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三杰一賢二霸 說俠謀仙鬼相
上回說到相縣西門雷震一聲轟鳴,早有吶喊聲山呼海嘯一樣發出,黃塵蔽天,足音動地,章邯聽得,大叫一聲道“不好,相縣賊軍有高人潛藏,我們中計了,快······!”就在這時,田橫和左車的鐵騎突出,全軍奮勇爭先,黃塵滾滾已經殺出官軍的重圍,等到慌亂的官軍從東門尾大不掉地回到西門的時候,對手已經安然突了出去。 章邯見了此狀雙眼發直,懊悔道“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他們利用蘇類將我們全部吸引到相縣東門,然后見機從兵力薄弱的西門順順利利突圍而去,實在是犀利到頂啊,這支從齊地來的援軍,定有謀戰高手,不是我等隨便就可以駕馭的。如今,他們離開相縣,馳援留縣,這仗是越來越不好打了,現在我得火速趕去賊人的外圍碭縣部署戰列,否則,等到此人和逆賊秦嘉合兵一處統戰,對我們非常不利。這樣吧,司馬卬,你速去解救蘇狙,好生將相縣的事兒善后,我立刻就去追擊齊兵,待到此地事了,爾等再來碭縣和我會師?!彼抉R卬諾諾,章邯便起大隊人馬,躡跡追擊齊兵去了。 這廂司馬卬救下蘇狙,兩人又羞又惱,自覺臉上無光,竟然將一肚子氣撒在相縣還能喘氣的所有人頭上,蘇狙大叫“相縣之人,和逆賊同氣是一伙兒的,專門和朝廷作對,都是暴刁之徒,這都是我親眼的見的,不懲罰他們,難消我心頭之恨?!彼抉R卬冰冷蹦出一句話來,道“那就屠了唄,為后來者作戒。”兩人即刻放縱士卒沿街放火,高呼“殺滅朝廷叛賊?!迸皻⑵饋恚蓱z相縣百姓遭殃,不少的無辜婦孺老弱盡被屠戮,血流滿街,市井盡赤,滿城充滿了恐怖的號哭聲,震驚四方。 司馬卬、蘇狙洗劫相縣后來到碭縣,和章邯會師,只說是滅了逆賊,將殺戮無辜那一層無德的惡事隱瞞了。章邯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裝糊涂,畢竟相縣百姓向著張楚是事實,給自己帶來的艱苦戰事,那是令自己十分頭痛的,不施武威,看來自己也是心里放不下的。 田橫、左車率兵來到留縣,秦嘉恭迎出城,那是道不盡滿口奉承的話,兩人拜見楚王景駒,田橫、左車相視一眼,兩人失聲哽咽,田橫道“我們是逃出來了,可是苦了相縣百姓,他們肯定遭殃了?!弊筌嚀]淚道“都是我出的主意,天理昭彰,我真是身背惡孽,用無辜百姓白骨,成我功成,我真是該死啊。”秦嘉寬慰道“那一切是官兵為虐,和兩位沒啥關系。”正在敘話,探馬來報,章邯之兵,已然在秦嘉根據地的外圍展開戰局,將守衛碭縣的自己兵馬圍成鐵箍一樣,官軍正在扎營,帳幕連城,轅門立起大牙旗,烏泱泱盡是兵甲,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馬,后頭還在行軍調動之中。 秦嘉、景駒一聽,如同墜入冰窟窿中,噤聲肅立,田橫道“看來這碭縣有一場惡戰難免,如今官軍發力,憑我們這些人馬,還是不夠的,楚王陛下應該廣邀約盟軍才是?!本榜x臉色蠟黃,細聲氣道“事情危急,我該找誰去啊?請大家教我?!弊筌囌玖顺鰜?,道“留縣和沛縣毗連,我看沛公劉邦可以求助,我聽說沛公仗義仁德,不會對盟主見死不救,不如我去說動他發兵來救。”左車話音一落,大家紛紛點頭稱是。 軍情十萬火急,左車星夜趕往沛縣,翌日,覲見沛公,開門見山直陳來意,要求沛縣去救楚王景駒,劉邦聽了沉吟,并不立刻表明態度,即刻升帳召見自己的謀士將佐,共議軍情。沛公素來就有自己的辦事方略,遇事兒自己從不沒開頭就先開始表明態度,設出框框模式,而總是讓眾議反復醞釀之后,再出聲集中拍板。所以,廟堂之上所有的目光在遇到大事的時候,總是被他引領了。劉邦一開口就點出中心思想,道“如今,楚王景駒被章邯層層圍困,情勢十分危殆,我們都是義軍,所以不存在見死不救的事兒?,F在,楚王的大使李左車已到我們這兒,也是表明楚王高看我劉邦,那我就高姿態說一句,在左車來之前,我已經派出樊噲兵發留縣了,我劉邦豈是寡恩之人?!笔捄我驳馈俺跤须y,我們沛縣不但不是不管,而且就是后續,我們也會一直幫下去?!?/br> 誰知道左車聽了這些高調,忍不住笑道“那是自然,是起碼的事兒,比如我是趙王使臣,現在為楚王出使來到沛縣,這表明我和我們趙王也和你們沛縣一樣,輔佐盟主,共擊暴秦,自覺是理所當然的事兒;還有齊大將軍田橫,挺進數百里,其實大家都一樣,義不容辭?!辈軈⒙犃诉@番說辭,就坐不住了,有些不服氣了,質問道“我們也出兵了,李大使現在你也知道了,那還有什么話說呢?”左車抱拳作個四方揖,恭恭敬敬道“面對章邯虎狼之師,樊噲那一支兵,無疑是拿一杯水,救一屋子火,又有什么用?你們沛縣最近,按理你們應該全力以赴,擊退官兵,保全楚王景駒,使大家得以共存才是?!泵鎸ψ筌嚨馁┵┭哉劊瑒铑h首不語,只是再環視一下諸人。 果然,周勃出列,站出來問“為什么我們偏偏沛縣要全力去救楚王?難不成我們沛縣對楚王就有什么不一樣的義務嗎?請李大使說出個所以然來,以理服人,服了我,我們舍身效命,絕對是不遺余力,拼他個血染戰袍,否則,哼······”左車回答道“好,那我就來細說根由,看是不是能服你沛縣眾豪杰來?沛縣、留縣毗鄰,相輔相成,受敵共同,所以你們必有一戰,不可避免,既然那樣,那就晚戰不如早戰;單獨戰不如合力戰,被動戰不如主動戰,戰于自己的沛縣不如戰于他人的留縣······”劉邦擊案叫好,打斷他的話茬,贊道“左車說得好,此戰關乎大家的生死存亡,不生即死,所以,我們沛縣一定要傾力出戰碭縣,狹路求存,同時,就請蕭何公告諸路義軍,表明我們的態度,我相信諸夏九州之內,總有熱血丈夫,和我們聯手,同仇敵愾,馳援沙場?!笔捄沃Z諾而去,劉邦再使曹參、周勃去調度人馬備戰不提。 這時,劉邦高看左車一眼,感嘆“趙王有左車,真是福氣,劉邦不才,自恨留不住棲鳳,可惜啊?!弊筌嚬笆值馈白筌囍挥幸粦稹⒁徊?、一言、一時、一勢、一對的才能,不能為圖全局而顧天下的大事,你現在覺得我似乎很有才略,那是因為你處在草昧之初的階段,帳下起步人少,等到了你將來做大了,你就會覺得我并不稀奇,后來居上者有的是,所以,左車不能誤沛公的大事,故沛公你言重了,以你的才德,不日將來擎天奇才左右,根本不要在意我這匹夫一介?,F在,我也是楚王客卿,大家都是共謀抗擊暴秦大業,本無私心,等到保住了盟主楚王,左車就得回報故國信都去了。”劉邦便上前執手左車,連連稱是,惆悵送他回留縣去了。 就在章邯對秦嘉外圍的碭縣發動致命一擊的時候,細作連連來報,突然,從留縣馳援的各路人馬綿綿不絕,章邯驟然收回了打出去的拳頭,按兵不動,他在醞釀更大的動作了。 李左車不愧是史上的一字奇才,這一回他的一次神預言符到符靈,現炒現賣,馬上就兌現了。就在眾多馳援楚王景駒的各路人馬當中,有魏王的周市、趙王的張敖、陳縣來的孟舒、廣陵來的韓信,還有一支最不起眼的人馬,從城父城趕過來的張良帶領三百家童宗親,取道沛縣去投景駒,可是,偏偏天有意,過境沛縣的時候,正好得遇出城點兵的沛公,于是成就了一樁千古美談,有詩為證 海運扶搖起鯤鵬, 九萬里借大荒風。 不知是誰成就誰? 魚水得遇青鼎功。 正是天緣湊巧,這一日,張良和韓信都借道沛縣,前往留縣,依照當時的江湖規矩,兩人都投了名刺,納上謝禮,就要借道過兵。當時,劉邦正要去校場點兵,對這些過境借道的循例的瑣事,并沒有放在心上,便讓縣丞蕭何去辦。如此一來,漢三杰蕭何、張良、韓信就這樣在毫無預兆之下天意邂逅初會,這是何等驚天動地的事情,想來連天也要雨粟,鬼神也要夜哭;天生五彩云,地鳴龍吟了。可是什么都沒有,這一天太尋常了。這是為什么?李斯說得好,人的智商都差不多,為什么有的人能干大事,有的人只能一輩子庸碌老死呢?區別在于能否借天時地勢之力,決不是最大成就的人就是那個天下智商第一的人,收拾山河的第一大帥,就是那個天下比武武功第一的人。再有能耐的老鼠在廁所里只有提心吊膽地吃屎,再沒能耐的老鼠去官家的太倉里都會安逸地有吃不完的糧食,所以,不要迷戀富二代的牛,其實他可能是只米倉里的老鼠,米倉倒了,他可能就來找你要飯的。現在,張良、韓信一則時勢未到,二則爭天下的大豪杰是需要過程去磨練的,他們僅僅只是開始,所以他們這時都是平常的人。從漢三杰初會的后文有敘的表現,告訴你,好的開頭,往往是成功的一半,這話對;而不好的開頭,也并一定是不成功的一半,這話也沒毛病。 蕭何在沛縣官署接待張良、韓信,將他們所帶的幾百人馬款待驛館中,張良、韓信前去循例致謝沛縣豪杰,正在堂上敘話,如此就上演了一場水波不驚的漢三杰初會。正在這時,可巧周勃有事途徑廟堂,無意中一覷,瞅到了張良,趕緊肅然莊重,又驚又喜,趕上前就是屈膝一拜道“恩公子房,你如何在這里?來沛縣怎么不先告訴我一聲,周勃好去接你。”張良一見周勃,笑道“聞道周勃現在沛公麾下效命,可喜可賀,這也是歷經劫難,成了后果了。我這是要去留縣,覲見楚王,盡我寸力,哪敢驚動你啊。”正是這一次偶然的知遇,成就了開漢四百年,重彩了華夏一個睥睨天下的強時代,塑造了九州漢族人,天幸!天幸! 這時,劉邦正好進來,從周勃口中得知,一見是久以心儀的那個張良,將手中的兵符扔了,大踏步趕來,對著張良抱拳折腰,道“當年子房沛縣風云,為周勃伸張,那是赫赫煌煌啊,后來和我劉邦擦肩而過,沒有見面,一直湖海仙蹤去了,求尋不得,劉邦一直是悔不欲生,無數次知遇你在夢里頭,蒼天有眼,今天總算是得見了,是天賜我,天賜我!”張良趕緊讓出身邊的韓信來道“我是和召平將軍的這位韓信一起來借道的?!表n信趕緊見過劉邦,長身一揖,道“淮陰韓信見過沛公,我突然想有必要,猶如子房介紹我一樣,替這位張子房也一樣介紹一番,以明禮尚往來之道。小可認得他的軍中還有一人,是韓國公子韓成,當今,天下七國只有韓國沒有復辟,子房家三世相韓,他這是要去助戰楚王景駒,為韓國復辟討得一個名正言順,所以······”韓信頓了頓,不再說出結果,張良聽了連連頷首肯定,笑而不語。此時,劉邦心里一震,在心里暗暗叫起,哎呀呀,這位不說話的韓信,說出一句來,那可是字字驚雷啊,這位爺看上去大眾臉,貌不出眾,可是,這人哪能貌相,猶如海水不可斗量一樣。 劉邦趕緊莊嚴斂衽,折腰禮拜道“都是劉邦慢待貴人有過,出言不經過腦子,韓信你說的太對了,劉邦不敢有這個妄想了。只是,劉邦懇請二位權作停留,我也好求教不是,再個是因為劉邦這一回也要盡力去幫助楚王的,這不是就是一家人了嗎?何必間隔?”誰知道韓信聽了,毫不含糊地力辭道“韓信是項梁的部將,使命在身,馳援楚王的軍情那是定下來的日子,不敢貽誤近戰日期,和張良略有不同,只能就此告辭。子房可留在這兒,我們就在碭郡再見了?!眲钜宦犛欣?,挽留不得,趕緊張羅糧草饋贈韓信,一路禮送他下得廟堂,韓信見得也是感恩不已,臨別贈言道“韓信蒙沛公盛情,不能有報,甚是慚愧,臨別就贈言一句,其實各路馳援楚王的兵馬,都是象征性的,人少而且貌合神離,首鼠兩端,請沛公知悉這個情況,早作籌謀?!迸婀x過,讓蕭何料理去了。 劉邦也不去校場點兵了,支開周勃去辦,他感到冥冥中如同有神點化,自己絕不能不把握住張良,他的第六感一直在告誡他,自己的人生成敗之舉,盡在這個美如好女的貴公子張良身上了。他火速回來再見張良,恭敬道“劉邦今天須孜孜以求,問道子房,久聞你研習《太公六韜》,劉邦再拜懇請你請教一兩日再走。”張良拱手回答道“張良不敢稱賜教,唯有誠心,姑妄言之,沛公也只能且聽之,就當在木板上灑粉為字,可改可涂,不要即刻擦拭了去得了。太公呂望,周國師也,謀略大家,太公兵法流播,讀的人多了,在于要旨,不在名目;在于心得,不在形式,其中謀者,就是大局策略;言者,就是舌戰精神,思想武器,兵者就是武裝科技。所謂六韜,文、武、龍、虎、豹、犬,順時而變,不值一提······”這一番話,說得劉邦相見恨晚,幾度前席,恭敬得就像一個小學生一樣,兩人惺惺相惜,沛公感嘆“子房來我沛縣,是天恩賜一忘年師來教我。”張良暗嘆“我張良云游海內,走了多少路,閱人無數,每每論起兵法,和別人幾乎都是不得相通,更別說交流得其要領,相互領會要旨了,而沛公一點即悟,由彼及此,和自己那是心音感應,大概是天讓他授道?!比绱?,不知不覺東方紅了。 次日,劉邦小心問張良道“子房啊,你以為景駒可以托付你韓國復辟的大業嗎?”張良一笑道“不足以,但是現在沒有比他更能足以的,所以我們不能再等,就到留縣楚王王庭處先行名分,再行其實······”劉邦立刻虔誠致意心機,道“劉邦雖然不才,但是,心是真的,如果你相信我,留在沛縣的話,我會窮盡全力,幫你們復國,正如你昨天晚上所教的《太公兵法》所言,‘義之所在,天下赴之’。”張良竟然毫不猶豫地頷首,兩人對立,各各深深一揖,就這么終生君臣約定了,張良再不去見景駒,帶領自己那些人馬留在了劉邦帳中。 出兵碭縣在即,劉邦派發紅衣紅帶給親信將佐,設壇在沛縣公廨,轟轟烈烈地祭祀戰神蚩尤,做戰前動員,在壇上演講,道“我自設計了一件衣著,取名汗衫,因為這次碭縣之戰,不流汗流血,就不算上戰場,就不能活下去;不但我們不能活下去,我們的家人也會絕戶,所以我們退無可退,只有勇戰才能夠求得生存?,F在,大家穿上紅汗衫就是自命死士,系上紅腰帶,就是自喻敢死。 在這里,我劉邦隆重的介紹我新來的軍師張良,我不說什么溢美的廢話,只是說一句大實話,有他替我駐守沛縣,我就再沒有后顧之憂了,我劉邦就能和大家一起上陣殺敵,不生即死,同生共死,大家理會了!” 前文說過,劉邦是中國服裝設計大師,設計過劉氏冠,汗衫也是他創始的,敢死隊那紅帶子,也是老劉搗鼓在先,此是外話,有史可稽查。只是當時沒想到的是,他的一番出征動員令,本來倒是令人熱血沸騰,眼見得夏侯嬰就要擂動鼙鼓,豎立大牙旗出兵,沒想到啊,偏偏有一個人就這么不自覺地杵了出來,直通通叫道“沛公,現在來了一人,面如好女,竟然與你一起巍巍乎高臺之上,想來肯定是飽學韜略,卻呆在城樓上看我們汗衫血衣殺敵,這說不過去吧?快快請他拿出一個謀略出來,讓我們不去廝殺,智取不就行了嗎?大家說是不是?”說話的是曹參,他盯著張良一臉不屑,張良只是報以微微一笑。 這一邊周馬上勃跳出來對他瞠目吼道“曹敬伯,你要干什么?我周勃須不怕你,要害我恩公是吧?”曹參怒道“以理服人,服了我,好說,否則,哼······”張良讓下周勃,對曹參答道“奇謀是要天時地勢具備才能有、才能行,不過,現在碭縣之戰,沒有,不容許有,只有勇戰,就這樣,至于戰略,沛公已經知道了?!辈軈⒋笮?,欲要再說出什么,劉邦手托兵符,令道“曹參你要是再說這樣的話,軍法處置,起兵,兵發碭縣!”事已至此,張良、蕭何留守沛縣,曹參和周勃不敢再說,各自領兵出發。 這時候,章邯的雄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下了秦嘉的相縣,秦嘉的軍卒遁逃的一干二凈,可是,沒等他稍微作安頓,地平線上騰起漫天的黃塵,緊接著一桿大牙旗樹立了起來,馱著鼙鼓的戰車在前開道,后面一列全都是擂豬婆龍皮小鼓的督戰隊,他們旗號打出來的早期隸書的“楚”字。章邯身先士卒,帶著疲憊的官軍布陣碭縣城下,他終于看清楚了,對手正是秦嘉,他大叫“請出大將軍章邯來,你不是要找我秦嘉嗎?那今天我們好好大戰一場。” 帥旗下,章邯立馬挺槍,朗聲道“天下一統,金甌完全,海內都是皇帝的郡縣,你擅立楚王,僭越禮制,就是叛逆,下場就是伏誅?!币粨]手,前鋒蟲達縱馬而出,這邊張敖應戰,一個怒罵叛賊,一個怒吼反賊,兩人在纏斗一起。章邯治軍,向來藐視這種宋襄公似的腐朽的戰場禮制,便擂鼓驅動大隊人馬沖殺過來,撼動了秦嘉陣腳,秦嘉之軍敗走。章邯下令沖殺,追擊秦嘉。 沒走多遠,前面山丘林翳中冒出人頭,對著官軍就是一陣箭雨,當頭一將,正是田橫,大叫“齊將軍田橫在此伏兵。”官軍雖然受到驚擾,并不紊亂,李必、駱甲接著,大戰一陣,田橫不敵敗走;再追一陣,前面又是廣陵韓信、李左車、周市的小股伏兵,當然結局也是一樣,在官兵的打擊之下作鳥獸散去了。 章邯驅馬沖到高崗上,手搭涼棚細看,自言自語道“秦嘉軍敗,隊形不見散亂,分明是詐敗,但是,你那點家底全在這兒,可憐你還有誰可用啊?我碭縣城中駐有司馬欣、董翳、司馬卬、蘇狙,你能撼動大山,那我也就情愿敗一回,給你們這些小小的燕雀了一樂。”便不以為意,只是追殺。 可是章邯錯了,名不見經傳的對手劉邦橫空出世,而且這一回是抱定死戰圖存的決死之心來的,他們既然站了出來,那是因為他們退無可退了,輸了,不但是自己死那么簡單,而是全家誅殺,當初的起事也就成了血本無歸的賭注。從劉邦開始,樊噲、周勃、曹參、夏侯嬰等全赴戰場,對碭縣這座懈怠的虛城發動強攻。樊噲、周勃索性卸下盔甲,一身血紅汗衫猛獸撕咬一樣帶頭沖上城墻,渾身血色的他們,現在全是睚眥欲裂,呲牙咧嘴,以至于官兵分不清他們到底是血人還是死神,一個個心膽震顫,士氣垮塌,一場廝殺變成了拼命,劉邦以下,全都化身血性男兒,一個被紅掛彩,汗衫血衣。 秦將蘇狙,曾經在相縣屠城,或是天不容大惡,或是他被相縣冤死的鬼魂纏定,一頭撞在樊噲、曹參面前,樊噲大罵“哪里走?你這屠殺無辜的惡賊?!笔种谐林氐拇筱X襲擊過來,和曹參手中的輕靈大矛相濟,最后,將蘇狙搏擊打倒在地,骨節頸椎折斷,斃命當場。司馬卬欲要來救,被周勃引弓一箭,射中左肩,他心里正自愧疚相縣屠城的事兒,眼見得蘇狙惡報在眼前,心中慌亂,第一個敗逃了。 劉邦率眾吶喊鼓噪,奮勇格殺,此時的司馬欣、董翳等怎么也弄不明白,連日來,士氣已經喪失殆盡的義軍,怎么就突然有了戰斗力,這一伙“紅人”哪來的?這劉邦是什么人?官軍頓時陣腳撼動,爭先恐后逃出碭縣城池,往章邯的主力方向尋求救兵出了。俗話說兵敗如山倒,等到章邯明白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章邯到底是朝廷兵馬元戎,臨危不亂,回頭反咬一口,丟下秦嘉,和劉邦混戰在一起。大戰三日三夜,在碭縣一帶拉鋸也似,最后,延伸到了碭山一帶,這下章邯吃老虧了,劉邦本是芒碭山山大王,地形最熟悉不過了,也有人脈,如是,激戰到第三天傍晚,秦將王離、涉間援兵趕來,章邯責令他們斷后,自己帥主力脫離碭縣戰場,隨后他們也都逃出碭縣。至此,劉邦大勝,留縣轉危為安。 碭縣一戰,劉邦的威名豎立,聲望鵲起,秦嘉和楚王景駒親自蒞臨沛縣,不但傾力撫慰,多賜予輜重糧草,也將三千人馬撥付給他。最后,秦嘉恭問“沛公此次大功,還有所獻出的戰斗計劃,對我們楚王留縣存亡,那是起死回生,不可超越的,任何賞賜都不過分,我們怎么做也難回報,不知道你還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起就是?!眲畋阆肫饛埩?,這一切戰略計劃全是出自他手,不由得折服的五體投地,只是不方便說破,便用張良教他的一句話來回答道“秦嘉國老,楚王陛下,太公兵法有云,義之所在,天下赴之,我劉邦只是為義征戰罷了?!彼f很高調,很動聽,至于左車給他分析的利害,就不能說了,以至于呆在旁邊的李左車忍不住掩口暗笑起來。 劉邦見機,緊接著又想起了張良教他的另一番詞兒,現在可以用了,最后話鋒一轉道“當然,我們沛縣的屬地豐邑和守將雍齒,背叛了我們,現在豐邑還隸屬他人,這事兒吧,我們現在既然是一家人了,上下臣屬,利益一致,《太公兵法》說得好,‘離親以親,散眾以眾’那就該一同奪了回來了?!鼻丶温犃诉@個,一時頗感為難,他知道劉邦的豐邑是讓魏王、周市搶了去,但是現在人家魏王也派周市幫自己打仗,自己也不能知恩不圖報,就立馬翻臉吧?到底世事有孰重孰輕,秦嘉權衡一番,最后還是咬咬牙滿口應允了。 沛公就這樣志得意滿送走楚王君臣,早有涓人夏侯嬰來報“前回來的韓信已經恭候在堂上,說是有他主帥項梁書信覲見。”沛公現在正在膨脹著呢,招手韓信來見,韓信奉上項梁書札,道“如今碭縣一戰,沛公威震四方,我主項梁命我特來致意。”劉邦接過書信,看完了道“這是什么致意我?。窟@是約我軍共打胡陵,這有什么用?我不去。他項梁是什么人啊?哼,韓信,不是我說你,我念及你是我的故人,理應請你坐一會,只是你現在做了項梁的來使,真是令人難以恭迎了,想我劉邦沛縣人馬,大戰碭縣,威武天下,憑什么就要聽他項梁的,他是誰???項梁?他可是下相項梁?我想起來了,他還有一個侄子項羽,生得銅鐵澆鑄一樣,莫非就是他們?早年在薛縣,我和他們有一面之緣,那可是粗莽至極,他們果然是楚大將軍項燕的苗裔,他們······”韓信神色自若,只是點頭肯定劉邦的疑問,靜靜待在那兒聽他張揚,最后只是談定地說“韓信身為人臣,身受使命,不得不爾,沛公見諒,請自三思而后行,告辭!” 劉邦也不送韓信,只是讓夏侯嬰禮謝,韓信出了轅門,看見張良遙遙招手,便過去一揖,道“沛公碭縣大勝,就不知中間的悍勇彎曲了,韓某只怕是秦嘉、景駒勝也難,不勝也難啊?!睆埩钾Q立一指道“你是說你主項梁手中另有的彼楚王,而不是秦嘉他手中的此楚王對吧?”韓信聽了,不置可否,只是嘆息道“子房保重,沛公代為致謝,也請他保重,韓信去也?!?/br> 張良惜別,親送出城外長亭,正遇見蕭何和李左車在前路候著,左車一身行囊雨傘,駐馬高車,高叫“現在官軍退去,留縣安寧,楚王沒事兒了,左車要回邯鄲復命,特來拜別張良、韓信,蕭大哥特來送別我,他已經命人置酒,讓人打探得二位要在這時從這兒送別,所以在此恭候多時了,來,來,來,我們就各自飲了樽中酒,踐行去吧。”蕭何吟道“惜今日別,再他日見,大家就此時此地歡散了?!贝蠹衣牭?,叫一聲好。于是,沛縣長亭外,四圣人在城外的古道邊,請來艷麗的歌姬,鼓瑟吹笙,撫弄箜篌,痛飲醇酒,正是英雄惜英雄,君子憐君子,小子有詩贊道 沛縣長亭柳絲長, 四圣惜別去一揖。 天流碧霄散成霞, 總能匯作風云起。 張良送別韓信后來見劉邦,只見那劉邦訕笑道“我聽說子房和蕭何都送親故去了,蕭何送李左車那是不說,你送的那個韓信,他也算來碭縣助戰?未有寸功就走了······”說得來勁,將一雙臭腳搭在胡床上,分明的流氓習氣流露。張良上前拿下他的腳,不亢不卑道“主公,腳放錯了地方,腳不能搭在胡床上,腳應該放在地上才踏實?!眲钜慌哪X門子,大笑道“我以為你張良是我那幫沛縣兄弟了,忘了,忘了?!睆埩家荒樓f重,謝道“沛公你是大人,唯有忘了的時候才會有對韓信如此之問的啊,我送韓信,是替主公送項梁恩義。至于韓信,他沒到該他風云的時候,他怎么能就馬上風云呢?至于項梁,你何苦要等到他揚威,才承受他的厲害呢?所以,張良今天替你做了一回仁人,允諾項梁,發兵幫他攻擊胡陵,以你的名義,調用周紲、任敖帶三百人馬去項梁麾下調用去了?!?/br> 劉邦聽了大驚,急叫“碭縣之戰,我軍大勝,現在擴編,士氣旺盛,我也和楚王約定好了,不日發兵,我非要去拿下豐邑才是?!睆埩家灰?,道“那是張良該死,就這么做了,請沛公降罪?!眲铍m是心中不悅,但是他一向大度,道“軍師做的,肯定有理由,就這么的了?!睆埩驾笭栆恍?,又道“子房這幾日欲要入芒碭山清修,請主公一起允了。”劉邦聽了,毫不遲疑,道“子房去吧,要什么只管開口。”張良搖搖頭,飄然自去了。 這時,劉邦才知道張良更本就沒有背主調兵,就指令蕭何道“那就依照軍師的意思,調用周紲、任敖帶兵三百人去項梁麾下聽用,同攻胡陵縣?!笔捄涡Φ馈翱墒切萝妿燂h然去了,不知道在哪兒了?還要去理會他干什么?”劉邦神色肅然道“傳令下去,辦!子房不在,一切有如他在的時候一樣,他會回到我劉邦身邊的。” 三天過去了,張良沒有回來,七天過去了,張良還是沒有回來,劉邦再也沉不住氣了,吩咐蕭何道“我也不等子房了,我要舉兵拿下豐邑。子房回來,一如從前,傳我軍令,凡事兒都問他就是了?!笔捄沃Z諾,劉邦發兵豐邑去了。 沛公碭縣大捷,秦將虎狼之師也讓自己打得抱頭鼠竄,他認為現在區區雍齒,一定是拿下回家吃飯了,可是,他錯了,偏偏豐邑和雍齒是那么的難啃,任你沖擊,他和周市在城上巍然不動,劉邦那個氣啊,嗷嗷叫,又沒奈何,戰局成了膠著狀態。正當沛公忿怒,要驅動人馬死磕的時候,一輛銅車飛馳而來,一人白衣飄曳,正是張良,大叫“沛公速回,留縣楚王王庭有變,國老秦嘉被殺,楚王景駒亡命魏地去了······” 景駒是劉邦名義上的上司,突然倒塌,這劉邦又驚又怒,這仗是打不了,只有指著城樓上的雍齒、周市放狠話“你們等著,我劉邦和你們沒完。”自己和張良撤兵去了,雍齒、周市也不齒他,這到底是怎么會事兒? 原來,秦嘉行文要項梁去留縣覲見楚王,項梁、項羽還真去了,他們一時還真沒有想過自己去做楚王,那就行了,既然有現成的楚王,何必自己又要去另找一個老板打工呢,問題是······也來了······留縣楚王庭,二項對楚王行了王者之禮??诳诼暵暦Q臣,表明自己也愿意為楚王復辟盡力,事情到這里,二項心里想,磨嘰完了,也該給名分了吧。 國老秦嘉一臉莊嚴,代楚王宣讀詔命道“項梁、項羽,爾等故楚大將軍項燕苗裔,理應精忠報國,盡臣本分,所以,本令尹曉諭,你那上柱國是假的,是召平的矯詔,理應剝奪;你現在占據會稽、衡山、淮陽、九江四郡部分那么大的地方也不行,經過楚王調度了嗎?沒有吧?先交出來吧,至于,你們的官職,不要搞得太快了,那樣人心不服,項梁你還是做回召平麾下將軍吧,項羽年幼,先干一個都尉得了······”陡然,項梁一聲怒吼“匹夫敢輕我,爾等何能何德?竟然敢擅自僭越稱王?” 事發突然,項羽一見有變,驚雷一樣叱咤一聲,頓時風云變色,殿上瓦灰簌簌灑落,熊軀一展,捉定秦嘉,一聲骨骼碎裂的聲音,秦嘉的雙手關節被他齊齊折斷,反扭九十度,頓時,慘叫起來,大呼“廷尉在哪兒?”幾個廷尉虎賁沖上前,被項羽捉小孩似的,平地旋起,骨骼斷裂扔出半空,慘不忍睹落地死的死,傷的傷,滿殿堂一片慘叫。項梁大呼“誰還敢動,死!”所帶來的親兵立刻行動,控制了整個楚王王庭,項羽已經一刀,梟去秦嘉首級,鮮血淋漓高高舉起,又去拿了楚王景駒,順手又要殺。項梁大叫“殺不得。”硬生生將項羽扯開,對著瑟瑟發抖,元神出竅的楚王景駒說“我敬你是楚王外家貴胄,你走吧,該去哪兒去哪兒,這兒沒你的事兒了?!本榜x慘叫一聲,連滾帶爬,逃出了王庭,嚎啕大哭亡命去了, 景駒凄凄惶惶逃到梁地去投魏王,誰知魏王咎害怕惹禍上身,也不敢留他,一時衣食無著,又餓又冷,最后在大梁市井上大叫三聲“我是楚王!我是楚王?。∥沂浅酰。?!秦嘉國老,寡人沒地方去啊,我來找你吧······”就揮刀自盡了。 沛公劉邦聽到這兒,如臨深淵,心里那是拔涼拔涼的,噤聲良久,絕望嘆道“早年我在薛縣早就遭過這叔侄二人,只以為是這世上無極之大,各領行蹤天遠地遠,怎么就有了項梁、項羽突然來了這一情況呢?這可如何是好?”張良立掌,神色冷冷道“沛公你不想死的話,現在只能······”也不知張良說出什么要命的話來,要劉邦如何,也不知劉邦兇吉是怎樣?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六十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