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坐立不安的郡馬 抻了馮元壽兩日,袁彬這一日派春成送信,約著清淺一道去郡馬府,四月末天氣甚是晴朗,天空凝成了一汪碧藍澄澈的秋水,格外高遠。 幾日不見袁彬,他穿一件明藍色提方格紋繭綢長衫,笑起來如涓涓暖流,煦煦陽光,瞧著清淺的眼神明亮而和煦,眼神中倒映出清淺的粉色衣袂翩翩,如菡萏初開,風致清麗難言。 兩人兩日未見,心中均有如隔三秋之感。 袁彬笑道:“想必馮郡馬心中上下不安,咱們去郡馬府瞧瞧熱鬧去。” 清淺側頭一笑道:“很期待瞧見郡馬的神色。” 這一回上門,袁彬和清淺不再客套,吩咐錦衣衛(wèi)叫門,直接進了郡馬府,府里依舊是經(jīng)文陣陣入耳,檀香撲鼻,只不過地上的未燃盡的紙錢無人灑掃,堆在角落里頭露出焦黑的卷邊,顯出府上主人內心的焦灼。 郡馬馮元壽快步迎了出來,腳步不比從前穩(wěn)健,見袁彬和清淺臉上沒有笑容,連語氣都透露著心虛道:“兩位,枝姨娘她……” 袁彬瞧也不瞧他,大踏步進內室道:“里頭說話。” 清淺款款從馮元壽身邊走過時,特特嘆了一口氣,這口氣讓馮元壽更為不安。 進了正廳,馮元壽請兩人坐下,自己忐忑不安陪著坐下,再次問道:“袁大人,聞姑娘,那日錦衣衛(wèi)上門將枝姨娘帶走,馮某心下甚為不安,敢問枝姨娘犯了何事?” 袁彬從袖子里頭掏出沈雨默的回信,拍在桌上,臉上帶著慍怒道:“郡馬自己瞧。” 馮元壽幾乎是迅速接了信函,打開一目十行。 清淺低頭抿了一口水道:“郡馬,枝姨娘雖然未曾最后畫押,但已然招供,沈姑娘知道后,驚怒無比。哼,郡馬好狠的心腸,居然利用沈雨默、枝姨娘,暗中對郡主下毒手,若是枝姨娘最后畫押認罪,你即便是太后的侄兒,恐怕也難逃一死。” 馮元壽的手明顯在顫抖。 袁彬使勁一拍桌子道:“到底怎么回事?” 馮元壽臉色先是變了變,然后咬牙切齒道:“居然是枝姨娘,殺害郡主的兇手居然是她!我萬萬沒有想到呀!” “哦?”袁彬饒有興趣問道,“郡馬的意思,是一切都是枝姨娘做的?郡馬絲毫不知情,絲毫無錯?” 馮元壽的臉上帶了真摯的傷感,他捂著臉沉痛道:“我有錯,太后娘娘賜給我四個宮女,我當時應該全打發(fā)走的,不應該瞧枝姨娘老實聽話便留下她的。” 袁彬喝了一口茶,仔細聽馮元壽的辯解。 “我忘了,枝姨娘再如何老實,也是我的侍妾,她也是女子,也會妒忌。”馮元壽臉上是悔恨交加的模樣,“一年前我醉酒回府,郡主早已歇下,我當時以為枝姨娘是郡主,拉著她春宵一度,沒想到枝姨娘有了身孕。” 清淺眼神一閃,問道:“從前怎么沒聽郡馬說起?孩兒呢?” “此事被郡主知曉,郡主是個要強的,覺得枝姨娘有孕傷了她的面子,當場找了落胎藥灌了枝姨娘。”馮元壽捶打自己的頭道,“我當時自覺對不起郡主,便沒有開口為枝姨娘求情,枝姨娘的孩兒沒了,她留了很多血,再也不能有孩兒了。” 清淺問了一處不解之處:“枝姨娘被郡主墮胎,郡主還會留她在身邊伺候?” “枝姨娘被墮胎后毫無怨言,能下地的第一刻便給郡主磕頭謝恩。”馮元壽嘆道,“接下來伺候郡主盡心盡力,誰也沒料到她忍辱是為了今日報仇。” 清淺接著馮元壽的話道:“郡馬的意思是,此次謀害郡主,完全是枝姨娘心懷恨意,故而特特害郡主?” 馮元壽的嘴唇有些干涸,他眼睛有些微紅道:“不僅害郡主,恐怕枝姨娘見我沒有求情,連我也恨上了,故而謀殺了郡主,再嫁禍給我。” 很完美! 瑞珠在清淺身后提醒了一句:“女子是否有過生育,是否還能有孩兒,宮中有經(jīng)驗的接生嬤嬤一瞧便知。” 馮元壽即刻道:“大人只管找接生嬤嬤為枝姨娘驗身,瞧我說的是否有假。” 瑞珠見馮元壽說得果斷,不再說話。 清淺和袁彬對視了一眼,袁彬起身笑道:“枝姨娘言之鑿鑿,口口聲聲說到太后跟前都不改口供,沈姑娘又是這種語氣,只怕案情對郡馬不利。” 馮元壽再三拜道:“請大人一定要相信下官。” 袁彬收了方才沈雨默的信函,拍了拍馮元壽的肩膀道:“我信不信不要緊,要緊的是太后信不信,皇上信不信。” 清淺補了一句道:“枝姨娘若是招供畫押,我們便會將枝姨娘的口供,并沈姑娘的信函交到太后娘娘手中,讓太后娘娘圣裁。” 馮元壽只是搖頭說自己無罪。 見再也問不出什么,袁彬和清淺告辭出府。 粉黛好奇問了一句道:“姑娘,郡馬說墮胎之事時,說得如同真有此事,他就不怕宮中的嬤嬤查出不妥來嗎?” “他敢這么說,便是真有此事!”清淺笑道,“只不過事情并不像郡馬說的,郡馬未必是酒醉將枝姨娘當成郡主,說不定兩人本就暗中有情。枝姨娘有孕后為留在郡主府,自己心甘情愿喝的藥,如今郡主已過世,一切只由得馮元壽編造。” 瑞珠蹙眉道:“這可不好辦,太后口諭不能用刑,枝姨娘死活不肯松口,咱們的猜測始終是猜測。” 清淺笑道:“不會的,馮元壽此人主意很大,他恐怕心中已有了對策,等過了今夜,若他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咱們明日可以替他動作。” 粉黛發(fā)懵:“姑娘什么意思?” 袁彬笑了笑道:“你們姑娘的意思是,可以模仿他的筆跡,也可以模仿他的行為。” 粉黛依舊發(fā)懵。 此刻郡馬府里馮元壽早已坐立不安,和尚的經(jīng)書在他聽來是陣陣催命符,檀香讓他頭暈眼脹。 枝姨娘居然招供了? 馮元壽起來又坐下,起來又坐下了三五回,最后一跺腳下了決心,從書房拿了一瓶上好的汾酒,又吩咐小廝備了幾個酒菜。 馮元壽吩咐小廝:“今日是方夫人過世百日,明日是郡主七七,我心中悲苦,且去方府和方大人一杯解千愁。” 小廝們連忙去方府送信。 馮元壽從書房的一個書匣子中取了一把藥粉,藏于袖中,面色略帶幾分猙獰。 月黑風高。 半夜的錦衣衛(wèi)詔獄,平日是燈光昏暗,今日卻是燈火通明。 袁彬大刀闊斧站在一具尸首前,掀開白單子蹙眉道:“這是馮元壽?指揮史誤殺了太后的侄兒?” 錦衣衛(wèi)指揮史盧達頹然坐在地上,手中的繡春刀上有滴滴血跡。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石二鳥 錦衣衛(wèi)十數(shù)個火把下,馮元壽的臉被照得紅彤彤的,他身上穿著飛魚服,腰間別著繡春刀,儼然打扮成了錦衣衛(wèi)的侍衛(wèi)。只不過此時的他,渾身是血跡,表情痛苦不堪。 盧達見袁彬問話,抖抖索索道:“他……他要殺太后案的證人,被我巡查發(fā)覺,我上前便是一刀。” 本以為立下大功,誰料殺了太后的侄兒。 袁彬見他說得不清不楚,蹙眉問道:“當時誰陪著指揮史一道巡查?” 叫昊子的錦衣衛(wèi)上前道:“回袁大人,今夜是我和幾個兄弟陪指揮史大人輪值,指揮史見有一個黑影進了詔獄,便吩咐我們暗中跟著,誰料此人直奔枝姨娘的囚室,將白綾套上枝姨娘的脖子,指揮史見了上去便是一刀,那人不顧受傷,捂著臉想走,指揮史對著他的脖子又是一刀……誰料,是郡馬!” 盧達一直被人詬病沒有真本事,見有人闖進詔獄謀殺,立功心切之下,根本沒讓昊子等人出手,自己親自上前殺人。 “對!馮元壽企圖殺人滅口!”盧達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必定是殺害郡主的兇手,不然怎么連夜混進詔獄?” 袁彬不理盧達的脫罪之語,問昊子道:“枝姨娘沒死吧?” 昊子忙道:“本撲騰著快死了,有兄弟用急救之法救活了她,枝姨娘醒來后木木的,眼睛直直的,幾個兄弟守著怕她自盡呢。” 盧達大聲嚷道:“加派人手,可別讓她自盡了。” 若是自盡了,自己哪里說理去。 袁彬上前翻了翻馮元壽腰上的腰牌,冷冷道:“是方向明的腰牌,帶方向明來。” 方向明在昏迷中被帶過來,昊子往他臉上澆了些涼水,他一身酒氣迷迷糊糊道:“兄弟,再來一杯,若是你嫂子在,便能為你做可口的下酒菜,可惜她被袁彬那賊子害了。” 袁彬冷冷哼了一聲。 昊子一腳踹方向明臉上道:“胡說什么!你老婆是怎么死的,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不成?” 錦衣衛(wèi)再次潑了一盆水,方向明一頭一臉的涼水,總算清醒了些,問道:“我在哪里?” 回頭一見旁邊馮元壽的尸首,嚇得全清醒了道:“馮兄弟怎么死了?” 袁彬言簡意賅冷冷道:“他今夜找你喝酒,給你酒中下了藥,脫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扮成你的模樣混入詔獄殺人滅口。” 簡簡單單幾句話,嚇得方向明一哆嗦:“殺人滅口?” “你還沒瞧出來?馮元壽必定和郡主之死脫不開關系。”昊子解釋,“他要殺太后外甥女一案的證人枝姨娘,借了你的衣裳和腰牌混進來,你以為平白無故他和你喝酒呢?” 方向明漸漸明白過來,身子篩糠一般。 “把他帶下去簽字畫押!”盧達揮了揮手吩咐,“回頭革了他的錦衣衛(wèi)之職,讓他滾回老家去!” 丟了錦衣衛(wèi)的腰牌,讓人混入詔獄殺人,這已是最輕的懲罰了。 見事實基本已清楚,袁彬吩咐將馮元壽的尸首送去廟里先存著,再將目光轉向盧達。 盧達見他雙目犀利,嚇得一哆嗦,忘了自己才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喃喃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 “先送指揮史回府休息。”袁彬吩咐,“明日請清淺姑娘過來,審問枝姨娘。” 盧達忙道:“對對對,明日一早便去,讓清淺姑娘按照太后的口諭,好好審問枝姨娘,馮元壽是如何謀殺她的,如何謀殺郡主的……” 若真是馮元壽殺了郡主,盧達的罪名要輕得多。 第二日一早,春成找了妹子粉黛,粉黛在早膳后與清淺說了緣故。 清淺微微嘆息道:“果然馮元壽忍不住動手了。” “姑娘料定他會動手?”粉黛帶著崇拜的目光瞧著清淺,“姑娘真是料事如神。” 清淺微微一笑道:“昨日我說的,可以替馮元壽寫信,也可以替他動作,若今日馮元壽還沒有動作,我和袁大人便會差人扮成殺手,對枝姨娘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