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蘭一聽到孩子，暗淡的眼睛霎時亮了下，她勉力伸出手，將被子掀開一點，露出躺在她身邊的小女嬰。

    然而秦筱筱幾人一看到這小女嬰，全都大驚失色，因為小女嬰臉色烏青，嘴唇發(fā)紫，在那哼哼著，跟小貓似的，看著就是馬上就要沒氣了的樣子。

    秦嬸和張丹都是生過孩子的，在照顧孩子上有經(jīng)驗，連忙將小女嬰抱了起來，只是在看到女嬰身上隨便裹著的破衣服時，秦嬸眼眶又濕了，“苦命的孩子！比你娘的命還要苦啊！”

    “是不是餓了？”秦筱筱在這方面沒經(jīng)驗，只是看到小女嬰那不斷張開卻發(fā)不出多大聲音的小嘴巴時，憑直覺判斷。

    “是在要吃的呢！這孩子是早產(chǎn)的，身子弱，得好生照顧著，小蘭你有奶水了嗎？趕緊給孩子喂奶！”張丹進(jìn)來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胡家的一窮二白給震驚了，現(xiàn)在看到秦小蘭和小女嬰的慘樣，她更是心里難過的要命。

    秦小蘭沒說話，秦筱筱和李大花幫忙掀開被子，露出秦小蘭的胸部，只是秦小蘭自己就營養(yǎng)不良，發(fā)育的時候沒吃的，身板長的跟門板似的，胸口也是平的，即使懷孕也沒豐腴起來，秦嬸手辣，直接上手捏，卻沒奶水。

    “這沒奶可怎么辦！”秦嬸也發(fā)起愁來，轉(zhuǎn)頭對胡三寶說道：“你們村有沒有人家有吃奶的小孩，去要點奶水回來也好啊，再不成，羊奶也行！”

    “一個女娃子，吃什么奶啊，喂點米湯就行了！”胡三寶卻滿不在乎地一揮手，根本就沒把這小女嬰當(dāng)回事。

    “胡三寶，這是你女兒，你怎么一點當(dāng)父親的自覺都沒有！”蔣桂珍厲聲呵斥道，隨即又對秦筱筱和秦嬸說道：“妹子，嬸子，你們別擔(dān)心，我家隔壁娃娃五個多月，他媽奶水足，我這就去要點過來。”

    秦嬸對蔣桂珍千恩萬謝，胡三寶靠著門站在門口，衣衫不整的，一副很不耐煩的樣子。

    秦筱筱又喂秦筱筱吃下一個茶葉蛋，再喝了鯽魚湯，秦小蘭臉上終于有了點精神，秦筱筱有話要問秦小蘭，但是胡三寶杵在門口，一直不懷好意地看著秦筱筱，讓秦筱筱很是不舒服。

    “胡三寶，你女兒餓了，你不是說要喂米湯嗎？去拿啊！”張丹對胡三寶沒好臉色。

    胡三寶本來不肯走，但是胡老太這時候又在外面罵，他眉頭一皺，還是出去了。

    “小蘭姐，你怎么會早產(chǎn)的？”胡三寶一出去，秦筱筱就壓低嗓門問秦小蘭。

    秦小蘭抿著嘴角，臉上閃過難堪神色，卻沒有說話。

    “是不是胡三寶又那個你了？”秦筱筱對秦小蘭真的有一種無能為力感，明明好幾次情況都已經(jīng)向好的方向發(fā)展了，結(jié)果就因為秦小蘭沒有主見，又硬生生被拉回原點。

    看著秦小蘭如今這凄慘模樣，秦筱筱只能在心里嘆氣。

    “那個是什么？”張丹和秦嬸一頭霧水，不知道秦筱筱這打的什么啞謎。

    李大花卻是知道秦小蘭過年前曾經(jīng)有流產(chǎn)跡象被送到秦筱筱所在的衛(wèi)生所的，她也聽秦筱筱側(cè)面提過，秦小蘭在胡家過的日子很糟糕，所以此時聽秦筱筱這么隱晦的說“那個”，秦小蘭又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李大花這個成天混跡于農(nóng)村中老年婦女圈的未婚女性，突然靈光一現(xiàn)，把事實給猜到了。

    “小蘭，難不成你會早產(chǎn)，是因為被胡三寶那，那個了？”李大花掩嘴驚呼。

    274回憶

    “啪！”張丹拍了李大花一下，不讓她繼續(xù)往下說，秦小蘭已經(jīng)夠難堪了，她再這么一嗓子，不是讓人更加下不了臺嗎？

    秦筱筱話一問完，就看到秦小蘭在那拼命流眼淚。

    “小蘭啊，月子里不能哭，不然以后眼睛會不好的！”秦嬸抱著小女嬰，這孩子怕是只有兩斤重，輕的嚇人，秦嬸都不敢用力，怕一個不小心就給弄折了。

    “小蘭姐，別哭了，你振作點！現(xiàn)在你可不是一個人了，還有女兒要你照顧，你身子垮了，你女兒怎么辦？”秦筱筱見秦筱筱那模樣，心里就猜到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簡單，有可能和上次秦小蘭被送到衛(wèi)生所那回是一樣的。

    只是這種事，雖然是犯罪，但是真的難以啟口。一旦說出來，在這落后的八十年代初期，秦小蘭的名聲也會全毀了，她和她女兒下半輩子都要被人戳著脊梁骨過日子，尋常女人哪個能忍受得了？

    “對啊，小蘭，你可要好好的，不然你女兒怎么辦？”張丹也很想安慰秦小蘭，只是話說出來都太蒼白。

    “小小，我媽呢？”秦小蘭哭了一會，在幾人安慰下，還是擦掉了眼淚，卻是抬頭問秦筱筱。

    “三嬸有事出門了，不在家！”秦筱筱不想讓秦小蘭難過，只能編個謊話來騙她。

    秦小蘭卻苦笑一聲，“小小，我媽不肯來是不是？她是不是嫌棄我丟她臉了？”

    “小蘭姐，你別想那么多了，先養(yǎng)好身體再說吧！”秦筱筱抬頭看了下這間屋子，忍不住皺眉不滿地說道：“胡三寶怎么出去這么久？還有啊。小蘭姐，你這被子上都是血，胡三寶怎么都不幫你換一下的？”

    “三寶哥說這都是女人生孩子的血，太臟了，他是男人，不能碰，碰了會倒霉的。”秦小蘭垂眸說道。

    秦筱筱和張丹牙齒都咬的咯吱作響，實在是被氣到了。

    這個胡三寶，自己媳婦拼了命給他生孩子，他竟然還嫌棄秦小蘭臟？

    “小蘭姐，你這身上衣服都臟了，穿身上也難受啊，我給你擦洗一下，換件衣服吧。”秦筱筱看不下去了。

    “我出去打水來。”張丹一來就看出胡家那幾個呆子看秦筱筱的眼神不對勁，她怕秦筱筱出去吃虧，連忙自告奮勇出去打熱水來。

    胡老太不知道跑哪去了，胡家屋子空蕩蕩的，胡三寶也沒影子，好在鍋灶上有熱水，張丹找了個盆打了熱水就端進(jìn)來了。

    李大花幫著秦筱筱一起給秦小蘭擦洗了下，換上一身干凈衣服，這時，蔣桂珍也回來了，進(jìn)屋就從懷里拿出一個杯子，里面是淡黃色的人奶，她一路都將杯子捂在心口，所以即使外面冷風(fēng)徹骨，這奶水卻還是溫?zé)岬摹?/br>
    秦嬸連忙拿勺子舀了奶水喂小女嬰，小女嬰吃了幾勺奶就吃不下了。

    幾人都有些擔(dān)心。

    “小蘭姐，你還打算繼續(xù)在這住下去嗎？”秦筱筱忍不住問。

    “不住這我又能去哪呢？”秦小蘭苦笑一聲，“我又不像你有本事，有師父依靠，而且我現(xiàn)在和三寶哥結(jié)婚了，就是三寶哥的人，他在哪我就得在哪啊！”

    秦筱筱聞言不由蹙眉，她怎么聽著秦小蘭說話的語氣不對味呢？

    還有秦小蘭這種以夫為天的思想到底是誰灌輸給她的？

    幾人待了一會，屋子里的氣味實在太沖人，胡老太又開始在外邊罵，眼看時間也不早了，冬日天黑的早，從胡蔣村到秦家溝要經(jīng)過一段山路，經(jīng)常有餓狼在山下轉(zhuǎn)悠，所以秦筱筱幾人也不能再待下去，便交代了秦小蘭幾句，起身準(zhǔn)備離開了。

    秦筱筱出來的時候，給了胡老太十塊錢，要她買點好的給秦小蘭補身子，胡老太見錢眼開，剛剛還在那罵的口沫橫飛，大團結(jié)一拿到手，頓時眉開眼笑，對秦筱筱態(tài)度都好了許多。

    “小蘭姐，我們過幾天再來看你，你好好養(yǎng)身子，你家婆母肯定會好好照顧你月子的！”秦筱筱知道錢到了胡老太手里，她肯定不會真的給秦小蘭買好吃的補身子，但是她要是不給的話，那秦小蘭可能連飯都吃不上嘴。

    胡老太聽到秦筱筱過幾天還要來，眼睛都笑開花了，不但是她，胡大寶幾個也都是咬著指頭，吃吃地在那看著秦筱筱笑。

    這場景讓人看著都覺得心里不適，秦筱筱不知道秦小蘭在這樣的家庭究竟是怎么忍受下來的。

    回去還是跟的胡蔣村那個中年男人的拖拉機，蔣桂珍送秦筱筱他們到村頭，秦筱筱又塞了二十塊錢給蔣桂珍，拜托她這些天多去看看秦小蘭，給秦小蘭帶點吃的。

    蔣桂珍本來還推辭不要的，但是架不住秦筱筱和張丹勸說，最后也收下了，并且答應(yīng)會每天中午去看一次秦小蘭。

    秦筱筱自覺能為秦小蘭做的只有這么多了，如果秦小蘭繼續(xù)這么得過且過，不敢反抗，那就是神仙也無從下手幫她。

    回去的路上，天陰沉沉的，氣溫很低，風(fēng)濕冷濕冷的，吹在臉上像刀子割過一樣疼。

    幾人都沉默著，秦筱筱是對秦小蘭命運無法改變產(chǎn)生的深深無力感，張丹和秦嬸則是在感嘆秦小蘭的苦命，還有那小女嬰幾乎已經(jīng)預(yù)見的未來。

    李大花琢磨了半天，還是拉了拉秦筱筱，小聲說道：“小小，你之前說的秦小蘭被那個，意思是不是真的那個了？”

    秦筱筱扭頭看李大花，忍不住嘆氣，“大花你還沒嫁人呢，問那么詳細(xì)干什么？”

    李大花撇嘴，“小小你不也沒嫁人嗎？還好意思說我！”

    “對了，小小，你那個長的很俊的阿峰表哥呢？今天怎么沒見他跟著你啊，平時不都是你去哪，他到哪的嗎？”張丹此時也好奇地問道。

    秦筱筱一聽到阿峰的名字，腦海里就不自覺回想起年三十那一晚他親吻她的一幕，這幾天，她一直在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選擇在這樣的時候，讓她只要一想起他，就會想起那一晚漫天的焰火，他說他喜歡她時那深情的眼眸，還有他口中微醺的酒氣……

    275指點

    這幾天，秦筱筱就跟中了毒一樣，難以克制地，不停在想他，想他們從認(rèn)識到現(xiàn)在一起經(jīng)歷過的點點滴滴，想他對她的呵護(hù)，想他一看到她就會對她笑，然后露出的那憨憨的笑。

    現(xiàn)在想來，那憨憨的笑容應(yīng)該都是他刻意裝出來的，他那么聰明，一開始還真將她瞞過去了。

    “走了！”恍惚中，秦筱筱說道。

    “走了？去哪了？”李大花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以為秦筱筱的意思只是瘋子出去了。

    “回家了！”秦筱筱平靜地說道。

    “回家？他瘋病好了？”李大花驚異道。

    “早好了，就是記憶沒恢復(fù)，過年前完全想起來了，就回家去了！”秦筱筱不大想在別人面前提起瘋子，也不知道為什么，一說起瘋子的離開，她的心臟上就好像有尖尖的細(xì)針在扎一般，有些疼。

    “那他家是哪的？小小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你，他都不知道流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有告訴你他家住在哪嗎？”張丹又問。

    “上京的吧！”剛上拖拉機時，秦筱筱的圍巾綁的有點松，顛簸了一會，那冷風(fēng)直往脖子里灌，她便解下圍巾重新系，聽到張丹的問話，就隨口回答了句。

    “上京就上京，干嘛后面要加吧？搞得好像你自己都不確定的樣子。”張丹嗔怪道。

    秦筱筱笑了笑，沒說話，她能說什么，說她真的不知道嗎？

    瘋子離開時，除了跟她表白，說他喜歡她，會在上京等著她，就什么也沒說了，她至今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別提他的家庭住址了。

    不過秦筱筱也無意知道瘋子的家到底在哪，她撿他回家是因為他救了她，她幾次對抗奶奶，執(zhí)意收留他，是因為他待她真心，她并不求什么回報，因為她也感謝這半年來，在她最苦最難的時候，瘋子的陪伴。

    “小小，你今年是準(zhǔn)備考大學(xué)的吧？是不是也要往上京考？那你就又可以去找阿峰表哥了啊！”李大花羨慕地說道：“我長這么大，連清含縣城都沒出去過，好想什么時候能去上京，看看天安門，爬爬長城啊！”

    “會的！肯定會去的！”秦筱筱笑道。

    到秦家溝時已經(jīng)快五點了，天色陰沉，看起來黑蒙蒙的，但是年的氣氛濃厚，沖淡了這天氣的不好。

    今天是年初三，按照清含縣的傳統(tǒng)，是要送年的，下午一兩點就開始響起鞭炮，秦筱筱到秦昌川家的時候，正好趕上秦躍進(jìn)拿著鞭炮要出去放。

    “小小，留下一起吃飯吧！”秦嬸熱情地邀請秦筱筱。

    秦筱筱想了想，還是拒絕了，“不了，嬸子，師父師兄他們還在家里等著我回去呢，一會天黑了路不好走，我改天再來看你和叔！”

    “那也成！路上小心點啊！”秦嬸和秦昌川都走出來，目送著秦筱筱騎上自行車離開。

    “躍進(jìn)哥，我走了啊！”秦筱筱臨走還跟秦躍進(jìn)打了聲招呼。

    然后秦昌川和秦嬸就看到秦躍進(jìn)那曬得黝黑的臉可疑的紅了。

    秦昌川嘆了口氣，秦嬸卻開口說道：“老秦，今天聽小小說她那個撿來的表哥回家了，家還是上京的呢！”

    “早該回了！”秦昌川只說了這句話，便轉(zhuǎn)身回了屋。

    ……

    秦筱筱是在一陣陣鞭炮聲中回到衛(wèi)生所的，瘋子一走，衛(wèi)生所里感覺都冷清了許多，但是依然不變的是師徒三人還是將秦筱筱當(dāng)成寶貝一樣，這么大冷的天，三個人還是坐在大門口，等她回來吃飯。

    白微風(fēng)和熊清流去放鞭炮，談九通看秦筱筱臉色不好，便問了句。

    秦筱筱將秦小蘭早產(chǎn)的事跟談九通說了，談九通頓了下，問秦筱筱，“丫頭，你該不會是想把你那個堂姐接跟前吧？”

    秦筱筱震驚地睜大眼看向談九通，她雖然有過這個想法，但是也就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談九通是怎么知道的？

    “你這擔(dān)心就差沒寫在腦門上了！”談九通敲了秦筱筱一記，旋即話鋒一轉(zhuǎn)，嚴(yán)肅說道：“不過，丫頭，為師要跟你把丑話說前頭，你真要接秦小蘭過來，我也沒有意見，但是你得考慮好后果。”

    “后果？”秦筱筱眉頭一挑。

    “你呀!為師只是擔(dān)心你好心沒好報！”談九通嘆了口氣，“你瞧瞧你，從你知道你三嬸要將秦小蘭嫁人時起，就一直緊張她，要不是知道你這丫頭心地善良，為師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知道秦小蘭嫁人后會遭遇不幸！”

    秦筱筱聞言，心頭一驚，連忙張嘴想要否認(rèn)，但是談九通擺了擺手，不讓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