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吳悅氣得險些要再給自己一巴掌,想要寵著荒謬到可笑的夢境中醒過來,幾乎想要聲嘶力竭的叫出來——這不可能!這紅榜的排名分明就有問題! 也就是此時,吳悅忽然聽到了后面傳來的說話聲——是甄停云還有楊瓊華這些人的聲音。吳悅只覺得心頭一跳,一時也顧不得什么,立刻便抓著好友的袖子要往外退。 好友是真被吳悅這回的言行嚇到了——先是莫名其妙的自抽耳光,然后又滿臉蒼白惶恐,現在還要急著出去………好友看著吳悅的目光都帶了幾分的懷疑,小聲道:“悅悅,你沒事吧?要不我們去女醫那里看看?” “我沒事!”吳悅壓低聲音,不欲在此時被甄停云等人發現,秀美的臉容竟有那么一刻的猙獰,“你先跟我出去,我再和你說!” 好友被她的臉色和眼神嚇到,越發的不安起來,還要再勸她;“……還是先去看看女醫吧,你現在這樣,我好害怕。” “害怕不會閉嘴嗎?!”吳悅的情緒本來就十分緊繃,眼見著好友拖拖拉拉這么啰嗦,她的情緒立刻就像是被火星點燃了的火……藥……桶,一下子就炸開了,“都說了跟我出去,出去后我再和你說。” 吳悅一激動,也顧不得壓低聲音,聲調立刻便揚了起來。 正在拉著甄停云要往前擠去看紅榜的楊瓊華自然也聽見了,轉頭一看吳悅這模樣,心里大概就有了底,立刻就笑了:“哎呀,吳悅,我們才來呢,你這就要走了?我瞧你臉色不大好,是不是考得不好啊?” 吳悅:“……要你管!” 吳悅那好友到底還是關心吳悅,便幫著在邊上幫腔:“悅悅這次考得比上次好,還往上升了一名呢。” 楊瓊華煞有其事的點頭:“哦,那就是三十五名了,我幫你看看壓在你上面都有誰啊…………” 吳悅簡直恨不能立刻拔腿離開,緊咬著唇,拉著好友抬步就走。 結果,她們還沒走多遠,便能聽到楊瓊華清脆的聲音:“停云,你這次考得好好啊,居然是三十四名!比吳悅還高!一!名!” 其實,以楊瓊華這榜首的位置,甄停云考的三十四名當然算不上“考得好”,楊瓊華此時在這里這般說,分明是故意要給吳悅難看。 吳悅聽入耳中,自覺胸中怒火高漲,直氣得想要轉頭去撕了楊瓊華那張嘴。偏偏,她氣得要瘋的同時又十分明白:自己這回考得不如甄停云,更不如楊瓊華,倘若此時轉身回去,只會是自取其辱。 所以,吳悅只能裝作是沒聽見,拉著好友的手,加快步子離開了。 楊瓊華看著吳悅那匆忙離開的狼狽模樣,憋了半天的氣終于散了,她抓著甄停云的手搖了搖,笑盈盈的道:“我都沒想到,你這回居然進步這么大,可算是出了一回氣。” 甄停云想了想,大致上便能猜到自己這回名次不錯的原因了:“估計是禮科最后幾道題的緣故,我也算是趕了個巧……”說著,甄停云忍不住又拉了拉楊瓊華,“你別說得這么大聲,我下次估計就沒有這么好的運氣,這么好的名次了。” 楊瓊華自然還記得立刻最后幾道題,略一想倒是明白了過來。 不過,只要壓過了吳悅,那就算是出了口惡氣,就是好事嘛。 楊瓊華反過來安慰甄停云:“輕松點嘛,人生得意須盡歡——你難得考得這樣好,還是要輕松點,多笑笑啊!” 杜青青也道:“是啊,你要還愁眉苦臉的,我這考了五十七名的可怎么活。” 甄停云到底是歡喜的,又有楊瓊華和杜青青兩人在側安慰,她忍不住也笑了起來,笑過了又道:“等期末那會兒,我要是能保持這名次,指不定能拎個豬肘子回去呢。” 楊瓊華:“……你還真的挺有雄心壯志的。”她是一點也不想要學里發的豬肘豬蹄豬rou…… 杜青青估摸著自己到時候也就是分塊豬rou,也跟著笑了笑:“就當是回去加道菜嘛。” 于是,三人的話題便轉到了期末聯考結束后,到時候分了豬rou或是豬肘等要如何安排處理。 甄停云都想好了:要是分了豬rou什么的,那就分一半給傅長熹;要是豬肘子、豬蹄這樣不好分半的,額,就都送傅長熹那里,兩人一起吃? 連嫌棄豬rou的楊瓊華都被感染了,不由也說了一句:“要是分了個豬耳朵什么的,到時候可以給我爹當下酒菜啊………”她爹肯定會覺得倍有面子~ 三人越說越覺得那豬rou已經是囊中之物,頗有些農民即將豐收的喜悅。 然而,也就是此時,吳悅和她那好友的心情都不大好。 因著楊瓊華那句話,吳悅好友也算是明白了吳悅這回失態的原因,不由安慰她:“算了,誰知道那甄停云走了什么狗屎運,居然真能從九十八名考到三十四名。悅悅,你也別太在意了——這種人就是靠運氣,瞎蒙考上的,哪里能和你這樣靠實力的比。等下回聯考,她肯定就會現原形了!” 吳悅卻沒有把好友的安慰聽入耳中,她微微低了頭,垂下眼睫,目光凝在自己鞋尖上那米粒大小的珍珠上,心中似乎正思量著什么。 忽然,吳悅抬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好友:“你說,什么樣的狗屎運,能讓甄停云這種紅榜倒數的考到三十四名?!” 好友呆了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吳悅抓著她的手,眸光仿佛綻開了光,她一字一句的道:“甄停云她肯定作弊了!” 好友:“……” 過了片刻,好友低聲提醒她:“悅悅,你別這樣……考試時,還有先生在上頭看著呢,如何能夠作弊?!” 吳悅卻是冷笑了一聲,語氣篤定且譏誚:“以甄停云的身份,若是想作弊還不容易——她可是楚夫人的愛徒,是未來的攝政王妃。女學里只怕也多得是先生樂意給她開后門!” 好友:“……悅悅,你冷靜點。” 吳悅凝目看她,反問道:“那,你覺得一個人光靠努力,能在這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里,直接從紅榜倒數考到三十四名?” 吳悅一字一句的逼問道:“這是單靠運氣瞎蒙能蒙出來的嗎?” 不得不說,吳悅這話還真有些道理。 但是,好友還是要提醒她:“悅悅,你說的這些都沒證據。”她頓了頓,又溫聲勸吳悅,“哪怕真有先生給她泄題,我們也找不到證據的,還是算了吧。你成績原就比她好,下回肯定能重新考過她的,何必非得計較這一回……” “怎么能就這么算了?”吳悅咬緊牙關,面上顯出一絲冷嘲,“我們都是努力進學,認認真真的考試,偏偏有的人卻憑著弄虛作假而得高分,壓在我們上頭。憑什么?!我今天非得揭了她這虛偽做作的臉皮!” 說著,吳悅便拉人去尋朱先生——兩校聯考考的是禮儀和經史,而朱先生乃是禮儀大家,這回的禮儀卷子也是她出的,既是出了事當然要去找她。 更何況,之前朱先生還為了甄停云,在課上指桑罵槐的教訓她,吳悅當然想要當著朱先生的面戳破甄停云作弊的事情,好叫朱先生知道甄停云的真面目。 一想到朱先生知道真相后對甄停云的失望以及對自己的悔愧,吳悅便覺得心情舒暢,頗覺痛快。 然而,當她到了朱先生的教舍,將事情從頭說了一遍后,朱先生卻是搖了搖頭。 朱先生坐在桌前,雙手合十的打量著吳悅,語聲仍舊是淡淡的:“雖然禮儀科的卷子是我出的,可是出完后立刻封存,我可以確定絕無泄露。經史科也是如此。絕不會有人能夠提前知道題目,更不會有人借此作弊。至于閱卷批卷,我們學里女學生們的卷子都是送去玉華女學,兩所女學交換著批改的,更不會徇私出錯。” 吳悅心有不服:“若不是作弊,甄停云怎么可能兩月之內就連進這么多名?!” “你說的這事,我也十分好奇,”恰在此時,有人推門而入,聲調冷淡,語聲卻是悅耳動聽,如淙淙清泉,“所以,我上午特意去了一趟玉華女學,把停云的卷子要了回來。不如,我們一起看看?” 第112章 欣慰 來得是楚夫人。 她穿著往日里慣穿的素衫素裙,眉目清雋,神色溫和,氣韻高華。 然而,吳悅似乎能從對方的眼里看出一絲的冷銳之色。吳悅不敢與楚夫人對視,下意識的垂下頭,避開了那對她來說極具壓力的目光,一時也有些難堪,幾乎生出退縮的意思。 只是,她很快便又想起了甄停云還有楊瓊華這些人的可惡嘴臉,大著膽子抬起頭,小心翼翼的往楚夫人手上看去。 楚夫人手上果然拿著兩張卷子。 見著這兩張卷子,吳悅終于提起了些精神,勉強一笑:“我就知道,甄停云這一次進步怎么多,肯定不會只有我注意到——既然夫人都已拿了卷子,想必也是起了疑心,正好……” “你想多了。”楚夫人開口打斷了吳悅的話,她面上神色依舊溫和,只是看著吳悅的眼神略有些涼,就連說話的語氣聽著也是淡淡的,“我當然是相信我學生的品格。我會去拿卷子,只是有些好奇。正好,也能叫你們這些人看一看,省得有人疑心我給自家弟子開后門……” 吳悅之前與好友說話時就懷疑過是楚夫人給甄停云開了后門。只是,如今楚夫人這般當面說,吳悅反倒覺得羞臊不已,臉上火辣辣的,只能勉強維持著面上笑容,低聲解釋道:“夫人誤會了,我并沒有懷疑您的意思。只是,只是……” “行了,你人都已經到了這里,該說的也都說了,說這些又有什么意思。”將吳悅這樣不干不脆、吞吞吐吐的,楚夫人也有些不耐,索性便把手上的兩張卷子放在了桌子上,與她做了個手勢,“要看就看吧。” 壓下心頭激烈的心跳,吳悅強作鎮定的抬步上去,垂眼看向桌上的兩張卷子。 先是經史卷子,然后是禮儀卷子,當吳悅看到禮儀卷的最后兩道大題時,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張秀臉仿佛褪盡血色,透白如同一揉極皺的宣紙。 事實上,甄停云這兩月雖是用功,但這三十四名還真有那么一點運氣在,而這運氣就應在禮儀卷的最后兩道大題上——這兩道題,一道考的是入宮面圣等各項禮儀;一個考的是宮規要點。 這都是女學里的女學生們眼下的禮儀課還沒學到的。當初甄停云得了鄭太后的旨意時,裴氏便問過甄停云“禮儀課學到哪了,可是學到了宮規禮儀了?”,就因為還沒學到這一處,裴氏方才不得不帶著甄停云去裴家尋宮里出來的李嬤嬤加急學了點應付。 也正是因為入宮前從李嬤嬤處學了許多,入宮后又親身經歷了許多,甄停云對于入宮禮儀或是宮規等都是記憶猶新——尤其是有鄭太后這么個威脅在,她事后還得尋機會再補充點了解,省的以后莫名其妙就給坑了。所以,甄停云經史科的卷子雖比之前有所進益但也算不得十分出眾,倒是禮儀這最后兩道題都答得極好,拉近了與其他女學生的差距,一口氣考到了三十四名。 楚夫人顯然已經看過一回卷子了,此時再看倒是不由一笑:“也是她的運氣,八月才去了宮里,之后又與王爺定親,九月再考入宮禮儀以及宮規等,可不就是正巧趕上了?” 朱先生是出卷子的,不由也是搖頭:“也是我出卷那會兒考慮得不夠周全……” 兩人一說一應,倒是把一側的吳悅給撇下來。 吳悅聽著她們的話,看著面前的卷子,只覺得熱血一陣陣的往腦上涌去,面上也跟著燒紅,喉間更有幾分腥甜苦澀。 她用力咬著后牙槽,竭力想把眼前這一陣的氣恨頭暈忍過去,可她這一整日情緒跌宕起伏,激烈太過,此時已有幾分氣力不支,沒等她平復心情竟就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楚夫人就站在吳悅邊上,眼見著這姑娘閉眼倒下去,只得伸手扶了一把。因她頗知些醫術,扶著人的同時,順勢探了探脈,很容易的便摸出了肝火郁結,氣急攻心的脈象。 摸完了脈,楚夫人略松了松手,不免搖頭:“這孩子年紀不大,怎么偏又生得這般心氣兒……” 就吳悅這種氣量,都不必楚夫人或是甄停云出面說什么,吳悅自己都能把自己氣死了。 楚夫人到底是做師長的,看著吳悅那張氣得慘白的小臉,倒也沒再說下去,只是搖了搖頭。 朱先生脾氣溫厚,待底下的女學生們一向最是有耐心,只是吳悅今日一而再,再而三的行為,到底還是令她有些失望,此時也沒了往日的耐性,見吳悅氣急暈厥也沒給人留面子,直接就揚聲叫人把暈了的吳悅扶去女醫那里。 一直等吳悅被扶了出去,朱先生的臉色才好了些,神色稍緩,抬眼打量起楚夫人的神色,嘴上打趣道:“有的人啊,口口聲聲說是收徒要看運氣,拖了這么多年都不肯收徒,沒想到一收就收了個寶貝——這運氣,還是叫人羨慕。” 楚夫人心里到底是有幾分欣慰的,只是面上還是要謙虛幾句:“我只喜歡她用功上進,這回也是她運氣好,要不我都沒想到她能考到三十四名。” 頓了頓,又故作煩心模樣,“還得想法子提醒她一聲,萬不能因為這次考得好而懈怠了,再有幾月就是期末了,到時候又得兩校聯考,怕是沒有這般好運氣了……” 朱先生實在見不得她這言不由衷炫耀學生的行為,直接抬手趕人出去了。 楚夫人也沒想多留,她還得拿著卷子去教育自己的學生甄停云呢。 ******************* 楚夫人是在自己的教舍里見甄停云的。 這也是甄停云無意得知了宋淵與楚夫人的關系后,兩人的第一次見面。甄停云心里想著宋淵的模樣,再看看楚夫人,心里還怪有些不自在的。 好在,楚夫人是拿了卷子過來與她說話的。 看著卷子,甄停云很快便端正了態度,再不敢胡思亂想了。 楚夫人這些年來也不過是收了甄停云一個弟子,自然十分看重,雖然因為性情的緣故不可能時時刻刻的照顧看護甄停云,但她確實是一直注意著自己這個學生,也將甄停云入學后的用功努力看在眼里。 雖說這回甄停云的成績很有些運氣,可若沒有此前的努力積累,便是運氣來了,只怕也是無法把握的。 這樣的學生,楚夫人做師長如何會不喜歡?只是,楚夫人嚴于律己,待親近之人總是多些要求,見了甄停云后便先拿卷子給她說了那幾道錯題。 “這道,還有這道……”楚夫人抬手在卷子上點了點,有些嘆氣,“你若是能夠再小心些,指不定就能進前三十。” 京都女學和玉華女學兩所女學的甲班加起來一共是六十人,若是能考進前三十,就算是班上的中上水平了,勉勉強強能說是優秀。 甄停云原還為著成績高興,聽了楚夫人這般說,倒是又有些懊悔。 楚夫人原也是怕她因著這次的成績得意太過,這才先敲打了一句,見甄停云并無自得之色,她做師長的不免又寬慰她:“你這次能考到三十四也算是出人意料的,下回聯考只需穩住這名次便可。畢竟你也是出來女學,還有兩年呢,來日未必不能爭個前三十,前十甚至前三,莫要太妄自菲薄了。” 甄停云乖乖點頭。 楚夫人見她這般,倒是不覺露出些奇特的笑容,感嘆道:“其實,有些話,先前你與攝政王定親時我便該與你說的。只是那會兒我怕繁花迷人眼,權勢磨人心,避開了些,只是瞧你反應。如今見你仍如往日一般,仍舊用心向學,我心甚慰。” 楚夫人是真的欣慰歡喜,不僅僅是因為甄停云這回考了三十四名,更因為甄停云與攝政王定親后并未驕躁也沒有放下學業,依舊如以往一般的用功,她的名次不僅僅是因為她運氣好碰上那么兩道禮儀題,也是因為她這些日子一直努力學習。 楚夫人這般夸贊,甄停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低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