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惠國大長公主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今天也沒被弟弟氣死了也是長壽了。她也不喝茶了,把茶盞往案上一擱,隨口便道:“這樣,既然你這樣心急。我明兒代你去甄家,先去給你們換庚帖,算一算八字,算是把這婚事定下。至于成婚吉日,你也別太心急——人家姑娘都還沒及笄呢,少不得要再等個一兩年的。” 傅長熹心知也是這么個理,也沒多說什么,難得懇切鄭重的道:“那就有勞皇姐了。” 說完了這婚事,惠國大長公主簡直都有種老閨女要出嫁的喜悅,一時兒眼眶都要紅了,不禁抬手撫著傅長熹的肩頭,低聲與他道:“若父皇和皇貴妃在,看到今日,看你放下舊事,娶妻生子。他們不知該有多高興呢………”她心下酸軟,到底還是沒提寧國大長公主的事。 傅長熹微微闔眼,那張英俊的臉龐似也靜默了一瞬。過了片刻,他才道:“我知道的,皇姐。” 惠國大長公主一時潸然淚下,既有悲傷又有歡喜。過了一會兒,她拿帕子在臉上擦了擦,一揚頭便笑開了,說起話來依舊是皇室公主的清朗明快,渾然沒有適才的悲傷,只是笑:“好了,這事你就交給我,我這準備了這么多年總是要把你的婚事辦的妥妥當當。” 傅長熹只得又跟著起身,道了一回謝。 第86章 神一般的速度啊 雖然,傅長熹離開前已經(jīng)說了,第二日會讓人來提親。 可甄家上下還真沒想到第二日上門來的竟然是惠國大長公主。 自以為做足了準備的裴氏聽說來得是惠國大長公主,多少也生出些局促來,連忙又喚人去把甄停云叫了來——雖然說,這種定親的事情不好叫甄停云這么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參與,可惠國大長公主這都親自來了,肯定還是要出來迎一迎,給人過個眼的。 只是,甄停云卻是順道把甄老娘也帶了進來。 裴氏見了,微微蹙眉——她不讓甄老娘出門,倒也不全是因為那些婆媳間的問題,主要也是因為甄老娘不知道京中規(guī)矩,不懂交際,就怕她失禮人前,丟了甄家的臉。 甄停云自然是看出了裴氏的不喜,便溫聲解釋道:“娘,大長公主肯定是知道咱們家事情的。這次她親自過來,顯是誠意十足,倘祖母這時候都不出面,就顯得咱們家太失禮了。若大長公主不計較還好,若是計較起來,只怕面上不好過。” 裴氏聽她這般說,這才勉勉強強的點了頭,又特意叮囑甄老娘:“惠國大長公主身份高貴,娘您若是有什么想說的,一定要先在心里過一遍。” 其實吧,除去當初路上見過不知身份的攝政王傅長熹外,惠國大長公主這身份乃是甄老娘往日里想都不敢想的,忽然就要出門來見這樣的大人物,她心里還是有些慌的。 她來京后便一直不怎么出門交際,只在自己院里呆著,過自己的舒坦日子,更沒想過出來給兒子添亂,如今忽然要出門見公主,心慌之余又有些怕。 偏偏,甄停云親自來她院里請她,還說什么“這可是我一輩子的大事,祖母可得替我把把關(guān)”,甄老娘便是心里在慌再怕,肯定還是要撐著這口氣,隨孫女一起過來看看的。 這會兒見著裴氏這懷疑的目光,甄老娘那點兒心虛反倒壓下了,來了勁兒,撇了撇嘴,哼哼著道:“我又不是小孩,這點兒事還用你來教?!” 甄老娘嘴里這么說著,心里也給自己鼓勁:她也是見過攝政王的人了,馬上就要做王妃祖母,可不能被這點兒事情給嚇著。 所以,等到見著惠國大長公主時,甄老娘面上倒還十分穩(wěn)得住。 惠國大長公主早就查過甄家的事情,自然也知道甄老娘不過是鄉(xiāng)間村婦,如今見她這不卑不亢的模樣倒是高看了幾分,暗道:青年守寡卻能養(yǎng)大一個進士兒子,甚至帶出甄停云這樣的孫女,果然也還是有些本事的。 當然,惠國大長公主此來,更多的心思還是放在甄停云身上。當她把目光轉(zhuǎn)向甄停云時,那張一向冷淡矜持的面容上似也露出了笑容。 事實上,甄停云此前也算是見過對方兩次,一次是在賞蓮宴上,一次是在宮里。這兩次里,惠國大長公主都是渾身綾羅,珠光寶氣,既高貴而不顯傲慢,既矜持而又不失禮貌,她幾乎符合了大部分人對于公主的想象。 然而,這一次,惠國大長公主卻更像是個長輩,她含笑著看著甄停云上前來,不待她斂衽行禮便已抬手扶了起來,反到是伸手把甄停云拉到自己的身邊,一邊看一邊笑:“我就說,長熹的眼光是再不會錯的。我見過這么些姑娘,就再沒見過這樣可人疼的……” 甄停云很有自知之明,聽到惠國大長公主這毫不掩飾的夸贊,只覺得臉上發(fā)燙,微微垂了頭。 這個年紀的姑娘,原就是肌膚透白,如雪似玉,微微一點霞色便是最好的顏色。 惠國大長公主看在眼里,心里倒是更添幾分喜歡,只是難免又覺甄停云年紀太小——這姑娘都未及笄,嬌嫩嫩的,面皮也薄得很。哪怕惠國大長公主偏心自家弟弟也不得不承認:以傅長熹的年紀和經(jīng)歷,這簡直都算是老牛吃嫩草了…… 不過,這么多年了,也就只一個甄停云能叫他起了成婚的念頭。 這么一想,惠國大長公主也沒了挑剔的心,反倒拉著甄停云問了許多問題,比如說平時都喜歡做什么,女學里的學習累不累等等。 甄停云自然是一一應(yīng)了。 惠國大長公主十分滿意,抬手捋了捋自己的鬢角,終于撥出一點兒空閑來與裴氏說話:“往日里我常聽人說起你家大姑娘的才名,今兒見了停姐兒才知道貴府也不止一個才女,可見是家學淵源,教養(yǎng)用心。” 這話說的裴氏都覺臉上發(fā)燙,畢竟甄停云自小便隨甄老娘在鄉(xiāng)下長大,真要說“家學淵源”或是“教養(yǎng)用心”,裴氏這親娘還真有些擔不起。甚至,裴氏都有些懷疑惠國大長公主此時這樣說是想諷刺她——畢竟,以惠國大長公主的身份,恐怕是早就知道了甄停云是如何長大的。 只是,哪怕懷疑惠國大長公主是暗諷,裴氏也不得不面上含笑,仿佛什么也沒聽出來,只是點頭:“也是她自己努力,上進好學,我們做父母的其實也幫不了許多。” 惠國大長公主便順著這話很是夸了甄停云一番。 甄停云初時還有些羞赧,聽到后頭就感覺惠國大長公主口里的那個人根本不是她,也就慢慢適應(yīng)了。 說起來,甄停云也算是見過幾個皇室女眷了,鄭太后美艷絕倫卻是個笑里藏刀的,燕王妃端莊文雅頗有幾分才氣,小郡主看似清冷倨傲實則心事簡單;惠國大長公主卻是雍容端莊,當她冷淡待人、吝于言辭時,旁人只會覺得她是矜持高貴,若是她愿意開口,語聲輕快,言辭懇切,落落大方,那樣自然而然的親近,不知不覺間便能令人放下戒心。 便是甄老娘這樣初時有些惶恐的,說著說著也放開了,還與惠國大長公主說起了甄停云小時候的一些趣事兒,時不時的哈哈大笑。 惠國大長公主原也是想多了解些甄停云的事情——傅長熹光棍了這么多年,好容易要娶妻,做jiejie的也不挑揀門第容貌乃至于年紀,總還是要知道些對方的品性。 故而,惠國大長公主本就是有意引得甄老娘多說一些,等她把甄停云那小時一二三四事聽得差不多了,這才終于進入正題:“昨兒宮宴上的事情,你們想必也都是知道的。長熹他的意思是:如今北蠻使臣尚在京中,這事還是要早些定下才是,省得又惹非議。我做jiejie的便厚顏與他討了這樁事,親自上門來討府上二姑娘的庚帖。” 裴氏對此早有準備,自是無有不應(yīng)。 如此,兩邊交了庚帖,惠國大長公主仔細的看了看手中的庚帖,心下十分滿意,溫聲道:“我知道停云還未及笄,如今還在學里。待得合了八字,必是會叫欽天監(jiān)算好兩年后的吉日,等到停云她女學畢業(yè),正好能夠辦婚事。” 裴氏原還以為攝政王這般年紀必是急著娶妻,到還真沒想到傅長熹竟還給了兩年時間,不由道:“那就太好了。” 有這兩年時間,至少可以給長女甄倚云尋門好親事,也方便給小女兒準備嫁妝——原本,當初甄停云考上女學,硬是從她手里要了那個莊子去,裴氏當時便在心里賭氣,想著她既這般有主意,自己做娘的日后也省了給她添嫁妝的功夫。偏偏,小女兒出人意料的攀上了攝政王,這親事原就是高攀,裴氏自然不敢真拿一個莊子或是一個鋪子來糊弄人,只得更費心準備,心里估摸著怕是要賠上半幅家底了……… 不過,眼下雖是賠了半幅家底,可甄家出了個王妃,這里頭的意義哪里又是銀錢所能衡量的? 裴氏算得極清楚,心里更是十分看重這樁婚事,得了惠國大長公主的話自然更是心里歡喜。 這頭,惠國大長公主帶著庚帖歡歡喜喜的走了,裴氏一面送甄老娘回院里休息,一面叫人備車,說是要帶甄停云去一趟裴家。她如今待女兒頗是親熱,少不得要仔細與甄停云解釋:“多虧你外祖母昨兒捎了消息回來,家里上下有了心里準備,這才沒在攝政王面前丟臉。只是,出了這樣的事,你外祖母舅母她們沒有不擔心的,既然如今事情也定下了,還是得過去說一聲,好叫她們放心才是。” 當然,裴氏私心里也有些想要帶女兒回娘家顯擺的意思——雖然甄父這些年腳踏實地,步步高升,仕途也算順利,可甄家到底是及不上裴家的,裴氏這出嫁女回了娘家總是能夠很輕易的察覺到這其間的差距,對著娘家嫂子都不敢擺小姑子的架子。如今,女兒與攝政王的婚事定下,她做娘的也能揚眉吐氣了。 甄停云原是不想去的,只是想著宮宴前后裴家已經(jīng)裴老夫人對她的照顧,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于是,裴氏高高興興的帶著女兒去了一趟裴家。 這一日,裴老太爺都在,除了裴如松這個長孫,家里的晚輩他都是懶得去管。只是聽說了攝政王與甄停云的事,裴老太爺再回想起早前攝政王種種難以理解的行為,居然一瞬間就悟了。 故而,聽說女兒帶了外孫女來,裴老太爺少不得抽空見一見,還得拉了裴氏這不省心的敲打幾句,讓她先回后院去。 然后,裴老太爺又溫聲與甄停云說了幾句,忽而笑道:“當初明珠討了你考試憑證的事情,也是多虧攝政王提點了我一聲,我才知道這事,為此也教訓了你的母親。” 裴老太爺說這個,自然不是為了在外孫女面前邀功。他與甄停云說著話,聲調(diào)乃是長者特有的寬厚溫和:“停云,我雖不知你與攝政王的事卻也能看出殿下他對你是真上了心——哪怕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他也為你花了許多心思,做了許多事。我知道你如今與攝政王在身份、年紀、見識上都有極大不同,也許日后會有摩擦,又或是起爭執(zhí)。但是,你要記著姻緣難得,多想一想他對你這份心。男女相處,最要緊的便是彼此體諒,彼此信任。” 甄停云點頭應(yīng)了。 裴老太爺也沒多說,擺擺手:“行了,去后院見你外祖母還有舅母吧。” 等到甄停云去了后院,拜見了裴老夫人、裴大太太還有裴二太太,后院里又有一番鬧騰,裴大太太甚至還拉著裴明珠上來為著當初憑證的事情道歉。 甄停云早就忘了那些,自不在意。 裴大太太這才放心了些,面上倒是待她越發(fā)的親近。 一番的熱鬧,等到甄停云從裴家回來時,天色都要黑了。裴氏喝了些酒,有些暈暈的,靠在馬車上與女兒說話:“你大表哥明年春闈,我瞧著也十分不錯,與你jiejie也是十分般配了。你說,要不我就與你舅母說一說他們的事情?畢竟是表兄妹,小時相處也不錯,肯定不會為著姓鄒的事情為難你大jiejie。你外祖母還有大舅母又一向疼她……” 裴氏越說越上頭,恨不得立時就叫馬車轉(zhuǎn)回裴家,去和裴大太太將這事定下。 甄停云卻是給她澆了一盆冷水:“舅母一向心高,這才把大表哥的婚事拖到了現(xiàn)在,否則以大表哥的人才品貌哪里又會說不上親?” 這話,雖然委婉但也明白說了:只怕裴大太太看不上甄倚云。 裴氏聞言只覺氣悶,沉默片刻方才抬手掀開車簾,夜里的涼風吹在她臉上,她清醒了些,心知小女兒這話不是沒道理——兩家這般關(guān)系,倘裴大太太真有心,早就說了。只是,裴氏嘴上還不肯服輸,不禁道:“如今你與攝政王的婚事都定下了。你jiejie又是這般的品貌,難道她還看不上?” 甄停云道:“若舅母真只看權(quán)勢地位,燕王府小郡主不是更好?” 裴氏頓了頓,到底沒話了。 甄停云見著裴氏這模樣也覺沒趣——孩子都是自家的好,裴大太太自是沒瞧上甄倚云,可裴氏往日里只怕也沒瞧上裴如松,光想著把長女嫁去公卿侯府了,直到如今甄倚云婚事成難,這才想起娘家侄子…………不過,甄倚云估計也是看不上裴如松的——畢竟她是現(xiàn)代人,近親不婚嘛。 這么想著,甄停云又給裴氏遞了個臺階:“要不,這事還是先問問jiejie的意思吧?” “也是。”裴氏抬手揉了揉眉心,臉上多少有些疲憊,“你jiejie一向心高,我瞧她還有些放不下燕王府的事情呢……” 對于甄倚云那要做皇后的雄心壯志,甄停云也懶得多說,只隨口應(yīng)了幾聲。 裴氏想了想,沒再說下去。 ******** 這樣在家過了幾日,很快便又到了要上女學的時候。 回想這放假的幾日,甄停云都覺世事變遷得太快了——女學就放了五天的假,結(jié)果這五天里,她參加了宮宴、差點被嫁去北蠻、知道了傅長熹的身份、定了親事……… 想起這些,甄停云自己都覺得有些恍惚,仿佛是做夢一般,很不適應(yīng)。 傅長熹倒是很適應(yīng),既然他和甄停云的婚事已經(jīng)定下了,過來看看未過門的王妃也不是大事。而且,無論是他攝政王的身份,還是甄停云未來夫婿的身份,甄家的下人都是不敢攔的,立時便跑著去把自家二姑娘請了出來。 甄停云看見傅長熹的馬車停在自家門口時,心里就更不適應(yīng)了。 傅長熹看著到如往日一般,聽見腳步聲便主動掀開車簾,見是甄停云來了,便與她招了招手,道:“過來。” 甄停云想了想,還是過去了。 傅長熹拉她上了馬車,便道:“知道你今日要回女學,我來送你一程。” 甄停云看著面前這人,想起他隱瞞欺騙自己的那些事,一時也端不出好臉色。 傅長熹心情頗好,也不計較甄停云的這冷臉,反到是轉(zhuǎn)口吩咐甄家下人將甄停云要帶去女學的東西都拿出來,一起捎上。 下人自不敢耽擱,虧得那些東西都是昨兒便收拾出來的,此時得了攝政王的話,自是立時便都提了出來,送上馬車。 甄停云猶在垂死掙扎:“不用你送,我自己去就行了。” 傅長熹把她的那些包袱都擱車廂里,這才挨著她坐下,牽了她的手在掌中摩挲著,語調(diào)是難得的溫柔:“我們這都定親了,送一送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再者,你馬上就要回女學,下回放假還不知什么時候……” “九月九,重陽節(jié)。”甄停云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什么?”傅長熹一怔,有些沒反應(yīng)過來。 甄停云道:“下回放假是在九月九。” 傅長熹:“……唔,到時候?qū)m里應(yīng)該也會擺宴,要我?guī)闳幔俊?/br> 甄停云想起鄭太后,不由得便搖了搖頭:“不用了。”她現(xiàn)在差不多能夠猜到鄭太后對她不善的原因,自然不想再去自找麻煩。 傅長熹見她還有些悶悶的模樣,不禁伸手戳了戳她有些氣鼓鼓的臉頰。指尖觸感軟滑,他心下也跟著一軟,面上神色跟著一緩,笑問道:“不生氣了?” 說話間,傅長熹又在甄停云頰上戳了戳。 因他的指甲一向修剪得宜,戳在人的臉頰上也不覺疼,反倒能夠感覺到他指腹上那薄薄的繭子,磨著頰邊嬌嫩的皮膚,有點癢,又有點麻,說不出的感覺。 甄停云憋出來的那點兒氣就仿佛是被戳破的氣球,一下子就都散了去。她忽然就有些生不起氣了,睜大眼睛瞪著傅長熹,鄭重道:“那你也別再騙我了。” 傅長熹見她這模樣,一時也有些忍俊不禁:“可不敢了——才騙你一回,就要生這么久的氣,可不敢再有第二回了。” 聞言,甄停云忍不住又想踢他——他這種也算是“才騙你一回”?! 可惜,沒等甄停云鼓起勇氣再踢一腳,女學便到了。 甄停云便要去提包袱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