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
粉黛嘴巴長得能塞下雞蛋,清淺塞了一根瓜條在她嘴里,笑道:“枝姨娘對馮元壽是有感情的,不然不會咬死了不招供,若是她知道馮元壽為了活下去對她下手,你說她會怎樣?” 粉黛嚼了幾口瓜條,傻傻道:“會完完全全招供。” 青鳶撲哧一笑。 清淺起身,讓青鳶給自己換了一身天水碧的云雁細棉裙,帶了一頂面紗,面紗淡墨色飄飄拂拂,這是清淺特特讓人定制的,因為這些日子常要在外行走,若處處避諱太過麻煩,索性用面紗遮臉,只留了眼睛在外頭。 俏生生站在錦衣衛衙門的清淺,如暗夜仙子,錦衣衛們連忙送信給袁彬,又恭敬請了清淺進去奉茶,錦衣衛們交頭接耳,鎮守使夫人,果然目光清明,有幾分神似鎮守使。 袁彬趕了過來,見清淺于堂前神色淡然任錦衣衛們打量,笑道:“我本打算卯時末來接你的,有些瑣事纏身,想不到你已過來了。” 錦衣衛們擠眉弄眼。 袁彬揮手瞪眼讓他們出去。 清淺笑道:“沒料到馮元壽這么著急,我當他還要過幾日才動手呢。” “聽說枝姨娘還未畫押,他哪里等得及。”袁彬坐下笑道,“殺了枝姨娘,然后偽造成自殺的模樣,他便可一勞永逸。” 鬢上一枝金雀兒寶石押發綴細細一綹流蘇,沙沙的打著面紗,清淺含笑道:“只沒想到一石二鳥,盧達和方向明同時牽連進來,袁大人真是大喜。” 盧達是袁彬的宿敵,方向明又背叛了袁彬,這回兩人同時涉案,無疑能讓袁彬方的勢力大漲。 袁彬笑道:“全是清淺姑娘謀劃。” 昨日清淺特特多次提到,枝姨娘未曾畫押,便是存了讓馮元壽動手的心思,只有枝姨娘親眼見到馮元壽的絕情,對他心灰意冷,才會在不用刑的情況下主動招供。 當然,兩人也布置了心腹錦衣衛看守,不會讓馮元壽真得手,只不過沒想到盧達中途插手。 盧達不學無術,靠著和周貴妃父親的交情,占據指揮史的位置,對袁彬一直嫉賢妒能,這回能讓他吃虧,真是意外。 崇山笑著出來道:“文質,聞姑娘,枝姨娘帶到了,在旁邊的囚房。” “我獨自帶著青鳶進去便是。”清淺微笑道,“人多了,枝姨娘未必愿意敞開心扉。” 袁彬頷首:“自己注意安全。” 清淺移步來到枝姨娘所在的屋子,詔獄的屋子是沒有窗的,故而雖然白日也如同暗夜。 清淺命青鳶點了一支蠟,細瞧之下枝姨娘的鬢角居然微微有了幾縷灰白,古人所說一夜白頭果然是有的。 清淺吩咐青鳶:“倒一盞熱茶來。” 枝姨娘的情緒不寧,此時什么都不宜說,靜靜陪她坐著便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枝姨娘招供 茶香裊裊升起,枝姨娘低低抿了一口,熱茶水從喉頭落入冰涼的身子,似乎讓她活了過來,她沙啞著問了一句道:“郡馬要殺我?” 話語中有不可置信。 “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清淺帶著幾分憐憫道,“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姨娘看開些便好,。” 枝姨娘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燭光輕搖,她的影子映在墻上輕晃,像是在顫抖一般。 枝姨娘再次喝了一口茶水道:“昨日如同在夢中,我在詔獄睡著,突然聽到郡馬小聲叫我,我大喜過望以為郡馬來探望我,便隔著鐵欄與他十指相握,還未來得及訴衷腸,郡馬突然變了臉,用白綾將我的脖子纏住,一頭纏著鐵欄,我掙扎著問他為什么?……” 枝姨娘淚如雨下,清淺并不打斷她,只示意青鳶記下她的口供。 “郡馬說唯獨我死,他才安全。”枝姨娘仰天大笑,淚珠滾滾落下,“他居然想要我死,我為了他,不惜兩年對著郡主做低伏小,不惜墮胎傷了身子,我不在乎,我只為留在郡馬府,在他身邊陪著他,可想不到,他居然要我死。” 兩人果然暗中有情。 枝姨娘果然曾經有孕被墮胎,故而馮元壽不怕宮中嬤嬤去查。 清淺問了一句道:“郡馬為何要殺郡主?” 女子愛起來比男子愛得深,恨起來也一樣。 枝姨娘喝了半盞茶,收了淚水,毫不為馮元壽隱瞞,她直截了當道:“原因有三,一是郡主一直不曾有小日子,御醫診斷恐怕子嗣艱難,郡主又善妒,不讓馮元壽沾染別的女子,馮元壽常憂心馮府絕后。” 清淺抿了抿嘴道:“成親才兩年,可以慢慢調理,時日久了郡主必定會回心轉意,讓郡馬納妾或是從旁支過繼一個子嗣。” 沒有子嗣且善妒的女子多了,沒見要弒妻的。 “郡主跋扈,對馮元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枝姨娘說出第二個理由,“馮元壽表面上對郡主順從,但實際上內心早不堪忍受。” 清淺再次嘆了一口氣:“夫妻本是一體,彼此尊重是相處之道,何曾有一方壓過一方之說。夫妻彼此性子不合,也不至于殺人吧。” 沒有任何顧慮的枝姨娘蔑笑一聲道:“第三個理由恐怕才是馮元壽殺人的最重要理由。” 清淺眼眸一聚道:“那是什么?” “朝廷規矩,駙馬郡馬尚了公主和郡主,為防權勢過大,只許擁有富貴和虛銜,但不得入仕。”枝姨娘清瘦的臉龐淡然一笑道,“馮元壽野心勃勃,本身有幾分才情,加之是太后的堂侄,以為自己前程不可限量,將出相入將視為囊中之物。” 清淺補了一句道:“誰料尚了郡主后,不但子嗣沒有,前程也沒有,性格還暴虐。馮元壽不甘這輩子這么沉淪,于是鋌而走險,拉攏你謀害郡主的性命。” 瞧著詔獄四周冰涼,枝姨娘的淚再次落下,早知何必留在府里,如其他三個姨娘出府,逍遙自在嫁一個平常人多好。 清淺問道:“你們怎么做到的?” 清淺的問話很簡單,但里頭意思很多,你們是怎么做到讓沈雨默動手的?你們是怎么下藥的?郡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雖然清淺前頭有過猜測,但畢竟細節不全。 “府上的姬妾們都紛紛被趕走了,我覺得快輪到我了。前年春天,一個桃花盛開的日子,馮元壽乘著郡主回德安王府,突然對我說,一直喜歡我,想和我在一起。”枝姨娘回憶道,“我動心了,我們一直暗中幽會,或許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們如同干柴烈火。為了他,我自愿做低伏小伺候郡主,只求留下來。”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想起前世袁彬和蘇靜好的過往,清淺覺得有幾分刺心,淡淡嗯了一聲。 枝姨娘譏諷笑了一聲:“后來我有孕了,郡主逼我墮胎,我很難受,馮元壽常和我一道垂淚追思未出世的孩兒,有一日馮元壽說要為孩兒報仇,我當真了。” 從前真以為馮元壽是想為孩兒報仇,如今明白他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我一門心思出主意,用盡了此生所有的智慧。”枝姨娘笑中帶淚,“我了解到馮元壽和沈雨默青梅竹馬,于是讓他這幾個月對沈雨默言語多有暗示,讓沈雨默生出旖旎之心,我精心準備了藥粉,天天藏于指甲里,只等著時機隨時下藥。” 清淺補充道:“與此同時,馮元壽無意中知道郡主有暈血之征,你們更加有了底氣。” 枝姨娘道:“姑娘聰慧,事情與姑娘猜測的相差無幾,茶水沒有問題,是馮元壽指使我放的。” 枝姨娘似乎明白,自己招供或是不招供都是死路一條,不能白白便宜馮元壽,成全了他的名聲,在她的娓娓道來中,一副謀殺卷宗緩緩成型。 馮元壽平日用言語與沈雨默曖昧,讓沈雨墨生出遐想,另一頭他又命人悄悄告訴郡主,沈雨默和他青梅竹馬的往事, 這些馮元壽做得極為巧妙,既不留下任何痕跡,又讓兩個女子隔空互相憎恨。 除了兩個女子外,第三個女子枝姨娘則日日在指甲里頭藏著令人發怒發狂和昏睡的兩種藥粉,只等待合適時機。 這一日,郡主來到孫府賞花,正巧沈雨默也在賞花,枝姨娘乘機將藥粉彈到茶水中奉給郡主,郡主服用茶水后,脾氣暴躁下叫了沈雨默來責罵,沈雨默也是個暴脾氣,吵了幾句后,郡主將茶水倒在沈雨默臉上,沈雨默則順手取了如意砸在郡主頭上。 如意應聲而碎,玉屑將郡主的頭皮弄出血,郡主有暈血之征,頓時昏迷過去。 因是暈血之征,太醫無法從脈象上瞧出端倪,只能讓郡主靜養。 因為茶水里頭還有昏睡的藥粉,故而郡主一直昏睡到半夜,更讓人以為郡主的傷勢嚴重。 夜里,馮元壽早早準備了如意在袖中,中途支開了郡主的貼身侍女片刻,將如意再次重重砸在郡主頭上,郡主此次真是受到頭部撞擊而死。 如意特特用布包裹著,故而這回不會有任何碎屑留下。 枝姨娘說完整個過程,嘆了口氣道:“萬萬沒想到,我們都被馮元壽利用了,不過我也不后悔,我孩兒的仇是切切實實報了。” “我還有一事請教。”清淺客氣問了一句道,“若當時在孫府花園沈姑娘不動手,或是如意沒有被打斷,郡主并沒有出血昏迷,你們接下來會如何?” 很多時候,事情的進展會偏離最初的預計。 “沈姑娘的性子我們再三確認過,被孫老夫人寵得唯我獨尊,不可能受如此大辱而不動手,不動手也不打緊,我另外再尋機會便是。”枝姨娘笑意如秋花涼薄:“至于血,我袖子里頭藏著刀片,若是郡主不流血,我會上前阻止沈姑娘,然后裝作被她劃傷流血,郡主瞧見血,還是會暈倒。” 原來從一開始,郡主便難逃宿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解決之道 拿到簽字畫押的袁彬,絲毫沒有覺得輕松。清淺明白這種壓力來源于宮中,這樁案件本是周貴妃的一個圈套,若是破不了說明袁彬無能,若是破了不是得罪孫府便是得罪德安王府。 德安王府或是孫府,誰都得罪不起。 袁彬揉了揉太陽xue道:“如今,只有拿了口供給太后,讓太后定奪。” 孫家人犯罪,孫太后處置,唯有這樣才能平息眾方的議論和質疑。 “只能這樣了。”清淺站起身道,“今日事今日畢,索性咱們今日便去宮中。” “我讓人送你回府。”袁彬轉過身道,“我一人進宮是,此事與你無關,你不用跟著進宮。” 清淺心中有淡淡感動,他是擔心自己受連累,但自己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