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搶入關(guān)楚庭幽魂 逃劫命絕地笑膽
上回說到項羽的楚軍殺到最后,襄城還有剩余的五家人還是被從各個最隱秘的藏身之所搜了出來,瑟瑟地困在一起,項羽漠視著滿地的血漬,突發(fā)一聲狂吼,困獸一樣和黥布、蒲將軍揮動斬刀,要完成最后的滅絕。就在這時,聽得一聲女兒家的厲聲叱咤“不得殺戮,住手!”項羽等一見此人,拿刀的手飛快地收回,瞬間就石化成人俑一般,來者是誰?原來是虞姬,一身重孝,在曹咎的護衛(wèi)下飛馬趕了來,對著項羽正色道“軍卒之死,征戰(zhàn)難免,那是天地之劫,過在天,天來當(dāng)之;老百姓無辜,他們橫死,過在人,人來當(dāng)之啊,項郎。” 項羽余怒未消,道“我管不了那么多,亞父死了,仇人宋昌逃脫,要不是襄城那些人,我何至于今天才拿下城池,難道他們不該受死嗎?”虞姬突然啼泣,道“項郎,人世間善惡之報果然,昨夜臣妾小產(chǎn),我們的娃兒手腳畢備,眉眼天真,就這么沒了,你說,你說······螞蟻蟲蠆都怕死逃命,天下人誰不自保性命,這叫和你過不去嗎?”項羽聞之被轟懵了,千古硬漢,縮縮鼻子,竟然涕下,揮手下令放人,這逃過浩劫的襄城五家羅拜虞姬,哭聲大作,謝不殺之恩,他們是王、陳、丁、姜、范五戶,劫難之后,繁衍至今,王洛鎮(zhèn)、汾陳鎮(zhèn)、丁營鄉(xiāng)、姜莊鄉(xiāng)、范湖鄉(xiāng)是其苗裔,此是后話。 虞姬道“項郎啊,日后我也要從軍和你一起,看住你不得殘殺百姓,你答應(yīng)嗎?”項羽也沒多想就首肯應(yīng)允了,于是,項羽之軍,離了襄城,直往定陶項梁墳塋撲去,他要去見叔父項梁,他有好多的話要給他說。 項羽的楚軍風(fēng)馳電掣趕往定陶,在路上和劉邦殷勤從盱眙請來,爾后親自護送而來的楚王熊心會師,頓時,三軍舉哀,縞素白了了數(shù)里,前往定陶堌堆哭墳。章邯接報,令三軍不得妄動,只是在定陶城遠遠戒備,他告誡諸將道“哀兵必勝,不可貿(mào)然出戰(zhàn),再者,項梁確實是天下豪杰,各為其主而死,雖是反賊,氣節(jié)不減,楚人哭墳,人倫常情,故有違令者,斬之!”所以,遠在數(shù)里之外的定陶城的官軍只是靜觀,沒有其他的行動,項羽等來到項梁墳前,看到章邯替他落葬的墳塋,高軒壯大,暗暗吃了一驚,原來章邯英雄惜英雄,他是用王者禮儀葬了項梁,項羽頓時心下觸動,似有所悟。 于是,項羽、劉邦、楚懷王熊心等哭倒在項梁墳前,項羽那是痛哭得嚎啕如牛,哭得天昏地暗,哭的是叔父一世丈夫,出師未捷身先死;劉邦哭得是豪杰結(jié)局,自己現(xiàn)在該咋辦?熊心哭得是程序,自己總算可以出頭了,楚國君臣哭完了墳,罷兵回楚界去了。 回到盱眙,楚王升帳議事,道“項梁大將軍,國父重臣,現(xiàn)在不幸崩摧,我們楚國痛失擎天之柱,上下無不痛惜,但是,興楚大業(yè)未艾,不能一日無大將軍,寡人思慮再三,特作調(diào)整,望諸公共議之,呂令尹你來宣讀詔令吧。”呂青即行頒布道“項羽將軍能力戰(zhàn),悍勇無雙,特升封長安候,魯公子爵;沛公劉邦厚仁顯德,繼續(xù)為武安候,碭郡長,沛公子爵,統(tǒng)領(lǐng)沛縣之兵;呂臣誅殺陳王兇手,有功于楚,封司徒,呂青繼續(xù)為令尹······” “將軍宋義,曾在齊使高陵君田顯處,預(yù)知定陶軍情,大用之才也,特遷為楚國大將軍,承項梁大將軍之職,賜號卿子冠軍,領(lǐng)‘諸夏冠軍’先鋒旗,兼郎尹(副令尹,副丞相),魯公項羽以后擢用其副將佐之······” 項羽聽到這兒,腦子轟然大了,自己竟然跌落在宋義、劉邦之下,還說是擢用提撥,這也太令他不可接受了吧,欲要起身激辯,卻被身邊的范增緊緊攥住衣邊,腦子竟然還能轉(zhuǎn)過彎來,咬咬牙血忍。正在這時,聽得熊心緊接著頒布道“現(xiàn)在我們楚國京城在盱眙,偏安一隅,難成大勢,和昔日國都丹陽、郢都、陳都、壽春不能標(biāo)配,所以寡人和眾卿家反復(fù)商榷,決定遷都彭城,魯公以為如何?”項羽自知現(xiàn)在自己的處境已經(jīng)再不是叔父項梁在的從前了,看著范增提示他的雙眼,努力地使自己的態(tài)度謙和一些,贊道“大王的主意甚好,彭城是形勝之地,肯定好。”熊心道“既然魯公說好,就這么定了。” 數(shù)日后,楚都從盱眙遷都彭城,遷都之后,楚王心將軍情重新作了部署,劉邦駐軍碭郡,呂臣駐軍彭城西、宋義屯兵彭城東,項羽作為他的副將,也隸屬在他的麾下,當(dāng)然也是駐守在這兒了。接下來楚集團開始了一場此消彼長的大洗牌,在這場大牌局中,項羽跌落至人生的最低谷,而那位楚王心馬上就顯露出不凡的王者氣度出來,他倚仗呂青、宋義等內(nèi)臣的幫助,開始實施了西進滅秦,再圖楚國復(fù)興的大政方針,效法當(dāng)時秦國的軍功授爵,不問來歷,拋出了“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這個激勵大蛋糕來,這等于是將一個朝為布衣,暮為封疆裂土的王的魚餌灑進魚塘,贏得百頭魚兒驟然浮頭,嘩聲一片。當(dāng)然,這個誘餌雖然是那么的榮光燦爛,那么的誘人,但是,誰都明白當(dāng)時的形勢,秦兵正盛大,章邯這匹戰(zhàn)狼,自入關(guān)以來,誅殺田臧、周文、宋留、陳勝、齊王儋、魏王咎,最駭人的是最近竟然將威震敵膽,叱咤風(fēng)云的武信候項梁也滅了,如今還尸骨未寒呢,何況自己這些小雛鳥,還是省省吧,留點小本錢活下去,羨慕羨慕就行了,真干什么關(guān)中王?還是洗洗睡吧,可是,有一個人,不,他就是項羽。 項羽的站出來,使楚王心那是進退兩難,他不甘心地問“寡人但能處事公正,不問來歷,現(xiàn)在西進攻秦,寡人對大家立下了誓約——先入定關(guān)中者王之,那是一言九鼎,絕無虛詞的,現(xiàn)在魯候項羽出來請命,試問還有沒有其他人愿意統(tǒng)兵爭先?”一句話問的大家面面相覷,啞口無言,這可是賭腦袋的事兒,能隨口一胡謅嗎?楚王心看看劉邦,劉邦沉吟良久,恭聲道“既然我賢弟項羽請命,我這做愚兄的,都是一家人,就沒必要爭了,愿意做他的偏師,一起踏平秦闕,復(fù)興大楚。”楚王心環(huán)顧群臣,最后頷首道“寡人已盡公正規(guī)則,那就這么定了,擇吉日令尹頒布詔命,郎尹正式制定禮儀,拜帥出征,授予虎符。”群臣拜謝退班去了。 如果沒有其他的變故,這個沒人攬活的活應(yīng)該就這么自然而然地落在了這位不怕天、不怕地、不怕人神的項羽身上,可是,天有不測風(fēng)云,這時候,天下大勢發(fā)生了劇變,改變了這一切,楚王心改變了自己的初心,項羽改變了行程,被老天眷顧的劉邦就這樣順風(fēng)入局了。原來是章邯突然攻入趙地,趙王的求救文牒雪片一樣飛來,趙的左相夏說親往彭城求救。要不要救趙?要不要還西進入關(guān)?這打亂了原先的一切計劃,使楚集團不得不重新審讀、部署了。 章邯終于對陳勝昔日四戰(zhàn)之軍的最強一支,北邊的趙國扣下了鎮(zhèn)壓之塔,這是他籌劃的最久,最放在心上的敵手。當(dāng)時,項梁剛剛被自己消滅,他所忌憚的項羽被邊緣化,劉邦等對手全部退回楚國的地盤去了,他思慮再三,怎么也不相信楚集團短時間內(nèi)還能有什么大的動作出來。于是,他沒有了后顧之憂了,計劃會師從濮陽出兵的王離大軍——長城軍(邊兵),自己則定陶出發(fā),先鋒軍從白馬津渡過黃河,兵鋒直指趙國國都信都(河北邢臺)。趙王歇聞警,竟然激起了一腔義勇,和丞相張耳、將軍張敖、謀士李左車一起慷慨離開信都親征南下御敵,并差信使飛馬速派屯兵安陽(山東曹縣)的陳余御敵于黃河邊,陳余派部將張黡、陳澤匆匆赴白馬津應(yīng)戰(zhàn),可是,還沒等他們布陣,已經(jīng)被過河的官軍打得落花流水一樣,落荒而逃。章邯眼見得趙國已經(jīng)有了警覺,于是改變策略,途中每攻下一縣,就將百姓強遷到黃河以南的朝廷境內(nèi),將城郭夷平,于是,官軍所過之處,除了一片瓦礫,蕩然無存,一無所有,就這樣攆著陳余一路向北敗逃而去,官軍司馬欣、董翳一部勢如破竹,迅速攻克邯鄲城,設(shè)立行營,至此,大戰(zhàn)事態(tài)就已經(jīng)全部形成。 屯兵邯鄲的章邯和長城軍會師之后,派大將軍王離、涉間作為先鋒北上追擊陳余,一直追到巨鹿(河北平鄉(xiāng)),其時,趙王的求救信使飛馬四去,最近的燕王韓廣派大將軍臧荼和將軍利幾,齊王田假派大將軍田橫、華無害,即使是流亡依附在楚的魏王豹也派出了大將申陽、武蒲抵達了巨鹿。張耳、陳余即刻做了軍事部署,陳余統(tǒng)領(lǐng)諸侯的援兵,還有張敖統(tǒng)領(lǐng)的代郡兵馬蹲踞巨鹿城北左右兩側(cè),號為河北軍,李左車和趙王孫趙利統(tǒng)領(lǐng)原來李良留下來的常山軍,以犄角之勢蹲踞巨鹿城東、西。趙王歇聽從張耳等待楚盟主的救兵到達之后再戰(zhàn)的建議,下令堅壁不戰(zhàn),先期到達的王離為了等待章邯的官軍主力,同樣回應(yīng)了同等的策略,對巨鹿城圍而不打,實施了蟻聚式的無數(shù)方塊陣勢,水泄不通,殺氣騰騰。于是,當(dāng)時的中國最主力的軍隊悉數(shù)云集在此,形成了方圓數(shù)十里帳幕連營,戈戟森森,轅門相望,大纛獵獵,鐵騎戰(zhàn)車塞道的龐大戰(zhàn)役集群。此時,章邯的三秦鐵軍已經(jīng)從邯鄲開拔,正在金戈鐵馬北進的馳騁征途中,而趙國苦苦盼望的盟主楚國之兵,又在哪兒呢?來者又是誰呢?一場偉大的歷史大戲其實已經(jīng)登臺,正在澎湃的展開······ 這時候,章邯的大軍進襲到了白馬津的黃河南岸,即刻屯駐下來,他心里十分清楚,以楚國盟主為首的諸路援趙大軍,定會馬上蜂擁而來,所以,他做了一個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來應(yīng)對眼下的不可輕視的對手,冥冥中他覺得他的人生克星將要出現(xiàn)了,這個人是誰呢?他腦海里的下意識模糊中已經(jīng)聚成輪廓了,所以他不敢有絲毫的掉以輕心,決定把自己的主力屯駐河水兩岸,一則機動應(yīng)敵,御敵于黃河以南的外圍,占領(lǐng)戰(zhàn)略主動權(quán);二則保護黃河漕運,從河?xùn)|郡、河內(nèi)郡、東郡運來的戰(zhàn)備物質(zhì)決不能有絲毫的閃失,那是一條生命線,自古以來,戰(zhàn)略的后勤保障對于戰(zhàn)爭的勝負重要性是一樣的。章邯修筑了一條兩側(cè)都是城墻的長城甬道,從自己在黃河河濱的營壘直通連接王離駐地,運輸粟米輜重,好一條甬道,關(guān)隘相望,巡邏的軍卒不斷,一有情況,烽火傳警,可謂萬無一失。 就在這骨節(jié)眼上,張良從陽翟趕到了劉邦的行營,于是,一席夜話,驟然改變了一切······ 楚王王庭,一場要不要救趙的大辯論刻不容緩的展開了,還沒等到楚國君臣好好吵吵,趙副相夏說沖了進來,開口道“九州之內(nèi),楚最廣大,江河以南,鴉飛舉不得窮其邊際,已至殊俗,首義反秦,當(dāng)仁不讓的天下盟主,豈能棄趙國于不顧耶?······”即放聲大哭,聲震殿瓦,眼淚鼻涕滂沱,這是效法申包胥哭秦庭啊,昔日吳滅楚,申包胥求救于秦,秦不允,便在秦咸陽闕外大哭七日七夜,水米不進,淚流干了繼以血,終于感動秦國君臣,出兵幫助楚復(fù)國。這嚎啕和男子漢的眼淚,不是幾個人能忍的,投在楚王做了上柱國的共敖第一個站了出來,道“楚為盟主,不救趙沒有天理?”楚王心對夏說保證道“你不要哭了,救趙,這是肯定的,寡人決定,先救趙,再西進入關(guān)中。”夏說趕緊謝恩。 這時,劉邦站了出來,朗聲道“陛下,不如兵分兩路,一路救趙,一路西進入關(guān),雙管齊下,那樣復(fù)興我大楚偉業(yè)就定能很快就成功了。”楚王心頷首贊道“武安侯說得太對了,只是,這誰去救趙?誰又去入關(guān)滅秦呢?”劉邦慨然道“西進函谷關(guān),深入秦關(guān)中地,征途漫漫,更要踏平秦闕,獻二世于我大楚丹陛之下,有無盡的兇險,但是,劉邦愿往。”項羽終于忍不住發(fā)聲了,道“不是說好了我去的嗎?怎么又要改成是你?”劉邦道“賢弟啊,你我結(jié)為兄弟,何必要爭這種小事兒?只是老哥我竊以為,章邯誅殺你的叔父武信候項梁,我以為你志在放不過仇人,所以想成就賢弟的心愿,難道說你不在意殺你亞父的章邯,任他逍遙,而要舍他而去嗎?”項羽聽了大吼道“老哥哥點撥得是,我無所謂,反正拿下章邯也好。”楚王心擊節(jié)道“好,事情那就這么定了,長安候項羽救趙,武安侯劉邦西進入關(guān)······”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聽得一聲虎吼“這事兒使不得······!” 站出來的是范增,雙眼如炬,白須頾顫動,怒氣填膺,指定劉邦質(zhì)問道“劉邦,前日里沒有救趙的事兒,章邯戰(zhàn)略意圖不明的時候,你為什么不站出來要掛帥入關(guān)中?你不要欺別人無人。我來告訴你,秦之存亡,在于一章邯,章邯在秦在,章邯滅秦亡,因為朝廷將所有的主力押在他的身上了,現(xiàn)在能戰(zhàn)主力諸如章邯、王離悉在圍趙,西進途中兵力空虛,而且可進可退,西進的兵馬很快就會馬踏秦闕,你,意在關(guān)中王,這連三歲小兒都看得出來。”好一番侃侃而談,如刀解剖,要是放在別人,自己的企圖被人一層層剝削得赤身裸體,肯定會臉色紅白難看,可老劉不,他的臉皮比誰都厚啊,居然水波不驚,倒是被點醒的項羽一臉的不好看了。 劉邦申辯起來“西進入關(guān),孤軍深入,且看周文的結(jié)局就知道了,有那么容易嗎?我們兄弟何必要爭?況且劉邦只是進言,怎么做,得由大王來定?”好個劉邦,馬上應(yīng)變,抬出楚王心來擋箭,自己繼續(xù)做忠厚長者形象,這一來楚王心可就犯難了,他只得使出緩兵之計來,道“今日天時不早,派兵的事大,不能兒戲,就此罷議,容緩緩再圖之。”下令罷朝,大家各懷心思自去。 接下來,楚王心陷入深深的無法自拔的矛盾之中,自己那是絕對傾向于劉邦的,但對于項羽,雖然是落水狗了,但是那份暴戾,什么時候都得審慎,說實話,他并非沒看出劉邦之心機,只是,沒有他,自己又能拿誰來足以平衡項羽?可是,這抵御強秦,不能光靠嘴皮子的,沒了項羽,自己這個楚國在章邯的碾壓之下,還能留下來嗎?自己的前兩屆楚王——襄強、景駒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嗎?怎么輪到自己這個牧羊人上位,自己還不清楚嗎?想來想去想多了,他自己頭痛欲裂,將自己關(guān)在內(nèi)庭,三天過去了,他徹夜難眠,神情恍惚。 這一夜子時時分,他正在凝思,忽而一陣陰風(fēng)颯颯,將殿里的帷幕吹得飄逸起伏,心中好不驚駭,就在這時,殿里的燈燭驟然搖搖欲滅,窗外的朦朧昏昧的月色,透過窗格子漏了進來,使所有的器物陰影晃動,泛起綠慘慘的光暈,楚王心嚇壞了,叫一聲“來人······”可是這時候,竟然無一人應(yīng)答,仿佛全世界將他遺棄了一樣。正在極度驚恐地時候,恍惚間對面的屋瓦上傳來一聲幽幽鬼聲道“大王,你不要怕,你是楚王,我們這些冤魂不能動你,我們只是來伸冤的,我們死的好慘哪······”楚王心跌倒在席上,驚惶地回答“你是誰,你不要害我,都不關(guān)我的事兒······” 遠遠地那個白袍人影子,一身鮮血,被頭散發(fā),嘴巴牙齒磕磕響,周身黑霧彌漫,情狀極其恐怖,他哭泣道“我是會稽郡郡守殷通,我死的好慘啊,項羽他殺我無話可說了,可是,他對我滅族,斷我煙火,天地不忍啊,大王。你現(xiàn)在還讓他進關(guān)中,那是天怒人怨,還不知道馬上就有多少冤魂怨鬼又要游蕩無蹤了,這也是你的過惡啊大王,所以,我們受上天差遣來問責(zé)大王你!······”楚王心嚇得牙齒上下磕磕得更來勁,更加響亮了,哆嗦道“你別說了,求你快走吧。”白鬼道“大王,現(xiàn)在我只是一個鬼進來你就怕了,你且往門外看,外面全是襄城被屠城的冤魂,密密麻麻塞滿了你的王庭,全部等著進來請命啊!”楚王心“嗷”一聲,哀求道“我不看,我不看,你快走,快走······”撲倒在繡墩之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王心悠悠醒轉(zhuǎn),看見呂青、共敖、叔孫通守在自己床前,呂青恭問怎么回事?楚王心只是搖頭不答。呂青憐惜道“大王心病誰不知道啊,但你用不著這樣折磨自己,其實這事兒吧挺簡單,聽聽滿朝長老這么說的就是了,項羽這年輕人,能力是有的,但是為人,唉,打下城池以后喜歡屠城,所過之處無不慘滅,而劉邦這樣的忠厚長者,他用兵總是用仁義之師制敵,對百姓愛護有加,他要是統(tǒng)兵進關(guān)中,苦于秦暴政的老百姓一定就會歡迎仁義的楚軍到來,哪用得上憂慮暴秦不滅,大楚不興呢?”楚王心不再回答,只是用手指示升帳再說。 翌日,楚王心升帳,直言道“經(jīng)過這三天醞釀,寡人決定武安侯劉邦西進入關(guān)中,長安候項羽北上救趙。”項羽想也不想,爭執(zhí)道“我也要和劉邦一起西進關(guān)中去······”楚王心用罕見的強硬口諭道“天意如此,你不行,你一定要去救趙,現(xiàn)在委派宋義為上將軍,統(tǒng)領(lǐng)救趙的全軍,項羽為次將,輔佐宋義,范增為末將,受命去吧!”項羽欲要再爭,范增對他狠狠地使了個眼色,只有緘口,在心中暗罵“天殺的王孫心,沒有我和我叔父,你什么也不是,你······”再怨恨地看了劉邦一眼,從此兄弟情斷,還是在心中怒罵“你這老家伙,我就是去救趙,滅了章邯,再去進關(guān)中,也會比你快,等著吧你,得意啥啊?” 既然無可改變,那項羽就只能順應(yīng)現(xiàn)實,楚集團決定三日后發(fā)兵救趙,其時,金風(fēng)漸起,北雁南飛,木葉搖落,到了九月秋天的節(jié)氣。出師前夜,虞姬抱病,但是執(zhí)意要和項羽一同出師,本來項羽早有安排,指定了曹咎照顧虞姬,所以項羽這一回可就是執(zhí)意不允。原來項羽和處處留情的劉邦不同,用情專一,一旦心有所屬自己心儀的愛人,再對旁花就是不屑一顧。他望著愁容娟倦的虞姬,心下我見猶憐地安慰道“阿虞啊,這一回秦軍四十萬,而我軍只有四萬,唯有以一當(dāng)十才能一戰(zhàn),惡戰(zhàn)在所能免,你一個女子隨我出征,我心存顧慮,焉能全力拼殺啊?你放心,我會記得你的話,不會再對無辜老百姓怎樣的,相信我。”虞姬小鳥依人一般,偎在夫君銅鐵一樣堅厚的胸膛里,頓時哽咽,脫下身上的玉谷圭,締結(jié)在項羽的腰帶上,道“夫君,這玉谷圭本是你來娶親小女子的信物,如今我將他暫存在你身上,你看見它就是看見虞姬,想著虞姬的話,父精母血,化成個人不容易,一人死去全家哭,能勝又豈在多殺傷也。”項羽鄭重應(yīng)允道“我都記住了······于是,項羽、虞姬一夜纏綿無眠。 當(dāng)朝陽升起,燦爛的陽光照耀彭城宮闕的門楣的時候,該到出師的時候了,楚王心率臣下恭送這支大軍出征,當(dāng)然其中也有一臉虔誠地劉邦,虞姬道一聲“夫君珍重,臣妾等你得勝歸來。”一笑低眉,偷偷地忍不住淚如泉涌,心道“虞姬此生就和你一起一同一······”項羽深深看了她一眼,和宋義、范增上馬,和楚庭諸人拱手揖別,一時間,楚國君臣祭祀天地神靈后,鼓角錚鳴,別聲滿耳,喝了壯行酒,豎立起狼虎大纛和大楚“諸夏冠軍”的軍旗,楚軍出師北上而去。 劉邦送罷救趙大軍出師,可以說是暗地里徹底松了一口氣,即和楚王心回宮,殷勤備至,說不完的慰勉話,無非是“大王放心,明日劉邦也要出征了,你放心安坐王庭,我一定會將入定關(guān)中,馬踏秦闕的捷報很快獻上,到時候復(fù)興大楚的偉業(yè)指日可待矣。”誰知道楚王心對眼前情景一臉木木,似乎并不動心,一笑悠悠回道“沛公啊,寡人累了,先下去休憩,明天送你出征,我自有話說。”弄得劉邦一臉懵然,目送他踽踽而去。 接下來的楚王心,這樣的所作所為,令劉邦實在是不敢往下聯(lián)想,因為昨天送救趙大軍,他也就送到宮闕的閶門外,這一次,送他可就出了京城,兩個短亭之后,再到一個長亭,俗話說,十里長亭,就是說有十里地了,這不但是劉邦意外,連令尹呂青、郎尹共敖、博士叔孫通全都駭然,這是怎么了?劉邦不知所以,一路上只是連連推辭道“大王國事忙,就請回吧,劉邦實在是不敢承當(dāng)了。”楚王孫頷首,就指著眼前的長亭,道“好吧,那就在此長亭作別,共敖大人,你去吩咐下去,眾人離開長亭一箭之地,招呼周勃過來,他一個人除外,我和沛公有幾句私言要講。”共敖領(lǐng)命趕緊去辦,即招來周勃,清空其他人,只是讓大軍將長亭圍得嚴嚴實實。 這時候,長亭之內(nèi),只剩下楚王心和劉邦、周勃三個人,劉邦不知原委,正要開口招呼,只見得楚王心打出手勢,讓他不要再問,向天一笑,悠然道“沛公,世上有鬼神乎?”劉邦一聽,驟然不解,吶吶道“抬頭三尺有神靈,天理昭彰,肯定是有。”楚王心一笑,頷首道“寡人也以為有,所以自從那天夜里我見到了會稽郡守殷通的冤魂,他一身是血,情狀十分猙獰,告訴我項羽嗜殺,凡是他自己以為別人該受的,就屠城滅族,所過之處盡遭慘滅,故寡人頓時下了頑石一樣堅定的決心,認為四季可亂,但是他不能亂,不能西進入關(guān)中,那樣就會天怒人怨,人人恨楚,既然神鬼都不允許,項羽豈能和你爭著西進關(guān)中?”說到這里,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劉邦、周勃,劉邦低頭道“大王圣明,確實是這么回事。”而此時的周勃臉色變了,捉摸不定。 楚王心笑問“鬼走路留有腳印嗎?周勃,你說說看。”周勃窘迫的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道“大王,那鬼沒有形,只是個暗影,這連三歲小孩都知道,你只能飄蕩,如何走路?更談不上有腳印啊?大王你開玩笑是吧?”楚王心背手道“可是,我在殷通幽魂出現(xiàn)的地方,事后由開始的時候偶然發(fā)現(xiàn),再到細細查勘看過,屋瓦上明明有新泥的鞋印,那他是鬼嗎?他是個人吧?”劉邦一聽,苦笑道“這個······?”楚王心從衣懷中掏出一片名刺,遞與周勃道“下次去弄鬼,辦事細心點,不要把自己的名片掉落在現(xiàn)場,周勃,你的名片還給你了。”周勃一臉羞愧,雙手接過,一時竟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劉邦驟然退后,躬身長揖,肅然道“原來大王早就知道了實情,謝大王恩義成全,這其實都是張良之謀,讓周勃去扮殷通鬼魂顯現(xiàn)來促使大王決斷,事到如今,劉邦將會永遠記得大王的恩澤的。”楚王心道“寡人當(dāng)時確實是因為看到殷通的幽魂,才能夠死命做出這個我都認為不可能的決定,說實話,項羽暴戾,寡人不得不防,但事實上,他們叔侄對于寡人本來就有知遇之恩,我決不會否認。可是此事兒道后來就不是這樣的了,既然寡人已經(jīng)邁出了這一步,不管怎么樣,那我就要進行到底,就算我得知是你們的計謀,那又怎樣?項羽嗜殺,沛公好生,天地人鬼誰不知善惡?好了,沛公,你休要在意寡人,寡人就此別過,相信你定能入定關(guān)中,裂土封關(guān)中王。”劉邦、周勃趕緊折腰禮謝,就此揖別,劉邦西進出師而去。 楚王心望著劉邦遠去的背影,眷戀不舍,眼神漸漸暗淡下來,而劉邦出師,依天地規(guī)矩,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回頭望,以免征途羈絆困難而不順,但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由得暗暗擲下幾滴老淚,是年是秦二世三年(公元前207年),劉邦時年五十一歲,項羽時年二十五歲,正是這一去生死不再見,陰陽隔茫茫,只有當(dāng)時的長亭,留在時空的格子里依然,永恒了定著的那樣。 救趙的楚軍一路馳騁,很快就到了安陽縣(今山東曹縣)界。由于項羽的騎兵速度極其之快,使整個楚軍戰(zhàn)線拉長,作為司粟校尉韓信押運糧草,帶著沉重的糧車輜重被遠遠甩在后面,當(dāng)他途徑鳧山的時候,只聽得一聲唿哨,無數(shù)人頭從林莽中搶了出來。一開始,韓信以為是打劫的強人,后來才看清是官軍旗號,心下懊悔得只想哭了,真是人要倒霉,喝涼水都會塞牙,前面有項羽的大軍你不出來,后面有宋義的大軍你出來了,自己偏安犄角,正好讓人給逮了,面對人數(shù)多自己不知道多少的官軍,除了束手就擒,剩下的只有一條路,去地下見大司命去。 韓信被官軍擄掠而去,連帶自己押運的糧草,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到了一處官行署,認得是考城縣(河南民權(quán))公廨,被戈戟白刃的官軍牢牢圈在庭院里,喝令蹲下,只見方才出征的那員秦將開始點俘虜?shù)娜祟^“一、二······一共一百零一口,拿算籌過來,一百零一個人頭,看有多少獎勵,有多少錢,有什么爵位的獎勵。”韓信一聽,心下驟然是拔涼的,道“壞了,他們把自己這些俘虜,當(dāng)成了交易人頭來立功受獎的牛羊了,那就是說,自己的死是定下來了,現(xiàn)在只是等到弄清楚數(shù)量,就會取下自己的頭顱去兌現(xiàn)賞錢功爵去了。”韓信心中那是悲涼至極啊,自己師從楚南公,得天外兵書,這還沒作為,就冤死在小卒手里,這冤啊哭都沒眼淚,況且自己的吳媯嬌妻,還在閨房里望盡千帆都不是,等自己回去呢。 官軍小將正在拿著竹片,也就是算盤的前身正在二一添作五算數(shù)呢,只聽得一聲號令,有兩個人昂昂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大聲問“蘇將軍,你從京城來代皇帝御使勞軍,順手牽羊的一戰(zhàn),竟然是······怎么樣?這一戰(zhàn)大有斬獲不是?”小將連忙回應(yīng)道“都是李必將軍出的神機妙算,小將蘇角才能有此小小功績。謝過李將軍了。”李甲一擺手笑道“你不要謝我,這多虧駱甲將軍安排你借兵事宜,你要謝就謝他好了。”蘇角連連點頭,道“那是,那是,看我這人不會做人,那就謝駱將軍。”駱甲一擺手,道“李將軍過謙了,這本來就要謝他才對的嘛。”這李、駱二人相互謙讓,倒是弄得蘇角眼珠子滴流飛轉(zhuǎn)。 正在這時,聽得戰(zhàn)俘里一個聲音發(fā)出,道“你們都不應(yīng)該謝,說是要感謝的話,應(yīng)該謝我才是。”三個人聽了一審視,哈,竟然是一個戰(zhàn)俘說出這樣的話來,想是腦子被嚇得短路了?或是死到臨頭還渾然不覺的傻子來了?或是······李必大笑問“你一個反賊俘虜,如今在等死的人,你不知道嗎?竟?fàn)栒f出這種不知死活的話來”這人是誰?韓信也,這時候自慮自己反正是一死而已,反而拋開了一切恐懼,人生不都是一樣,到頭來全是一個死,誰也逃不掉,何不自嘲一個死字,調(diào)侃一個死字?人生只要能將生死置之度外?便是超然,哈哈大笑道“我有功啊,我應(yīng)該賞啊,你們應(yīng)該感謝我啊,我要是不反,你們怎么能有戰(zhàn)功?我要是不做俘虜,你們怎么能有賞?這樣說來,你不得要謝謝我嗎?”李必、駱甲、蘇角聽了面面相覷,接著神悟,連連點頭禮贊,緊接著爆發(fā)出哈哈大笑,三人異口同聲贊道“說得很對,就這么回事啊。”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細瞧韓信,李必道“不是要留戰(zhàn)俘傳遞章大將軍口諭嗎?就將他這活寶放了怎么樣?”駱甲一挑大拇指道“高見,我也是這么想的。”蘇角便對韓信道“你那反賊,甚是有趣,我也就不拿你的頭去湊數(shù)了,你回營去報楚軍,就說是章邯少府說的,知難而退,好自為之吧。”韓信大咧咧道“本來我要謝幾位將軍不殺之恩,但是,你們不是也應(yīng)該要感謝我的嗎?那就抵消了。”說完折腰一揖,叫一聲道“那我就走了,請三位將軍發(fā)了路引牌吧。”蘇角聽了又笑,即刻放了路牌,好韓信一拜受了,大踏步出了秦營,撿得一條性命回來,去了。 且說那韓信急急似漏網(wǎng)之魚,惶惶如喪家之犬,逃得性命,一路向北去趕楚軍大隊人馬,正行之間,看見前頭塵頭起,一隊人馬殺來,心中暗暗叫苦“莫不是才脫囚籠,又入虎xue吧?”細看是楚軍旗號,心中狂喜,趕出來一路大呼小叫道“我是楚軍治粟校尉韓信,快快救我,救我。”楚軍兵馬聞信,飛奔而來,當(dāng)頭一將騎白馬,正是黥布,及至見了韓信,呵呵一樂道“真是好極了,我奉上將宋義之命,特來尋你,不想正好得遇,可不是天大的好事情啊。”韓信拱手道“那就多謝宋上將和英布將軍了,我路上遭遇官軍,九死一生,差一點就回不來了。”誰知黥布頭一扭,道“慚愧,說不定我要謝你才是。”只一句話整得韓信一頭霧水,容不得再問,黥布已然將他擁簇帶回楚軍的鳧山大營去了。 韓信見了上將軍宋義,沒還沒來得及開口,只聽得高居上頭的宋義劈頭問道“韓校尉,你押運的糧草輜重呢?你所隸屬的士卒呢?何處去了?”韓信黯然神傷,吶吶道“途中遭遇官軍偷襲,全丟了。”宋義怒吼一聲“全丟了?沒有吧?你不是還沒丟嗎?”韓信被問得啞口無言,聽得上頭宋義一聲怒吼“監(jiān)軍上將黥布,把這位瀆職無能的校尉韓信綁了,拉下去以軍法處置,梟首來報。”這一聲喊,驟然令韓信魂飛魄散,那元神離了七竅,瞠目結(jié)舌,大喊一聲道“大將軍,我······”已經(jīng)被監(jiān)軍督察黥布、蒲將軍架起,韓信雙足不能點地,拖出轅門之外,置于監(jiān)斬的執(zhí)法臺上,聽得一聲鏗鏘利刀出鞘的清脆聲音,心道“這一回我必死矣。”雙眼一閉,仰天一聲長息,只等那項上一刀來斬,也不知道韓信性命如何?接下來秦楚大戰(zhàn)如何展開,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六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