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丁羨月哭道:“方嬤嬤,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生趙宜兒的氣。” 方嬤嬤臉上并無表情道:“丁姑娘用了趙姑娘的熱水,還打罵了趙姑娘。不知丁姑娘生的什么氣?” 丁羨月見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被楊夫人看在眼里,知道辯解無用,只能低頭不語。 趙宜兒輕輕行了一禮道:“方嬤嬤,丁姑娘有一句話說的是,我們趙府雖然是七品知縣府,但不能自甘低賤,上桿子討好權(quán)貴。宜兒告辭,多謝夫人和姑姑的款待。” 方嬤嬤見趙宜兒去意已絕,不由得嘆息了一聲,又斜斜瞥了一眼丁羨月,花容月貌卻毫無頭腦。 邵娟低聲道:“方嬤嬤,我和趙jiejie一樣,自請離去。” 清淺搖了搖頭,看來趙宜兒和邵娟不知道府里的算盤,真以為來大林寺是賞花的,瞧她們的臉色,這回受挫不輕,驕傲跋扈的少女臉上滿是失落和惶恐。 方嬤嬤嘆息了一聲道:“明日一早,奴婢送兩位姑娘先行回府,夫人準(zhǔn)備了一份禮物,是聞府的一份心意,還請兩位姑娘不要客氣。” 趙宜兒倒是大方道:“多謝夫人,多謝嬤嬤。” 趙宜兒拉著邵娟道:“邵meimei,我們回屋歇息吧。” 方嬤嬤看也不看丁羨月,仰頭道:“明日送兩位姑娘回府的時候,順帶也送丁姑娘回府,丁姑娘收拾行囊準(zhǔn)備著吧。” 丁羨月面如死灰。 回到屋內(nèi),楊夫人含淚道:“沒想到一個姨娘的遠(yuǎn)方侄女都嫌棄汾兒,我心中真是難受。” 方嬤嬤安慰道:“夫人,丁姑娘本就是拜高踩低之人,外頭有幾個姑娘倒是心性純良,值得夫人托付大事的。” 楊夫人道:“叢姑娘不錯,趙姑娘本是不錯的,只可惜脾氣急躁了些。” 玉映撇嘴道:“奴婢瞧著她們幾個也就這樣,裝個一日兩日的,誰不會呢?” 方嬤嬤不滿地看了一眼玉映,中肯說了一句道:“日子是短了些,若是能長久住一段日子,才能顯出真性情來。” 楊夫人躊躇道:“要不,我們邀了叢姑娘去府里小住?讓汾兒和叢姑娘接觸一番,看看汾兒自己的意思?” 玉映忙阻止道:“夫人,咱們府哪里能讓外頭女子住進(jìn)來,老爺知道了必定不會同意,便是叢姑娘府上也不會答應(yīng)的。” 楊夫人思考了一番道:“或者我收了她當(dāng)干女兒,這樣就名正言順了。” “那更不行了!”玉映道,“不過一個低門姑娘,哪里就配當(dāng)夫人的干女兒。”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方嬤嬤似笑非笑道,“奴婢看玉映這丫環(huán)長得不錯,夫人又寵她,不如讓玉映開臉去伺候少爺,既不用外頭的人進(jìn)府,玉映姑娘又得了身份,豈不是大好?” 玉映忙道:“奴婢不想嫁人,只想伺候夫人。” 方嬤嬤笑道:“若少爺納了你進(jìn)房,你不是更能長久伺候夫人了嗎?” 玉映急得跪下道:“夫人,奴婢真的不愿嫁人,若夫人要將奴婢許配給男子,奴婢寧愿剃了頭出家當(dāng)姑子。” 楊夫人連忙拉起她道:“快起來,方嬤嬤不過是與你玩笑的,看你嚇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快出去洗一把臉。我從前說過的,誰也不能輕易將你嫁了出去,老爺也不行。” 玉映得了楊夫人的準(zhǔn)話,換上了笑容。 看著她輕快出門的模樣,方嬤嬤嘆道:“夫人也太容她了,寵得一個小丫鬟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方才她明明是嫌棄少爺,夫人為何不發(fā)作她?” 方嬤嬤很不理解,楊夫人不但不發(fā)作,而且還說了一句“誰也不能輕易將你嫁了出去,老爺也不行。” 楊夫人素來性格柔順,很少說出這么決絕的話來。 楊夫人沉默了一陣道:“當(dāng)年,滟兒也是這樣,跪在我面前說不愿意進(jìn)宮,只愿意伺候我一個,可我聽了老爺?shù)脑挘瑢賰簞襁M(jìn)了宮中。方才玉映這孩子的模樣語氣,像足了滟兒當(dāng)年的樣子,你讓我如何狠得下心責(zé)備她。” 原來是因玉映有皇后的影子,故而夫人縱容她。 方嬤嬤向來不喜歡玉映,有些不屑道:“憑她也配與皇后娘娘相提并論。” 院子外頭,玉映對著方嬤嬤的方向,恨恨瞪了一眼,低聲啐道:“老東西!” 一切歸于寧靜。 大林寺的夜晚依舊恢復(fù)了靜默,但暗流下的涌動不斷。 夜里,錦衣衛(wèi)們的身影穿梭在山頭排查,一條黑影嗖地鉆入了寺廟之中,無聲無息。 第二日一早,方嬤嬤送了兩位姑娘回府,獨(dú)獨(dú)留了玉映和一個小丫鬟伺候楊夫人和眾姑娘們。到底顧及丁姨娘的面子,楊夫人沒有將丁羨月遣送回去,只對她不冷不淡的。 清淺等送了趙宜兒,來到正房伺候楊夫人早膳,早膳很簡單,幾碟子素包子,一海碗稀粥,加上幾個精致小菜。 姑娘們見走了三個人,不免有些興致不高,怏怏地坐在桌邊,玉映貼身服侍著楊夫人,并不理其它。 外頭沙彌道:“夫人,小的奉命送了紅棗雞蛋和醪糟湯圓過來,請哪位jiejie來端了去。” 玉映笑道:“這還差不多,我當(dāng)大林寺如此小氣,連夫人來了都只按平時的分例伺候呢。” 叢飛燕和清淺起身,出門接盤子。 叢飛燕笑道:“怎么不是昨日伺候的小師傅?換了你過來伺候?” 沙彌年紀(jì)不大,黝黑的皮膚,光頭腦袋上發(fā)著油光,他笑道:“他病了,上頭讓小僧伺候夫人。” 叢飛燕上前接盤子道:“有勞你了,將早膳給我吧。” 沙彌笑道:“jiejie仔細(xì)燙著,或者我替jiejie送進(jìn)去。” 清淺忙道:“不必了,里頭嗚嗚泱泱全是人,驚著了姑娘們倒不好了,你先在外頭伺候,稍后里頭人吃完,我們再叫你進(jìn)去收拾盤子。” 沙彌在廊下侍立道:“那小僧在此等候。” 清淺笑道:“多謝小師傅。” 清淺接過盤子,與叢飛燕進(jìn)了屋內(nèi)。 玉映笑道:“這雞蛋和湯圓極好,夫人正巧昨夜沒睡好,氣虛需得補(bǔ)補(bǔ)。” 清淺掃了一眼窗外,神色一緊,低聲肅穆道:“外頭有刺客,你們照常吃喝,不要露出痕跡。李姑娘,勞煩你去通知方丈,讓他多帶幾個沙彌過來。” 聽聞有刺客,楊夫人驚道:“清淺?這話從何說起?” 第八十九章 劫持 楊夫人透過窗棱,見一個沙彌恭敬地站在外頭,目不斜視,顯然是個極規(guī)矩的人。 丁羨月好容易逮到機(jī)會,冷笑道:“極好的一個沙彌,怎么到了姑娘口里,就成了刺客?姑娘想要立功的心思我們都明白,只不過故弄玄虛,實(shí)在沒有必要。” 清淺見所有姑娘目光都打量外頭的沙彌,又急又怒道:“休要打草驚蛇,都給我看著自己的碗里,老老實(shí)實(shí)吃飯。” 突然而發(fā)的氣勢蓬勃而出,姑娘們都低著頭老實(shí)吃飯,不再旁顧。 丁羨月冷笑道:“素日覺得清淺姑娘溫婉賢良,想不到發(fā)起脾氣來,比趙姑娘有過之而不及。” 楊夫人的眼中露出了不滿的神色,自己留丁羨月下來,可不是讓她嘀嘀咕咕,說自己女兒壞話的。 叢飛燕誤以為楊夫人對清淺不滿,急得忙道:“清淺jiejie既然這么說,必定有她的道理,請夫人耐心聽jiejie解釋。” 丁羨月低聲道:“蠢貨,豈不知你們是競爭關(guān)系,有她沒你,有你沒她。” 清淺顧不上和丁羨月拌嘴,低聲道:“你們仔細(xì)看這沙彌的模樣。” 玉映掃了一眼沙彌,笑道:“奴婢并未看出有何不同來?” “與昨日的沙彌比起來,他過于黑了幾分。”清淺分析道,“大林寺的和尚沒有武課,只需在廟里念經(jīng)念佛,最多就是下山打水砍柴,林子里頭有樹蔭,沙彌們不至于曬這么黑。” 楊夫人沉思不語。 丁羨月冷笑道:“或許有些人天生就比被人黑些,就憑這一點(diǎn)說人是刺客,未免太武斷了。” 清淺低聲道:“夫人再看沙彌的頭頂,顯然比臉上和胳膊上的膚色要淺了許多,若是天生黑,不至于有的地方白皙,有的地方黑。” 沙彌頭頂白得發(fā)油發(fā)亮,楊夫人問道:“這說明什么?” 清淺斬釘截鐵道:“這說明此人從前不是沙彌,他的頭發(fā)是剛剃的。” 楊夫人打了一個寒蟬。 丁羨月看了一眼那沙彌黑白分明的頭頂,恰巧沙彌回望過來,嚇得丁羨月一哆嗦。 清淺又道:“方才我出去接此人的托盤,發(fā)現(xiàn)此人關(guān)節(jié)骨骼粗大突出,虎口處有厚厚的繭子,這人必定是習(xí)武練刀之人。” 玉映發(fā)顫道:“這可如何是好?此人守著門口,我們出去不得,若是闖了進(jìn)來,豈不是彌天大禍。” 清淺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方才我特特說起,里頭嗚嗚泱泱全都是人,就是想著拖住此人。此人如今還未到山窮水盡之處,想必不會鋌而走險(xiǎn)。” 姑娘們哪里有心思吃飯,臉上的惶恐掩飾不住。 清淺道:“請夫人換下衣裳,扮成丫鬟混在姑娘們中間出去。” 姑娘們的眼光全都看著玉映,在場的丫鬟只有她一個,不是她替楊夫人又是誰? 玉映期期艾艾道:“奴婢是很想替夫人的,可是奴婢骨架子小,夫人穿不下奴婢的衣裳的。” 玉映的衣裳寬大,怎會有穿不下一說,玉映這么說顯然是不愿意涉險(xiǎn)。 清淺看了一眼在場的姑娘,人人低下頭去,顯然都不愿意出頭,姑娘們心中皆有一個念頭,自己是來享福的,又不是來送命的。 “我的衣裳夫人能穿上。”叢飛燕道,“我來換吧。” “我來吧。”清淺搖頭道,“飛燕meimei的衣裳,夫人才真是穿不下呢。” 叢飛燕身材小巧,不比玉映和清淺頎長,楊夫人身材瘦高,叢飛燕的衣裳只能到她的腿脖子。 而清淺今日穿的是一件寬大的粉色裙衫,中間系著一根腰帶,瘦些胖些都不妨的。 哪能讓女兒犯險(xiǎn),楊夫人堅(jiān)決不同意道:“不成!” 為自己母親而死,清淺一千個一萬個愿意,她不由分說脫下外衣道:“趕緊換衣裳,稍后來不及了,我自有脫身的方法。” 楊夫人見女兒心意已決,只得在里間更換了衣裳,清淺換上了楊夫人的寶藍(lán)色緞裙,插上楊夫人的金步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