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但他的眼中并無明顯的笑意。 楚衡一字一字地道:“沒錯,屋中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本侯。” 這語氣,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白芨忍耐著笑出聲的沖動,“看著那宣平侯吃癟的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白術輕咳一聲,用手肘碰了碰他,提醒道:“別笑,嚴肅點。主上看起來好像不太高興。” 白芨下意識看了沈衍一眼,見他面無表情,的確是醞釀暴風雨之兆。他立刻斂起臉上的笑意,可是他這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樣,看起來實在滑稽。 沈衍不語,轉頭看向窗外,似被外面的湛湛藍天吸引。 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暗沉。 姜嫵再問:“那侯爺的意思是,只要我解決了這個案件,就能離開,對吧?” 楚衡答道:“沒錯。” 姜嫵道:“天黑之前。” “什么?”楚衡皺眉,略微不解地看著她。 姜嫵說道:“天黑之前,我必定解決此事。” 天黑后,城門便要關閉。若要離開江城,恐怕要等到明日了。 江城風景再美,因著這人這事,她卻是一刻都不想留在這里。 眾人不由嘩然。 “真是狂妄。”黃玉珍聽見她的放話,不由暗自嘟囔起來,“天黑之前解決這事?就憑她自己一人?她以為自己是誰?” 沈衍眉眼也含了擔憂,低聲與姜嫵說道:“阿嫵,不必為難自己,再推遲一兩天離開江城,也沒有關系的。” 姜嫵搖了搖頭,道:“不了,我才不想在這個烏煙瘴氣之地多待,這也委屈了你。” “好,但你不要勉強自己。”沈衍斂目,,“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向我開口。” 姜嫵莞爾一笑:“放心吧,我會的。” 楚衡將二人的對話收入耳中,神色不快。 “……哼。” *** 蓋因事發之地就在知縣府中,不稍片刻,官府的官兵都來了。 知縣府的內外,都被手持刀劍的官兵包圍,滴水不漏。刀劍寒光森冷,讓府中之人都不敢有所異動。 此時離張青青失蹤已有一個時辰。 張青青被發現時,已經死去,她的表情顯得極為痛苦,而小腹的地方插著一把短匕首。據發現她尸身的劉同和何三所言,張青青出現的那輛馬車的壁上,有她指甲的抓痕,車上還有她的嘔吐物。 仵作仔細檢查過尸身,方才起身,朝宣平侯和林知縣一躬身。 “回侯爺,回大人,小人已檢查過死者的尸身。初步推斷,張小姐的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半個時辰前。她的外表無異狀,也無特殊變化。而她的腹部插著匕首,卻是中毒身亡的,這可真是奇怪。” 楚衡皺眉:“中毒身亡?” 仵作小心翼翼地道:“沒錯,她面色紫紺,四肢冰冷,瞳孔散大,似窒息而亡,而馬車里有嘔吐物,這正是中毒的象征。” 他略一停頓,又接著說道,“若是窒息而亡,她身上卻無任何的扼痕或勒痕。死者的左手上有一道被刀劃傷的傷痕,還有幾個針眼傷口。所以小人推測,她應該是被染毒的利器所傷后,中毒身亡的。” 楚衡問:“那她腹部的匕首,又是怎么一回事?” “這……應該是在她死后,有人故意將匕首插到她的尸身上。這匕首插的位置在小腹,并非致命的地方,就算被傷到,也不至于當即斃命。”仵作小心翼翼地說。 楚衡沉思片刻,命令道:“你再詳細檢查一番尸體。”微微一頓,又對身后的侍衛道,“衛一,你帶人在府中仔細搜索,看是否有淬毒的針狀的物體。” “是!” 林知縣對這種結果也頗為意外:“好端端的,怎么會中毒啊?”似是想到一種可能,他嚇了一跳,“莫非是我這府上的食物出了問題?” 他身體一晃,站立不穩。 林知微趕緊上前攙扶住他,著急地道:“爹,你別慌張。宴會上的點心和茶水,大家都有用過,可為什么偏偏是青青出了事?而且,她中途到房間休息了,說不定是有人趁無人注意的時候害了她吶!” 她的動作忽地一頓,下一刻突然轉頭看向身后的丫鬟明珠,目光銳利:“明珠,青青失蹤的時候,就只有你一人在。難道是你——” 黃玉珍大吃一驚:“知微,你的意思是——你這丫鬟,殺死了青青后,將她的尸體搬到了馬車上?” 明珠瞬間白了臉色,立刻跪地喊冤:“小姐,冤枉啊。奴婢一直聽從小姐的吩咐,守在門外,從未進入過屋內——” 林知微冷聲道:“不是你還有誰?在這期間,只有你有機會接觸青青!” “小姐,奴婢……” 姜嫵打斷道:“不是她。” 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姜嫵語氣淡淡:“要是她將張青青毒死,還要將尸體搬下三樓,再轉移到馬車上。一路上必定會出現拖曳的痕跡,還會發出聲響來。但是方才上來的時候,閣樓和梯道都一絲痕跡也無。若要毀尸滅跡,距離太長,時間太短,不可能做到。” 屋內一時無聲。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終于有人恍悟般道。 “對啊,我們當時好像只聽到一聲尖叫,并沒有聽到其他的聲響。” “是呢,那時候,知微和玉珍都去閣樓看望青青了,她們才回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那里便傳來了尖叫聲,要轉移尸體,絕不可能這么快。” 明珠如釋重負,雙腿一軟,跌坐到地上。 似是想起什么,黃玉珍突然抬頭看向姜嫵:“我記得,你剛才說過,張青青是自行從屋中離開的,對吧?” 姜嫵道:“沒錯。” “仵作推斷的死亡時間,是在半個時辰前,那時我們都在這屋里議論青青是如何消失的事情。”黃玉珍道,“那么,兇手應該就是那時候作案的,那么剛才在屋中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吧?” 另一位姑娘面露喜色:“對啊,如此一來,只有府中的下人能夠在那個時間段……那樣,知微,只需要審問當時在府上的下人便可以了。” “我……”林知微還未得及接話,便被姜嫵打斷。 “你們想得太過簡單了,未經仔細調查,還不能隨便下定論。”姜嫵道,“剛剛侯爺不是說,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嫌疑。” 黃玉珍不服氣地道:“那你要怎么做?” “不如,我們一個個審問排查。”姜嫵將視線轉向楚衡,勾唇一笑,“第一個就從侯爺開始如何?” 楚衡愣了一下,方才反應過來,不由怒道:“等等,你是在戲耍本侯嗎?” 姜嫵臉上明晃晃寫著“沒錯,我就是戲耍你”,偏偏語氣一本正經:“敢問侯爺在事發之前,在什么地方,都在做些什么?” 白芨“撲哧”一聲,忍不住背過身去。 楚衡一甩衣袖,只覺怒火燒心,只得竭力忍著:“你!本侯那時正在與林知縣商議事情,這一點林知縣可以作證。” 林知縣側頭看了楚衡一眼,戰戰兢兢地道:“沒錯,當時侯爺的確與下官在一起。” 姜嫵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轉頭對其他人說道:“好了,現在讓所有人到旁邊的房間,另外請侯爺派人看守著她們,任何人不得私下交談。” 在屋內的眾人早已受不了這間屋內的低壓氣氛,聽到姜嫵這話,立刻逃似的走出房間。 姜嫵卻叫住了剛要轉身離開的林知微。 “等等,林小姐請留步,第一個就由你開始吧。” 第一個。 這詞落入楚衡耳中,他額上青筋直跳。 “你——” *** 姜嫵以審問為藉口,將屋內的人全部趕了出去,除了林知微外,只留下沈衍、聽雪、白術和白芨幾人。 自然,還有楚衡這不愿離開的礙事之人。 楚衡不滿地問:“為何要將本侯的人全部趕出去。” 姜嫵只道:“人多,太礙事了。” 楚衡只覺得姜嫵的每一句話,都能輕易戳中他的爆發點,偏偏她這風輕云淡的語氣,讓他發作不得。 他忍著怒氣道:“張青青是在失蹤之后才死亡的,你為何要審問這些人?” “侯爺,你是這樣認為的嗎?”姜嫵側頭看向他,“侯爺可聽說過食物相克之說?螃蟹與柿子同時吃,可能會引起腹瀉,而甲魚與莧菜相克,同吃會中毒,豬rou與菊花一起食用,嚴重時更是會導致死亡的結果。” 林知微心中頓生不快:“姜姑娘,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懷疑我們在食物中下毒嗎?” 姜嫵道:“并不是,我只是在舉例說明一件事情,食物中毒,是不可能立刻發作的。” 林知微一怔。 沈衍不緊不慢地接過話題:“阿嫵的意思是,下毒亦然。” 姜嫵對他回以一笑:“沒錯,既然是中毒身亡,必定有時間長短。有些毒,中毒之后,能立刻毒發身亡,有些毒,卻是過了一段時間后才會發作。” 楚衡似有所思。 姜嫵接著道:“事不宜遲,我也不浪費時間了,我們開始吧。”她看林知微的眼神微冷,“林小姐,我想知道,張青青失蹤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張青青為何要陷害我?” “我沒有!”林知微一慌,連連搖頭,“我……我也不知道……” 姜嫵打斷她道:“事到如今,林小姐還要隱瞞嗎?我不信,沒有你的命令,你的丫鬟會敢膽說謊。” 林知微僵住,她哆嗦著唇,過了許久,喉嚨才溢出一句話來:“其實,是青青,青青因為你在花燈節上奪去了她的風頭,所以決定要給你一個教訓。她看到你身上穿的紅衣,不知道如何想到了秦山姥姥。” “于是,青青想了個法子。” “她故意弄傷自己,并將此嫁禍于你,再在外面宣揚你是秦山姥姥的化身。所以,青青才會在宴會中途離開,她回到房間,目的是為了偽造出受傷的場景。我當時和青青說好了,只要把人擄來后,就去房間里叫她一聲。” 宴會中途,林知微去看望張青青,其實是為了告訴張青青一個隱藏的信息——事情已辦好。張青青便當著他們面打開窗戶,在林知微和黃玉珍離開后,把繩子懸掛出去,再撕碎自己的衣服,染了幾滴血扔到地上,偽造出現場,然后離開了房間。 聽雪手中的布料,也是用同樣的法子炮制的。 林知微哆哆嗦嗦地將交代著事情的經過:“本來青青要抓來的人不是姜姑娘的丫鬟,而是……” 她看了姜嫵一眼,又飛快垂下眼瞼。 但沒想到棋差一招,林知微和張青青根本沒有料到姜嫵壓根沒來到宴會,因此才派人將聽雪綁來。 也未曾想到,會發生了后續一系列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