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宋宴初怔怔地望了他一眼,便也心事重重地點點頭,應了一聲“好”。 皇兄現今所居住的宮宇是昭安殿,雖不甚氣派,可離洛芳殿是極近的,地方也大。 藺承安于宋宴初在門外等了一會兒,才有宮人接見請他們進去。 宋宴初是第一次來這兒,可卻沒心思仔細打量一下這宮里頭的布置,來回張望,就看到方氏正站在院子中喂魚。 她輕呼出了一口氣,便先疾步走了過去。 方氏看她的臉色不甚對勁,就先屏退了左右,笑著對她說道:“公主來得好早,有什么事讓下人來說便好了,何必親自跑過來這一趟。” 宋宴初擠出了一點笑容,福了福身子,就說道:“我來只是想問問皇嫂,那藥……可是皇嫂給我準備的?” 方氏的嘴角微微僵了一下,又溫柔地笑著道:“什么藥?臣妾不大明白。” “就是那個蒙、蒙汗藥……” “令元順中毒的藥。” 藺承安突然走了上前,冷冷的接過了宋宴初的話,直接了當地告訴了方氏。 方氏愣了愣,笑道:“臣妾也聽說順公公突然得了怪病,難不成這藥是公主下的么?” “這藥是誰下的,衡王妃心里應當最清楚。” 方時面對著藺承安的質問,神情也不由得微微異變,“駙馬的意思是,這藥是我讓公主下的么?謀害順公公可不是什么小罪。” 宋宴初微微哽咽,“我與皇兄從小在這宮中便活得坎坷,我與他的感情并非尋常宮中的兄妹可比擬。若是皇嫂當自己我皇兄是親夫婿,便也應當是將我當成親meimei……無須什么證據,我也不會揭發皇嫂什么,我如今只想聽實話。” “實話就是,是我讓她做的。” 宋宴衡這時打開了門,款款地走了過來。 方氏楚楚地看了他一眼,站在了宋宴衡的身后。 他又看向了宋宴初,頓了頓,說道:“那藥,是我讓她給你的。我知道你一定會為了小雙去找他,所以才臨時出了這么一計。” 宋宴初抬頭望著皇兄,眼角不由得有些泛酸:“為什么,為什么你要……” 宋宴衡冷冷,“元順他為禍嵐國朝政已久,他該死。他殺了我們的母后,一命抵一命而已。這點藥哪怕不足以致他的命,也能讓他徹底變成一個殘人。” “那我呢?且不說元順一直留著皇兄,以前還幫過皇兄。皇兄你這是在利用我么……你可有想過,若是元順這次救不回來了,父皇與內務府的人想要追責,豈不是輕易就能追到我的身上?皇兄可有為我這個皇妹考慮過?” 宋宴衡蹙眉,別過了視線,冷聲道:“除了你,沒人能如此容易傷得了他,我想要殺他的念頭也并不是一日兩日了,可都不免失敗了。就算是為了嵐國的百姓,犧牲了你,也是值得的。” 宋宴初的鼻尖一酸,看著宋宴衡的側臉,眼淚便止不住盈眶了。 她的皇兄為何也會變成這般模樣。十幾年來所受的苦,從未讓他的心志變過,可這幾年的榮華尊寵,卻讓他動了這種以前萬萬不會有的念頭。 藺承安上前一步,將宋宴初擋在了自己的身后,面對著宋宴衡冷冷說道:“值不值,不應當由你說了算。宴初如今是我的王妃,是小雙的母妃。如此看來,她有沒有你這個皇兄也是無所謂的,以后我自會護她周全。” 第70章 天已涼了。 藺承安一路牽著宋宴初的手,他在前邊走著,宋宴初踉踉蹌蹌地地跟在后面,還止不住地小聲啜泣著。 走到一顆樹下,藺承安突然頓住了腳步,笑了笑。 他回頭見她仍在偷偷的抹眼淚,拿出一方帕子遞到了她的面前。 宋宴初要接過那帕子,他的手又避了避,笑著對她說:“我來。” 她吸吸鼻子默了默,就把臉稍稍湊了一些過來。 藺承安就將帕子掂起,輕輕拭去了她臉上的淚痕。 “別傷心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 雖已做了六年的夫妻,可每當這時候,宋宴初的臉還總是會一陣陣地紅起來。 她點點頭,眼里還是止不住有些淚光。 她看向了藺承安,怔怔道:“你說,皇兄他是不是做錯了?還是說,是我太苛責于他了……” 藺承安微微一笑,“于我來說,自然是錯了,他錯在不該利用你。你是我的王妃,換做是我,就算是有萬分的不得已,我也絕不會讓你推到這一步上。” 宋宴初輕輕撇了撇嘴,哭著迸出了一聲笑意:“所以,也只有你才會這么想。” 藺承安雙手將她的手心摁著,放到了自己的身后,寬慰說:“不過我想,他也是不得已才為之的,這些年嵐國的情況也著實令人憂心,朝中敢怒不敢言,對元順已經積怨已深。元順生性多疑,若不是這次你回到嵐國,換做別的人,恐怕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你皇兄他,也應當只是一時糊涂著急,才想出了這么個辦法。” 宋宴初點點頭,聽著不覺心里舒服了不少,嘀咕道:“嗯,我就說皇兄并不是那種眼中只有利益的人……” 這時,頭上有幾片樹葉灑了下來。 藺承安拂袖快速掠過,將落在她頭上的那一片葉給拿了下來。 宋宴初呆呆地看著他那手中的葉子,不知何處又飛來了一陣螢火蟲,將這四周都給照亮了。 她望著那綠色的小蟲子在周圍飛來飛去,不由得會心一笑,且將所有的煩惱都拋下,便伸出手去輕輕觸了觸那空中的星星點點。 藺承安看著她的笑容,也隨著笑了笑,說道:“可還記得這里?” “這里……?” 宋宴初仔細看著這棵樹下,如水般涼的夜色,與矮矮的一層紅色圍墻。風一吹,這樹上的葉子便稀里嘩啦地往下掉,蕭瑟中帶著無法言喻的美。 “這是那天……” “這里還不是那天你非得拉著我跑了一路,去見你的崔照哥哥——” 宋宴初覷了他一眼,沒好氣地低下了腦袋。 “這都是過去多久的事情了,你竟然還惦記著,真小氣……” 藺承安也笑了笑,“若不是當日你發現我能緩解你的口癥,若不是你非要去找崔照說那番話,也就不會有往后那番事情了。” 宋宴初聽著他說的話,也含笑佯裝無心看著這附近的風景,抬眸又對上了他溫柔的眼。 她也瞇著彎彎的眼睛笑著,說道:“我當時只覺得你這人莫名其妙,現在想想,讓人還不是十分明白。你究竟是何時對我……?” “我若是說與你初次見面,撕扯一起跳進湖的時候,你信么?” 宋宴初一愣。 她差點還忘了,她與藺承安是因為不打不相識,那時的她還恨得他牙癢癢,以為他對自己應該也是這樣的。 可還真的不知道,那時候他竟然就對自己有了那種心思…… 藺承安也只是笑而不語。 他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落入水中,睫毛頭發全被打濕的宋宴初,在水面上撲騰撲騰的,緊閉著眼睛,嘴上還在支支吾吾地說著一些氣憤話。 那時候,他只覺得她有點討人喜歡,抱起來軟軟的,只想在水中多抱她一會兒。 微微恍惚。 宋宴初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回過神來。 “我有些乏了,我們早些回去吧。” 藺承安笑了笑,“好。” 到了初寧宮,宋宴初竟發現倩兒與幾個貼身的宮人在收拾東西,而且把一些行李收拾得都已經差不多了。 “這么著急收拾這些要做什么?” 藺承安從后面走上來,“我要帶你走。” 宋宴初一愣,“可是,這么快就要走么……” “本就是為了祭拜你母后與救小雙來的,如今這兩件事都已經辦妥。我早就料到你此次來嵐國必會發生一些意外,如今看來,這里不僅有你不好的回憶,還有危險。我得在元順醒來之前,把你和小雙送回彧國。” “明日一早就出發。我已安排妥當好人馬,只有我們一家三口,不會驚動太多人。” 宋宴初緊抿著唇,不語,良久,她也應了一聲“好”,又對著他笑了笑。 盡管在這嵐國中留有許多的遺憾,可對她來說,眼前的這個男人就已足以自己托付終生。 翌日一早,天還灰蒙蒙的。 宋宴初坐在椅子上,仍是心事重重 倩兒又添置了一些點心,走過來道:“公主,這些都是你愛吃的,我看小郡主也愛吃甜的,我也替她在路上備了一些。” 宋宴初見著那些精致的小罐子,微微一笑,“只可惜你的母親還在宮外要有人奉養,不能將你一起帶走。” 倩兒也含笑,忍不住有些淚要掉下來:“公主這是哪里的話,能伺候過公主,便是奴婢幾輩子的福分了。” 宋宴初沒來記得多說幾句話,藺承安便抱著小雙,拍了拍宋宴初的肩膀,示意她該走了。 一路出了宮門,都極為順暢。 直到到了京城南邊的碼頭,前面才出現了一個熟人的影子。 藺承安撩開轎簾,“是你皇兄。” 宋宴初心中一頓,也探出了頭去,就看到皇兄帶著幾個人騎在馬上,一看到自己,便趕緊從馬上下了來,疾步沖她的馬車走了過來。 宋宴衡一撩開轎簾,憤憤便道:“你當真是生了皇兄的氣,才這么著急便要回去?” 宋宴初見著皇兄,低下了頭,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他微微蹙了蹙眉頭,又要責備她什么,到底還是嘆了一口粗氣,說道:“是皇兄不好,是皇兄錯了。” 她愣了一愣,聽到他的這聲“錯了”,鼻尖止不住有些泛酸,哽咽著笑了笑:“我也并不是真的要怪皇兄……” 他們兄妹這么多年,又有什么事是過不去的呢。 窩在她懷里的小雙也眨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宋宴衡,打量了一下,奶聲奶氣地問道:“母妃,他是誰呀?” 前幾天宋宴衡來看她的時候,她還昏迷不醒著,恐怕都記不得皇兄長得什么樣子。 宋宴初微微一笑,“他就是你的皇舅舅,小雙,叫舅舅。” “咦,原來小雙有兩個舅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