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回 白袍鬼解放沉河婦 陰煞女逼嫁妒
上回說到陳平遙遙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鬼影,嗚嗚發聲,手里高摯晃悠悠的招魂幡飄忽而來,他審視一看,驚呼一聲“哎呀······”登時,雙腳挺尸一般,再也沒法挪動半步,眼睜睜、直勾勾等著那白袍之人碾壓而來,終于雙膝一屈,跪倒在曠野上。忽然,他轉而發出一陣暗笑,你道為何?原來陳平看到這鬼物的絲履鞋上,沾滿了泥土,不無嘲弄的說“你是大司命手下的攝魂使者?專一的決人生死?呵呵,不過道行不深啊,兩只鞋子蹭滿了泥土,你還能飄忽嗎?看來比我還重啊?” 那個白袍人一聽訝然笑了,一挑拇指,道“好個陳平,果然非同凡響,有定力,遁逃出來亡命之時,猶能不亂,可是謀真大事的料。看出來我是假鬼,好生犀利,不想知道我是誰嗎?”陳平搖首,回道“不想知道,只想知道你為什么裝鬼唬弄人?”白袍人笑道“錯了,我這不是唬弄人,是唬弄鬼,我這不是一個人走夜路,怕鬼嗎?所以與其讓鬼來嚇我,倒不如我裝鬼嚇鬼。”陳平一聽,忍不住“噗嗤”笑出聲起來,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白袍人扔了手中招魂幡,一抹鬼臉兒,不悅地道“你笑什么?有何值得笑的?有道是心中無鬼人不懼,心中有鬼早郁死。哎,我來告訴你個事兒,我剛才從戶牖鄉過來的,那兒發生了個大事兒,哎呀,天都動了······”陳平打斷他的話茬,大聲喝問“可是叔嫂間緋聞的事兒?”白袍人用手指定他道“到底是陳平,什么都知道了。那我來說說,看是不是你知道的和我知道的一樣否?你且聽清,說是此間有個婦人叫胡惠萍,品行不淑,勾引小叔,敗壞倫理,合族將她告了官。官府陽武縣縣令張武,乃是篤行周禮的儒生,聞之震怒,便發還鄉里宗族,聽任他們依照族規處置,可憐那婦人被斷去沉河了。 現在闔家族人在給她預備豬籠子,待到明日黎明,即被拿了去祭祀河伯諸神,就將她沉水于黃河里去了。就是她當家的男人回來了也罵她活該,當然只是嘴硬,其實是哭得淚人兒一般了,你說,她冤也不冤?慘也不慘?”陳平聽到這兒,嚇得臉色死灰,哪有心回話?放步逃去。忽然,他聽得身后白袍人長嘆道“法網在天,逃無可逃,作孽永在,必死無疑。”陳平聽到這兒,猛然停下腳步,仰天頓悟,回應道“是的,這事兒不該如此結果,我得回去,不能走了,我該擔當的,不可不擔當,要不,我還是人嗎?我要回去說個清白······”白袍人一聽,哈哈大笑,撿起地上的招魂幡,飄忽而去,一路笑聲渺渺消失在暗夜之中。 翌日,黃河灘涂,蘆荻在寒風中颯颯顫抖,寒鴉啼鳴,氣氛相當詭異。現在這兒滿是人,一位老嫗巫婆正在跳神,口中念念有詞,祝禱河伯蒞臨。他的身后即是臨時搭起來的高臺,端坐著陽武縣令和陳姓三老、吏胥。 臺下就是一個大豬籠子,胡惠萍已然被捆搏了手腳,被關在里面,她的丈夫陳大一臉悲戚,努力將白幕拉開來,盡量遮起來那惠萍和籠子,免得眾人鄙視。一邊還叫魂似地吩咐“娘子,好生去了,休怨陳大無能,實在是你······也實在是我無能啊。”巫婆用獸鳴一樣用怪聲叫道“吉時已到。”縣令陳武驟然立起,大聲問“胡惠萍,你將要侍奉河神,你現在有何話說?”惠萍冷冷回道“大人,我沒有話說,只求速死,陳大,我的夫君啊,愿你安好,愿你弟弟陳平安好,列位官家鄉鄰,我不怨任何人,愿我鄉人安康。我去了異界,侍奉河伯,也會勸神靈讓大河有水利,造福一方,也會盡我勉力護佑大家的。”張武頷首道“好,吉時已到,送嫁!” 張武話音一落,鼓樂齊鳴,鼓瑟吹笙,彩幡當空曼舞,人流熙熙攘攘,哄叫起來。女巫者手執法器前導,陳氏家族的后生四人上前,加上沉水的石塊,然后,發聲喊,抬起裝著胡惠萍的大豬籠子,陳大尾隨送嫁神的妻子,一路揮袖抹淚,嚎啕哭嫁,大家投黃河濱而去。 正在這時,忽聽得迎頭一聲呵斥“且慢。”大家審視,原來是陳平當道而來,風吹衣袂,飄然屹立,人群中不由得叫一聲道“好,陳平來了,自有說辭。”立即擱下豬籠子不走了。張武一見,心中慍怒,打起官腔道“陳平,你竟然還敢回來?惡傳你居家盜嫂,你有何話說?竟然還有臉面來對眾鄉鄰?”陳平面對眾人一跪,朗聲道“蒼天在上,后土在下,本來就是居家盜嫂了,這是事實,陳平不敢欺天誑地。但是,家嫂胡惠萍罪不至死,其中有我一半過惡,陳平去而復回,就是來領我罪惡,請縣老爺和眾宗族三老明斷,留下胡惠萍一條命,陳平愿負該負的刑責。”陳平此言一出,有如浙江潮起,在人群中躁動往復。張武冷笑道“壞人倫的孽障,還敢大膽出言,好,領刑來的是吧?我看你們該一塊兒死了。來人啊,拿下!”吏胥呼應一聲,如狼似虎就要上前,陳大見狀一見急了,跪倒塵埃,乞憐大叫“老爺,眾鄉鄰且慢,老二,你是喝多了酒,故如此吧?現在是救生不救死,你瘋了,要賠婦人去死,我不過是失去一個妻子,外父外母養的,又有什么?可我不能失去一個親兄弟啊。”籠中惠萍聽了恣意笑道“我已經失了人倫,就是萬死也再也不會留在你們陳家的,陳平,你休要佯裝君子,你還是遠遠的去了吧,百年小人,滾!” 陽武縣令張武叱咤一聲“由不得爾等刁民放肆咆哮,藐視官府律條,壞人倫,滅道德,左右,拿下陳平,容后發落,立即起嫁,著胡惠萍行刑,沉水黃河,執行不得貽誤。”吏胥發聲喊,早捆搏了陳平,陳大一時氣急,眼一翻,到地暈厥過去,眾人慌忙把他拖至一邊,重新抬了豬籠子,軍卒羈押了陳平,一路望黃河河濱疾行。 正行進中,只見前面一人白袍舞風,一身縞素,形狀詭異,張開雙臂,巍巍乎立于大道中央,沉聲道“且慢,”張武拔劍,怒問“你又是什么人?這一身詭異,真乃白日見鬼,我們官府在懲惡施刑罰,你不知道嗎?閃開!陽武縣令張武在此!”白袍人呵呵一笑,嗤笑道“我怎么聽起來的是,那敢于認罪惡之人,總比那些個白日里一本正經,黑暗中男盜女娼的偽君子好呢?我看你這陽武縣官府,倒不如一個問題婦人,呵呵,這真乃是文人無德,甚于娼妓。”張武喝令一聲“辱罵官府,你真是反了,拿下此人。”軍卒呼涌而上,只見那白袍人背劍,一亮身牌,大聲吼道“大秦朝黑客軍中尉靳歙在此,受命護衛郎中令趙高宦官,巡察地方,執皇帝圣昭,海選嬪妃,凡地方官吏一律協同,不得貽誤。”張武一聽,慌忙離席,率手下拱手道“陽武縣令張武,見過靳中尉,只是,這犯婦犯科,不得不律治,況且,龍祖以法制天下,下官只是履行公務,據理不得不力爭,我做錯了什么?請將軍明示。如果將軍不得明理,則下官不得不親為?還望靳將軍知悉成全。” 倏爾,馬蹄聲疾,數騎馳騁而來,當頭一位身著黑色大氅,一直被覆道馬腹之下,一聲尖細的閹人腔響了起來,道“怎么啦?那個縣令,不知道什么叫上下嗎?本老公告訴你,社稷以山岳為父,國家以江河為母,而今,你使一個怨婦祭祀河神,使神靈不安,危及國家,本官問你,你居心何在啊?”張武再次跪倒塵埃,慌忙謝罪道“下官見過趙郎中令宦官,老公在上,下官唐突,罪該死,請趙郎中令饒恕。下官魯鈍,現在實在不知該如何發落這叔嫂二人為宜?”趙高翹起指頭,責難道“趕緊將婦人從豬籠中放出來,遠離大河,你,再擇個吉日,帥你全縣的吏胥,虔誠來與河伯謝罪。然后,自個去看《秦律》去,你那俸祿怎么拿的啊?”張武自認倒霉,諾諾再拜,趙高懶得再看他,直指靳歙,道“靳歙,與這愚官擦了屁股再去,本老公先自去了。”擁簇著隨從,躍馬而去。 靳歙上前,拉了陳平就走,對張武一行交代道“此人犯科,現在交于我們處置,帶走!至于那婦人之案子,你看著辦,不過,趙老公是會過問的。”說完,令人將陳平置于馬上,張揚而去,留下張武呆若木雞。縣丞來問咋辦?張武一肚子火,大罵“都放了,任憑自去,我們回縣衙涼快可矣。”說完,一窩蜂自回,也不管陳大、胡惠萍怎樣,將那個巫婆擠翻在地,四肢劃拉,哭叫“我的娘哎,不怕得罪神啊,我的老腰啊,要斷了,救命啊!”被人拖了就走,弄得三老、嗇夫、求盜避開瘟疫一樣爭先恐后的全散了去。 事后,胡惠萍自謂失足人倫,誓死不回陳家,不再為陳家家嫂,陳平哥哥陳大跪謝苦求她也沒用,屢屢鐵定以死相抗,最后,陳大無奈,讓三老明證,與她休書送歸娘家,此事后來在戶牖鄉發酵起來,褒貶不一,綿綿不絕不提。 靳歙行了數里,駐馬,將陳平推下馬來,道“走吧,走得遠遠的,你在鄉里聲名已經污了,不出去建功立業,那是洗雪不了的。如果你現在再回頭,休說縣令、鄉里理論你,就你自己也實在是無恥之尤矣。”陳平聽得一臉懵然,道“將軍的意思是你們放了我?”靳歙鼻子哼一聲,點頭首肯,陳平趕緊跪倒再拜道“謝靳將軍救命大恩······”靳歙笑道“還是謝你自己吧,謝你自己還有一執念、一人性,敢回頭擔當自己罪責,不加自己之罪與人,就這個救了你,要不然,哼,你懂的,這會兒喂了黃土了······”靳歙甩手扔下一包東西,陳平俯身看時才發現是錢囊,內裝一百錢,靳歙聲音猶在耳,而此時馬隊已經絕塵遠去,消失在馳道盡頭。 陳平大聲禮謝“陳平謝過靳歙將軍,謝過趙高郎中令······”坐在那兒調息,四顧茫茫,也不知道將向何處去?正是天無絕人之路,正在他恍惚間,突然看到身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也坐著一個人在那兒小憩,正看著自己的坐騎馬兒吃草,驚問“你什么時候來這兒的?”那人回頭一笑,原來是韓信,他更驚奇道“我自行路,犯不著到了這兒,須要和你打招呼,是吧?”陳平拱手笑道“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說不定我們同路,還是為一樣事兒去的。”韓信道“我是去碭郡睢陽縣(商丘)投親的,難道你也是?”陳平道“對啊,越說越對眼了,接下來我們去睢陽所為的事兒肯定一樣,你說說看?”韓信笑道“我去睢陽縣薛家求親的······”陳平趕緊打斷他的話茬,道“我也是啊。”韓信忍不住再笑道“啊。有這么巧?那薛家女兒薛婀,當然長得娉婷絢麗,只是還沒出嫁,就已經連克三夫,都是暴病而亡的,全無征兆。就因為這,其后她名滿四方,再也無人問津。薛家睢陽第一富戶,有女如此,可是急壞了,愿拿出家財萬貫陪嫁,且順天意,下月十五,也就是八月十五,在她家莊子前,搭起彩樓,布告天下才俊征婚。一旦誰接過她贈與的繡囊,即無論貧富老少,流民乞丐,撞婚就嫁。我是被高人指點,屢屢演示易卦,都是她命中和我一拼中庸,和合和諧,所以前去,你也敢去?”陳平一拊掌,道“天啊,太好了,我也是被高人指點,連箴言都一樣嗨,強強婚配,大發大旺,看來我們真是有緣,那就一起走吧,路上也有個照應,到了睢陽縣,不管是誰做了薛家快婿,我們倆都有紅利,真是太好了。”韓信沉吟道“聽說應招者還不少,名士如云,當然加我們倆不多,少我們倆不少,我不管你動機心計如何,當然愿意兼而容之,話說穿了,天命可聽,豈用人來嫉妒?那就走吧。在下淮陰韓信,敢問兄臺何處人氏?”陳平作禮,道“陽武陳平。”兩人說著投睢陽縣而去。 韓信、陳平逶迤而來,這一天到了睢陽縣近郊,眼見得就要入城,心中懈怠下來,下了馬,就在長亭歇息。韓信見早有一位楚楚少年已經坐在里面,雙眼正在遠眺睢陽城發呆,便上前問訊道“大美小哥,請問薛家莊子在城里怎么走?”少年審視了他一眼,突然,眸子閃爍出異樣的光彩,火辣辣秋波顧盼,雙臉頰紅透粉映。癡癡微微一笑道“哪個薛家莊?是哪個后天要招親的薛家莊對嗎?”韓信頷首。少年臉色驟變,嘴角一撇道“你們也是去應招女婿的?”韓信又頷首肯定,少年盈盈再笑道“那女子有什么好?還未出嫁,就已經連死了三位女婿,時人稱之為陰煞,你們不怕嗎?”陳平坐不住了,拱手問訊,道“你也是去應招女婿的吧?”少年歪頭睥睨,看了他一眼,背手而立,笑而不語。陳平道“既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真人面前不說假話,還不是眼下艱難,眼瞅著那家產入贅的。”少年聽了,點頭贊許,又看了一眼韓信道“那你呢?也是為這個來的吧?”韓信答道“這年頭,所居不易,我很是落魄,當然是為這個而來的,但是,也并非不能成真心夫婦,只要我情真,薛女又安能不真情?” 聽到這兒,少年冷哼一聲,出了長亭,這時,只見一位壯漢放馬過來。少年脆聲道“大哥,我們先走吧。”兩人上馬,離了長亭,馳騁急去,風中送來驚人語“大凡外美男子,其心多污······”聽到這兒,韓信一指陳平鼻尖,哈哈一笑,道“這個可是罵你的啊?我韓信談不上外美。”陳平惱恨道“無知少年,你也不是一樣的嗎——外美!哎呀,看來我失言了,糟了,糟了。”兩人對視一眼,會心地哈哈大笑,韓信道“那小哥分明是個女兒身······”陳平哀嘆道“你僅僅是說對了一半,她還是薛家女最親近的人。”韓信道“你也說得不全,他應該就是薛家女兒,剛才那赳赳壯漢就是大名鼎鼎的薛家少莊主薛歐。”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說“那就快走吧。”飛快出了長亭。 到了八月十五薛家征婚之日,睢陽城內,薛家的大莊子前面廣場之上,烏泱泱黑了人頭,因為超出意料之外,薛家無奈,便食言了,開始在外圍的甄別,老幼病殘者,一律驅除了。官府也來捧場,四方來者歷經殘酷海選,能進去的也就是幾十個人,但是,韓信、陳平全被放了進去。到了正午時分,只見出來一位少年,步入彩樓上,拱手一揖。朗聲道“今日是小妹薛婀征婚之日,具體情況已經布告,就不再贅言了,多謝四方才俊抬愛,來舍下求親,因家雙親身體不適,故我這個作兄長的薛歐來主事,現在請大家先投名刺登記。” 臺下韓信、陳平認得他就是那天在城外長亭邊見過的那位少年,兩人心里尋思,看來,他的meimei薛婀,不用問就是那天長亭中,男裝的那少年了,心中難免忐忑。于是大家鬧哄哄登記了名刺,也就是中國最早的國家身份證制度,只不過那名刺不是我們今天的膠片材質,也沒有磁條信息功能,而是竹木刮削后刻上個人信息的片片而已。等到登記完畢,薛歐又拱手道“現在開始,由我舍妹登臺擇婿。”他的話一落,臺下一片噓聲,所有人踮起腳來,雞脖子望成鵝頸子長。繼兒,漸漸肅靜,只聽得佩環玎珰,一個曼妙的小女兒裊裊登臺,皓月清輝一樣出彩的的臉龐上,面廓很是立體,玉琢一樣的高高鼻子,略微尖削的下巴,纖纖眉毛,重黛濃青,就是嘴唇與常人比也是略微特性,是那種照人眼明的絢麗橘紅色,暈染而出,長得艷麗個性,略帶中亞特征,出俗而不大眾。 頓時臺下響起一片噓聲,所有人全不顧什么陰煞之女,只恨祖宗不保佑,何不早早見了薛婀。見了那薛婀,韓信、陳平對視了一眼,心中道果然是長亭中邂逅的那位女扮男裝的少年,不由得會心的笑了。只見那薛婀舉目四顧,看起來像是早就心有所屬,正在眾里尋他千百度,突然,她的目光定格了,她雙手鄭重地托起幾岸上的托盤,然后,對天地虔誠禮拜,完畢婀娜下了彩樓,向應征的人群走去。 這一來空氣壓縮得沉重高壓,似乎就要爆炸了,每個人都在心里叫是沖我來的吧?望眼巴巴,雙眸將要望出火焰來了,脖子伸到了動物極限,正所謂一路走來裁判了人生最高心情,留下了一片要死要活的眾生相。當然,最緊張還是這兩個人——韓信、陳平,因為薛婀正朝他們走來,然后齊眉高舉起那個盛有婚姻信物的托盤······塵埃落定,最后他停在韓信身邊,羞赧地低聲說“郎君,上面有你的籍貫,淮陰韓信,還有我的信物繡囊,請郎君援手!” 頓時,爆發出一陣歡呼狂潮,所有人,還有陳平,不管羨慕嫉妒恨,一齊宣泄出來,祝賀這兩位新人,韓信拿了秀囊,和薛婀一齊走上臺來,受大家的歡呼。 就在這時,變故突發,只見一個壯漢吶喊著,騰身空翻,鷂子一樣點落臺上,大叫道“這不公平,折騰大伙兒大半天,竟然是內定了,那個誰?你有什么能耐?鱗甲羽毛,也懂公平競爭伴侶,何況人乎?來,來,來,我們比試一番,贏了我,大伙兒服氣,衷心祝賀你,否則······”不料得臺下響起雷鳴般的響應聲“好啊。” 事已至此,薛歐抄手,睥睨而視,那漢子早袒露衣著,露出渾身超發達的肌rou來,大叫“我乃是南陽郡宛縣王吸,用兵器投機,咱們rou搏,方顯得膂力強壯。”薛婀發聲質問他道“你要干什么?這關你何事?”王吸道“姑娘你這就不對了,你家發了布告,意在天下少年,我們都從大老遠風餐露宿而來,就這么一說,就不關我們的事了,這如何說得通?就問一句,你那郎君不敢站出來嗎?”臺下頓時一片鼓噪“要公平,要比試······”臺下陳平出來回應道“大家,這位新姑爺韓信,乃是和我一起來的,淮陰人,也是遠道而來,這場定親怎么會是內定呢?那是人家姑娘心儀?我們不愿意有什么用呢?我看不如罷了。”王吸大叫“不行,”說著,在臺上自己竟然練了起來,但聽得拳風呼呼,身形虎躍。韓信見了,情勢所迫,退無可退,用指頭輕輕推開薛婀,走過去拉開架勢,對王吸道“我來應戰。”兩人凝形肅立,拱手一揖,在大家的歡呼聲中就要開始比試。 哪知道薛歐一個龍騰勢,隔開韓信、王吸,道“韓信,你是新貴人,我未來的妹夫,舍妹前有不幸,未嫁而夭折三位妹夫,今日斷不可有閃失,這里,由我來。”韓信道“這不可以·····”話還沒說完,已經讓薛歐推開,薛婀也過來拉住他的手,韓信已是幸福得眩暈無語,只有閃在一旁。 薛歐不等王吸開口,已然一拳打出,王吸嚇一跳,心里想這么霸道?連問也不問了,上來就是對眼一拳,急忙一縮腦袋,兩人須臾就過了數招。王吸乍起下盤單腿掃出,薛歐倒地,一個鯉魚打挺,行云流水一樣流暢地站了起來,乘勢就勢向后微微一仰,雙腳狂剪,將王吸攪翻在地。王吸大鯨戲海,回身一支身,兩個人擰麻花一樣纏在一起,骨骼脆響,十分恐怖地角力起來。只見兩人五官挪位,汗如雨下,銀牙咯咯緊咬,忽然,王吸大叫“我服了,我不再打了,我馬上就走······” 兩人站了起來,惺惺相惜,薛歐朗聲宣布道“在場的各位士子,來者即是客,今天是舍妹定親的大喜日子,寒舍備下宴席,宴請諸位,禮謝諸位厚愛,薛歐在此拜謝列位了。”底下呼應一片好聲。王吸覓衣著,狼狽要走,薛歐喝住他道“你更不能走。”王吸嘆道“我就沒臉留下吃酒了,還是放我走了吧,我身上還痛,心更痛,”薛歐道“壯士,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沒輸,我們只是打個平手。可是,這婚姻乃是我meimei的事兒,我這做哥哥的沒法幫你,不過,我愛惜你一身本領,斷定你不是久困之輩,我們可以做個兄弟。”王吸道“你家世門閥,我草野野人,做不了。”薛歐苦笑,道“那就做個搭檔如何?這么難留,很是倨傲了啊。”王吸無語,自去揉身上的傷痛。于是,大家皆大歡喜,擁簇著新人韓信、薛婀,呼涌進了薛家莊子內堂, 那個宴席畢備,盡是水路珍饈,雞鴨魚rou,只是未見酒,眾人正在納悶兒,只聽得一聲鐘鳴,主人薛歐道“本家乃是釀酒的世家,佳釀行遍天下,蒙皇帝垂愛,直接上貢京城咸陽,今天大家都是貴賓,我們薛家自然不惜佳釀,大家可以痛飲這供酒系列的美酒。”這一句話落地有聲,眾人喝彩,便見薛家家人上起酒來,乃是壇壇陳釀,令人目不暇接。末了,薛歐啟開黃泥封口,迎風斟酒,那是酒香四溢,未飲先醉。 陳平因是和新姑爺韓信一起來的,自然是另眼相看,坐在新人韓信、薛婀主席上,只是自己因為雖是同來,也沒有攀到親,飲酒已畢,自然是一無所有的走人,還不知道將到哪兒去就食?而這韓信長得相貌平平,竟然折了花魁,心里尋思,一定是自己在長亭對著薛婀出言不遜惹的禍,真是后悔莫及,自己是阿諛宗族,早知道那少年就是薛美女,自己不扶她上了青云梯,醉她兄妹倆個云里霧里,那還叫陳平?如今是一切都晚了。因為心中心事重重,所以容易醉,那心里頭真是打翻了廚房調味架子,五味雜陳。突然,感到肚子擂鼓一樣響了起來,急急離席要去找廁所,因為微醺,所以舉止不得度,胡亂中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兒?只是庭院深深深幾許,而且渺無人跡。 不多久,陳平就來到一個去處,朱門華棟,不由得驚呼一聲“好個去處。”他看到了什么?原來這屋里都是藏的酒,正如蜂蝶引入萬花叢,看得他的雙眼都不夠用了,看著看著,他看出一個門道來了,原來這屋子的正中心,萬綠叢中一點紅似的拱衛著一個華麗的小柜子,重重鎖定。就在這時,有人進來了,乃是兩個帶劍的護院,陳平趕緊閃身躲了起來,兩人巡查半天,又去開了那華麗的柜子,探究半天。一個道“此是上供給皇帝的甲酒頭,一定不能有閃失紕漏,否則可是性命攸關的事兒,我們身家性命都在這兒。”一個應道“你看,都沒事兒,很好地在這兒吶,走了,哥,今天闔府歡慶小姐落了根,縱情吃喝,這么好的機會,我們倆不去,腦殘啊。”一個諾諾道“也是啊。”急急抽身出去。 陳平一見護院出去,急忙出來要走,突然,他竟然看到地上竟然掉落了一串鑰匙,躊躇再三,俯身撿了起來,神差鬼使一般去那華麗柜子那兒一試鎖,竟然立刻打開了。探頭細看,只見層層紅綾羅中,果然有小小的一壇酒,顯得卓爾不群,尊貴至極。他突然勾起一樁心事來了,伸出手來朝那壇珍貴的貢酒探取過去,繼而自言道“這么做不好吧,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機會一現,不伸手抓住,此生恐怕就不會再現了。德義從來都是讓成功者來上課時敘說的。”便借酒之勇,長吸一口氣,穩住顫抖,將那壇小小貢酒拿了,放入衣懷中奔出,然后,出了門將那串鑰匙強力一扔,扔進了花園的薔薇花叢中,復覓路徑回到前廳。 此時宴席已近尾聲,人人扶醉,大多數人感恩言謝去了,新姑爺韓信先是暫時離開了薛婀,猛地想起陳平來,正自尋覓,只見陳平倉皇而來,臉色紅白不定,訝然道“陳平,你這是怎么了?去了哪兒?讓我一頓好找。”陳平莞爾,搖頭表示沒事兒。韓信敦促道“可不要醉了失態,就不好看了。你就不要走了,方才薛家少莊主說,你就留下來住一宿,他正忙,讓我先找到你,他一會兒就過來安排,走吧,先去我住的客房等候他。”陳平頷首,就跟韓信去了他住的客房。 兩人進了奢華得金玉滿架,熠熠醉迷的客房,陳平嘖嘖驚嘆,道“韓信兄弟,如今你是棲息高枝,鳳求得凰,陳平衷心祝賀你。而我明天就要走了,萬千之言,不知從何說起,我們就不說了。”說著,就掏出懷中藏著的那壇貢酒來,又道“不如我們再喝上一杯,情義盡在酒中。”韓信怪道“你怎么身上還藏著酒啊?”陳平含糊道“陳平囊中水洗,哪有?方才在席上拿的。”韓信聽了,也不以為意,兩人擺出酒杯,對酌起來。韓信方一沾唇,擊幾案大叫“好酒,這是什么酒,香透十里,世間罕有,陳平,你真是有心啊。”陳平陰暗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酒?薛少爺不是說是上貢咸陽的貢酒嗎?”韓信點頭稱是,道“我知道了,只是這酒壇子太小,分量太少了,可惜。”陳平忽然站了起來道“韓信兄弟先飲,我有點不適,先去方便了再來。”韓信揮手示意他自便,一個人慢慢細品起來。 陳平出了房門,舉目四顧,心里在企盼著什么來到,他估摸這會兒,薛府上應該差不多了暗流涌動,該來的就要來了。果然,此時的整個薛府上象躁動的蟻xue一樣,開始了暗戰搜尋。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個五十七八歲的人帶風急來,身后就是他在那個神秘的屋子里見過的那兩個護院,心中狂喜,這波瀾果真是如自己所想的那樣,就這么來了。而且,他斷定來者,這個人就是薛家莊主——薛歐的父親無疑了,急急趨了出去,晃動身影。 薛莊主正全神貫注地縮著鼻子,捕捉那特有的酒香,看見一個人突兀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不悅,冷冷的問“這位貴客是······?”陳平急忙拱手回道“小可乃是陽武縣陳平,是和新姑爺韓信一起來的,現在正要找新姑爺告辭回家,哪知道看見他一個人在客房里正在飲酒,不敢驚擾他,所以等候在這兒,等他喝完了酒,再進去告辭,不料沖撞了老爺您,還祈恕罪。”薛莊主“哦”了一聲,雙目炯炯覷定陳平,臉上露出暖暖的笑意來,問“后生家可有所學。”陳平道“陳平不敢稱道,但是少年游學華山,雖不聰慧,只是不敢懈怠青春。”薛莊主道“好,你先不要走了,我讓人領你去后堂等我,我有些要緊事兒要處理,忙完后我來找你,可好?”陳平即一揖道“小可榮幸之至。”薛莊主即令人領陳平下去了。 當韓信的房門被緩緩推開的時候,韓信終于看到了一位幕后的主人——薛莊主,口里吶出一個字道“你······”薛莊主也是同樣的應答“你······”瞬間,他和那兩個護院的雙眸幾乎噴出火來,他們的眼光死死地盯上了韓信手里拿著的那壇酒。兩個護院“啊”的驚叫一聲,就要上前動手,但是,被薛莊主揮手制止住了。然后他吩咐“你去讓少爺、小姐過來。”一個護院諾一聲要去,薛莊主又叫“等一下,記得讓他們帶五百錢來。”護院低頭諾一聲,急急去了。薛莊主這才覷定韓信,冷哼一聲。韓信一看情狀不對勁,急忙起身恭問道“不知道這位尊長是······?”一個護院代答“這是我們家老爺。”韓信急要拜,口稱“原來是爹······”薛莊主打斷他的話茬。道“還早了吧,休要隨便叫爹······”一把托住韓信不讓他拜,兩人就這么僵持在那兒。 就在這時,薛歐、薛婀已經趕了過來,薛婀眼瞅得韓信和他爹再一起,雀躍歡呼道“爹,你也忒心急了,我們會給你介紹的啊,何必自己早早就來瞅人家新姑爺。”薛莊主慍怒道“胡說,什么新姑爺?我吩咐你們拿五百錢的,拿來了沒有?”薛歐道“拿來了,爹。”薛莊主接了托盤,將那五百錢拿起來,走近韓信道“這位貴客,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薛家招贅女婿,以德為上,我看你不適合做我們家的女婿。因為今天老夫身體不適,所以未能蒞臨現場,至于誤會,耽誤你的時間了,不過,再怎么樣也不能因為小女沒有才德賢淑人品,耽誤你的前程不是?此是五百錢,聊表心意,貴客你還是拿了這五百錢回鄉去吧。”韓信一聽,如雷貫耳,吶吶道“薛莊主,我們已經在外當眾公示過了,當那么多的人的面,結了親的,不會沒由來救悔婚了吧?”薛婀尖叫“爹,你這是干嘛?”薛歐也道“爹,到底是發生了什么?”薛莊主對著女兒惱恨訓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老夫沒死,我就要做主,要什么理由?好了,貴客,天時不早,你還是快快去找一家客棧,權作打算吧?”薛婀用哭音求道“爹,你不能這樣對待我的郎君。”薛家莊主怒吼“放肆,全無廉恥,還叫起郎君來了,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韓信聽到這兒,心里猶如萬箭穿心,心理轟然垮塌,急忙站起來拱手道“既然大人以為我無德,薛婀,孝德為先,那我們就散了吧。韓信此生都會銘記你的知遇之恩,在下,這就告辭。”薛家莊主高高奉上五百錢道“且慢,貴客,你一定要接受了錢去,要不然老夫會讓你羞殺,陷于不義,請與老夫一條活路,老夫感恩不盡。”韓信仰天長嘆一聲,道“此天命也,既如此,就當我韓信小人之德。”即收了錢,惆悵不已,踽踽奪門而出,一路無聲嗚咽地遠遠去了。 薛婀大哭,欲要去追,卻被人擋住,哀號“韓信,你等我,一定要在睢陽等我,等我問清楚了緣由再來找你,好嗎?爹,你要干什么?你逼嫁女兒是嗎?你要女兒嫁給誰你才可心?”薛莊主道“我自有人選,此人美如冠玉,學有所成,不會辱沒你的,婀兒,你是爹的掌上明珠,爹含在嘴里都怕你融化了,難道還會害你嗎?”薛婀大哭,跪地不起,哀求道“這是女兒擇婿,是女兒要去和伊人過一生一世,不是爹爹你,你喜歡的人,女兒并不喜歡,女兒這一生還有幸福可言嗎?”薛家莊主盛怒道“我們是大戶知禮人家,自然不是那黔首布衣,小戶柴門那樣草草地村野辦事?就這樣決定了。現在我只問一句?你聽不聽爹的話,爹爹為你擇婿你還嫁不嫁?”薛婀悲戚哭泣,傷心良久,最后哀號“女兒嫁,聽爹的。” 薛莊主一指那壇貢酒,道“你們要知道為什么是不?好,你們自己來看,來評評理?這人還沒入贅我家,就擅自取了我們家的上貢給皇帝的的御酒來喝,可見此人是什么德行?你嫁給這樣的人,人生還有什么幸福可言?” “什么?他竟然拿了御酒來喝?這,這是何等樣人啊?”薛歐一臉震怒。薛家莊主糾正道“什么叫他竟然拿了御酒來喝?分明是叫偷了御酒來喝,呸!連三歲小兒都知道,這可是滅族的大事兒。如今要是沒了御酒上貢,龍祖震怒,定是九族連誅。唉,事到如此,我也就不追究他了,這對他算是仁至義盡,恩大如山了,我也不想點破他,留一絲尊嚴讓他全身而退,老夫是壞人嗎?你們說,好在我們還存有一壇鎮宅的酒王,方能保命,而今只能忍痛割愛,送去咸陽了,唉······我們賓客四方,有禮有節,誰料得圖個人心險惡,引狼入室,可悲可嘆也。”薛婀愣了片刻,道“爹,韓信不可能,女兒相信自己的眼光,那天我們在遠郊長亭初見,女兒就是因為他的人品,才愛上他的。”接著,薛婀就把她當時遭遇韓信、陳平時的事兒說了一遍,但是,薛莊主不以為然道“表面文章,偶然假象,可以信嗎?眼前這才是眼見為實,御酒讓他一個人喝了,還怪得別人嗎?”薛歐也疑惑起來,道“爹,說不定另有原因,總要查清楚才可以下定論,不可草率······”薛莊主一揮手道“別說了,我看這人尋常之輩,哪有建樹?我們先去見見我選定的人,再做定論吧。”薛婀不甘心,又道“我聽爹的安排,但是,這事兒一定要查分明再作最后定論,爹,好嗎?”薛莊主沉吟道“好吧,老夫不是昏聵之輩,我們就這樣決定了。” 于是,薛莊主和薛婀、薛歐出了客房,一路逶迤來到后堂,入得大門,見一人昂昂屹立,風姿逸然,薛莊主朗聲招呼道“后生久候矣。”只見那人緩緩回首,薛婀見了,驚呼一聲“原來是你······”也不知薛婀所見的是什么人,結果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四十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