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回 殺破狼沛公稱邦 借幽魂韓(國)
上回說到夏侯嬰領命而去,可是他一出縣署,就大叫一聲“不好。”原來他見得整個縣城,兵卒呼涌,前赴后繼,都在往城墻譙樓調動。一時之間,號令之聲此起彼伏,刀兵撞擊之聲錚鳴,戰馬蕭蕭,戈戟映日,更讓他震恐的是,巨大的城門正在許多的軍卒推拉下緩緩閉合。忽然,他的眼前一亮,登時他雙瞳鼓突,臉色變成死灰,腮幫子咬肌抽動,驚呼一聲“上天啊······”原來他看到了蕭何快步正欲要去那縣署,這可不是飛蛾撲火,自投羅網了,便不搭話,自是上前強力將蕭何雙腋下一架,蕭何突兀就雙腳離地,正在駭然,只見夏侯嬰掩住他的嘴巴,低聲呵斥道“快走,費令要害你······。” 蕭何什么都明白了,低頭藏在夏侯嬰的隨從中急急向城門疾行而去,就在這時,夏侯嬰突然興奮地低聲叫出聲來“謝天謝地,我們總算可以脫此困厄了。”蕭何聽了舉目看時,也是拍胸慶幸,原來這邊守城的都是臨時征用來的民夫,是什么人?居然是盧綰和他的大總管范齊,還有他們家的護院武賁。此時,盧綰眼尖,早見了蕭何一行,正欲招呼,夏侯嬰飛步上前低聲呵斥道“盧兄休要吱聲,費令欲要加害蕭何······”盧綰心領神會,和范齊大聲唱和道“大家伙快快關閉城門,縣主有令,不得放走嫌疑之人。”一邊還故意sao動起來,制造出渾水,硬是趁亂將蕭何放出城外,方才落下城門的門閘。 再說蕭何出了沛縣城門,好似掙脫羅網的飛鳥,騎上夏侯嬰送他的快馬,一路狂奔遁逃而去。正在亡命之間,看見前邊塵頭起,大叫“不好,我此番是白逃得出來了,還是難得掙脫羅網!”細看時,卻將那心放心落地,原來來的是劉季他們的芒碭山人馬,黑鴉鴉約有二百來人,正往沛縣趕來。見了蕭何,劉季大叫“蕭兄,還勞你尊駕,不辭勞苦,來半路上迎接我們入城。” 蕭何下馬,喘吁吁半天,搖頭道“去不得了,費令本來是邀約你出山,輔佐他自立的,如今反復了,這會兒可是向了朝廷,我哪是半路上迎接你入城的?我是逃命來的,若是沒有夏侯嬰、盧綰、范齊相助,蕭何我就落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會兒怕是陷入牢獄中,兇多吉少了。”劉季一聽,頓時,心也涼了,驟然無語。曹參道“費令反復無常,本不是個做大事的人,一會兒要邀約季哥出山一起自立,一會兒又變成擁秦。想想他害得我曹參如此凄慘,我放不過他來。”劉季毅然道“我們既然已經出山,如同箭矢已經脫弓射出,絕沒有折返的道理,只有去那城下再作計議。”便號令啟程,直抵沛縣城下。 劉季一行來到沛縣城下,只見得城門已閉,譙樓上鼓角錚鳴,劉季屏蔽了蕭、曹,自己單人獨馬上前,對城樓喊道“我是劉季,奉費令的邀約,回來共謀大事,煩請兄弟們通報一聲。”誰知城樓上傳來一陣酷酷的冷笑,原來正是費令,大叫“那就省了,不用通報了,本縣主就在這里,早早恭候大駕多時了。劉季,你以為你現在還是劉亭長嗎?你現在只是一位背棄朝廷,犯下彌天大罪的山賊,我勸你還是快快帶著你的嘍啰速速退去,免得滋擾百姓,將來朝廷大軍來征伐,尚能將功折罪,你要是執迷不悟,休怪本縣不念舊情。”說完,一聲號令,城上弓弩連射,雖是民夫多,也是逼得劉季一行趕緊退后自保。 劉季一行狼狽而退,退到遠遠地林子里方才止步休兵,心中好不郁悶惶惶。曹參卻是不以為然,道“沛縣軍卒甚少,都是些民夫,我們有這么多的人,不如強攻取下城池。”劉季搖頭道“這不行,我們雖然有這么多人,并無多少征戰經驗,兵器也差。而他們據守城池,我們真打起來,且不要說沒有多少勝算,怕是傷亡也多。”正在猶豫,蕭何謀道“曹參所言極是,沛縣雖是人多,大都是民夫,全是脅迫盧綰、王陵、呂澤那樣的大戶人家強征來的人丁,平素費令并無什么好的德行,反而是為朝廷苛政得罪我們沛縣百姓,所以他們和費令并不合心。反之,劉季你人緣口碑,倒是深有影響力,沒有這一層事實,我想費令也不會使樊噲去找你出山共謀自立,所以現在我們不如攻心為上。”劉季贊道“蕭何大哥說得好,我也正是這么想的,我們不如現在白天圍而不打,保存實力,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我們就把我們心戰的意思,寫在絲帕之上,作為傳單,用箭射到城上城內,守城多是我們沛縣子弟,城中豈能不亂?”大家一致交口稱贊,即刻趕緊去辦。 沒多久,被劉季派出去外圍偵查的鄭忠回來了,而且,還帶回來了一個人,就是我們前文交代過的劉賈。劉季、劉賈見了,拱手相迎,真是故人相見,當然有敘得起來的往事,只是在戰場上,未免梗概。鄭忠報告“好在劉賈大哥善交的人脈可用,有了可靠的線報,四川郡和碭郡的兵馬,因為要應對陳勝的流寇,特別是攻打東海郡的一只兵馬,兩軍戰況,狀態膠著,所以現在一時半會絕對沒有人來馳援沛縣。”劉賈補充道“如今天下大亂,人人不能守其財產,連命也是朝不保夕,所以,劉賈早就有心想投在季哥手下,久聞季哥大義,我愿意捐出家財,求個自保。”劉季聽了大喜道“好,好,你我同宗,本是一家,你能如此高看劉季,劉季定會共謀生計,平分富貴的,還有,官兵此時不來,此天助我也,我沒有后顧之憂了。”蕭何又證實道“我覺得,郡里兵馬即使不是因為對付陳勝兵馬,也是絕對不會那么容易馳援費令這個人的,因為上回御史馬干被殺和曹參深陷其中的事兒,韓(國)信和蘇角一場誤會沖突,郡里已經對費令猜忌,只是一時沒騰出手來,要不對費令痛下殺手也未可知。” 于是,劉季責令蕭何、曹參動手寫起傳單絲帕書信來,意思是暴秦無道,天下百姓早就忍受不了朝廷的暴政了,所以,群雄并起,現在很快就要打到沛縣來了。而現在我們沛縣子弟還幫縣令守城,那樣城破之日,我們可就要被當成幫兇和陪葬品而橫禍天降了,還不如和我劉季一起誅殺縣令,響應群雄,那樣就可以保自己平安了。而今秦朝氣數已盡,縣令為官不仁,我們父老鄉親一定要想想清楚利害關系,何必無辜讓自己和親人受害。 劉賈還出了一個主意道“天下人不遭虐殺就能生,不遭饑寒至極就能存,不遭赤貧的窮就能活。便是在急難的關頭,不忘趨利也是常人的本性,劉賈愿意將捐出來的錢,每一份傳單串上幾個錢,一起用箭射到城上去,那樣定會人人爭搶那錢,所以效果將會更好。”劉季大贊道“劉賈說得好,就這么做了吧。”大家聽令,急急去辦。 再說此時的韓(國)信不知不覺之中,自己就義不容辭地成了沛縣的城防司令,親自巡守整個城池,督戰不懈,由于自己的高度cao勞,他感覺到自己很累了。當他像一只蜘蛛一樣巡守完整個城防之后,他有了一種虛脫的倦乏,他決定去找費令商議一下戰局的布置,可是當他來到縣署里的時候,意外發生了。只見得費令的下人在亂紛紛地奪路而出,慘叫呼號道“縣主老爺殺人了,縣主老爺殺人了······”一片混亂之中,差役們有的渾身是血,衣著盡是塵土,韓(國)信見狀,大吼一聲“慌張什么?怎么回事兒?” 大家一見韓(國)信出現,頓時,心里就踏實了,停下腳步,紛紛七嘴八舌地道“韓將軍,縣主老爺先是巡城困乏,小睡了去,不料夢中發狂,滿屋子持劍亂砍,已是砍死一名使女,猶自停不下來,情狀太恐怖了。”韓(國)信沉聲道“都不要慌亂,待我進去看看便知。”說畢,拔劍在手,直闖了進去。不過,雖然他是有思想準備,也被眼前的景象駭然得目瞪口呆,只見那費令此時被頭散發,雙眼無神發直,就像一個沒有思想的僵尸,口角滲血,正在揮劍追逐著什么,滿屋里亂砍,口中大吼大叫道“我殺死你,我要殺是你······”韓(國)信一見渾身寒熱交纏,心涼透了,大叫一聲“費公,你這是怎么了?我是韓(國)信,到底發生了什么?” 費令如癡如狂,渾然在噩夢之中,大喊大叫“馬干御史,是你先在曹參家的宴席上,說要緝拿我費某,要殺死我,要株連我的左右同僚,我的全家,我沒有辦法了,才動手用青銅簋砸死你的,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韓(國)信到這會兒總算是推測到事態的大概,一定是費令極度疲勞、緊張,加之心中有鬼,所以精神崩潰,出現了幻象,陷入癲狂狀態之中。不過,馬干的死亡真相至此也是明白了一大半,韓(國)信心頭因之五味雜陳,順手cao起桌子上的水盞潑了過去。費令被他澆了一個淋漓,一激靈,登時猛省,叫道“韓(國)信,我剛才看到御史馬干一身是血,來找我還他性命,張口就要掐我,太恐怖了,快幫我找找······” 韓(國)信眼見得事已至此,突然蹦出一個主意,他下決心今天一定要證實清楚御史馬干之死的真相,畢竟現在費令現在處于一種恍惚迷離的狀態,他的話也不能全部當成清醒時的鐵證,所以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來證實自己的推測,從而證實是不是真是費令殺死了馬干,還嫁禍于曹參。他突然怪叫一聲,沖到帷幕之后,用一種變異的怪聲道“馬御史,你回來了?你這一身是血,怎么這么慘啊?”費令聽了嚇得大吼一聲,沖到帷幕后面去找,哪有什么馬干,只有陰風慘慘,燭光發綠,怪影婆娑,便質問韓(國)信道“你剛才說馬干回來了,在哪兒?我怎么看不見他。”韓(國)信木木地回答“他就站在你面前啊,一身血衣,長發遮面,那么分明,你怎么就看不到呢?看來你的魂掉了,哎呀,馬大人他在問你,為何要用銅器砸死他,他死的好慘啊,他死得好不明不白啊?”費令恍惚,鬼步亂舞,慘叫“他在哪兒?我怎么看不見?我怎么聽不見他講話?”韓(國)信驟然大喊大叫,疾步上前亂扯住什么,似乎在極力地攔阻一個什么看不見的兇惡鬼魅,連聲道“馬大人,你雖是死得好冤,也不能動手去勒死人家啊,你且看我的薄面,先不要勒死費令,容我再幫你問問分明再說。費令,他問你為什么要動手砸死他?你快說啊,快!要不然我可攔不住了,他早就死了,已然化成索命厲鬼,力量奇大,你快快說實話,是不是你用銅簋砸死了他,然后嫁禍曹參,是不是?要不然我可是攔不住他了啊。” 費令心懷鬼胎,期期艾艾,但還是信疑參半,心存僥幸,轉過神來犟嘴道“韓賢弟,不是那么回事,現在情勢緊急,劉季兵困我們城池,郡里也在猜忌我,這馬干厲鬼也能找我索命,你一定要擋住他,你可不能不管我啊。”韓(國)信道“我如此全心全意幫你,你卻對我無一句實話,我豈敢幫你?”費令恨恨一咬牙道“好,我就實話告訴你,其實,你也早就知道,御史馬干早就掌握我們縱容劉季的實證,那天,他去了曹參府邸,我就料定他要拉曹參對我下手,我去的時候,曹參和他單獨對飲,剛好曹參拿酒去了,馬干醉了,伏在幾案上說要上報朝廷,罷我官職,要我性命,株連我們沛縣同僚和我家人,我當時一時性起,想我自己反正活不了,不如大家一起死了了事,便用順手的銅器砸死了他,等到清醒,悔之晚矣,急急去了,正巧這時,曹參回來現場,見狀大呼叫人,我便臨時起意,誣陷是他,我都全部說完了,不信你問那幽魂是不是那么回事兒?你快快弄走這馬御史的死鬼冤魂,讓他趕緊走吧!······韓賢弟,我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現在我已經說出實情,如果你不念及昔日情誼,要殺要剮、聽任馬干的冤魂來掐死我,任憑你就是了,費某死而無憾!” 韓(國)信聽了仰天長嘆道“蒼天啊······含冤而死的人真有幽魂乎?冤魂真的來了嗎?現在又到哪兒去了?”韓(國)信此時也驟然恍惚,連自己也是半信半疑有馬干的冤魂存在了,還劍入鞘,對費令道“那我們先找找馬干的幽魂,如果真還有,我們另說。”費令懵懂,一時如同云里霧里,便頷首應允,兩人便進出帷幕,窮搜一番,除了陰風惻惻,暗影曈曈,哪里還有什么馬干的鬼魂,韓(國)信自嘲道“費令,你看到了吧,現在,這里哪還有浴血的鬼魂?分明是那冤魂已經得知事情原委,也沒話說,就走了,你自保重,軍情緊急,我先巡城去了。”費令已是靈魂出竅,被韓(國)信一陣子撲朔迷離,整得亦夢亦幻,只是頷首,直到韓(國)信便提劍自去了,這才從迷蒙中醒悟過來,大呼完了。 韓(國)信踏月來到城墻之下,忽見得錢聲叮咚,戍卒們搶成一團,而且,城外還有箭矢不斷地射了進來,自己撿起來一看,只見箭矢上串著傳單絲帕和錢串子,便找了一個角落,細看傳單,頓足叫道“這些傳單宣傳得好厲害啊,劉季這番犀利說辭,定是蕭何的文筆,煽動力都能撼動山丘了,唉,取下沛縣必然也。費令,你反復不仁,你能那樣對待馬干,陷害曹參于昨天,豈能明天不會那樣對我?我韓(國)信不能再助你為孽,殉葬無道,你自己造化生死去吧。”說完,尋個好地兒坐視不管而去。 這時,盧綰、范齊這邊民夫,好多都是劉季原先放回來的戍卒,這會一路搶錢,撿起來射進來的傳單箭桿,紛紛傳閱傳單,頓時,暗流涌動,群情激昂,盧綰趁機動員道“劉季當初釋放了大家這些刑徒,使大家免于一死,而自己丟官淪落,何等仁義。而費令反復之人,寡情薄恩,我們幫他有什么用?”這時候,樊噲見時機已經成熟,終于跳了出來,大叫“不如反了,順了大楚。”頓時,一呼百應,而此時去監視韓(國)信的周勃帶回來一個更詭異的消息,勁敵韓(國)信竟然撒手不管不說,而且蹤跡全無,這真是天賜良機。于是,周勃和盧綰他們打開城門,對城外的劉季發出信號,劉季他們潮水一樣涌進城來。 此時的費令端坐在縣衙中庭,眼見得樊噲和內應的任敖他們呼號打了進來,差役們跑得快的沒影了,跑得慢的死于亂民棍下,情知大勢已去,怒罵一聲“天道不公,遂成無賴功名!”自刎而死,陳尸在縣令寶座上。 劉季一行登堂入室,直入沛縣縣署,眼見得費令陳尸在公堂交椅上,一時是心緒十分復雜。劉季正要吩咐樊噲、周勃上前裹尸,突然,只見呂公拖著拐杖號哭而來,哭道“費賢弟啊,你死了就死了,命乎如此,也沒奈何,可不能羞辱身后,摧殘往生啊。”劉季連忙告慰他道“丈人放心,費令自刎,難言是非,我一定會好好料理他的身后事的,畢竟我們曾經主官吏仆一場。”呂公帶著呂澤,撫尸道“費令與我呂家有恩,賢婿深明事理,老夫我沒二話說,你就讓我們為他安葬就行了。”劉季看了大家一眼,也就首肯了,呂公便令子侄輩執子侄禮,恭迎費令尸首,用金絲楠木棺槨厚葬了,倒是陪了不少的兔死狐悲的老淚,此后,劉季也追思費令昔日舊情,將他的兒子費襄收在麾下,終封棘丘侯,此是后話。 就在劉季挑頭整肅沛縣的時候,周勃帶兵五花大綁押來一位衣衫不整,頭發紛亂的壯漢,大聲叫喚“我終于搜羅到了費令的最大幫兇韓(國)信,天有眼,讓他走不脫,現在擒來請季哥發落。我季哥現在是沛縣縣主——沛公,韓(國)信,見了你還不叩拜。”韓(國)信只是一臉木然,如同不聞,全然沒有反應。劉季忍不住蔑然道“韓(國)信,你休要自翊仁義。還不是到了危難之時,臨陣自保,舍棄舊友費令,現在被拿,在我面前裝什么高冷?”韓(國)信這才仰天大笑道“費令殺朝廷命官,栽贓曹參,對朝廷、對人接物,懷揣著反復二心,德行盡失,我是得知實情,不齒幫他。要不,沛縣城內外將是生死同命的鏖戰一場,哼,劉季,你既厚且黑,這沛縣是你打下來的嗎?就憑你幾句妖言惑眾的傳單,我們難道是虛空無物的嗎?這沛縣城城門真有那么好打開的嗎?貪天之功為己有,我真替你臉紅?呸!”一邊的樊噲聽了大怒,吼道“你個敗軍之將,被我們捏著生死的人,敢嘴硬,我就來剁了你,讓你黃泉之下追費令去。”揮刀要砍,韓(國)信一眼不屑,繼而只是瞑目等死。這時,一邊的曹參突然沖了過來,指定樊噲鼻尖,道“韓(國)信方才言論就是義勇,你們要容不下他,我曹參也就走了。” 劉季一見不對勁,急急呵斥樊噲退下,親自為韓(國)信解束縛,禮謝道“韓(國)信,你原來另有天大的隱情,那我們不知者不為過,都是劉季之罪,韓將軍寬恕。”再三拜謝,韓(國)信見了劉季寬厚大度,又不擺譜,深深觸動,便將自己如何用計謀巧妙得知費令實情的經過講了一遍。劉季聽畢,親執禮金,再三請罪道“劉季再三謝過,此是路上盤費,姑且奉上韓將軍歸朝,他日有緣再見,再行請罪。”沒想到韓(國)信很干脆地朗聲回答道“暴秦無道,天下人無不反之,我本是韓王孫,故國亡滅之痛,切膚難忘,歸在秦闕為官,本是權宜之計,不是本心,更主要的是我現在的主人御史馬干被殺,我哪回得去啊?如劉季你不棄,我韓某愿意留下來,共圖大業。”劉季大喜,高呼“太好了。”兩人遂把手言歡,曹參也是大喜,堂上堂下,歡呼起來,劉季吩咐擺宴,眾人一團和氣,自此,韓(國)信歸于劉季麾下。 再說沛縣和當時時局,已是倒了生死存亡之秋,哪容得一個拖字,既然已經舉旗,不走下去,就是死路一條,所有人都明白,要活下去只有立一位新的首領去響應諸侯才行。費令已死,秦官廢除,那新的沛公是不能沒有的,誰來挑這個頭?既然大家是開城門延請劉季進城,那他就是一個在亂世中帶領大家保平安、圖富貴的英雄,而且,他的身世頗多神跡,正是上應天意,下合人情,更主要的是,自己還有在芒碭山釋放沛縣鄉親刑徒,而自己甘愿棄官落草,不惜連累自己家眷的義舉,一直成為故園的一件美談,沛豐間人人擁戴感佩。 于是,他的一幫兄弟都來勸立,可劉季冷眼靜觀,尋思,自己雖然是在沛縣人緣不錯,可畢竟是一介草民布衣出身,做了幾年沒品的亭長,終于淪落為山林草寇,和沛縣其他土豪諸如王陵、盧綰、還有自己老丈人家的呂家一比,別提閱歷有多寒酸了,自己就聽幾個更潦倒的屠夫、吹鼓手的小弟一捧上位,誰能服我?自己可要拿捏一下,吊吊大家的胃口才能顯得自己珍貴,也只有象舜堯一樣謙讓,才有德行可言,便對眾人道“當今天下大亂,諸侯并起,那各路首領全都是有才德的人,我們沛縣舉事,如果不推舉這樣的沛公,不僅難以成事,只會是禍降。不是劉季愛惜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我才德不夠,我今年都虛度四十八歲了,歲月大半生空過年老,都沒有什么建樹,那就證明我庸碌,實在難以當此重任,只能貽誤大家的大事,我看大家還是在本縣另擇賢能來做頭領吧。” 劉季心里明鏡一般,這造反的事兒,挑頭的可是要滅九族的,除了自己,象蕭何、曹參等文吏自愛身家,哪有這個膽色?樊噲、周勃等膽大的,哪有什么號召力?而沛縣諸如王陵、盧綰、呂澤等豪強們一時哪兒會放下自己的好日子不過?在他們看來強秦還在,雖說是眼下天下局勢已經到了烽煙四起的地步,還得需好好觀望才是,縣里一幫泥腿子鬧哄哄起來,畢竟是烏合之眾,說不定是來得快也去得快,能弄成啥啊?再說現在自己要不以退為進,就這么大喇喇上位,不就是留下話柄嗎?只有這樣的一開始就讓眾人心服口服,那后面這支隊伍才能好帶。而事實就是劉季這樣一來,也沒有別人敢來應承,所以,整個局面就僵持在那兒了。 但是,當時變亂的時局是不容許這樣的局面就這么拖著的,于是,劉邦的心腹小弟任敖暗中被他授意,四處活動,邀約來縣里的幾位長者上前,反復陳明利害,終于,這幾位深有影響力的長老靈竅洞開,一齊趕來,就向劉季叩拜,高叫“劉季,你就做我們的沛縣首領吧,我們早就聽說你出生和早年的許多神跡,那是上應天兆,下承地象的大富大貴之相,我們還專人找來人來占卜,唯有你能當此任。”頓時,堂上堂下,高呼劉季上位,劉季一見時機已到,便承諾上位。 于是,大家就在縣府設壇祭祀,祭祀咱們家的人文始祖黃帝和戰神蚩尤,宰殺馬、牛、羊三牲,將血涂在旗鼓之上,一律使用紅色的旗幟,原因是劉季斬白蛇首義,他殺死的是白帝之子,而神靈曾言他是赤帝之子,所以順天崇尚赤色。眾人手捧滴灑過犧牲的血酒,對天盟誓,反秦興楚,共謀富貴,然后禮拜劉季為首領,尊號沛公,同時,蕭何宣布“劉季既然做了大家首領,萬事必依規矩,劉季這個名字,義通劉老三,不但俚俗,更主要的是沛縣子弟兵將來會并列海內群雄之列,到那時,就因為這個首領名字而鬧得大家都不雅,何堪正統?安能稱雄九州?所以蕭何已經和劉季合議,地方才俊醞釀,更大號劉邦,意為安邦定國之意。” 劉邦既稱沛公,自己從一名山大王嬗變為地方父母官,他的隊隊伍也由二百來名的嘍啰一下子擴充到三千人的官兵,他深明只有奇貨可居才能待價而沽的道理,即令蕭何整頓正規的官制,再來尋找機會,替自己和自己這支沛縣軍團找一條明路。于是,蕭何被他封為縣丞,讓他著手辦理這件特大的正事兒。劉邦明白,自己這個縣丞蕭何,本是精通法律的原沛縣主吏椽,善寫當時新興的字體隸書、也能撰寫得錦繡好公文,絕非尋常之輩。后來有事實證明,蕭何確實不負眾望,不愧重臣之首,因為老干人事工作,更能入木三分,法眼識人,洞察時局,所以當初他被泗水郡以優秀政績上達朝廷,朝廷征用而不去,反而一直追隨比自己還官小和年齡小的小吏劉季,可見他具有與常人不同尋常的政治洞察力。最后還替劉邦發現縱橫天下的兵仙韓信,收拾河山,終成開漢大業,位列我國歷屆領導班子的名相,乃是因果必然,而絕非偶然。他分曹參、周勃為中涓,是內務長官;分俠肝義膽,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的樊噲為舍人,是副官;夏侯嬰因為對劉邦有救命大恩,劉邦特追加他一個人的特殊禮遇,一個七大夫的爵位和太仆之職位;劉賈為司粟校尉,鄭忠為謀士。同時,劉邦行文邀約沛縣土豪盧綰、王陵、老丈人呂家,盧綰因是劉邦世交之好,關系不一般,自然來歸;呂家呂澤也是來打醬油了,至于王陵,雖然不屑,但是時局也會讓他難免也要在地方上投機一把,于是他派心腹雍齒入伙。所以,蕭何一律將他們和任敖、周紲(字偞)、韓(國)信、戚鰓、賈壽分為將。至此 劉季更大名為劉邦,尊稱沛公,開漢神紀的開漢主力——沛縣諸劉軍團到此正式樹幟反! 就在沛公劉邦的沛豐軍團樹職反秦的同時,原來七雄之一的齊國宗族集團諸田氏也正式揭牌樹職反秦復國,細說因果,這田齊開局,也是大大的出彩,諸君且把握好地鐵車廂的吊環,拿穩手機,人潮熙熙攘攘,偷得上下班片刻閑暇,絕不輸一杯香茗,聽軒外瀟瀟春雨的氣韻,容我黃石費生為君道來。 前文說到陳勝派出本是魏人的周市,統兵循魏地,他和副將朱雞石一起興兵北進,緊逼原來魏國和齊國交界處的狄縣,治所也就是今天的山東高清縣,誰料得這狄縣縣令利幾,矢忠朝廷,更絕的是他手下有自己的宗族子弟忠勇之士十人,不離左右,悍勇敢死,利幾臨戰和他們緊緊在一起共進退,將局面變成周市一下子攻不下來縣城,利幾也沒有力量退了周市的兵,于是,兩軍呈膠著狀態,打起消耗戰來,其實這是他們雙方誰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雙方一起陷入同等的焦慮之中,也一起激起同等的謀事籌劃之中。 其時,單父縣令田橫罷官賦閑,正在鄉里閑居,結幾竹竿西風籬笆,藝一些黃白紅紫菊花,灌園種菜。這一日,田橫的族兄田儋忽來造訪,并領來了兩員精壯老叟,正是周市、朱雞石,田橫早就知道是這二人,只是佯裝不認識。周、朱二人并不回避自己身份,自我介紹之后,周市拱手道“暴秦無道,氣數已盡,天下豪杰盡在陳王后面蜂擁而起,六國貴胄無不趁機復辟,田橫你乃是齊國王孫,理應首創光復齊國社稷,和我們一起拿下狄縣,效命陳王,爾后再圖大事,況且,令族人田臧、田巴更先在陳王麾下······”田橫冷冷一笑道“此二人已經一死一潦倒,何足道哉?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本是秦官,罷官也是秦官,所以你們另請高明,我義不反秦。”田儋急了,叫道“秦朝亡我宗廟,你是齊王孫,你不能······”田橫打斷他的話茬,道“儋大哥,要買菜咱談,否則,請自便!”不容這三人搭話,硬是轟了出來。 這三人自討沒趣出來,田儋氣憤憤道“不過是個過了時的縣令,有什么了不起?我本來就不打算去找他,知道他那臭架子總是端著顯擺的,我們還是依照原來的計謀行事,里應外合。”周、朱二人頷首應允,嘆息而去。田儋自回莊里,正要使人進城里,忽而見得一個人一身灰土,衣衫盡是血漬,踉蹌進來,一下子癱倒在地上,大叫“大哥,我們的事兒敗矣。”田儋審視看時,見是族弟田榮。大驚失色道“那事情怎么樣了?”田榮道“我們本來依計、在城里擒賊先擒王,不料,利幾和他的兄弟利倉,兄弟靠背,前后有他們的子侄,護衛得鐵桶一般,我們下手行刺不成,反而被他們一頓暴打,我差一點就走不掉了,現在出了事后,利幾帶著那幫人,更加防范得嚴了,就像隨身套著一個保險柜,滿城指揮,我們一時實在是沒有辦法能動得了他。”田儋聽了懊喪之極。做聲不得,只有好言撫慰田榮道“賢弟辛苦,你且下去歇息,復辟大業,不同尋常,一定要慎重,我們慢慢計議吧。”田榮便退下養傷,只剩下田儋悒悒不樂。 這一日,利幾巡城回府第,只見得側室小妾,喚作紅兒的,云鬢繚亂,曲裾不整,一路哭哭啼啼出來,見了利幾嚶嚶哀告道“賤妾求老爺做主,賤妾不想活了。”利幾驚詫,沉聲問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小紅兒道“可恨你那裨將華無傷,覷定老爺軍務繁雜,趁火打劫,今天得間調戲小女子,言不是那言,語不是那語,動手動腳,欲行不軌,賤妾無力,備受欺凌,老爺啊······”利幾大怒罵道“那廝好大的賊膽子,眼下全城御敵,如此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的骨節眼上,他敢動我的女人,有道義沒有?可不是捋虎須,我豈能放過他?”小紅哭告道“可不是嗎?這賊子因害怕老爺的天威,縮頭藏了起來,早跑得沒影了,老爺啊。”利幾大吼道“來人,將整個城池翻動一遍,決不能放過這犯上的yin賊。”恰好這時候,利倉進來,問明情況,吃驚非小,便勸道“兄長休要為一介女子不顧大局,這事兒不尋常,應該待到偵查清楚再作計議。”利幾那肯依他,點起自己的十名貼身死士,手執長戈,大聲命令道“全力以赴,緝拿yin賊華無傷!”執意要帶人去搜羅。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有人來報“故縣令田橫,在縣署大門前喧嘩,說是有要命的事兒要見大人。”利幾搖手道“你快出去回他,就說老爺我軍務忙,無暇見客。”門子答道“田橫他說,他就早知道老爺要說軍務忙,無暇見客這句話,他說只是請老爺出門看一眼,就會一定見他了。”利幾一聽大驚失色,道“他又不是仙人,如何預知我的心情,那好,左右就隨我出去看看。”說完,即刻整頓衣冠,匆匆而出,當他一眼見到田橫的時候,他的雙眼激射出兩道神異的亮光,他環顧眼前的情景,驟然驚叫一聲道“哎呀······”也不知道這狄縣縣令利幾眼前見到了何物?竟然發出這一聲恐怖扭曲的驚嘆;也不知這狄縣公廨到底發生了什么駭然的大大變故,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五十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