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紀事 完結+番外_分節閱讀_81
“慧娘,你也該放寬心了,照這信看來,衍兒沒受什么委屈。”衛衍寫了一手端正的小楷,這信上的字個個遒勁有力,入木三分,是衛衍一貫的寫法,而且仔細觀之,信上的筆跡沒有絲毫虛浮混亂之意,顯然衛衍書寫時心情與身體俱佳,并無什么不妥之處。 而且皇帝愿意給此事一個借口,以便日后有臺階可下,并且愿意讓衛衍出面,使這個借口看起來像那么一回事,足以說明皇帝并沒有打算要嚴懲衛衍,最多是一時咽不下這口氣。 “現在衍兒也許是沒受什么委屈,不過侯爺就能保證,這么拖下去事情不會有變?”柳氏接到了衛衍的書信,多日來的愁思稍微緩了緩,但是左思右想之下,依然放不下那顆擔憂的心。 為君者,喜怒無常,天威難測,衍兒待在他的身邊,誰知道哪天會不會大禍臨頭?再說,這些日子衍兒就算身體上沒有受到委屈,但是心里面肯定受了很大的委屈。 這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rou,她懷胎十月拼了命生下來,又日日小心照顧著,才把小小的弱弱的他養到這么大,她能不了解他嗎?平日里,衍兒受了一點點委屈,都要忍不住向她撒個嬌,要她哄一哄才能開懷,如今受了這么大的委屈,在那個地方又沒人會去哄他,就算是天大的委屈,他也只能自己忍著,這日子要怎么過? “慧娘,我盡力了。”衛老侯爺真的沒有法子了,此事太后都出面了,皇帝依然矢口否認,堅持他那個拙劣到可笑的借口,這般不要臉面了,其他人還有什么法子,難道要去和皇帝比一比,誰更不要臉面嗎? 而且衛老侯爺現在是投鼠忌器,這事當眾鬧開來了,誰都沒有好果子吃,為了衍兒的聲名著想,他肯定不能明著去和皇帝鬧,只能暗地里使勁。 偏偏皇帝是不打算要臉了,他們這些想要臉的人,在他面前只能敗下陣來。 為臣者,最不希望遇到的君王,恐怕就是像皇帝這般不要臉面的了。一位皇帝,只要他在乎生前聲名,身后定論,也就是所謂的要臉,很多事他就不會去做,就算偶爾出格了,臣子們也能勸諫住,但是一旦皇帝不打算要臉了,那么他就可以隨心所欲放飛自我了,做臣子的,就很難阻止。 只是看著為衍兒憂心不已的慧娘,衛老侯爺的心中,同樣難受得不行。 沈莫上次被太后按了個失察的罪名,雖然當時他很有“六月飛雪”之感慨,但是回過頭去,他還是該干嘛就干嘛,認認真真地當他的皇家差,吃他的皇家飯,壓根沒打算要去皇帝那里行什么勸諫之事。 不過后來,他眼看著皇帝實在是越來越胡鬧,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對于胡鬧這個詞,每個人都有不同的定義。 太后覺得皇帝把臣子拖上了龍榻,臣不臣妾不妾的,有礙皇室體面有損天家聲譽,是為胡鬧;柳太傅等重臣在皇帝的行為有違明君之德行時,認為是在胡鬧;但是對于沈莫而言,只有皇帝的行為,有可能會危害他自身安全的時候,才叫胡鬧。 作為掌管皇帝安全防衛的重臣,作為衛衍的上司,很多事,皇帝瞞不過他,也不會瞞他,所以沈莫在皇帝將人拖上龍榻的第二日,就知道了此事,不過他當時并沒有多說什么。 事情既已發生,說什么都是無益的。沈莫從最低等的侍衛,做到如今這個位置,在宮里當差整整三十多年,早就明白,這種事在宮中并不是多么得罕見,景朝的每位帝王大概都有過這種荒唐,年輕的皇帝陛下不過是在重復他的祖輩們的某些嗜好。 反正對一個男人,皇帝就算再迷戀,也就一段時光,等最初的新鮮感過去,等最好的年華逝去,皇帝的興趣自然就淡了。到時候,是殺是放,端看皇帝的心情。 后來發生的事情,有些脫離他的預期,比如說皇帝將衛衍看得出乎人意料的重要,比如說皇帝有意將衛衍栽培成未來愿以性命交付信任的重臣備選,不過這些事情,對沈莫而言,還算不上胡鬧。 對于沈莫來說,真正的胡鬧是如現在這般,與枕邊人死磕的同時,又摟著他同榻共眠。這種沒腦子的事情,大概只有皇帝才敢這么做,他就不怕真的把人欺負狠了,哪天不明不白就掉了腦袋? 沈莫當然不能坐視這種事情發生,哪怕是萬一的可能,他也要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所以最終他還是踏上了勸諫皇帝的行程。 他入宮后,沒有和皇帝多廢話,直接替皇帝分析了一下目前的情況是多么得危險,然后給了皇帝兩個選擇:要么和好,他們倆愛怎么睡就怎么睡;要么分開睡,他們倆愛怎么鬧就怎么鬧。 “沈大統領,又不是朕不想和他和好的。”景帝覺得自己很委屈,當然在沈莫面前,他偶爾委屈一下,柔弱一把,絕對是沒有什么壞處的,所以他毅然決然地站在自己的立場上,將自己怎么哄都不起作用的委屈,添油加醋地訴說了一通。 “陛下,您已經多久沒入內探視劉婕妤了?有空不妨去看看劉婕妤,或者出去逛逛,實在閑得慌,找個人來下下棋也是好的。”哄人沈莫不擅長,特別是對象還是一個男人的時候,實在給不了皇帝什么有用的建議。 不過沈莫以為對付那些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人,還有一種辦法可以試試,那就是——冷處理。皇帝訓一句哄三句地把人放在手心里面寵著,怎么可能達到目的,真想達到目的,將他放著冷段時日,他就不敢這樣了。 景帝沒心情。自從他和衛衍鬧翻以后,他就沒心情去后宮探望劉婕妤,也沒心情出宮去游玩,除了政事之外,做什么他都提不起興趣,當然,耍著手腕硬逼衛衍低頭的時候除外。 “大統領是說下棋?”景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來,“多謝大統領提醒,朕有辦法了。” “陛下,那臣剛才說的事?” “大統領放心好了,朕保證以后不會再欺負他,所以他絕對不會因為被欺負得太狠,激憤之下做出傻事的。”景帝信誓旦旦地保證,至于能做到幾分,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他之所以答應得這般輕松自如,是因為他根本沒把沈莫擔心的事,放在心上。 剛開始,衛衍很不樂意侍奉的時候,還不是乖順聽話,讓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現在衛衍只是在和他鬧別扭,想要讓他來哄,想要逼他讓步而已。這種情況下,景帝當然不擔心衛衍會做出什么傻事來。 不過,沈莫那個召人下棋的建議,他倒是記住了。 上面說過,景帝這些日子非常勤于政事。本來,皇帝勤于政事,于國于民絕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但是皇帝勤于政事到了某種變態的地步,于臣子而言,絕對不是幸事。 而且,景朝朝堂上的眾臣,在被皇帝的勤于政事痛苦折磨了十多日后,突然又被皇帝樂于召人進宮下棋而困擾了。 下棋事件第一個遭荼毒的大臣是戶部尚書肖越。 和皇帝下棋是一件很傷腦筋的苦差事,贏是絕對不能贏的,輸還要輸得不著痕跡,輸得漂漂亮亮,輸得自己都要深信自己必輸無疑,絕對不能讓皇帝贏得輕而易舉,贏得索然無味,贏得發現對手是在放水,這真的非常考驗陪下者的棋藝和演技。 但是這樣與皇帝親近的機會,也是不可多得的,有些事情在朝堂上在議事時,被皇帝無情駁回了,但是說不定皇帝在棋盤上一高興,就有了轉機呢,所以皇帝的臣子們,通常在接到這樣的詔令時,心情絕對是痛苦著并且快樂著的。 肖越本來就是天子近臣出身,早年間陪皇帝下棋的次數不在少數,身居高位后,出入內廷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第一次奉召的時候,并沒有多想什么,不過隔了一日,再次受召的時候,他才猛然醒悟事情頗有蹊蹺,皇帝這召人下棋的用意比較玄妙,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是肖越第二次奉召入宮陪皇帝下棋,在收官時他突然福如心至,發現皇帝兩次召他下棋的地方都是同一個地方——皇帝的寢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