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
“因為你那個好兒子,才是最好的點睛之材啊!哈哈哈哈哈——你們一家三口,馬上就要團聚啦!是不是很高興啊?” 陰風愈烈。 祭淵繼續煽風點火:“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們的兒子,在死前受盡你們想象得出和想象不出的所有痛苦和折磨,我會徹底摧毀他的心智,讓他每時每刻,都只恨一件事——為何要來到人間。” “啊——” “啊——” “啊——” 是風中的尖嘯。 祭淵不緊不慢,開始將這一團怨氣沖天的污血煉化。 “嗯,”他沉吟道,“魔主大人得知此事,會不會也很開心呢?得找個幽姬,將這件好事仔細稟給大人才行呢。” 祭淵的身影淡去。 業蓮蓮針,幾乎要與正北重合! “祭淵……祭淵……”王衛之面色猙獰至極。 他在掙扎,然而,方才染黑了他大半個身子的黑水,仿佛變成了活物,拼命往上爬,像是一雙雙烏黑的手,將他死死拽在潭底! “林秋!幫幫我!我絕不可以死!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我要報仇!我要報仇!!”他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兩分少年人焦急無助的神色。 業蓮指針,已至正北! 一炷香時間,到了! 第60章 我的血脈 “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林秋,幫幫我!”王衛之的聲音里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絕望。 一炷香時間,到了! 林啾感覺到一陣劇痛襲來。 皮膚表面,仿佛忽然扎入了一萬根銀針。 痛楚直往身體里鉆,要直直鉆進神魂中去。 右手手心,冰棱快速跳動,仿佛在催促。 王衛之仍在掙扎,然而他的軀體卻逐漸沉重凝固。 林啾現在總算是知道了祭淵變強的原因——正是因為王衛之。祭淵的血偶以黃銀月和王陽焰的怨念為根基,雖然在碧波潭時,魏涼激起了那二人的愛子之情,令祭淵前功盡棄,但只要祭淵抓到王衛之,將他折磨至死,便能將黃銀月和王陽焰二人的怨氣重新凝聚回來。 此刻血偶已然大成。 魏涼雖然不懼血偶,但若是就這樣放棄了王衛之,擊殺祭淵與血偶時,王衛之便會隨之死去。 這樣死去的話,恐怕亡魂亦會像黃銀月和王陽焰一樣,困于苦痛深淵,永遠不得解脫。 林啾不愿放棄,可是一炷香時間已經到了! 那層淡淡的護身霜光消失殆盡。針扎般的劇痛刺入林啾肺腑,從體表到骨髓,無一處不痛。 ‘一炷香,是魏涼可以為我保駕護航的時間。我,其實還可以再撐一會兒!’ 林啾心中一定,強忍著劇烈痛楚,將靈氣凝于劍尖,割向王衛之身上那件發黑的袍子。 那件袍子此刻已然和潭底淤泥融為一體,像千萬只從地獄中伸出來的黑手一般,死命拉扯著王衛之,要將他拖入無盡深淵。 琉璃劍切入那件衣裳,林啾耳旁立刻聽到了一聲尖利至極的慘叫。 王衛之像是陷入了泥沼一般,除了腦袋和脖子之外,絲毫也動彈不了。 割開衣裳之后,林啾看見那黑色的血泥已滲入了王衛之的皮膚,淹到了胸口以上。 琉璃劍有強大的辟邪效果,林啾灌注靈氣,輕易就將那件怨念織成的衣袍徹底撕碎,然而面對著王衛之那身凝固成石質的皮膚,她束手無策了。 此刻,深深扎入身體中那些“針”,開始橫沖直撞,試圖將林啾的神魂從內部撕裂。 劇痛猝然來襲,她兩眼一黑,兩耳聽到尖銳蜂鳴。她知道,此刻自己傷的是神魂。 王衛之動了動慘白的唇,啞聲道:“殺了我。林秋,殺了我,然后離開這里。” 林啾重重一咬牙,身體輕輕掠起,手中緊握琉璃劍,將一道道暗金色劍芒擊入潭底。 “別、別撐了……”王衛之的咽喉已然石化,他艱難地說道,“快,殺我。我就快要徹底淪陷了,一旦我失去神智,你,會死在這里。” 林啾惡聲道:“這樣放棄,那我與魏涼不是白吃了那么多苦頭?!” 劍風更加凌厲。 幾息之后,那個禁錮王衛之的物體,逐漸出現在眼前。 它是一只巨大的黑瘤,表面爬滿了一道道赤紅色的血管,汩汩抽動著,頂端抽出許多老樹根一般的枝芽,連至王衛之的腳下,將他包裹、同化。 林啾狠狠一劍扎入黑瘤中,口中大喝:“王陽焰!黃銀月!睜眼看看清楚!這是你們的兒子王佑然!你們要拉著他一起死么!” 凄厲至極的哀嚎頓時隨著黑瘤上的劍洞傾泄而出,整個陰暗空間內,處處回蕩著地獄般的嘶吼聲。 靈氣順著劍尖流淌,入侵黑瘤中,大肆破壞。 林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也像是破棉絮一般,從內部被撕成了一綹一綹,仿佛風再大些,便要整個散開。 那種痛苦是她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的。 然而此刻,她沒有生起半點放棄的念頭。不單單是為了王衛之,也是為了她自己。 她與魏涼之間的差距,何止天塹。 與他同行,就會吹到他那個層次的風,淋到他那個層次的雨。既然已經牽住了他的手,她便不會輕言放棄。 雖然她知道,就算她失敗了,無法救回王衛之,魏涼也絕不會生氣,亦不會看輕她半分,但,若是起步時便開始打退堂鼓,今后,她又上哪里去尋回勇氣,來面對前方的狂風驟雨?! 以后的荊棘之路還長著呢,腳下,只是第一步。 “魏涼……我絕不認輸!” 林啾痛得幾欲發狂,她緊咬牙根,祭出湮蓮變,順著劍氣切開的缺口,直襲黑瘤內部,轟然爆開! “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嘯聲愈加激烈。 余光瞥見,王衛之已被黑泥淹到了下唇,他死死盯著林啾,眼睛里落下兩行淚。 “別……別管我了……” 林啾落到黑瘤之上,將劍往瘤心重重一插,強捺痛意,讓自己的聲音直直灌入瘤中。 “王陽焰!黃銀月!給我睜開眼睛!看看被你困住的人是誰!他是王衛之,王佑然啊!” 暗金色的靈氣順著劍尖向著四周溢開,林啾的聲音在湮蓮變炸出的無數通道回旋。 “王衛之……王衛之……” “王佑然……王佑然……” 林啾掠向上方,用劍去斬牽連在王衛之腳下的黑色藤狀物。 斬斷一道藤,那血便噴涌而出,極其駭人。 王衛之那道高得異于常人的鼻梁,漸漸被黑泥同化。 他使勁睜大眼睛,仿佛在與一股難以抗拒的主宰之力博弈。 若不是見到林啾強忍劇痛在為他拼命,此刻他早已經放棄了。 他仍在堅持,是因為林啾不依不饒的模樣,令他胸腔中那顆冰冷石化的心,重新跳動了起來。 這是一種極其新奇的體驗。 它不是親情,也無關男女,而是被另一個生命的堅韌頑強而打動,這份堅韌,是為了救他的命。 他無法不回應這種至真至純的情感。 ‘林秋,若我不死,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林啾的身影在黑瘤四周飛掠,她不斷地在黑瘤上制造大大小小的劍痕,然后將蓮技轟入黑瘤內部。 “王陽焰!黃銀月!” 她的嗓音漸漸沙啞了,然而那怨念之瘤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大約是在王衛之被折磨至死時,王陽焰和黃銀月二人已徹底泯除了神智和人性,化為了至兇之物。 林啾體內的靈氣耗盡了。 體內撕裂的痛楚漸漸平息。她知道這不是什么好事,也許,已經開始回光返照了。 她掠到了王衛之的面前。 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目光平靜得令他心驚。 “王佑然,對不住,我已經盡力了。” 他眨了眨眼。 ‘嗯,我知道,謝謝你。’ 林啾輕聲嘆息,舉劍刺入他的心臟。 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殺人,竟是殺一個熟人。 就在那鋒利至極的劍尖切入柔嫩的心頭軟rou之時,一股溫和而又不容抵抗的力量自劍尖返來,將林啾推得微微后退了半步。 “這是……我的血脈!嘶——這這這這!我就說,瞧著這小子分外眼熟,像我那個不爭氣的大崽兒!這,這是我荒川的血脈啊啊啊——” 琉璃劍中,銀光大熾。 那三滴凝成花瓣模樣的荒川血開始飛速轉動,縷縷血光淌過銀色劍心,泄向王衛之那具徹底石化的身體。 它們離開了琉璃劍,匯入王衛之的心臟。 只見那層將王衛之同化的黑色流質仿佛冰塊扔進了巖漿中一般,“吱吱”怪叫著,飛速融化,向下淌去。 林啾的腦袋瓜子在不斷地脹大、收縮。 一時反應不過來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