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李詩情點頭。 “過了這個路口,就上了引橋,引橋上速度不會太快,我們在引橋位置動手。”小哥在引橋上畫了個“x”。 “公交車上橋后是靠右行駛的,等搶下高壓鍋后,我們絕對不能讓大嬸碰到限壓閥,等我制住了大嬸,你就用最快的速度摘下安全錘,敲開靠右的玻璃,等玻璃一碎,咱們把高壓鍋從橋上丟下去。橋下是江水,爆炸造成的傷害會降低。” “至于安全錘,我之前奪安全錘時試過,車上的安全錘很容易摘,而且用很小的力氣就能把車窗整個敲破,你不用留手,玻璃一碎立刻丟鍋……” 小哥在說著自己的計劃時,李詩情一直在看著時間,等到了27分時,她根本沒空閑再和小哥討論什么,當即站起了身,走到司機旁邊,提醒他注意路上的摩托車和油罐車。 和之前很多次一樣,由于李詩情對大叔而言還算是“熟人”,司機大叔果然聽進了她的話放慢了起步,成功避開了這個坑爹的路口。 眼見著成功經過了這個路口,李詩情并沒有立刻離開司機附近,而是耐著性子等到車子緩緩駛入引橋,才回過頭去尋找同伴的身影。 見小哥微微站起身對她點了點頭,她深吸口氣,步履堅定地往阿姨的方向走去。 與此同時,小哥也三兩步沖到了前排,用雙臂架住大嬸,使出全身力氣,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一把拖出了公交車座椅! 一直端正坐著的大嬸壓根沒想到有這種變故,當她尖叫著被小哥拉離座位后,第一反應就試圖去夠自己的塑料袋。 然而李詩情完全沒有給她碰到塑料袋的機會,她早就在小哥把對方拽出的一瞬間拖出了高壓鍋,小心翼翼地抱離了大嬸能碰到的范圍。 之前幾次循環也不是毫無作用的,至少眼鏡小哥臨時抱佛腳學的幾手“裸絞”和“鎖喉”的本事,在口罩男身上雖然沒用,放在中年大嬸身上卻有了效果。 他的右手臂從后方緊緊勒住了大嬸脖子,用左手手臂壓住,并同時用上了腰力和腿力將大嬸死死控制在原地,確保她不能掙扎。 “都別碰高壓鍋,那高壓鍋里有炸彈!” 小哥見有人想起來制止,發出一聲厲喝,“誰都不能碰,否則大家一起完蛋!” 幾個正準備上前的乘客果然被嚇唬住了,臉色大變地停住了腳步,高壓鍋附近瞬間像變成了一塊禁區,所有人都驚恐地離它遠遠的。 小哥這聲大喝喝住的不光是乘客,還有前面正在開車的司機。 司機原本并不知道后面發生了什么,但后來小哥大叫了一聲“高壓鍋里有炸彈”,大概是出于驚懼,司機大叔控制著剎車的腳便不由自主地踩了下去,公交車也開始慢慢減速。 但司機這一減速,原計劃負責敲車窗的李詩情就急了。 如果車子開不到橋上,那炸彈就丟不到水里,如果沒有江水緩沖炸彈帶來的沖擊力,結果就很可能還會造成傷亡。 “大叔,不能減速,繼續開上橋!” 李詩情一邊大喊著,一邊飛快地摘下安全錘,往車窗上幾個受力點使勁兒地敲。 正如小哥所言,隨著安全錘每一次的敲擊,車窗的玻璃表面出現了雪花般粉碎的痕跡,并如同蛛網般延伸開去,很快整塊車窗玻璃就裂紋密布,只要輕輕一敲就會全部碎裂! 就在小哥漸漸露出喜色,準備等同伴按照原本約定丟鍋時,突變陡生! 原本一直被小哥勒住劇烈掙扎的大嬸,不知從哪個兜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反手惡狠狠地向著小哥的腰上扎去! 小哥根本沒料到大嬸還隨身帶著“兇器”,這一刀結結實實地戳在了他的右腰上,疼得他渾身一縮,困住她的力氣也為之一泄。 “你……啊!”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大嬸卻已經掙脫了他的桎梏,扭過頭來拔刀再刺! 小哥始料未及,手臂、大腿等多處都中了刀,而那大嬸也不知是窮兇極惡還是受驚過度,握著刀一直重復著“刺”的動作,動作又快又狠,幾乎是眨眼間,小哥身上就出現了好幾個血窟窿。 那些傷口一起往外冒著血,霎時間小哥大腦一片空白,直勾勾地看著自己身上的血,好像連思考的能力也隨著那些血液一起從傷口里流出去了。 眼見著車里出了如此駭人聽聞的“人命”,那些原本以為“炸彈”云云是開玩笑的人終于害怕了起來,霎時間車廂里亂成了一片,別說上前阻止了,人們都千方百計地離這幾個“瘋子”遠一點,紛紛擠到車門邊。 他們有人尖叫的、有人大聲喊著“殺人”,還有好幾個人不顧整座橋上前后都是車,硬是要求司機立刻停車開門的。 李詩情已經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 “別管我,鍋……” 見到同伴好像嚇傻了,他虛弱地喊著,可氣若游絲,除了他自己,誰也聽不見他在說什么。 滿臉猙獰的大嬸已經直接推開了重傷倒地的小哥,提著刀直奔李詩情而去。 見到大嬸滿身是血、仿佛從地獄里殺出來的惡魔一般直沖自己而來,李詩情下意識地掉頭就跑,手里還緊緊捏著那柄安全錘。 事實證明,那柄安全錘也許敲玻璃有用,用在抵擋持刀行兇的歹徒上一點意義都沒有,她根本就沒逃出兩步,就被瘋了一樣撲過來的大嬸追上了。 “啊!” 后背突然傳來的劇痛讓李詩情渾身一僵,隨即頭皮就感到被某種大力給拉扯住了。 她被人拽住了馬尾辮,不得不倒吸著涼氣被迫向后扭過頭去,那把短小卻鋒利的水果刀已經橫在了她的喉間。 一張扭曲著表情的臉,赫然出現在她的眼前。 “救,救命……” 同伴阻止兇犯未果生死不知,自己現在又落到歹徒的手里,李詩情已經嚇崩潰了,眼淚和鼻涕一起流了出來。 誰能來救救她…… 大嬸的眼神從頭到尾都麻木不仁,即使用刀架著一個少女的脖子,那表情也跟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做飯前準備殺雞放血差不多。 等等,殺雞放血?! 李詩情腦子里剛剛浮現出這個念頭,她心里的害怕終于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喉間一涼,她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25章 第十九次循環 再次清醒時, 果然又一次回到了大嬸抱著高壓鍋走向座位的那一刻。 李詩情看到大嬸的下一刻便反射性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嚨里發出仿佛破風箱被拉動時的劇烈喘息聲,根本無法正常呼吸。 “別怕,別怕,都過去了。” 肖鶴云也是經歷過這種瀕死的痛苦的, 一看就知道上一次的痛苦還停留在她身上, 心疼地把小姑娘攬在了懷里,一邊撫著她的后背一邊溫聲安慰。 “而且我還在呢,我們都在。” 可憐李詩情只是個普通的女大學生,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與人為善、共同提高”, 之前遇到過的最劇烈的爭執不過就是同學間的幾句口角,哪里遇見過這樣兇殘的人? 她本以為不停被炸已經是自己能遇到的極限了,卻沒想還有更可怕的。 “太, 太兇殘了……” 害怕到了極點, 反而流不出眼淚。 回想著大嬸殺人如殺雞一般的麻木眼神,李詩情捂著脖子, 至今還能感覺到喉間那刺骨的涼意,連已經艱難才能吸入的空氣,都帶著一種血味。 那股陰冷血腥的涼意仿佛要透過她喉間被割開的口子,拼命鉆向她的四肢百骸,將每一寸靈魂都凍碎。 這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冰寒。 “不要想之前發生的是什么, 把它們都當成是一次次噩夢,有的夢做過了就過了,重要的是現在我們還活著。 ” 李詩情出事的時候, 肖鶴云已經失血過多而昏迷了,所以并沒有看到她后來發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她為什么會怕成這個樣子。 他還試圖按住李詩情捂住脖子的手,讓她打起精神來,可一感受到她手上那可怕的涼意,肖鶴云心中不由得一驚。 小姑娘不會死太多,死出創傷后應激障礙吧? 小哥心里心里又擔心又難過,偏偏又不太會安慰人,只能笨拙地握住李詩情的手,將她抱在懷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復著: “別害怕,別害怕……” 也許是小哥身上的溫度驅散了那透入骨髓的冷,又或許是來自同伴的鼓勵支撐住了她瀕臨崩潰的情緒,在小哥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聲中,李詩情心頭的暖意終于一點點復蘇,漸漸停止了顫抖。 “好點了嗎?” 小哥低頭看著她,擔心地問,“如果你要真的覺得受不了,我們下一站就下車,先別管那么多了,去把心情調整調整。” 聽到小哥的建議,李詩情猶豫了一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從小哥的懷里慢慢直起了身子。 “不行,不能再浪費循環了,誰也不知下一次會發生什么。” 她說,“我沒關系的,我還能堅持。” “你確定嗎?” 小哥簡直把擔憂寫在了臉上,只能反復確認。 “我說真的,要是實在不舒服,我們就下車透透氣。” “真的。” 李詩情再次點頭。 看著李詩情明明害怕的要命還硬撐著要繼續的樣子,小哥心里更難過了。 這樣的成長,實在太殘酷了。 “那行吧。” 可在同伴的堅持下,他也只能長嘆一口氣,尊重了她的堅持。 “上一次和大嬸的交鋒,讓我確定了一件事。” 李詩情說話時,總是不自覺地撫過自己的脖子,“那個大嬸,八成精神狀態有問題。” “啊?” 小哥錯愕。 “這不是很明顯嗎?哪個精神正常的人能做出這種事?” “不是那種精神有問題。” 她說著說著,打了個哆嗦。 “我從她的眼神和表情中,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屬于人的情感。” 被人傷害時會害怕,傷害別人時會有猶豫,要殺人時會掙扎,這些應該屬于正常“人類”的情感,她統統感覺不到。 大嬸要殺她時給她的感覺,就像是一塊石頭。 還是那種一直立在瀑布中,即便被急流而下的水幾十年、幾百年的沖擊,也依然堅硬到不愿意磨損的石頭。 仿佛即使有磨損的部分,那也是它自己愿意讓水帶走的。 “和這樣的人,是沒辦法溝通的,更別想著感化她。” 李詩情反握住小哥的手,說,“即使她現在表現出平靜的樣子,那也是為了把那副能把人拿來塞牙縫的真面目隱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