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走石人奪城 說死君燒王
上回說到沛公劉邦聽到這兒,如臨深淵,心里那是拔涼拔涼的,噤聲良久,絕望嘆道“早年我在薛縣早就遭遇過這叔侄二人,只以為是這世上無極之大,上天讓人人各領行蹤天遠地遠,怎么就有了項梁、項羽突然來了這一情況呢?這可如何是好?”張良立掌,神色冷冷道“嗟怨有什么用?沛公你不想死的話,現在只能投身在項梁麾下,才是明智之舉。” 劉邦是什么人,他具有神悟之能,什么事兒都是一點即通,并且能立刻舉一反三,延伸出極致的花樣來淋漓盡致,此刻就在心中叫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能屈可以下到地下負十八層,能伸的話就頂到那人間極頂好了。”想到這兒,他并不作聲,面如靜水,不露端倪,張良如何不省得,只是心照不宣而已。 翌日,劉邦帶著夏侯嬰等幾十個隨從,到留縣覲見項梁,兩人始一見面,劉邦用現代銷售接客戶電話的婉約假聲,rou麻地說“項梁上柱國,我們薛縣揖別,忽忽數十年了,那可是日夜思念,想死我劉邦了。前日聽得你到了留縣,我又是一夜無眠,怎么說呢?天可憐見我劉邦,總算是再能見到大將軍您的威儀了啊。”這一席話,即使是項梁聽了也是感到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便敷衍道“當年你還是區區亭長,如今卻是沛公了,勞你心還記得我項梁這個粗人,還派出兵馬來助攻胡陵,我項某心里頭有數著哩。”劉邦也不辯他是真心還是假意,便接著裝二號,道“那不算啥,那只是些開席前的小菜,今天,我劉邦自來,那才叫歸附大將軍的開始,大將軍你想想,劉邦我日盼夜盼,望星望月地望將軍來,大將軍有令,劉邦敢不盡力?派兵的事兒,一兩年以前我就有所準備了。” 項羽在側,實在是煩著這劉邦的虛詞了,冷哼一聲道“一兩年以前,我們都還沒有起事,你幫的是哪門子的我們?”劉邦一聽這牛吹飛了,那話兒說得裙襖的襠間漏了一個洞,嚇了一跳,訕笑道“那是,那是······”正所謂大款裝農民,忽悠一屆是一屆,裝聰明難,裝傻更不易,又道“眼下我們沛縣那點兵馬,全都仰仗大將軍了,萬望大將軍不棄,容我劉邦鞍前馬后,為大楚萬死不辭。劉邦無德,今天借個膽子,唐突說出一個摸著天的要求來,就是我有心攀附貴府上約為兄弟,那樣從今日結義之后,就在大將軍麾下全心全意出力,以明心志。”項梁一聽,笑道“好啊,以年齒序列,我得尊稱你為兄了,對吧?”劉邦夸張地大叫“大將軍你是折殺我了,你借我劉邦十個膽子,我也不敢逆天啊。”項梁一聽成了自己說的不對,倒是懵了,試探問道“那你的意思莫非是忘年結義,要我項梁占先做大哥?那也好,籍兒,快快過來拜見劉亞父······”劉邦聽了,雙手亂舞,急急叫道“別啊,別啊······”這夸張嚇了二項一跳,兩人納悶是不是這老劉犯羊角風了。劉邦見狀,屈膝一拜道“劉邦哪敢和大將軍你稱兄道弟呢,我的意思是我和項羽相約為兄弟,那樣,論起來你就是我劉邦的叔父輩分,這才能彰顯我對大將軍的莊重恭敬啊,請大將軍不要嫌棄我,成全了吧。” 劉邦此舉太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論年齡他比項梁還老,按理項梁得叫自己一聲大哥,可是現在,竟然和二十多歲的項羽結義為兄弟,以此來尊稱項梁為父輩,這劉邦真是又厚又黑,沒有他做不出來的。連項梁也一時轉不過彎來,吶吶道“劉邦,這可不太好吧。”劉邦可是敢作敢為的人,從來都是信奉那句臉皮薄,沒得吃,臉皮厚,吃塊rou,趨上前就攬住項羽的手,屈膝對天一拜,盟誓道“劉邦和項羽盟誓為兄弟,從此后,你父即是我父,你母即是我娘,你叔父即是我叔父······”項羽那能違逆叔父的心意,只得隨了劉邦,于是乎,兩人就此指日為誓,結為兄弟。 項梁大喜,傳令設宴犒勞三軍,劉邦在席上連連敬酒上壽,將那氣氛搞了起來,逗引得項梁趾高氣揚,叫雞公一樣說道“聞道賢侄劉邦你,痛失豐邑——出身之地,這周市、雍齒太過分了,這回我們結親為一家,叔父為你做主,幫你奪回豐邑。”劉邦高呼萬歲,心花怒放,心中放歌,慶幸總算是沒白來這一趟,達到了自己的既定目標。忽然,他的雙眼余光看到了項羽,一臉不耐形之于色;再往旁邊看,劉邦的雙耳打鼓一樣轟鳴了起來,這邊上站的這個人,和自己可是神交已久了,自周市書院作啟蒙的老童生的時候起,他們圍繞一根弦在撥弄,岱宗鬼谷子、黑客軍、王娥、蕭何······總是沒有撇開自己,他是鯁生范增,劉邦心中驟然“咯噔”一下,嚇了一跳多。 面對眼前的情勢,劉邦繼續裝傻,以退為進,一臉憨厚老實,吶吶道“大將軍,豐邑丟了也就丟了,千年土地八百主,屬地是屬于有能力者的,劉邦無才無德,天該如此要失去出身之地,雖然凄慘,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哪敢煩亞父你吶,要是勞師折損,可是劉邦的過惡了。”項梁冷笑道“你和我侄子約為兄弟,就是一家人,你的事兒我就得管,我決定了,發兵豐邑,幫你歸還豐邑,有敢不服者,休怪項梁無情。”劉邦一見目的達到,趕緊拜謝,退回席上。 項梁離席,范增趕緊追了出來,到了僻靜處,開口道“大將軍,我們不得幫助劉邦兵將,去攻豐邑······”項梁不容他說完,斷然拒絕道“軍師,什么都好商量,這件事兒你就別說了,就讓我項梁施義一回,好否?”范增默然,只有喏喏而退, 三天后,項梁點兵,特使項羽、黥布、蒲將軍協同劉邦進軍豐邑,項羽這邊本是項梁麾下三員虎賁上將,那氣勢是開山裂石,勢不可擋;劉邦那邊也是精銳全出,除了周勃和蕭何鎮守沛縣之外,樊噲、曹參、夏侯嬰等,隨從劉邦和項羽合兵一道,鐵流滾滾撲向豐邑。 項羽一馬當先,正行軍間,突然,他看到了一幅異象,本來的康莊大道,當中堆起一堆新翻動的浮土,浮土之上,放置著一尊石頭人俑。好個人俑,乃是青石雕鏤,是一個武士像神,瞠目張口,雙手杵著巨劍,有虎嘯龍吟的氣勢,高有六尺有余,腰圍合抱,怕有千斤重量。項羽見了,滾鞍下馬,和那石俑雙眼對視,炯炯道“這是哪個豎子所為?區區一個石俑,還能阻止我進軍,好,本將軍就讓爾等知道,項羽進軍,無有阻擋,我就來動了這個石頭人,騰開大道出來。”說完,一扎下盤,束搏好虎頭蠻帶,雙手探下,發出驚雷一樣斷喝,地皮震顫,已然將石俑抱起起來,頓時,三軍爆發出海潮一般的叫好聲。好個項羽,臉色如常,托舉那千斤石頭人俑,邁開碎步,在官道上留下寸深的腳印,好比在積雪上留下足跡一般,后來,他將石俑一舉,放置在道邊的一株百年老榆樹上,原來,那株老榆木從地上分開三岔向上生長,項羽便將那石俑穩穩放在那樹杈之間,叉手而退,三軍得見他這番神武,不禁爆發出海嘯一樣的喝彩聲來“好啊!······” 項羽這時發現,自己方才挪動的石俑下面赫然壓著一幅黃色的絲絹卷軸,黥布拿起黃絹,只見上面用篆隸書寫到“豐邑將士敬啟,夙聞項羽神勇,特置之石俑擋道中,若項羽誠如所言,能動石俑之道側,則我輩守信不戰而降,若動不得石俑,則請知難而退可矣。”項羽上前誦念,念完了,向天一笑,大喊一聲“我已經挪動石頭人,那守將周市、雍齒還不快快出來受降?”果然,得見雍齒、周市,坦胸露背,自己捆搏雙手,背負著將要接受懲戒打屁股用的荊條,拜倒在項羽足下,同聲高叫“豐邑守將周市、雍齒信守諾言,既然將軍項羽不但挪動了石俑,還駭人的將他弄到樹杈間去了,將軍神勇,當世無雙,我們愿歸還豐邑,生死懲戒,但憑將軍處置,絕不敢有怨言。” 項羽聽了,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們服了我,就留在我軍軍中效命,至于發落,這是我大哥劉邦地盤,由他說了算。”周市道“將軍勇冠寰宇,不但周市聽命麾下,我還是魏國之相,我還得宣言,我們魏國魏王也加盟項梁大將軍帳下,請少將軍項羽代為上陳此意。”劉邦何等精明,隔山聽音,眼前的形式可是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自己不去順應,自己肯定是既難看,又得吃虧了,即刻就表明了態度“既然魏王入盟,那我們就是一家人,那劉邦只要回生身之地,就于心足矣,眼下強敵在前,既然現在大家都投身項上柱國麾下,共抗暴秦,我劉邦就什么都不說了。”周、雍兩人又致謝劉邦,大軍這才要進城去。 項羽突然拔劍,呵斥道“我項羽戰端一開,決不空刀,既然沒仗可打,那也不能干休。”說罷,連砍石頭人俑三劍,劍鋒在火星飛濺中,刀刀切入,石屑崩飛,看得身邊的劉邦暗吸了一口涼氣,心中道“這個小弟,殘忍嗜殺,簡直就是個冷血的戰斗機器,太恐怖了。”只是城府深沉,和大家一起啥事兒都沒有一樣入城去了。 劉邦既得沛縣,兵不血刃,而項梁又添得周市、雍齒,更可喜的是魏國入盟自己的帳下,項梁大喜,即命牽牛擔酒,大宴諸人。此時,張良來伴劉邦,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邦已是微醺,暗暗請教張良道“陳勝已死,天下缺少一個反秦挑頭的,我來勸進項梁做楚王,也能掙得一份信任,你看怎么樣?”張良以袖遮口低聲道“時機未到,切不可出頭來,此事萬萬不可,你現在要務是虔誠地裝二哥,扮豬裝傻,讓人家說去。”劉邦想了想,最終聽了張良的。 果然,這勸進的好事立竿見影,隨即就有人來犯禁了,這個人就是黥布,他高摯酒樽,對著項梁道“大將軍神勇蓋世,威震官軍,眼下陳王已死,天下反秦,是楚國首義,不可沒有一個頭領,不可能沒有一個新楚王,這個人非大將軍莫屬,大家說對不對?”黥布話音一落,底下一片附和鼓噪叫好聲,甚囂塵上,韓(國)信還更遞進一步,道“豈止是天下頭領,豈止是新楚王,更是盟主啊。”大家又是鼓掌歡呼,事兒到了這份上,項梁竟然莞爾不語,那分明就是袒露心跡默許了。 可是,石破天驚,范增沖了出來,指定黥布、韓(國)信鼻尖,質問道“你們是不是醉了喝多了?”黥布腦子還轉不過彎來,問“你什么意思?”范增瞠目叫道“你要是喝多了酒還可以原諒,你們要是沒喝酒,說出此話來,你倆那是有罪當死了。”黥布、韓(國)信一聽目瞪口呆,直勾勾覷定范增,范增質問道“大將軍剛剛誅殺秦嘉,流放景駒,為什么?就是他們僭越禮制,擅立楚王,你們現在勸進項梁大將軍自立為楚王,你們意圖大將軍做他們一樣的人嗎?還是別有用心,陷大將軍于不義,作瓦之外出頭的檁條先爛,你們好予之為取?”韓(國)信看了項梁一眼,忍不住道“范軍師,你言重了吧。”范增拱手對立項梁,侃侃而談道“當初秦滅六國,楚國是最無辜的,楚懷王因為重信義,被秦人騙到咸陽,最終客死,所以全天下人到現在都懷楚怨秦,江湖上現在都流傳楚南公的一句箴言,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當初陳勝起事,正因為他不擁立楚國國君后代為王而自立,所以氣數不能長久,如今將軍你起兵江東,之所以這么多的人云集而來投奔你,就是看重你世代是楚國名將,能光復楚國基業的原因,如今務必要找一個楚國國君后代為楚王,才能不失天下人對你的期望,完成創建大業啊。” 范增點醒項梁,項梁權衡三思,付之一笑道“軍師之言有理,大家今天高興,就飲酒多了,說的話不足信,其實,我早有這個意思,馬上就派人搜羅楚王孫去。”這時,有一人應聲站了出來,叫道“我早就知道,天下人人懷楚,所以,就一直留意楚王孫們的下落,正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我得以收留楚懷王的嫡孫熊心,因為怕泄露他的身份,招來橫禍,所以留在我府里做了牧羊兒童······”他說到這里,引來大堂上眾目睽睽的目光“鐵刷子”齊刷刷,這人是誰?就是前文多有交代的宋義,適逢亂世,財主做不安逸了,當然也不得已選擇了投機政治,憑借自己曾經是楚國的舊官吏,便打起興楚的招牌,投身項梁帳中,做了一名隨軍鹽鐵丞,伺機而動,如今正好逮住機會,豈能放過。這時,他當然明白自己說出這話來的后果,他得趕緊拿出證據,要不然,那是千夫所指,無病而死,他從衣懷中拿出一顆楚王玉璽來,道“這是天大的事兒,宋義豈敢兒戲,諸位豈能不質疑?不過,我手中就是鐵證——楚國傳國玉璽,足以證實他的王孫身份吧?諸位。” 說著,宋義將玉璽奉上項梁鑒賞,項梁細細審視,又將它傳至范增,以至于諸人,最后,大家全都微微頷首肯定,項梁即拍板道“好,這玉璽不假,那王孫心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明日,項羽,你帶人迎回新楚王,既然,大家都懷念懷王,那么,新楚王還是沿用他的王號吧。”頓時,滿堂歡聲雷動,高呼萬歲不已。 是年夏六月,由項梁牽頭,項羽迎回在宋義府上牧羊的楚王孫心,擁立為新楚王,還是王號楚懷王,因為,留縣曾經有廢景駒楚王的先例,又在此誅殺秦嘉,難免睹物思舊,便改在盱眙(今江蘇淮安),復辟上位,項梁自封武信君,當是時,這個楚懷王只是一個棋子,項梁就讓他冊封陳嬰代自己做了上柱國;黥布號當陽君,項羽做了魯候,項梁也不忘送劉邦一個天大的人情——做了武安候。 對于熊心上位做了楚懷王這件事兒,劉邦除了不屑之外,對這個傀儡更多的是可笑和可憐,對于這個穿著楚王冕旒擺在那兒,任由項梁cao控的玩偶,劉邦自覺連和他說話的都白費口水,至于自己做了個侯爺,劉邦豈能不知道是項梁的恩賜,他自以為這和那個楚王心能有一毛錢的關系嗎?張良將這一切全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心驚,終于找著一個機會,私下里對劉邦道“沛公帳下誰最善于交際?”劉邦回答“我看叔孫通相與人際之能最為卓越,子房你問這個干什么?”張良道“那你就用叔孫通來往沛縣和盱眙,交好楚王心啊。”劉邦自覺好笑道“交好楚王心,有什么用啊?”張良道“怎么沒用呢?能穿上楚王的旒冕,擺在那兒做楚王那就是作用啊,這幾天你沒看見那個楚王心進退得體,雖然委曲求全而不失方寸,可見得他不是一個甘心做窩囊廢的人,你何妨不賭一把呢?在他面前樹立一個忠厚長者的形象呢?眼下他在飛揚跋扈的武信候高壓下新立,那份孤獨無助是可想而知的,你在此時給他一點尊重,那他就會事半功倍地永遠都會記得你,對你日后的回報還愁沒有嗎?”劉邦一點即通,立刻覺悟,笑道“子房所教有理,兵戎之事,唯項梁是聽,其他的請命楚懷王,這總可以了吧?”張良玩味一笑退下。 后面劉邦就特使叔孫通聯絡楚王心,每每自己有什么行動,總要通過他稟告楚王心,這樣一來,他將自己和項梁截然不同的謙和態度展露在楚王心面前,讓這位可憐巴巴的楚王心里暖暖的,總把他當成自己人,而項梁那邊,劉邦緊緊跟著他唯命是從,就這樣劉邦左右逢源,滴水不漏地完成了自己的一切小動作,成為楚王庭上下人人稱贊的大好人,同時,自己的人——叔孫通也和楚王心走近,私交甚篤,幾乎成了楚王心的貼心人。 就在這個時候,在朝覲盟主楚王心的時候,張良不失時機地帶著韓公子韓成出班,奉表出來,朗聲道“陽翟張良代韓公子橫陽君成致賀楚懷王新立,天下反秦,楚人首義,理應是盟主,況且項梁大將軍武威蓋世無雙,所以,理應入主天下大事。韓,本是天下七雄之一,故韓相之子張良請盟主詔命天下,立韓諸公子橫陽君成為韓王,以為羽翼,增益樹黨,共勷反秦大業。”項梁叫好,當場讓楚懷王詔命,張良為韓申徒,也就是韓國丞相,韓成為韓王,撥給兵馬三千,令自回潁川立國去了,自此,最后一個反秦的集團韓國掛牌營業。 就在新楚王初立之際,項梁使人昭告天下,此時,那是面向大山一聲吶喊,霎時間山鳴谷應的超能效果,只要是反秦之師,無不響應。就在這時候,陳縣的呂臣的加盟表和求救信同時由叔孫通送達。原來是三川守李由率楊熊和章邯的部將周類再次兵臨陳縣城下,來勢洶洶,情勢十分緊急。項梁接警,在王庭上大聲疾呼“昔日春秋五霸,盟主天下,無不以天下正義為己任,現在,我王是盟主,陳縣又是陳王舊都,大家昔日的王庭,這樣的戰事豈有不救之禮?誰愿統兵去救?”庭前黥布應道“李由等不過是朝廷偏師,就由我和蒲將軍去救行了,不勞列位上將動身。”項梁頷首,楚王心即下了通牒,即日點兵兩千,出了楚京。 黥布在楚,那是僅次于項羽的第二號猛將,善使重兵器皇鉞斧頭,他和有些非人類的蒲將軍那是亦正亦邪,他們在叔孫通的指引下,清一色的重裝騎兵,向陳縣突擊而去。他們趕在呂臣、孟舒等苦戰之中,不失時機的出現了,此時,陳縣城邑崩壞,官軍已經殺進城去,在閭巷中混戰,眼見得呂臣等就要被殲滅了,就在此時,雷震一聲,黥布的騎兵鐵流滾滾殺來。黥布和項羽一起之后,深受影響,戰風改成勇戰,以兇悍取勝,所率之兵吶喊聲震天動地,截住秦將周類,掄起大鉞斧頭以泰山壓頂一般襲來,那猛勁就是一頭突擊向前的大犀牛;這一廂邪異靈怪的蒲將軍和具有天外能量的方士楊熊,那也是電閃雷鳴,陰風慘慘······ 此時的主帥李由正在城上譙樓觀戰,他得見黥布如同一團烈火,在官軍中進退如入無人之境,周類僅僅自保,忽然,黥布一聲狂吼“殺!”竟然將周類從馬鞍上挑向空中,將他玩偶一樣翻轉一周,就在周類大頭朝下的時候,一翻大鉞鋒芒承接,可憐周類慘叫一聲,頭盔碎裂,血賤五步而死。李由見了不由自主地大聲長嘆道“黥布真是諸夏冠軍也,有將如此,帥豈碌碌?不得再戰矣。”急令鳴金退兵,自己和血染征衣的楊熊拼死突出重圍,棄城而逃。 呂臣和父親呂青、孟舒來見黥布、蒲將軍,拜到塵埃道“方才我親耳聽到三川守李由驚嘆,黥布、蒲將軍雄師是諸夏冠軍,這是至高無雙的榮譽,李由是何許人也?當世人杰,不是由衷,他是決不會說出這話來的。呂臣等陳王舊將從此愿歸項梁大將軍麾下,為楚王效命疆場,大恩不言謝,大丈夫不拘小節,唯重大義。”至此,陳縣歸于項梁,呂臣等陳勝舊臣即去盱眙稱臣,并且貢獻一面大旗,奏上道“這次克服陳縣,我楚國之兵,在黥布、蒲將率領下,在陳縣已經陷落的危急關頭,猶如神兵天降,起死回生,保我一城軍民平安,不受暴秦屠戮,將官軍殺得個文進武出,血刃紛紛,取了周類人頭,當時三川郡守李由驚呼我雄師為諸夏冠軍,是以威震四方,傳遍鄉野。戰后陳縣三老倡議,地方賢達制作這面大纛,上面刺繡篆隸書,赫赫是‘諸夏冠軍’四個字,所以今天,呂臣特來奉上,以表民意,壯我軍威。”項梁聽了大聲叫好,道“此大纛就作為我軍軍旗,由上將黥布、蒲將軍執掌。”黥布、蒲將軍出列謝恩,項羽不服,大叫道“不如作為先鋒旗幟,總比個人執掌更好。”黥布趕緊折腰道“魯候的話有理,如此大的名頭其實是我們全軍軍威,不是我倆個人之力,也只有我們江東雄師可以勝任擔當。”項梁聽了,深以為然,當堂就這么定下來了,此大纛和熊、虎二旗一起作全軍先鋒旗。 更出乎意料的是的是,當時流落在象郡避難的靳歙、傅寬二人,還帶來了一支交趾兵來投奔,一個個被發紋臉,黑齒精瘦,身上藤甲箬笠,一番化外之地的氣息,項梁親自恭迎靳歙、傅寬,這兩人和他的帳下諸將多是熟絡,今天自己慶幸大難不死,有了投明的地方,也不見外,便在項梁帳下聽用。 項梁克服陳縣——這個陳勝舊都,天下反秦的名義中心,一時威望日熾,天下人莫不望盱眙為都,尊楚庭為首,于是,項梁行文天下,公告楚王將于本月十五閱兵于薛縣微山湖畔,屆時川原無極,望水淼淼,好一處壯闊的沙場。到了這一天,項梁早就收拾校場,壘起三層點兵臺,兵分騎兵、步兵、車兵、水兵、弓弩兵、投石兵,各異旗幟為別,項梁壇上點將有魯候項羽、當陽君黥布、軍師范增、上將吳芮、龍且、鐘離昧、曹咎、召平,將軍項伯、項佗、項莊、梅鋗、宋義、雍齒、韓(國)信、靳歙、傅寬、韓信;魏王咎特派周市、魏豹;齊王田儋特派田橫、華無害;趙王歇特派張敖、陸賈、李左車;燕王韓廣特派臧荼;韓王成特派張良;陳勝舊臣呂臣、呂青、叔孫通、田巴、董紲、鄭布、朱雞石、余樊君、張黡;武安候沛公劉邦率蕭何、樊噲、周勃、曹參······赴會受閱。好一場群英大會,那是風起云涌,眾眾濟濟,蔽塞沙場,元戎項梁手執令旗,調度陣勢,縱橫開合,驚天地,泣鬼神······ 就在項梁的楚國在薛縣群英云集,沙場點兵,校壇閱將的無限風光盡被占之際,一隊隊鐵騎,晝伏夜行,就像獅子、獵豹在對獵物發起捕獵的前戲一樣,靜悄悄而又殺氣騰騰的潛行,以期最后發起沖刺的搏殺。這次是朝廷元戎章邯親自督戰,向他的下一個獵物——魏國進發,當時章邯兵鋒所向,將魏集團從故都大梁壓迫至陪都臨濟(今河南濟源),于是,官軍的目標是魏都臨濟,就在魏王咎毫不知覺之中,他已經完成了對臨濟的戰略布局,征戰就這樣毫無征兆地爆發了。 章邯強渡濟水的時候,鎮守在外圍的守將瑕丘(今山東兗州)人申陽,也就是我們前文說過的魏國杞縣縣令,他早年也是張耳的寵臣,因為張耳在魏國的影響,才得以致仕當官的,魏亡后流落鄉野,直到魏國復辟,才再來投魏王麾下。申陽接警后來不及奏報魏王,便自主應戰,提前在濟水的津渡口堆積蘆葦。章邯前鋒姚卬不知道敵情,就在渡口搶灘登陸,忽然,岸邊蘆荻里冒出魏軍人馬,清一色的弓弩兵,箭頭上盡是綁的油脂,申陽一聲號令,盡數點燃,對準河岸堆積的蘆葦射去,頓時引燃大火,赤焰張天,官軍被出其不意,頓時亂了方寸。先鋒姚卬眼見得柴薪不多,燒不了多久,只是將士亂了陣型,便大吼大叫督戰,申陽一見士氣可用,策馬來戰姚卬,以高臨下,兩人走馬燈一樣廝殺在一起,突然,申陽流星刺錘纏定姚卬,一聲怒吼,將他拉下馬來,趕上去就要結果了他的性命。 就在這時,一聲弓弦響,一箭射來,申陽大驚,側身僅僅躲過,原來是官軍的副先鋒蟲達趕來了,救下受傷的姚卬。申陽回馬,鳴金收兵,章邯的大軍便源源渡過濟水,一直躡跡申陽追到臨濟城下,對諸將道“魏王已知我軍攻城,恐怕事兒不是那么簡單了。”便下令屯兵,不得再去追申陽,再作籌劃。 魏王咎從申陽嘴里得知軍情,自己和周市急急如火登上譙樓,瞭望得官兵黑壓壓烏云壓頂,良久無語,最后對周市、申陽道“從大纛旗幟來看,此次是章邯親臨,憑我們一己之力,這仗是沒發打的,眼下我們剛來臨濟,兵少糧缺,這樣吧,我和申陽守城免戰,周市和寡人的王弟魏豹去薛縣項梁處搬救兵去。”周市諾諾,和魏豹一起從間道出了圍城,自己直投薛縣項梁處,魏豹則去狄縣齊王那兒求救去了。 項梁接報,熱血沸騰,對周市道“大家既然結盟,決不能坐視不救,我即派遣項它(一寫為佗)和田巴隨老將軍救急去。”即點起項它、田巴,率兩千人馬,隨周市星夜馳援臨濟去了。這邊魏豹去狄縣見了齊王儋,道“齊魯人崇義,天下人無不知之,現在我國有難,理應八方支援,要不然我國亡,下一個輪到的也逃不掉。”齊王儋慷慨激昂,道“你們魏國,除了盟主楚國外,就來我齊國求救,這是高看我齊國,所以我齊國定會舉國之力,去幫你們脫困,寡人親自出師去救。”田橫一見這有點弄大了,急忙制止,可是,齊王儋不由得他發聲,決定道“田橫,我知道你要說什么,齊魯義士風氣,你不知道嗎?你留守狄縣,我和王弟田榮去救魏,就這么定了。”話說到這份上,田橫有什么說的呢?只有退回席上,看著魏豹恩謝。 于是,楚、齊兩支生力軍漸次抵達,急不可耐的田儋一到戰場,馬不停蹄地對官軍發動了戰斗,楚軍這邊一見打起來了,自己還是盟主,好意思觀戰啊,立刻擂起戰鼓,加入戰團,城上譙樓觀戰的申陽見機,打開城門沖殺而出,三軍會戰章邯。沒過多久,章邯所部漸漸往外異動,眼見得是支撐不住了,忽然,舍棄了營壘,潮水一樣潰逃而去,幸得大將王離和趙賁拼死抵擋,官軍這才逃離。 盟軍得勝,凱旋回了城,魏王咎大喜,和王弟魏豹命人牽羊擔酒,大開宴席宴請兩路援兵,這一夜,臨濟城張燈結彩,鼓瑟吹笙,魏王庭上,彩女婆娑,樂舞回旋,三軍士卒歡聲如雷,恣意吃喝,一個個吃得興高采烈,手舞足蹈。 午夜,一片白蓮花一樣的云彩烘托出半規月亮,這時候,如同從地底下突然冒出來一樣,章邯的官軍人馬銜枚,靜悄悄如同陰兵過路,殺氣騰騰如同貔貅天降,對這座還沉浸在勝利喜悅里的城邑開始了突擊。章邯在暮色中對三軍發出指令“首戰齊軍大營,伐其交,斷其友,先不要攻擊魏軍,務必對齊王一擊必中,決不能有誤。”趙賁得令,對毫無防備的城門發起了致命的一擊,城門在突發海嘯一樣的攻擊中坍塌,官軍潮水般沖了進去。 當枕戈待旦的田榮發現官軍水洗一樣沖入大營的時候,已經晚了,他跨上戰馬,大聲呼喊“大王,大王······再也見不到齊王儋了,情勢十分危急,不由得他再去尋找哥哥齊王儋,因為,現在滿城都是官兵,什么編制都沒有了,將卒不能相顧,一片混亂之中,也分不清敵友,只得大喊一聲道“我是齊大將軍田榮,齊兵隨我突圍去。”這一聲喊,齊兵一震,紛紛來聚集,同時也迎來了秦軍王離的沖擊,但是,不管怎么樣,這是利大于弊的,周圍的楚將項它、田巴,還有魏軍周市、魏豹有了目標,抱團取暖,爆發出難以預料的能量,殺退趙賁、蟲達,突圍出了臨濟城去。 事實是這樣嗎?那可不一定,元戎章邯出了偷襲之外,在進行著他的第二部曲,既定計劃的另一殺招,擒賊先擒王,至于其他的人,他決定是暫時放過,這樣做分解對手實力,免得麻煩,讓他們走就是了。他對齊王田儋的斬首行動已然成功,部將趙賁已將齊王田儋梟首,首級已經奉獻在自己的手中了,那第二個賊王——魏咎,已經被他牢牢鎖定,圍困在一座名為秋風居的小樓之上,現在自己督戰的士卒里三層外三層將那樓為了個水泄不通,連飛鳥也是插翅難逃,密密麻麻的的弓弩手虎視眈眈的盯著小樓,那兒魏王咎成了甕中之鱉,逃無可逃了。 這魏王為何走不脫?為何要在亂軍中逃上小樓?這不是作繭自縛嗎?這說起來就不那么簡單了,其實,魏王咎在聯軍的拱衛下,逃脫那是綽綽有余的,可是他對自己弟弟魏豹說“王弟,你先走,寡人即刻就來。”魏豹允諾一聲,隨著眾將突圍了出去,回頭看看時,并沒有看見哥哥出來,他猶豫了一會兒,此刻官兵云來,泰山壓頂一般容不得自己再有片刻猶豫,生死存亡只在眨眼之間。田巴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可是,此時不走,哪有命在?便一把扯住他叫道“快走,你再等你王兄,唯有一起死,有何裨益?”不容得魏豹不走,硬生生裹挾著涕淚滂沱的他突圍而出。 原來魏王咎一見大勢已去,激起了一腔義勇,熱血沸騰,毅然放棄了逃命的機會,端坐在王庭寶座上,摯出寶劍,長嘆一聲道“魏國破滅,累及臨濟的老百姓,我哪有面目放棄他們,不管他們的生死而茍活,我不走,我就自戕陪你們好了。”說著,對著自己的脖子抹去。忽然,有人將他寶劍挑開,魏咎定睛看時,卻是太仆陳平,原來這陽武陳平來投自己很有些時日了,自己素來沒注意他,只是委任做了一個閑置的太仆,更別說重用他了。眼下急難時刻,陳平卻冒了出來,魏咎萎靡問道“原來是陳平太仆,你怎么沒去逃命去啊?”陳平道“說實話,我走得太忙,也是運氣不佳,誤入歧途,等到我再兜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來不及了,此天亡我也,但是,我想現在突然就有機會逃得出去了,為什么呢?因為大王方才的心跡我都知道了。難得你有此驚天動地的愛民之心,只是你現在就這樣自殺死了,那就是白死了,毫無用處,誰也不知道你的一片苦心。在下倒有一計,可保得臨濟老百姓不受誅殺,那樣大王的心愿得了,你的行為就有價值了。”魏咎道“只要保得臨濟一城百姓,我這個魏王決不吝惜自己的生命,你說吧。”陳平便附耳低聲指教魏豹一番,魏豹聽了,仰天長嘆道“陳平,我即去往生,本來是無怨無悔地上路的,可是現在我突然有一悔了,我這一生后悔沒用你,要是早用你的謀略,魏國何至于今天啊,陳平太仆,一切唯有再待來生矣。”陳平再拜道“大王言重了,你只要照我的去做,你也就得其所也,陳平也是你的子民,也一樣蒙受大王你的天大恩澤而活下去,也會一樣終生銘記你的好,那我這就少陪了,退后去關乎大王恩德,親眼見證一城百姓存亡去也。”魏咎痛快笑道“你們放心吧,魏咎是不會讓百姓們失望的。” 于是,魏咎依照陳平計謀,獨上秋風居小樓,對著蜂擁而來的官兵大聲叫道“魏王咎就在樓上,恭請大將軍章邯蒞臨。”當時,秦將涉間正好在此,聽了和將士們一起歡呼起來,涉間便吩咐士卒圍定小樓,自己差人去報章邯,自己已然將要擒得魏王咎。章邯即刻風風火火趕來。樓上魏王看見一領猩紅色的大氅元戎趕來,知道是章邯到了,便放聲高喊道“章邯大將軍,你是朝廷元戎,那你也是臨濟百姓的父母官,臨濟百姓也是你的子民,對吧?”章邯沉聲道“沒錯,可是,現在臨濟是一座反城,你是一個反王,我豈能有婦人之仁?”魏咎用陳平教他的話道“大將軍說得沒錯,有我魏王咎這個反王在,臨濟就是反城,臨濟百姓就是造反的暴民,但是,要是我魏王咎這個反王不存在了,那臨濟就是大秦的郡縣,臨濟的百姓就是大將軍的子民,這沒錯吧?”章邯頷首道“沒錯,你說的很對,只要你投降,我保證臨濟百姓性命安全。”魏咎道“大將軍朝廷重臣,說話一言九鼎,對吧?”章邯指日發誓道“我章邯指日為誓言!”魏咎道“我是魏王,可以為將軍來送死,但義不降秦,我就馬上給大將軍一個交代。懇求大將軍恩澤,勞煩你搬運柴禾,堆在樓下,一把烈火送我走吧,那樣,大將軍有滅魏之功,可以交代咸陽闕了。”章邯聽了,心下震恐,一時竟然不忍,道“魏咎,你就下樓來降,章邯一定會去宮前為你說好話的。”魏咎回應“jian佞當道,不然天下何至于此?魏咎謝過大將軍美意,我在異界也會感激你的,你須要遵守諾言,保全我魏地的老百姓啊······” 涉間見狀,上前道“元戎,你厚德不忍,可是,朝廷以法治天下,哪能姑息,就讓屬下來辦此事好了,請大將軍退下歇息。”章邯輕嘆而退,涉間即令士卒搬來柴禾,團團圍定小樓,最后再問樓上魏咎道“我再三最后一次問你,魏咎你投降不投降?否則,就即刻行刑了,休怪本將言之不預也。”魏咎不再回答,當窗鼓瑟放歌,慷慨悲涼,長歌當哭,歌云“······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涉間大叫一聲道“時辰到,行火刑!”士卒們即將火種扔進柴禾堆中點燃,將一座小樓燒成照天巨燭,隨著烈焰翻騰,火星畢剝,魏王咎歌聲漸漸被煙火淹沒,也不知這一把烈火將那秋風居小樓燒成怎樣?魏王咎生死如何?陳平能否逃脫?亡命出城的楚、齊聯軍兇吉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六十四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