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銅舌士羊狼說歸王 兇煞神魚鱷血洗
上回說到,這時,劉邦眼見得方與市井驟然寂靜得鬼城一般,剛才還在視野中潰逃的秦軍,消失得一道飛煙一樣無影無蹤,他大叫一聲“不好······”突兀間,一聲觱篥勁吹,其聲凄厲,秦將灌嬰在震天的鼓角聲中突擊而出,和他一起并肩現身的正是大將軍王離,他朗聲大笑,豪氣干云,嘲諷道“逆賊劉邦,這城池你也拿得太容易了······”秦軍海嘯一樣鼓噪,井然有序地開始了真正意義上的吊打。 劉邦陣中樊噲、周勃等雖是拼力沖殺,可還是壓不住陣腳,沛縣人馬稀泥見水一樣垮塌下來。灌嬰、王離如狼入羊群,將他們肢解截斷,眼見得沛縣兵馬就要讓秦軍包了餃子。忽然,一聲震天響的叱咤傳來,道“沛公,休要驚懼,我來也。”有一支兵馬生力軍突擊斜沖過來,來者正是從沛縣趕來的曹參他們,這樣一來,局面發生逆轉,劉邦喜出望外,王離、灌嬰的秦軍也被突然出現的生力軍給唬住了,不過,曹參兵馬不多,沒撐多久,秦軍就恢復了規整隊形,在步兵的戒備下,最恐怖的弓弩兵已經在后面的圈子里布置完畢,密密麻麻的箭簇對著沛縣兵馬,眼見得要開始一場虐殺。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秦軍兩翼亂石穿空,猶如一陣奎利亞雀龐大鳥群飛騰翱翔一樣,無數投擲的石塊鋪天蓋地砸來,黑了半空,原來又是又一支兵馬襲來。來者是周市,他的手下全是魏國最精英蒼頭軍的投石手,這樣一來,秦軍開始松動,王離一揮手,秦軍扛著蒙頭大櫓——盾牌在冰雹一樣的石塊驟雨中向后退去,因為,王離、灌嬰實在不知道劉邦還有多少援兵,就這么一咕嚕冒出來一股,又一咕嚕再冒出來一股,這樣一來,前途有沒有埋伏實在是心里沒底,便硬生生將劉邦他們讓出城去。 劉邦逃得性命,沛縣人馬得以退回沛縣,王離、灌嬰當然也不敢貿然追擊,劉邦即令周勃斷后,守住通往沛縣隘口,戒備秦軍,自己來拜昔日蒙師周市,誰料得旌旗前面的周市連馬也不下,冷冷的道“我奉魏王之命巡邊魏境,同時,也是奉陳王詔命來教諭昔日學生劉季,當然了,現在叫劉邦了,替張楚接收了胡陵、方與這份戰禮,孰料得你并不成器啊,不但未能拿下戰利品,還差一點丟了性命,你這沛公做得情何以堪?。俊眲畋凰f得如臨深淵,諾諾而已,周市在馬上鼻子冷哼一聲,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再也沒耐煩和他敘舊,傳令手下絕塵離去。 劉邦被他一頓數落,連頭也不敢抬,悒悒不樂,自回沛縣公廨,從此,閉門不出,可是到了第三天,他可就閉不了關了。有道是禍不單行,他讓眼前夏侯嬰帶來的一聲霹靂,轟得焦頭爛額,平地蹦起來有三尺高,原來是沛縣的屬地豐邑出事兒了,豐邑守將雍齒反水,獻出城邑。并入周市的魏地。同時檄文布告沛縣,造成這樣后果的原因,乃是因為劉邦無能,不能拿下胡陵為覲見戰禮,無以證明自己的忠誠實力,所以,陳王收了豐邑,以為天下群雄者戒。劉邦知道了不由得破口大罵,委屈的恨不得流一缽老淚,心里尋思你這陳王還是天下盟主,反秦老大呢,這么不講信義度量,趁火打劫,真讓人再審視三觀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原來,周市借道豐邑,劉邦的守將雍齒、劉賈,早就仰慕他的高義聲名,便在大道上恭迎這位昔日紅遍沛豐的周氏書院的院主,今日的魏國相父顯赫回到故地。周市見了雍齒、劉賈拱手答謝,道“兩位將軍久違了,今日終得相見,欣慰平生仰慕,周某本來打算駐馬大道,設帳和兩位恣意痛飲而去,只是豐邑要地,不可一時一刻沒有將領統兵宿衛,我看不如這樣吧,劉賈將軍先回城辛苦衛戍,我和雍齒將軍有些舊情要敘,片刻再回,劉將軍你意下如何?”劉賈本是雍齒的裨將,焉能有違,看著雍齒看著他命令的眼神,只是叫好,然后,劉賈自回豐邑守城。 周市自己將雍齒迎入軍中,設私宴款待,道“老夫離開沛豐日久,未曾想昔日蒙童們有如此的大造化,劉季還做了沛公,樊噲等輩也是不甘鄉野,大有作為,尤其是你也不俗,為沛公重用,駐守沛縣重鎮豐邑,真是可喜可賀啊。”雍齒一時沒反應過來,懵然道“周公現在是魏國國父,你的兩位公子周昌、周苛都是郡里的卒史,而我算什么?。恐皇俏壹抑魅送趿昕搭檮⒓镜拿孀?,差我來應卯,劉季······”周市冷笑道“人家現在叫劉邦,你緣何不稱他的大號,似有不敬、不服之意啊?!庇糊X變了臉色,低聲道“雍齒沒有此意,只是······”周市瞠目瞪著雍齒,高摯酒盞道“你別多心,他本來就是劉季,叫什么劉邦,一介草民也做得不夠格,他老子都封他無賴矣。哼,沛縣反秦,他這也是誤打誤撞做了什么沛公,意圖躋身陳王麾下,眼下陳王眷顧,只是讓他取了胡陵縣,做為覲見的戰禮,以表忠心誠意,可是他呢,不但沒拿下胡陵城池,反而損兵折將,陳王豈能容他?我看他這個沛公也就是這幾天當當,雍齒,我是很看好你的,你一身天賦異稟,這沛豐一帶誰個不知道你的大名啊,只是你委身在他這棵低矮的荊棘灌木叢中,能有什么建樹???” 雍齒一聽,正點中心頭隱憂,自己雖然小劉邦十多歲,也算是和劉邦一塊地兒光腚長大的,正所謂遠香近臭,劉邦在他眼里就不是個玩藝,瞎混混罷了。頓時,離席拜倒在周市腳下,高聲道“周公你說的太對了,這正是我心坎里的話兒,只是我該怎么辦?請相公教我?!敝苁邢聛矸銎鹩糊X,道“這豐邑本來就是魏國的邊城,你就不如投了我們魏國,魏王咎本是魏國宗室,名正言順,這才是一顆好乘涼的大樹啊。然后,我幫你聲言陳王,你就可以功成名就,再也不會讓劉季那些草臺班貽誤了你的大好前程了。”雍齒叫一聲好。 于是,這兩人暗暗商議,回馬豐邑,霹靂間拿下劉賈,雍齒呵斥道“我們已經投了陳王的魏相周市,劉賈你也不能誤了自己,陷落在劉季那班草民烏合之眾里,豈能翻身?”劉賈急了,道“那起碼也得和劉邦說一聲,要不然顯得不道義啊?!庇糊X道“與這布衣有什么好說的?豐邑之主是我,我說了算?!眲①Z哪敢吱聲,周市統兵入駐,幫助雍齒樹幟反了劉邦自立。 劉賈后面總算找了個機會,告知夏侯嬰,于是,劉邦這才率眾趕來,可是,他眼前的一幕讓他傻眼了,也讓他心碎淌血,怎么會事兒?城頭都是自己家鄉的鄉親啊,連生養長大他的中陽里的老街坊也上了城來敵視著自己,怎么會這樣啊?原來這世上人情人緣就是如此,你可能在外面風云風光,可是一到老家,哼,那你就是那個暗暗使壞,扯人家瓜秧子,抑或是賒了人家酒,還裝忘了,賴賬的隔壁劉家那不成器的三小子,至于現在還在外面管一大幫人,呸,天下沒能人了?犯這么個常識性的錯誤,弄錯了吧?一句話那叫遠香近臭,不信你就試試看。 周市在城頭,對著劉邦呵斥得義正辭嚴,道“劉邦,你和我雖是啟蒙師生,你和我兒周昌、周苛也是長兄幼弟,但是,禮是禮,法是法,可含糊不得。陳王讓你取下胡陵縣以為覲見戰禮,以證忠誠能力,而你不但沒拿下胡陵,要不是我念及昔日鄉誼救你,你怕是連命都不保,我倒是不求你來感激與我,所以,你就休怪陳王無情義,取了豐邑······”劉邦聽了渾身氣得顫抖,質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周市談談回道“沒有你的意思了,請回吧,要不然······”劉邦還不死心,大叫一聲道“雍齒,枉了我委托你了,你給我一個理由就是?!庇糊X木然,道“季哥,豐邑本不是你的,你看一下你的鄉黨,都在這兒守城防著你,自小無賴,到老流氓,你心里總該明白怎么回事兒吧,不過,你放心,你的家眷,呂雉嫂子等人,我會讓他們來去自如,我雍齒夠意思了吧,你還是請回吧,考慮一下沛縣大伙兒的后路才是?!?/br> 劉邦聽了氣息哽咽,不甘心道“周市,我記起來了,昔日在書院里那些事兒,早年你就有心,取豐邑并入你們魏國版圖,供著信陵君神偶,原來早就有野心了······”周市大笑道“你說得好,其實,你劉季也不是平常人,你早就覬覦到了,可惜還是不保自己的桑梓故里,你能不服?你不是素來虔誠敬重信陵君,我看你還是做魏人得了,我們一起效命魏王咎王庭,你看可好?”劉邦仰天長嘆一聲,道“周市,我本來敬你是我師長,可是你,我真是替我周昌、周苛二賢弟可嘆啊,你為了自己富貴,拋妻棄子,可憐你妻費大娘子被你休曠,好不可憐,周昌、周苛好不可嘆?!敝苁写罅R“我是無情,可我忠義,禪讓魏王之位,復辟魏國,名滿天下,忠孝豈有兩全?不走,那就殲滅了你!”一聲令下,礌石滾木,箭矢如雨,當然不是真要殺劉邦,只是要逼他走。 劉邦在樊噲、周勃、曹參的擁簇下,倉皇退去,劉邦切齒,咬破嘴唇,吐了一口血唾沫,誓言道“好,我劉邦此生銘記得你們了——豐邑、雍齒、周市,只要我的棺槨不蓋響,這事兒沒完。”一路激憤回到沛縣?;乜h署還沒坐穩,夏侯嬰又來報,泗水郡特使周昌來下責令文牒,劉邦頓時五內崩催,真叫是欲哭無淚,急忙下堂去延請周昌,強顏歡笑道“剛剛在豐邑讓令尊翁周市數落一番,還有兵戎伺候,劉邦差點沒命回來了,現在一到家里,你令郎又來催命,我劉邦看來是活不了啦?!敝懿荒樞呃?,道“劉邦,小弟身在公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也是沒有辦法了,你在沛縣舉事,郡里朝廷里豈能坐視不管,因此,小弟為使前來下書責令,你且看看再行斟酌。至于我爹,你也是知道的,他早就拋棄我們母子三人,追求魏國故皇后安亨富貴去了,我們了無關系,他也為人不齒。雖然他趨富貴而去,畢竟是我爹,我給季哥代父謝罪就是了。”劉邦木木頷首,周昌起身拱手謝道“愚弟身負朝廷使命,須要馬上回郡里了,不過,沛公你放心,我心里裝著丘壑,是非分明的,沛公珍重?!眲羁嘈?,起身相送周昌出了門。 劉邦這才回屋,撤去絲帕封皮,拿起竹木書簡,就燭下看時,驟然氣息翻涌,胸口一陣劇痛,一股利刺一樣的氣如同逆龍在胸口蜿蜒拱動,心肝都扯動了,慘叫一聲,不覺得眼前一黑,軟綿綿癱倒在席地床上······ 再說武臣在張耳、陳余的慫恿擁戴下自立為趙王,并得到了陳王的詔命恩準,很快他就習慣了這份王者榮耀的尊榮,當時,他更是念念不忘陳余給他的那一條從政方針——北循燕代之地,南收河內以自廣,人的欲望是不能滿足的,尤其在膨脹的時候,很快他就想到了拓展燕地,但是,派誰去完成這一使命呢?就在他頗費推敲的時候,他的部將,原是燕國將領的上谷縣卒史韓廣和臧荼站了出來請命,理由是他們都是燕人,諳習燕地的地理人文,不敢在后方消受,愿為趙王前鋒,替趙王,更是替張楚掠地。這理由有表有里,連張耳、陳余也是贊嘆不已,于是,韓廣、臧荼二人很快就擇日起兵,往東北殺去。 當時陸賈不在決策圈子里,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韓、臧二人已經出了邯鄲,一路往北去了。陸賈大驚,通過張耳來見趙王武臣,道“趙王陛下,你千萬不該讓原來的燕國將領出身的韓廣去收拾燕地的啊,這一來,恐怕是放虎歸山,不得再cao持了?!蔽涑紘樍艘淮筇?,質疑道“不可能吧,這是為什么?。俊眲①Z侃侃而談,道“六國都有王孫在中原,只有燕國沒有,始皇帝滅燕國宗廟之后,設廣陽、上谷、漁陽、右北平、遼東、遼西六郡,燕國王孫舉族遁逃,去了外郡朝鮮立國從俗,所以中原沒有燕國苗裔,成了真空。那樣的形勢,只要是燕國將領,盡可以引為正統,稱為燕王不為過了,你趙王能自立,他韓廣、臧荼本是燕國舊臣,焉能不自立?”武臣本是頭腦簡單的人,這一下徹底地唬住了,一連聲自謂不會吧。 這時,巡守在漁陽郡(今北京密云)漁陽關的守將李良,飛馬回報,韓廣、臧荼一進漁陽關,即關閉關門,使趙國人馬一兵一卒不得入內,情狀十分神秘,恐有變亂。這樣一來,趙王王庭之上所有的人都抽了一口涼氣,難道韓、臧兩人真的反了?難道陸賈就那么料事如神了,是的,這一切果然如陸賈所料,連臺詞也差不多一樣。 這一回能出師燕地,對于韓廣、臧荼來說就是心想事成了,因為,這事兒他們倆一直都在醞釀、爭取和密謀之中,最后,終于能天遂人愿,辦成了一直縈繞在他們心頭的這件大事兒。他們的兵馬一出漁陽關,臧荼即下令關閉關門,整個事兒登時就明朗化了。對此,身為主帥的韓廣難免顧慮起來,對臧荼抱怨道“我們這次出師燕地,趙王武臣似有察覺,將我的家眷全部留在邯鄲,這不是明擺的做人質嗎?要是我的家人受到傷害,我可如何是好,我看還不如就此罷手得了?!标拜钡馈皬蛧拇笫?,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想想,張耳的兒子張敖不是留在陳縣做人質嗎?張耳照樣立趙,你何嘗得見張敖受傷害了?這道理也是一樣的,因為立國后就是握有籌碼,對手哪會做兩敗俱傷的事兒呢?現在楚人首義反秦,即有齊、魏、趙復辟,齊、魏是其王王孫苗裔,倒是無話可說,可是,武臣自立趙王,和趙國王族并無關系?他能成王,你怎么就不能稱王呢?況且我們本是燕國舊臣,現在燕王去了外郡朝鮮立國,我們復辟燕國再名正言順不過了。至于你的家眷,你放心,趙王不出一個月就會送來燕地,因為他已經為情勢所迫,不得已必須這么做。你想想,他們緊鄰張楚和朝廷,壓力何其大也,而他們身后燕地,也就是我們現在將要去的地方,在邊遠的朔方,緊靠東胡,是他天然緩解回旋的戰略縱深,他要圖存,就不能錯過,所以他必須得籠絡我們,絕不敢作對你的家眷有什么傷害這條最基本底線的事情,你大可放心,因為他別無選擇?!表n廣聽到這里,終于下了決心,自立為燕王,復辟燕國。于是,他們到了燕國舊都薊縣,設壇盟誓,三牲祭祀過燕國始祖周公旦和開國主公燕候姬克后,封臧荼為護國大將軍,布告天下,并派遣使臣去陳縣陳勝處上表陳詞。原屬燕地的六郡燕國遺民紛紛響應,至此,燕國復辟。 對于韓廣自立燕王,張耳、陳余始料不及,一片愕然,可是他們此時并沒有留在趙都邯鄲,而是在恒山郡的東垣縣和秦軍相持對壘。而這件事對于趙王武臣反而是水波不驚,好像是理所當然的事兒,天下利是,人人分一杯羹,沒啥稀奇,只是,他想,自立為王這事兒是自己第一個辦出來的,先入為主,你韓廣不會不懂這個規矩吧。 于是,他在醞釀著一個自己以為一百年才有的得意的計劃,這件事兒,他避開了張耳、陳余兩個有些可怕的障礙人物,只是透露給了自以為絕對信得過的邵sao,邵sao也真仗義,幫他絕對瞞著、不斷完善著這個他們自以為偉大的行動。為了更能麻痹張耳、陳余,武臣特意聽從他們的建議,發兵攻打太原,并且在趙王王庭點將,大宴文武。這時候,張耳出來推薦李良出來擔當此任,道“李良年少有為,一戰定常山,將大將軍武城候王離殺得丟盔卸甲,潰逃百里,所以此次西征太原郡,統兵為帥非他莫屬?!壁w王諾諾,李良早就有矜持之心,如今被人亮出亮點,一時云里霧里,或許是酒喝高了,或許是自己實在是猛悍,竟然在中庭大呼小叫“我李良本是二世皇帝的大謁者,和東陵候一起來投陳王,什么陣勢沒見過,休要說小小常山縣,區區武城候,太原算什么?我如探囊取物耳?!闭f到這兒,陳余忍不住笑了起來,頗似揶揄,李良道“你笑什么?我說大話是吧?那立下軍令狀,一個月拿不下太原郡,我李良任憑諸位發落?!蔽涑家灰姴粚牛驼f道“將軍勉力就行了,那立軍令狀就免了吧。”李良本來是一時沖動,也就想順坡下驢,不曾想看見陳余冷眼顧盼他來,大叫“大丈夫一言九鼎,要立軍令狀?!标愑嗾境鰜淼馈昂冒。热焕顚④妶桃?,大家就不要傷了他的心。”并取來筆硯絲帕,就這樣李良立下了一卷生死文書——軍令狀,這才發兵西行出征去了。 半個月后,一小隊車輦人馬風塵仆仆地出現在燕趙交界處的漁陽關,他們清一色的玄衣大氅,顯得十分的神秘。當關門緩緩打開的時候,韓廣出現了,他對著馬上的一位黑衣人恭敬地行了拜謁大禮,道“韓廣拜謁趙王陛下?!焙谝氯朔鏖_身上大氅,傲然道“韓廣,你的家眷我帶來了,你可要信守歸附于我趙王麾下,隨本王所用的諾言啊,不管怎樣,先入為主,先來后到的規矩要有的吧。”原來,這一隊人馬來的就是趙王武臣和邵sao,他們通過邵sao,已然談妥了武臣歸還韓廣家眷,承認他為燕王,而韓廣必須效忠武臣,整個燕國為自己調用的條件。 韓廣拱手道“好說,請你讓我家眷回來,我們就如約辦事兒?!蔽涑家粨]手,韓廣的家眷從車上被隨從攙扶下來,他親自送上關門。當韓廣眼神迷離地看清自己的家眷,還有武臣、邵sao走進自己的關門時,他的身后響起了一聲尖利的觱篥聲,只見燕將臧荼帶鐵騎兵從武臣的身后突然顯現,高呼“武臣哪兒走?”武臣頓時面如土色,伸手就要去拔劍,隨同的邵sao驚問“你們要干什么?要做背義的小人嗎?”話還沒收完,一聲金鐵響亮,臧荼一抖長纓,蜿蜒靈蛇一樣,纏定邵sao,一使勁邵sao被他拉扯騰空而起,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手下的兵卒歡呼雷動,已是捆搏了他。武臣出其不意,臧荼已然旋風一樣逼近,臧荼手持大矛,對陣手里沒有長兵器的武臣,矛尖帶風颯颯,指點他的面門和雙眼,事發突然,武臣雖是武將,難免失了分寸,被臧荼矛尖挑起,摔離馬鞍,也是捆搏了。 武臣大罵“好個背信棄義的小人,竟然言而無信,陷害我來?!表n廣冷笑道“你敢說你是一心為善,才放過我的家人的,其實你是在覬覦我燕地,將我們收做你的擋箭牌,替死鬼,我今天不拿下你,你明天就會為你所擒?!标拜泵庖恢?,道“與其讓你趙王侵奪我們燕地,倒不如我們收了你的趙地,起兵?!闭f著,鼙鼓震地,燕兵潮水一樣突出漁陽關來,直往趙地殺去。 正在這時,一聲鼓角,快馬上馳騁來了兩位犀牛甲胄的趙將,他們乃是張耳、陳余,張耳大吼一聲“快快放了趙王,韓廣、臧荼,你們這兩個背主的貳臣,沒有信義的豎子?!庇谑?,燕、趙兩軍兵鋒一接,瞬間就攪在一起,勢成膠著,兩軍將帥哪肯廢話,只是刀刃上見勝負,不大一會兒,纏斗的將士分出勝負來,臧荼漸漸落了下風。而此時的韓廣早已將自己的家眷,以及趙王武臣、邵sao擄掠進了漁陽關,同時,憑借雄關,號令士兵居高臨下,專射趙軍帥旗,自己讓全軍高呼“燕軍勝了,燕軍勝了······?!逼鋵?,這種心理戰是相當厲害的,趙軍頓時懵了,好個臧荼雙眼瞪圓,睚眥血紅,奮起拼殺,脫了張耳、陳余的突擊范圍,得以安然返回關內。 張耳、陳余在漁陽關外,逡巡叫罵,燕軍只是不理,直到意盡累了,張耳浩然嘆道“唉,好個武臣、邵sao,自以為聰明,卻誤了自己,奈何天也?!眱扇藷o奈,只有收兵回恒山郡,再作計議。 趙王武臣被擄掠,在趙集團并沒有引起完全的崩潰,畢竟靈魂人物——張耳、陳余還在,可是,這就算是名義上的趙王竟然被人俘虜了去,畢竟不是個事兒,于是,張、陳二人星夜趕回邯鄲,翌日,升帳商議,召集眾將,要找出一個應對之策來。這時候,由于趙王被擄掠,本來就不在決策圈子里的陸賈,就被張耳破例拉了進去,也就是陸賈這匹黑馬,當庭廣眾之間,侃侃說出一番驚天動地的話來,并且緊跟著做出一番令世人側目的事兒來。 陸賈本是文章舌辯之士,當日在虎帳里,冷靜地應對諸將道“我陸賈這就去燕地,憑三寸不爛之舌,說得燕王韓廣放了趙王回來就是了。”這一番說辭,令張耳都懵了,諸將都是竊竊私語,竟然有人笑出聲來。張耳遲疑問道“陸生,我知道你滿肚子錦繡文章,也能舌綻蓮花,但是,人家燕王、臧荼早已處心積慮那么久,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將趙王拿下,他就能這么輕易放人,那他不是白忙活了嗎?須知打仗要打出來,可不是憑嘴說出來的啊?!标戀Z捻須道“成不成只有做了才知道啊,不作肯定不成,做了就有可能成啊,那不如這樣吧,如果,我陸賈半月不回來,張相父再作我不成的打算吧?!标愑囝h首道“久聞天下七生,半分天下之文,而楚人陸賈位列其中之一,我看可以讓他去試試?!庇谑?,張耳以下,大家紛紛點頭,這事兒就這么定下來了。 次日,陸賈乘黑驢,隨從一個童兒,一路跋涉,輾轉到了漁陽關前,對著關隘上喊道“我是故趙王武臣夫人派來的使者,要見燕王本人,有些物事要來呈上?!贝藭r,剛好臧荼巡關,見了此情景,哈哈一樂,譏諷道“我認得你是那個舌頭長的酸臭書生陸賈,但我們燕王就只要一條,不放趙王武臣,我們要拿他來換地就成,其他任你說來,所以,你來了只有一用,那就是一個屁用,”關上將士聽了一樂,都笑了起來,陸賈笑得更開心,那笑容比誰都燦爛,道“原來是臧荼將軍啊,你的話說得深刻好笑,可是,比起我進來后給你們說的,那就不好笑了,要不,你就放我進來試試?!标拜泵锶坏馈昂冒。揖涂茨氵@一驢一生一童子,有啥能量的,我不但讓你進來,還馬上領你去覲見燕王。”陸賈拱手道“那就謝了?!甭牭眯坳P開關,策驢徐徐而入,和臧荼拱手一揖,兩人直接投薊縣燕王中軍帳里去了。 燕王韓廣如今可是一身王者之儀,禮劍冕服,見了陸賈拿腔拿調地問“陸生啊,你好厲害啊,本王剛剛費了老大的勁拿到趙王武臣,你就趕過來作說客,這事兒太便宜了吧?!标戀Z不慌不忙,從袖里拿出一支玉鐲子,道“非也,陸賈這次來是為了燕王你的私事兒,并不是為趙王來的。”韓廣驚問“本王有什么私事兒須要勞動閣下?趙王是趙地之主,你不為他而來,圖個富貴,誰信呢?”陸賈大笑,道“燕王你這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啊,你們本是從趙王麾下來的,趙地的事兒你們比我清楚,趙王只是個招牌,真正做主的應該身后暗藏的張耳、陳余,對吧?現在,這張耳、陳余名義上是在求回趙王,其實是在借你們燕國的手,除掉趙王,然后自立。陸賈雖然不聰明,但是,我不可能將我的頭押在一個過了時,毫無價值的傀儡身上,臧將軍,你說對吧?”臧荼聽了,心竅洞開,一連點頭,贊道“你說的不無道理。”陸賈即獻上碧玉鐲子道“武臣夫人說,上次燕王你的家眷走得有些匆忙,遺漏了一個碧玉手鐲在她那兒,特讓我送回,請燕王夫人檢視,是否是她的,是否完好,難道這就不是燕王你的家私事兒了?” 韓廣聽了,心里一熱,趕緊讓人召來自己夫人,指著陸賈道“夫人,這位就是從邯鄲來的陸生,與你送還你遺漏在邯鄲傳舍的手鐲來了。”陸賈趕緊雙手奉上碧玉手鐲,道“趙王夫人致意燕王夫人檢視,這碧玉手鐲可是夫人中意之物?!表n夫人一見,雙目炯炯,驚喜道“哎呀,這可是我祖蔭的老物件,上次亡命,走得匆忙拉下了,回來之后,痛失心愛寶貝,我心里那個難受啊,一直擱不下,這下好了,謝天謝地謝你啊。”陸賈搖頭道“燕王夫人你這是謝錯人了,這得謝我們趙王夫人才是,其實與我并無多少干系。”韓夫人道“那是,夫君啊,妾在邯鄲時,趙王夫人待妾親姊妹一樣,妾回來后時時念及,你可不要太過為難趙王啊?!表n廣諾諾,讓夫人恩謝去了。 韓廣覷定陸賈,莞爾道“好個陸生,真有你的,但是,你說過的,不為趙王的公事而來,所以,你也不要說了,我也不會放了趙王武臣?!标戀Z面對臧荼道“好說,好說,臧荼將軍,只是你后面可要忙了?!标拜毙枴澳闶裁匆馑??就是說我現在不忙,那后面又為什么要忙呢?”陸賈避席,神色莊嚴道“你們想想啊,你們以前是和弱者武臣做鄰居,當然省心不忙,而以后就要和張耳、陳余這兩個強者做鄰居了,哪能費心不忙呢?自古以來,若以弱者為鄰,則勝于以強者為伴啊,你們說,你們旁邊是一群羊你們好過日子,還是旁邊是一群虎狼好過日子???好了,陸賈累了,愿得一驛館歇息去了?!弊鲃菀?,臧荼大叫“陸生且慢,聽我說一句,明日臧荼要相與你這個摯友,你可走不得這么快啊。”即吩咐左右迎了陸賈去驛館歇息。 韓廣見陸賈去了,回眸覷定臧荼,道“大將軍,陸生的話你認為怎樣?”臧荼道“他說太有道理了,我們羈押趙王毫無價值,不如放了他,還能做個天大的人情,而且,和他這樣庸人為鄰,不但省心,還可以為我們遮擋朝廷的兵火,就這樣定了,明日設宴,盛情放了趙王,禮送出關,約為盟友。”韓廣叫好,這事兒就這么定了。 翌日,燕王韓廣設宴薊縣王庭,禮遇恭迎出武臣、陸賈來,韓廣奉酒為壽,對武臣道“王為趙王,我為燕王,都是反秦義士,以前提攜的舊情,還有前幾天你親自送還本王的家眷的恩義,我感激于心,怕是不能盡禮節禮數,所以和趙王你開了過玩笑,把你迎到燕京住了幾天,趙王受委屈了,本王這就奉酒謝罪,等一會兒,席終,王兄國事忙,就和陸生趕緊回邯鄲吧?!蔽涑家宦?,喜出望外,頓時夢里一樣,心里打鼓,眼見得陸賈趕緊禮謝道“陸賈那就代趙王謝過恩澤了?!表n廣微微頷首沒這才相信這是真的了,心里那個思緒啊,翻江倒海,在心里哭訴,娘的韓廣,你是老子的部下,翻臉不認人,和我分庭抗禮不說,我只是送還你記得家屬,不就是留個心思懷柔你嗎?而你,分明是俘虜我?。窟€說是開玩笑,他娘的這是怎么回事???再看一眼陸賈,心里就有底了,肯定是這位銅做舌頭的家伙,蠱惑得石頭開花了,當下趕緊致謝,道“好說。好說,我們以后就是盟誓兄弟?!鄙踫ao插嘴道“那就不如結義了吧?!标戀Z一見,心里罵,好個邵sao,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橫生枝節,這不是添亂嗎?便站出來道“好啊,好啊,這本是美事一宗,只是,小可頗通視日,今日是破日,諸事不宜,更不宜結拜兄弟,我看不如留待下回吧?!贝蠹引R聲叫好,韓廣召來姬妾,歌舞助興,好不熱鬧喧囂不提。 當趙王武臣再度出現在邯鄲王庭上的時候,所有的人不約而同的在心中蹦出一句話,那就是果然是一條舌能當十萬兵啊。 可就在這時,西征的李良趙軍到了井徑縣,這是華北平原進入黃土高原的必爭要道,趙軍從一馬平川進入崎嶇的山地,一直進襲到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巍巍太行山里的虎踞遏制之勢的雄關大隘口——蔓葭關。此時他的對手變了,大秦統帥章邯就像一頭猛虎,循著自己的氣味,巡視著自己的領地,正好巡視到了井徑。當他得知趙將就是自己相當熟悉的李良時,他興奮地擊節大叫“李良來了就好,這人來得有用,我這次可以做出一番攪動一方的大作為了,傳我的軍令,不得和李良正面交鋒,拖住他。”此后,李良就面對這樣一個形勢,秦兵塞道,自己深陷泥潭,打不得,也走不得,他開始焦慮,也許是他的軍事生涯太高,一戰定常山,就將朝廷元戎級別的人物大將軍王離殺得落花流水一樣,而現在是多少戰也不能推進半步;或許是那份軍令狀,令他寢食俱廢,他開始瘋狂了。他快馬加急請求增兵的信使,一騎接著一騎,十萬火急的奔往邯鄲,可是,一次又一次,他的援兵沒有一個出現,這也罷了,就連消息也沒有絲毫的回饋,渾然泥牛入海無消息。這使他痛心地感到自己被人遺棄了,失望、沮喪令他開始窒息,他開始磨掉身上的一絲絲理智,儒雅,急怒攻心,驅使自己的手下開始了瘋狂地強攻,可出了付出血的代價,自己得到的只有章邯的侮弄——堅守雄關不出,以逸待勞,用礌石滾木強弩消耗趙軍。李良從自己到兵卒都是傷亡掛彩。不服再打、失敗被遏制、再不服再被遏制,噩夢一樣惡性周期循環折磨得他困獸一樣雙眼充血,仰天哀嚎,變異出一身冷血的兇很暴戾,熊熊不能自已。 這一天,他終于有了一個一瀉千里的宣泄機會,久閉的關門打開了,一將躍馬挺搶馳來,好,來了就好,打死了總比憋死的好,他情緒火焰一樣燃燒起來,咆哮地開始了搏殺。但是,他看清了,心剎那間冷如寒冰,來者是令他未戰先怯的章邯,親臨戰陣來對付自己,一桿銀搶,戰馬上下綻開凜冽的鐵幕,他成了一頭被斗牛士都弄得團團轉的公牛。章邯的槍法無懈可擊,輕靈重壓,累得李良氣喘吁吁,汗流如注,敗下陣來,眼見得就要被章邯一槍拿下,可是,詭異的一幕發生了,章邯兜住馬頭,朗聲道“李良,你本是當今二世皇帝的大謁者,問天下幾人能坐到這個極致的位置,而你做到了,雖是一時自誤,落在賊中,可是,皇帝沒有忘記你,我這里就有陛下與你的招安文書,你自己回去細看,高枕想想,不要打了,再打,你就為我所擒了?!闭f完,順手一投擲,一冊文牒流星般飛來,正好落在李良懷中,李良好不驚恐,一時魂飛天外,怎么也反應不過來。 章邯已然傳令退兵,回了蔓葭關,留下李良如被雷擊一樣在那兒發愣,這其實只是開始,李良收兵回營,心中訝怪驚疑,徹夜都睡不著了,是戰是降,是招安還是陷阱?他的腦子幾乎要想得炸裂開來,徘徊了一夜,他想到了前些日子宋留被招安,最后五馬分尸,棄市咸陽的慘劇,想起了趙高這個鹿馬大jian的可惡可怕,想起了自己為什么有了當初的亡命逃出京城的初心,最后他決定,還是首先不能去招安,大聲說出聲來,道“大丈夫既有當初,就有今日,與其被jian人侵害,倒不如轟轟烈烈戰死沙場痛快,大戰一場吧?!笨墒?,他又想到了趙王,心頭未免冷了,自嘆道“趙王啊趙王,我在前方搏殺,遭遇強敵,請求益兵增援,你應該全力幫我才是,你怎么就如此冷落,置之不理,令人好不寒心啊?!笨墒撬D念一想,可能是自己派出去的人,辦事不力,不如自己親自去邯鄲,那就不一樣了,說不定自己就可以帶回援兵,而后大戰一場,一舉攻下蔓葭關,奪得太原郡。李良主意已定,便吩咐裨將張黡固守待援,自己飛馬,帶著百余鐵騎精兵,靜悄悄潛回邯鄲而去。 那趙王武臣如此對待李良,按情理決不至于,這又是怎么回事呢?戲論起來,真是天命,原來他的jiejie和他的父母高堂,從蘄縣老家趕來了。這王姐一見弟弟的王宮,好一片叢臺趙王宮廷,渾如天宮仙闕,看不夠富麗堂皇,被這武臣的王者榮耀深深震撼了,嘖嘖過沒完。再細看自己的弟弟,昔日生計無門,落草做了山賊,人不人鬼不鬼,沒想到啊,現在一派王者威儀,謁者郎官成行,宮娥嬪妃成隊,一呼百諾,魚貫擁簇。 趙王姐急急巴巴道“王弟啊,你現在成皇上了,也要讓jiejie安享榮華富貴啊?!币簧砻犰忌钜碌奈涑嫉馈皬挠讜r起,jiejie對小弟,深愛呵護,弟弟沒齒難忘,這個是自然的。”于是乎,趙王記掛親情,篤孝父母,陪著他們夜夜笙歌,美酒佳肴,看盡邯鄲富貴花,這一來,國事就被拋在腦后去了。雖然,當時作為近臣的陸賈勸諫道“大王,你現在不是一家之長,而是一國之主,親情固然要,國事也不能誤啊?!币黄鸬膮s邵sao不以為然道“大王是趙王,這么做有什么不對嗎?陸賈?!毖垡姷藐戀Z不服,兩人要吵起來了,武臣打個哈哈,調和道“你們別吵了,本王知道怎么做了。”說是這樣說,做起來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對于李良的求救益兵的大事,當時還記得,過時就忘了,每每想留待明天處理吧,就這樣,他不知不覺之中,把李良逼成趙集團中最恐怖的分子了。陸生得知實情之后,長吁嘆息,自己找個借口,不煩自己也不煩別人,投張耳、陳余的恒山郡軍中去了。 很快,趙王姐對邯鄲城就玩膩了,也玩出火來了,多了一份特權,一份優越,一份視下屬如同奴婢的威權。這一天,她對趙王要求要去城郊踏青,武臣正恨不得有個地兒彰顯自己的趙王尊榮,便叫道“好啊,好啊,jiejie你就坐我的王車輦去,黃屋車,寶蓋輦,所見者人人拜謁,個個肅立大禮,弟弟讓你見識什么叫王者榮耀?!壁w王姐富態華麗,雍容大度,笑道“做貴人就該這樣過?!庇谑牵w王姐一行,在兵甲護衛,前呼后擁之下,二三十人打著趙王的儀仗,出了邯鄲城門。眼見得近處阡陌飛花,遠山隱隱,那村居大道,美的畫兒一樣,趙王姐心曠神怡,忍不住一路踏歌,趙地百姓,一見王者車輦,紛紛大禮跪拜,更是讓她心花怒放,恍如飛仙一般得意。 正在這時,只見馳道上黃塵滾滾,一隊鐵騎打著趙國旗號馳騁而來,正是急如星火,回來搬救兵的李良。此時,他的心還在沙場上,還早早盼望趕到了趙王王庭,求得援兵,所以他心如油煎,神情有些恍惚,鞭策得馬兒拼命飛奔。忽然,他的眼前一亮,原來是前方路口來了趙王的儀——旗、傘、牌、扇和仗——刀、戈、槍、戟,二三十個人擁簇車輦而來,莫非是趙王知道自己回來,遠迎來了?想起自己對趙王本來還有怨尤,這一下心頭一熱,竟然感動了,心中感嘆道,看來我李良在前方流血還是值得的,趕緊翻身落馬,拜倒塵埃,朗聲大叫道“臣李良覲見趙王陛下,愿我王千秋安康?!笨墒?,怎么回事兒,黃屋車里靜悄悄的,沒人應答,李良又道“陛下,李良親自回來請求益兵增援,請陛下速速發兵,我還帶兵回去,一舉進襲太原郡······” 這時候,趙王姐也看清了,李良打的是趙國旗號,那么他就是自己弟弟的手下,那就好辦了,只要是弟弟的手下,任誰都一樣,那就是自己的臣仆,等著他來拜自己,然后就完事兒了。可是,這一回她錯了,公車私用帶來的是無盡的虛榮,也可能帶來滅頂之災,她不幸,等到了后面一條。李良正跪地拜著呢,一個郎官上來就大咧咧,正眼也不看他一眼,蔑然道“喂,你,有事去城里王庭辦去,現在車上是趙王姐,你且起來,閃開一邊,我們要先走了。”同時,車馬起駕,轔轔去了。 李良的熱血驟然翻騰,他雙眼的余光看到了趙王姐冷傲的臉,官家屬的特權優越躍然臉上,往下俯瞰著自己,充滿了不以為然。直到旌旗漸遠,李良跪在地上一動不動,渾身顫抖,驟然,一種狂野的獸性,火山一樣沖天爆發,他咬牙低哼一聲道“男兒漢豈能受官婦人羞辱······”漢武以前的時代,大都是尊法家賤儒家的時代,是一個重節義,輕生死的時代,那時的中國人血性滿滿,絕無奴媚。他站了起來,命令道“大家聽我的,隨我取了愚婦首級去,雪我男兒恥?!狈砩像R,飛馳而去,即刻趕上趙王姐車輦。 車里趙王姐最后一眼看到了一雙激射噴火的雙眼,那是李良扭曲的面孔,她尖叫一聲“將軍,寬恕小婦人小命······”話音未落,她的喉嚨已被電一樣探進車里的利刃切開,熱血狂噴,李良揮刀盡掩蓋車輦門窗,用簾幕堵住血腥氣,然后,狼一樣覷定瑟瑟發抖的侍從們,喝令道“想活命的回答我的話,想死的我立刻送人。”一位郎官癱倒在地,哀求道“李良將軍,不關我們的事啊,趙王詔命,小的豈敢不從······”李良呵斥一聲道“休要廢話,張耳、陳余在不在城中,城中都還有誰?”郎官道“回、回將軍,張耳、陳余不在城中,只有邵sao陪著趙王······”李良一聽,雙眼閃動出寒森森的厲光,格格響地磨牙道“很好,既然你趙王不顧將士死活,妄自尊榮,特權身家,讓你這家屬公車私用,擅自打破規格,侮弄我們前方將士,好!那我就屠戮了你的王城,血洗了你的王庭······”也不知李良怎樣屠戮邯鄲,血洗趙王廷,趙王王城兇吉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六十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