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第二日一大早,清淺的院子便開始忙碌,瑞珠吩咐粉黛為清淺打水洗面,用青鹽漱口,青鳶則忙著替清淺梳妝打扮。 清淺吩咐:“入宮只能帶兩個丫鬟,瑞姑姑從前是宮中的嬤嬤,宮中規(guī)矩熟悉,此番必定要跟著我進宮,至于粉黛和青鳶……” “奴婢遵命。”不等清淺安慰,粉黛嘟嘴道,“奴婢說話行事容易惹禍,老實呆在府里等著姑娘帶宮里的果子回來。” 瑞珠等都撲哧笑了。 瑞珠為清淺邊描眉邊道:“袁大人派人送信過來,卯時三刻會在府門口等候姑娘一道入宮,今日奉旨入宮,便不進府給夫人請安了。” 清淺應了一句:“知道了!” 想起那日的玉佩,清淺忙起身親自將玉佩放入袖中,無意中瞧青鳶將一塊絲帕塞入袖中。 辭了楊夫人,清淺帶著瑞珠青鳶出了府門。 袁彬已在府門口等候,日光極好,他身上的飛魚服在陽光映照下發(fā)出光澤,佩刀如一汪清水,澄明透亮,但一切都比不過他的面容,謙謙君子的溫潤如玉和威風凜凜的豐神朗朗在他身上結(jié)合得融合。 袁彬見清淺出府門,不由得上前迎了一步。 眼前的女子一身煙粉色挑絲雙云燕宮裝,頭上玉蘭響鈴簪發(fā)出空靈的聲音,眉目淡雅如畫,清麗如菊,但眼神的鎮(zhèn)定和靈動交織,如同畫龍點睛,讓她整個人熠熠發(fā)光,如陽光下最亮的寶石。 清淺上前福了一福:“見過袁大人。” 似乎被清淺的容顏所震懾,袁彬愣了瞬間方道:“清淺姑娘,請上車。” 瑞珠備了踏馬石,青鳶正要扶清淺上去,袁彬突然一把扶住清淺的手,送她上馬。 前世熟悉的干燥溫熱,讓清淺一時間來不及抽手,袁彬沉沉道:“早起若是困了,不妨在馬車上養(yǎng)養(yǎng)神,馬車上頭我已吩咐備了茶水點心,若是餓了可以墊墊。” 清淺進了馬車,果然里頭金絲軟緞墊子,熱騰的茶水點心一應俱全,甚至在角落里頭還燃著百合香。 瑞珠低聲道:“袁大人心真細。” 青鳶時不時透過半透明的簾子瞧著外頭,清淺知道她的心思,淡淡一笑問道:“袁大人,今日怎不見凌大人?” 袁彬騎馬在馬車旁跟著,聽清淺問話忙道:“今日他在宮中當值。” 似乎擔心清淺第一次入宮不懂宮中規(guī)矩,袁彬繼續(xù)道:“入宮后你跟在我身邊,宮中規(guī)矩多,當心沖撞了貴人。” 青鳶笑道:“我們姑娘是皇后的親meimei,奉旨入宮的,還有誰敢為難我們姑娘不成?” 清淺垂眸,未必沒人敢,宮中有周貴妃了。 果然袁彬耐心解釋了一句道:“周貴妃寵冠六宮,他身邊的大太監(jiān)夏時是東廠督主。” 東廠這些年聲勢不如錦衣衛(wèi)遠矣,但自從盧達投靠了周貴妃后,東廠又有起復的架勢。 清淺支著下巴,眨巴著眼睛。 前世似乎聽袁彬說起過,東廠殘酷無道,他的大部分精力既要用來對付盧達,又要壓制東廠,原來這種制衡早早便開始了。 里外都要鎮(zhèn)住場面,清淺都覺得袁彬不易。 車輛行了一盞茶功夫,到了宮門口,早有太后身邊的檀香姑姑在宮門口等候,清淺下了馬車,隨袁彬進了后宮,檀香姑姑帶著從側(cè)路繞到了慈寧宮,因是太后宣召入宮,袁彬身為男子也得以入了后宮。 這是重生后清淺第一次見太后和jiejie。 太后一身青金色華服紋飾大氣端莊,頭發(fā)上只以南珠妝飾,臉上也是淡淡妝容透著一股高華疏離的氣度,但不知為何她的面容卻有著絲絲的憔悴之色。 jiejie清滟坐在太后身側(cè),陸姑姑、懷公公并幾個宮女太監(jiān)們在jiejie身后。 瑞珠和陸姑姑見了面,彼此眼中都有重逢的欣喜,好幾年不見了呢。 清淺跪下磕頭:“臣女聞清淺見過太后娘娘,皇后娘娘。” 袁彬:“臣見過太后,皇后。” “檀香,快些扶聞姑娘起來。好孩子,過來讓哀家細瞧瞧。” 太后拉著清淺的手笑道,“好個安靜齊全的孩子,在府上都讀過什么書?” 清淺溫順回道:“臣女從六歲起跟著女學學規(guī)矩和女紅,略認得幾個字罷了。” 太后問道:“《大學》《中庸》可曾讀過?” 兩本書自己當然讀過,但不知太后是否喜歡,清淺有些躊躇。 袁彬不茍言笑道:“清淺最近在讀《洗冤錄》。” 太后和皇后都笑了,太后笑得合不攏嘴,指著袁彬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是錦衣衛(wèi),清淺便讀《洗冤錄》,極好極好。” 見袁彬為自己解圍,清淺配合地低頭擰帕子,做出嬌羞狀。 太后又問了幾句瓦剌的案子,清淺一一恭順答了,最后笑道:“并不是臣女的功勞,臣女只不過湊巧罷了,一切都是皇上明察秋毫,惠澤萬民的功德。” “好久沒見過這么謙遜知禮的孩子了。”太后笑對皇后笑道,“皇后,你meimei生得不像你,哀家瞧著竟比你當年入宮時更美貌些。” 皇后忙笑道:“清淺是臣妾三姐妹中相貌最出眾的,性子也好。” “清淺這孩子哀家很喜歡。”太后笑對袁彬道,“你可不能辜負人家。” “臣尊太后旨意。”袁彬忙鄭重跪下道,“臣必定好好待清淺,此生絕不負她。” 話語的篤定和莊重的跪禮,讓清淺心漏跳了一拍,隨后想到他不過是順著太后的話,并不是真心所說,自己切不可當真。 皇后拉著清淺的手,微微含淚道:“上回省親是三年前,你還只有本宮肩膀這么高,如今也是大姑娘了。” 太后笑道:“再過一年,皇后又可回府省親了。” 后妃四年一次省親。 清淺驀然回憶前世,jiejie明德四年省親回宮后,一直到明德八年才再次省親,當時jiejie回府還懷有龍嗣,聞府風光到了極致,只是那次省親回宮之后,jiejie突然流產(chǎn),得了一場大病后薨逝,隨后哥哥清汾也突然離世,母親受不了打擊,郁郁寡歡一病不起。 全是拜蘇靜好所賜!蘇靜好勾搭皇上,讓jiejie不堪承受打擊流產(chǎn),清淺的帕子握緊了,這一世自己決不能讓jiejie早逝。 清淺抬起頭瞧jiejie,jiejie雖然貴為皇后,但極為簡樸,上身蜜合色透紗閃銀菊紋束衣,月藍的藻紋繡裙由內(nèi)外兩層顏色稍有深淺的云霏紗重疊而成,整個人的氣質(zhì)竟是比清淺還文秀。 jiejie的左眼微微有一層白蓊,極大損了她的容顏,這白蓊是前些年jiejie隨皇上為人質(zhì),經(jīng)常夜里挑燈替皇上補衣裳落下的毛病。 共苦容易,共富貴難,皇帝居然如此不珍惜。 外頭太監(jiān)高聲道:“皇上駕到,周貴妃到。” 皇帝居然攜周貴妃一道前來,清淺的眸子深處閃動著寒意。 寫到這里,熟讀史書的小伙伴應該看到了明英宗和錢皇后的影子,但本文并不是歷史小說哈,請小天使們不要考據(jù),小菱子謝謝大家支持。 第九十五章 難念的經(jīng) 皇上中等身材,相貌也是中人之姿,但身邊的周貴妃艷光四射,美艷不可方物,雙眉入鬢微微帶了幾分凌厲,素手搖著一柄象牙鑲寶石紈扇,手上的碧璽香珠手串翠色瑩瑩,光華靜潤,與發(fā)髻上的碧璽掛珠長簪相映成趣。她跟在皇上身邊,眉眼中帶著幾分嘲弄瞧著皇后。 皇帝上前行禮道:“兒子見過母親。” 皇后起身給皇帝行禮,清淺等也忙跪下請安。 周貴妃給太后行禮后,對著皇后只微微福了一福,態(tài)度不甚恭敬。 清淺瞧jiejie的神色,似乎泰然自若,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與清淺覺得的容顏憔悴搭不上半分邊,甚至清淺覺得jiejie看皇上的眼神是情意綿綿的。 必定是錯覺吧! 袁彬見周貴妃到了,想要回避。 太后笑道:“文質(zhì),你和皇上是出身入死的情分,今日是家宴不必回避。” 袁彬忙謝了恩。 皇帝坐下,瞧著跪著的清淺笑問道:“你便是皇后的三妹?起來說話吧。” 再如何暗恨皇帝,清淺也不能表現(xiàn)出來,只能起身謝恩,低頭道:“回皇上的話,臣女是聞府清淺,排行第三。” 周貴妃上下打量了一眼清淺,似笑非笑道:“原來這便是聞姑娘,聞姑娘必定是有什么超凡脫俗之處,才能讓袁指揮史入宮懇求賜婚。” 此話暗含深意,其一是暗指清淺不守規(guī)矩,和袁彬私相授受,以至于他進宮求賜婚,二是暗諷清淺相貌不過爾爾,不值得袁彬特特請旨賜婚。 清淺淡淡笑道:“回貴妃娘娘的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賜婚必定有皇上的道理,小女領旨奉行,不敢窺測天意。” 周貴妃手中的紈扇一頓,雙眉不自覺豎起來,她身后一個肥胖的太監(jiān)尖聲道:“大膽,你是在暗諷貴妃娘娘嗎?” “夏公公。”袁彬上前一步將清淺護在身后,“我家清淺從未進過宮,說話直來直去沒那么多彎彎繞繞,若夏公公覺得暗諷了貴妃娘娘,我愿替清淺領罪。” 皇帝不悅道:“夏時,方才母后說過,此是家宴,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諷不諷,罪不罪的。” “諷不諷的,什么時候輪到你一個奴才說話了。” 太后哼了一聲道,“清淺是皇后的親meimei,你一個奴才也敢對她大呼小叫?” 夏時連忙跪下哭喪著臉:“清淺姑娘,奴才一時口不擇言,說錯了話,請清淺姑娘恕罪。” “狗奴才!”周貴妃斥責夏時道,“滾下去自己打自己十個耳光。” 夏時忙磕頭出殿門,門口傳來清脆的耳光聲。 周貴妃笑容可掬起身拉過清淺的手,取下手中的碧璽香珠笑道:“清淺這姑娘質(zhì)樸純善,讓人瞧著就喜歡,這是西域進宮的碧璽手串,算是本宮的見面禮。” 清淺推辭不得,只能謝了周貴妃。 太后笑著打趣道:“從前覺得文質(zhì)是個木頭疙瘩,今日維護起媳婦來可不含糊。” 皇后笑道:“袁大人明于行納于言,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呢。” 清淺想起他說的“我家清淺”之話,不由得心中一動,臉色一紅低下頭去。 皇帝見太后露出多日難得的笑容,加之清淺是袁彬未過門的夫人,再有瓦剌探子之功,于是吩咐道:“賜聞姑娘金、玉如意各一柄,再讓內(nèi)務府準備腰牌,賜聞姑娘隨時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