假的,我們姑娘誆玉映的話呢。” 叢飛燕問道:“jiejie這是要做什么?” 粉黛早看著玉映不順眼,撇嘴道:“不知道,但我們姑娘做事必定有她的道理。” 楊夫人低低道:“是我寵壞了這丫環!” 廂房里頭,清淺撥弄著指甲道:“說說看,當姨娘有什么不好?不用服侍人,不用為生活cao勞,叢meimei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她是個好性子,不會容不得你。” “奴婢羨慕夫人和老爺的情意,不愿意插入少爺與少夫人之間,奴婢希望自己也能有屬于自己的感情。” 玉映斬釘截鐵道:“奴婢寧愿去廟里做姑子,也不愿意當姨娘。”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外頭下起了星星點點的雨滴,被暑氣一哄,并不見涼意,反倒增了幾分濕熱的煩悶。 清淺端起茶水道:“你倒是個心高氣傲的。既然不愿意當姨娘,那滿府里頭你選一個管家或者小廝吧,回頭我讓母親做主將你許配出去,給你厚厚的嫁妝。” 玉映信以為真,哭道:“姑娘為何一定要奴婢離開?奴婢不愿意嫁人!” 方嬤嬤道:“你方才不是還說了,希望有自己的家和感情嗎?怎么夫人和姑娘如你愿了,你倒不樂意了?” 玉映語塞,只能哭道:“好好的,為何要將奴婢嫁了出去?” 側室楊夫人等幾人正在傾聽,突然門被推開,一股熱風帶著夜色撲面而來。 青鳶怒道:“是誰?誰這么大膽子?” 楊夫人站起身道:“老爺!” 門口站著的,是面無表情的聞仲豫。 瞧得出來,聞仲豫來得很急,連外衣都沒有換就過來了,他的身后是祿一笑。 青鳶嚇得驚退了半步,不是說聞仲豫今日在外頭應酬嗎?怎么突然回來了? 楊夫人起身道:“老爺回來了?” 聞仲豫哼了一聲道:“我再不回來,你就要在府里私設刑堂了!” 兩人都保持著刻意的低聲,并沒有讓隔壁的清淺和方嬤嬤發現。 楊夫人見夫君誤解,忙紅著臉道:“不過是問丫鬟幾句話,哪里論得上私刑。” 聞仲豫大步進來,不由分說坐在原本楊夫人的椅子上,低聲道:“我來聽聽,到底府里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青鳶正想高聲咳一聲,提醒清淺。 聞仲豫瞧也不瞧她道:“若是你出聲示意,我當即就吩咐將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青鳶連忙閉嘴不語。 廂房里頭,玉映哭道:“府里規矩是參照宮里的,丫鬟年過十八許人。奴婢不過十五歲,為何要將奴婢打發出去許配人?” 不知內情的清淺笑道:“凡事都有個例外,母親說了,你從八歲來府里,跟了母親足足近七年,不忍心耽誤你一世,既然你不愿意伺候哥哥,那么你自己選一個小廝也是一樣的。” 方嬤嬤道:“遲早要走的,何不早早走了,耽誤這幾年?乘著你年輕,選一個有前程的后生豈不是更好?今后生兒育女了,再回夫人跟前伺候就是。” 玉映哭道:“奴婢不愿意。” 清淺問道:“府里的家生子,我看著有些極好,你瞧瞧祿管家的兒子,從小讀書識字當公子哥養著,如今中了秀才,豈是旁人家小廝可比的。” 玉映扭頭不屑道:“祿云是個什么東西?說話低聲下氣的,奴婢才不喜歡這種男子!” 方嬤嬤冷笑道:“你一個奴才秧子,倒還嫌棄起了別人,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干脆拉了出去隨意配一個小廝,府里的丫鬟誰不是這么著。” 玉映道:“奴婢寧愿去廟里做姑子,也不愿意配小廝。” 清淺笑道:“這就奇了,讓你當少爺的姨娘你也不愿意,讓你選一個小廝你也不愿意,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方嬤嬤眼中有怒氣,這丫鬟,難道真存著當老爺姨娘的心思? 若是這樣,更加留不得了。 玉映哭道:“奴婢就想留在府里,伺候夫人,伺候老爺。” 方嬤嬤啐了一口道:“我瞧你是想伺候老爺吧,不如我向夫人開口,讓你開了臉,留在老爺身邊當一個通房丫鬟如何?” 玉映的臉被說得緋紅。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戈一擊 廂房內,聞仲豫冷冷看了一眼楊夫人。 楊夫人忙道:“這不是妾身的意思。” 瑞珠和青鳶對視了一眼,心中均覺得不妙,只怕姑娘這次會被老爺責難。 廂房內,玉映當場哭了出來道:“天上的神仙菩薩都看在眼里,奴婢若是對老爺有這份心思,讓奴婢活活被雷劈死,被水淹死,死后一萬年不得超生。” 玉映發誓說得又快又狠,并不像是被迫的。 清淺和方嬤嬤對視了一眼,這么惡毒的誓言,若不是真沒做過,怕是不會輕易發的。 叢飛燕是不會撒謊的,這是哪里出了錯? 玉映拿起桌上的剪子,對著頭發剪去,口中哭道:“奴婢這就剪了頭發當姑子,只求今后能在夫人身邊,安心服侍夫人。” 方嬤嬤連忙揮手奪過了玉映的剪子。 清淺直視著玉映的眼睛道:“你回答我,前些日子你與父親在芭蕉樹下說了些什么?為何父親要給你銀票?你的香囊是怎么來的?” 玉映道:“沒有,我沒有……” 清淺斷然道:“你有!” 房門猛然被推開,發出急促的咯吱聲。 聞仲豫的聲音在外頭響起道:“我來回答你!” 方嬤嬤見是聞仲豫,連忙起身:“見過老爺”。 清淺錯愕了一下,上前行禮道:“見過父親。” “不敢當!”聞仲豫沒有半分表情,“你好大的威風,外頭審案子還不夠,居然審到府里來了!” 清淺忙笑道:“不過是問幾句話,算不上審案。” 楊夫人勉強笑道:“清淺,方才你說的話,你父親在隔壁都聽到了。” 青鳶和瑞珠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嗎?”聞仲豫冷笑道:“我回答你,那日我在府里偶遇了玉映,我問了一句夫人的身子如何,吃飯喝藥如何,玉映這丫環說了一句自己在用心為夫人調理,廚房有些食材不齊全,都是她自己掏腰包在外頭托人從南方帶來的。聞某獎罰分明,萬萬沒有讓丫鬟掏腰包的事情,故而給了這丫環銀票,讓她填補虧空。” 玉映哭道:“原來姑娘是為了這個!” 清淺問玉映道:“那你腰中的香囊呢?從何而來?真的是貨郎處買的嗎?” “那日姑娘問奴婢,奴婢不敢說出實情,生恐露出是老爺給銀票之事,故而說了謊。”玉映哭道,“這香是花蕊夫人衙香,鋪子里頭說醒心明目提神的,奴婢見夫人日日提不起精神,故而買了戴著,為的是讓夫人日日聞了這味道,利于夫人的病情。” 楊夫人喲了一聲道:“好丫鬟,你有心了。” 聞仲豫踱了幾步道:“這個回答,你們可滿意?” 父親訓話,清淺只能抿著嘴,沉默地站著。 楊夫人有些慚愧道:“原來是這樣,是我們錯怪了玉映。” 楊夫人不無責備地看了一眼方嬤嬤和清淺,若不是她們要求,自己怎么會讓貿然審問玉映。 聞仲豫痛心道:“外人懷疑我也罷了,為何夫人也這么想?難道這些年,我的所作所為讓夫人不放心了?” 楊夫人忙道:“妾身并不知原委。” 方嬤嬤跪下道:“是奴婢的錯,請老爺責罰。” 聞仲豫輕輕點了一句方嬤嬤道:“你一直跟著夫人,凡事要多勸著些夫人,不要聽風就是雨,跟著三姑娘胡鬧。” 方嬤嬤含淚道:“老奴遵命。” 清淺咬了咬唇,調整了一下呼吸,但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玉映磕頭流淚道:“求夫人不要趕奴婢走,奴婢平日說話雖然任性,但一片忠心可昭日月,求夫人留下奴婢。” 寵了許多年的丫鬟,對自己忠心耿耿,楊夫人親手扶起她道:“起來說話吧,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