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
然而,不等甄停云開口喚伙計進門,明月樓的伙計便已領著榮自明那幾個紈绔兄弟進門來了。 領頭的王四一進門便掃了一眼廂房里的一男二女。 王四是沒見過甄停云和楊瓊華的,所以他一眼稍過去,心里先琢磨著哪一位才是自家兄弟的未婚妻。這念頭不過一轉而過,王四思及楊大將軍威武身軀,立刻就把手指向了一側坐著的甄停云,順便吩咐左右兩個從倦芳閣帶來的姑娘:“還不趕緊給楊姑娘倒酒?!” 王四想:都說看人先看骨,楊大將軍身量高狀,這楊姑娘便是生得不似乃父,那身量也矮不了。 所以,王四這次全憑身高認人。話才出口,包廂里坐著的三人皆是一臉的慘不忍睹。 反到是那兩個倦芳閣的姑娘,路上早得了王四的提點吩咐,這會兒也是不慌不忙,裊裊娜娜的走上去,一人捧盞,一人倒酒,不一時便捧著滿盞的酒遞到了甄停云的面前,柔聲道:“姑娘請用?!?/br> 甄停云有點尷尬,正不知該如何解釋,只得抬目去看榮自明和楊瓊華。 倦芳閣那穿藍裙的姑娘見著,不由掩唇,語聲柔柔,卻是激將:“聽說楊姑娘將門出身,不過是一盞酒而已,難道還要看榮世子的臉色?” 眼見著事情越發不可收拾,榮自明心里也急得很,偏又不知該如何解圍,此時忽然靈機一動,這就伸手去奪了那酒盞。 一仰頭,榮自明自己就給喝了。 眾人目瞪口呆。 榮自明卻是神色自若,怡然不懼:“正所謂‘有事弟子服其勞’,舅母看我,那是教我乖呢!” 第120章 我來接你 本來,榮自明的臉色就有些不對,這會兒伸手奪酒盞替甄停云喝酒,那就更不對了。 尤其是,他還管甄停云叫“舅母”。 這些才從門口進來的紈绔們皆是看得目瞪口呆,就連挨著甄停云左右坐著的兩個倦芳閣的姑娘也都稍稍色變,有些無措。 過了片刻,還是王四首先反應過來,他上來拍了拍榮自明的肩膀,哈哈大笑:“你小子!居然也會與我們玩笑了!”王四只當榮自明是與自己等人玩笑,還悄悄拿手肘推榮自明,笑得險些伸不直腰,嘴里揶揄道,“你這一張嘴就管自家未婚妻叫‘舅母’的本事也是厲害了!兄弟服了,服了!” 說話間,王四還有模有樣的給榮自明拜了拜,表示自己真服了。 榮自明:“……”寶寶心里苦??! 榮自明感覺一這群豬隊友也是沒救了,可他還是不得不再努力一下:“我不是玩笑,這真是我舅母?!?/br> 因著榮自明神色鄭重,王四等人也忍不住頓了頓。 過了半晌,王四方才猶豫著,弱弱道:“你就一個舅舅啊?!倍遥瑪z政王這不還沒成婚嗎?哪來的舅母? 榮自明一臉義正言辭:“舅舅已與甄家訂了親,還是家母親自給做的媒,我便是喚幾聲‘舅母’也是理所當然?!?/br> 王四:“……” 王四覺得腿有點軟,差點沒跪下去,好容易才振作起精神,連忙又去看那陪坐在甄停云身側的兩個倦芳閣的姑娘,連忙道:“還不趕緊出去?!” 那兩個倦芳閣的姑娘此時也隱隱約約的意識到了什么,當下便也不敢多言,這就要起身出門。 也就在此時,甄停云倒是開了口:“算了,來都來了,也不必急著走,都坐吧?!?/br> 那兩倦芳閣的姑娘一時呆愣在原地,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兩張嬌面也都漸漸漲紅了。便是門口這些個紈绔,此時也都和被教訓過了的大狗一般,低著頭坐了下來,頗有些垂頭喪氣。 甄停云其實還有些生氣——這要是自己不來,難不成榮自明和這些紈绔是想叫這兩個明顯不是良家女的姑娘來“招待”楊瓊華? 雖然,楊瓊華將門出身,估計也吃不了虧,掀了他們的酒桌反到是常理???,事情也不能做成這樣??!這兩人親都已經訂了,賭氣歸賭氣,斗氣歸斗氣,總不能用這種不尊重對方的法子來使對方低頭吧? 想到這里,甄停云也沒去理那些個紈绔,反到是轉頭看著邊上兩個倦芳閣的姑娘,溫聲問道:“不知兩位姑娘如何稱呼?” 那兩姑娘面面相覷,一時都有些呆怔了,試著去看邊上的榮自明以及一群紈绔,人家都不敢與她們使眼色。 于是,這兩姑娘也不敢再作,只得老實應聲。 穿藍色長裙的姑娘垂首應聲:“奴家嬌娘?!?/br> 穿鵝黃長裙的姑娘也接了一句:“奴家梅蕊?!?/br> 甄停云便又笑:“他們請你們過來,就是給我勸酒的?還是另外有什么吩咐?” 嬌娘和梅蕊一時又有些吞吞吐吐起來,轉目去看一側的王四。 王四真的有點怕了,有心想要推脫,只是想起攝政王的威嚴又不敢出言冒犯,只得乖乖坐在一邊,低頭不說話。 眼見著王四這般做派,嬌娘和梅蕊兩個互相對視一眼,倒是都反應過來了,膽氣也稍稍壯了些,索性便直說了——反正,連王四榮自明都已經服了軟,她們也沒必要硬扛著。 所以,嬌娘立時便應聲:“榮世子說了,楊姑娘脾氣桀驁,讓我們柔順些,好叫楊姑娘瞧個好?!?/br> 梅蕊也道:“王公子令我們多說說榮世子往日之事,好叫楊姑娘知道厲害,壓一壓楊姑娘的氣焰……” 甄停云聽了,抬頭去看榮自明和王四,又問:“真的嗎?” 榮自明當時想的極好,還覺著主意不錯,頗有些洋洋得意,如今被人道破,反倒覺出惱羞,臉上一陣陣的紅,不由低聲道:“是我糊涂,以后再不會了。”說著,又與一側的楊瓊華道,“我們私下里吵了好幾次,我每回都吵不過你,還要挨打……” 說起這個,榮自明更覺丟臉。 楊瓊華瞧他臉上羞惱,反倒覺得胸臆為之一寬,連那口氣都散了許多。 眼見著無人接口,榮自明只得咬咬牙,低頭與她道勤:“我當時也就是一時氣急,病急亂尋醫的想了這臭點子……是我錯了!” 眼見著榮自明又是低頭又是道歉,楊瓊華胸口剩下的氣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其實吧,榮自明這點子落在她身上那根本不算什么,楊瓊華直接就能掀了桌子把酒盞砸人頭上——反正,他們兩個一向都是吵吵鬧鬧的,彼此都不服氣對方的。 也就是因著多了個甄停云,難免顯出榮自明態度的不端正來,這才格外惹人生氣。就連楊瓊華都有些覺著對甄停云不住,叫她跟著看了一場鬧劇…… 不過,榮自明都低頭道歉了,楊瓊華想著自己今日出來的目的也算是達成了一半,這會兒也不氣了,反倒過來勸甄停云一句:“算了,你也別生氣了?!?/br> 甄停云又看王四。 王四連忙表忠心:“其實,榮自明他當初出這主意的時候,我心里面是非常不贊同的——這怎么行呢?夫妻一體,這都已經訂了親了,更該尊重對方才是,怎么能用這種法子呢?我早該勸他了!唉,以后要再有這事,我做兄弟的一定會吸取教訓,好好的與他說,攔一攔的?!?/br> 榮自明感覺被兄弟捅了一刀,悲憤的簡直要掉眼淚:“?。。?!” 瑪德,這還是兄弟嗎?明明是他們一起出的主意,現在居然都推他身上了。 不得不說,這些紈绔的兄弟情也都是很塑料了。人家是為兄弟兩肋插刀,他們是直接插兄弟兩刀,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真的是一點都不留情。 甄停云環視了一圈,險些要被這兄弟情給逗笑了,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什么,只喚了明月樓的伙計上來,叫他把先前說的鴨架湯給端上來。甄停云也就是嘗個鮮兒,喝了小半碗的鴨架湯,這就起身要走了:“我還有事,得先回家了。” 楊瓊華頗覺對甄停云不住,連忙起身:“我送你出去吧?!?/br> 榮自明自然也是要挺身而出:“我叫人備車去……” 不等甄停云開口拒絕,她出明月樓的時候已經是跟了一串兒的人,大多都是京中出名的紈绔子弟,一連串的跟著,實在是引人側目。 甄停云忍不住的就覺丟臉,恨不能走得再快一些。 結果,她才走到門邊,就見到了熟悉的馬車,一時頓住了步子,仰頭去看。 侍衛立在車廂邊,見到他們出來的人影,似是輕聲稟了一句。 有人抬手掀開車簾,修長有力的骨節搭在玄黑色的車簾子上,白得有些晃眼,卻又透出一種刀鋒一般犀利的控制力。 車簾被掀開,露出熟悉的臉容,眉目深刻,高鼻薄唇,英俊到近乎鋒利,鋒利到如同刀鋒,幾可傷人。 是傅長熹。 也不知道榮自明口里那個忙得不可開交的傅長熹究竟是什么時候來的,又在這里等了多久。 甄停云適才因著榮自明而生的氣一下子就都沒了,當下便步履輕快的上前去,清脆脆的叫了一聲:“先生!” 傅長熹沒下馬車,修長的手掌在她發頂上輕撫了一下,語聲是難得的溫和:“聽說你出來吃飯,我便想著來過來接一接你?!?/br> 說著,他恍若無意的抬起頭,目光越過甄停云的肩頭,看向背后那一連串的人。 此時,他的目光已無對著甄停云時的溫柔,鋒利到近乎刺骨,令人心生敬畏。 第121章 期待著 在場其余人終于知道什么是區別對待了——攝政王明明對著甄停云時面上含笑,語聲溫柔,輪到他們怎么就成了這種鋒銳如刀劍的目光? 好在,榮自明頗有自知之明,雖有些怕但還是磨磨蹭蹭的上前見禮,小聲喚道:“舅舅?!?/br> 傅長熹與他微微頷首,只是看著他,沒有說話,面容仍舊冷淡。 榮自明越發惴惴,連帶著其他上來見禮的紈绔也都跟著忐忑起來,不知該如何開口。 還是傅長熹首先開了口:“青天白日的,一大群人都聚這里做什么?一個個的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成什么樣子?”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甚至沒有一點的怒色,只是冷冷淡淡的,卻給人以一種泰山壓頂般的壓迫力。 從榮自明起,到王四等人,一個個的低頭垂手聽著傅長熹的教訓,大氣也不敢出。 傅長熹也懶得罵他們,擺擺手便道:“趕緊回去吧,本王會叫人去與你們家里說一聲——馬上就要過年了,京里本就事多,你們這些人也都該好好管一管,省的再鬧出什么亂子來。” 傅長熹抬手趕人,榮自明與王四等自是喜不自勝,當即便要行禮告退,只是想起傅長熹說的“本王會叫人去與你們家里說一聲”便不由的縮了縮脖子,感覺便是回去怕也要挨一頓教訓。 不過,畢竟也是在攝政王手底下熬過去了,就當是運氣不好,長長記性吧。 倘京中紈绔分幾等,榮自明與王四這些紈绔倒也算是一二等的了——他們出身好,雖然也經常做些個胡七八遭的事情,但還真沒什么壞心腸更也不傻,很知道些眼色和事理。既攝政王發了話,他們便是再不甘愿,也都是乖乖應了,乖乖去做。 只是,榮自明這才抬了腳,還沒與王四等一起走呢,便聽傅長熹咳嗽了一聲—— “自明,你留下——我是讓他們走,不是讓你走?!?/br> 榮自明后背一僵,緊接著全身都跟著僵住了。 王四等人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榮自明,給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全當是做兄弟的最后一絲關懷,然后頭也不回的就走了——再不走,難不成是要留這里與榮自明一起挨訓? 是家里親爹的家法不舒服,還是家里祠堂的青磚不涼快?何苦要留這里挨攝政王的訓呢? 這般一想,王四等人十分識相的抬步跑了。 只有榮自明渾身僵硬的轉過身,勉強擠出笑:“舅舅,還有什么事?” 傅長熹伸手扶了甄停云上馬車,這才慢悠悠的反問了他一句:“聽說,我把人沉湖了?” 榮自明:“……” 傅長熹順勢掃了眼一側的楊瓊華:“也不知是哪來的傻子編了這樣的胡話?也不知信了這話的人,得有多傻?” 楊瓊華和榮自明——恍惚間已成了“一對傻子”,兩人一時臉色僵硬。 甄停云忍不住靠在傅長熹身邊,偷偷笑了起來——她就說嘛,先生怎么可能會把人沉湖?! 眼見著甄停云靠過來,偎著他偷笑,傅長熹也沒了接著教訓外甥的耐心,抬手放下簾子,淡聲道:“我要殺人,何必非得尋沉湖這樣麻煩的法子?不過,你們要有興趣,倒可以試一試水溫?!?/br> 傅長熹放下車簾,車夫自是立時會意,揚鞭趕馬往王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