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勇項籍蹈列火 陰陳平斗盜嫂
上回說到突然一聲驚雷叱咤,整個坍塌的大門樓子,已然讓人挑開,兩扇巨大的門板轟然橫飛出去,被摔成碎末,什么瓦礫雜物,中分而開,一股開山裂石的巨力,掃蕩而出,整個坍塌的大門樓子被人揮動大木椽條,清除成一條大道。在暴雨烈火之中,一個黑煞神腋下夾著兩個人沖了出來,此情此景,恍如巨靈天神從天而降,從水與火中磅礴而出,勢不可擋,這洶水烈火之中,突擊而出的這位煞神是誰?項羽也。 大門外陳豨這一伙人,見了此狀,如何能走得?陳豨一見不妙,慌忙取消了想走的計劃,免得露陷,喝令道“兄弟們,快快勉力救火!”于是,一起動手,認真滅火起來,加之天降大雨,瞬間水流成河,這史家莊的火盡數被澆滅了。項羽自顧來去如風,將人悉數救了出來,陳豨便趁機走了。 正在這時,被驚嚇過度的虞姬緩過神來,突然,她看到了一個熟悉得燒成灰也認得的背影,失口驚叫“原來是他······”趕緊過來拉住項羽,低聲耳語一番,項羽聽了遲疑道“虞姬,你這沒道理啊,難道陳豨就不能根本就沒死,僅僅是當時暈了過去,而后緩過來的嗎?只是害你空恐懼逃難一場罷了。難道陳豨就不能出現在山陰會稽山嗎?我們全無憑據,怎么能就拘押人家?”虞姬道“里面有一個人曾謊稱商賈,進入過莊子,失火以后,就神秘的失蹤了,而現在又突然出現在陳豨身邊,可見他們是一伙的。項羽哥哥,你就不會動動腦子去盤查他們的嗎?”項羽不再言語,頷首稱是,飛一樣趕上去。 陳豨一伙如飛一樣出了莊子,在道側的小樹林里,正要上馬,猛聽得一聲雷震,項羽趕過來,大聲一吼道“諸位,請留步。”已然近前。陳豨一伙里面的鄭布,本是心里有鬼,況且是一個全無定力的庸人,猛吃一嚇,墜馬在地,大聲脫口而出,哀叫“壯士,雖是我放的火,可是我也是受人所托啊。”陳豨本來想好了應對之策,這一下全讓這個懦夫給攪黃了,登時,甩手就是一鞭子,抽得鄭布陀螺也似,朝那項羽撲去。自己招呼手下道“快走!”頓時,馬蹄得得,泥漿四濺,一窩蜂放馬狂奔而逃。這一邊,項羽上前輕輕地拿下匍匐在地,嚇得癱軟的鄭布,心下尋思只拿得一個,就不怕走了余黨,也不去追他們,上前擒住鄭布。 后面項羽拿住鄭布,送了官,問出緣由,行文倒南郡金陵邑,拘審陳豨,叵耐那陳豨的后山趙賁出面,后事也就不了了之。但是,項羽這邊,與那虞姬開啟了破冰之旅,兩人總算開始來往,虞姬也暫時不回了,就客居姑奶奶家。那史家莊子,好在火滅得快,也沒有折損人員,收拾再建,儼然就是虞姬的娘家一般,而且那史家夫人看到神勇少年情定娘家侄孫女,心中高興,于情理做了主,甚合心意。項羽那邊的項梁知悉,自作項羽父母職責,使人提親,于是,項、虞兩家即為定親了,事情止于此,皆大歡喜。緊接著虞姬稟告姑奶奶實情,原來自己并未打死仇人陳豨,那死活官司自然是銷了,便要回老家金陵邑。史家夫人沒有理由不肯,只是不舍得,回想如今侄孫女兒有了項家倚靠,也就釋然了。于是,擇日讓虞姬回原籍,再細想虞姬出事兒那會兒,不急著回金陵邑,可見是女孩兒細心,其實,早有心心屬于項家兒郎了,未免欣慰獨笑,便找來項梁議事,提議由項羽護送行程,項梁、項羽早有此心,就議定了。 史夫人打點,將兄長虞太公的棺槨車載了,再和虞姬姑孫惜別,叫一聲“我的孫兒······”淚如雨下,虞姬掛孝,自然也是哭得不能自持。半日,方才分手,虞姬、項羽便一路北上而去,且不說他們歷經艱辛,費盡時日,終于回到了金陵邑。果然,她的官司銷了,于是,全家家人將虞太公風光落葬,入土為安。眼見得事情已畢,項羽可要得回山陰縣了,可是這要走的前一天,兩人心血來潮,非要去找陳豨問責,教訓他一頓不可,兩人全是年幼任性,說走就走,帶了三尺劍,就往陳豨的莊子奔去。 項羽騎著烏騅踢雪寶馬,虞姬騎著胭脂馬,心里揣著火,直撞陳豨府邸。正在疾行之間,一人橫著搶道出來,見了馬趨避不及,摔到塵埃,大叫“兩位,這么急,趕攢去報仇啊。”此人是誰?陳平也,項羽一見此狀,只得駐馬,下來扶起陳平道“你傷著沒有?如何知道我們此行的目的?”陳平看了他們一眼,道“我只是隨口一說,還真是這么回事兒,那么,我沒猜錯的話?二位少年可是要去陳豨官人家報復,那就聽我一句勸,不要去了。”項羽瞠目道“為什么?”虞姬冷冷的道“這廝害得我們好苦,我們不去教訓他,天理難容。”陳平拱手道“難怪,難怪那陳豨早做了預備,料定你們要來問責,先行報了官,說的可是天裂了,說你們將要劫掠他的家,他的命已經是遭第二次危如累卵的死亡威脅了。如今金陵邑接報,已經使官兵暗暗宿衛在他府上,二位這一去,正對他的意思,那可是飛蛾撲火,請二位三思后行。”項羽、虞姬對視一眼,再看陳平,陳平會意道“在下陽武縣陳平,因為我的東家魏無知和陳家有生意上的往來,我到這里來催款,昨晚就住在陳豨府邸,所以知情,二位,若是以為我有其他意圖,或是懷疑我就是陳豨說客,悉聽尊便就是。”項羽、虞姬一聽,項羽拱手道“沒有此意,謝過陳兄,那我們聽你的忠告就回了,你沒事兒吧?”陳平回道“我沒事兒,其實,我也是趕攢回家,因為我已經辭去魏家差事,這是最后一回替東家行役,其后就是再起生計了。”虞姬塞給陳平一袋子錢,道“多謝提醒,權作盤纏吧。”陳平欲再要說什么,項羽、虞姬已經上馬,絕塵而去。 陳平心中駭異,只為眼前這一對,光華熠熠,活力四射,驚為絕配天人,心里恨不得審視虞姬千百遍,養眼怡神,慢慢受用,只是他身邊的那項羽天神讓他不敢造次,弄得他到現在還沒真正看親切,只留下一片月朦朧,花也朦朧的夢境,長吁短嘆而去。 陳平從金陵邑北上,一路舟車跋涉,到了單父縣完了事兒,終得回到故鄉陽武縣(河南原陽縣)戶牖鄉。可是,他人還沒下車,行李也未曾拿下,就聽到戶牖鄉里的社稷廟前一片洶洶人聲,囂叫震天,細看時,只見那人潮起伏,許多人虐打在一起,驚問“這是怎么回事啊?”就有一個人從人群中被打得滾了出來,亂發遮面,口角有血,想是扭打多時,發髻也弄被散了,再一細看,嚇得他跳了起來,這不是自己的親哥陳敬顯陳大嗎?即怒吼一聲“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這一聲呵斥,將整個眾人震住了,大家矚目一看,一個長大美色的年輕人鶴立雞群在人中央,這不就是陳二陳平嗎?什么時候回來了?于是,全都七嘴八舌紛雜地說起事情因果來,無奈人多嘴雜,陳平也聽不清楚。他哥陳大只得捂住腫起來滲血的嘴,指定三老道“讓三老來評評理兒。” 三老上前陳詞道“今天是鄉里社稷神靈大祭,我們村坊陳姓闔家族三牲祭禮,整個豬、牛、羊,花燭幾案抬過來奉上貢獻,外加官府體恤民情的賞賜rou,福利不少,現在祭祀禮畢,不是要分這些社rou嗎?硬是分不了,有喊著要按人頭分的;也有要按戶頭分的;也有說一斤牛頭要當二斤豬腰子的······我老人家可是分不了?頭都要炸了。嚷嚷大伙兒干脆將我這幾、幾斤老rou作搭頭分了吧。你哥不服要來主事分社rou,還沒上手,人家讓他先拿自己的給宗親看看,你哥拿了豬心,或許是多了,大家以為不平,一路好打,終于爬出來在你面前,一頭的灰土,還一嘴的血,我老人家真是醉了。”陳大委屈道“我以為豬心是大伙不要的,誰知都說我拿好東西回家,這真是眾口難調,我是不分了,誰來分我也來打他,我挑不出理兒我是鱉孫。” 陳平聽到這兒,平地一聲吼道“此社rou我來分!我若是分的不平,大家一一上來恣意打我,陳平若是一閃身眨眼,不是男子。”大家轟然叫聲好,三老頷首,宣布道“今日社rou,由陳平主持分配,以公平為準,各位,請聽之可矣。”陳平立刻湊齊一個班子,便命人抬上鍋來,再將虞姬給自己的一百錢拍在桌子上,拱手對大家說“各位,我這里桌子上有一百個錢,鍋也抬上來了,現在我來平分社rou,就算正式開始了,為什么要做這么小動作呢?等下大家就知道了。現在我來宣布規則,大家就說自己一頓能吃多少rou?我就按這個標準分他多少rou?外加剩下來平均分配的余數,余余再勻,至于不同種類的rou和下水其他,我會統一折成統一的重量單位,各位宗親,明白了嗎?”大家已是急了,全說“明白了,明白了。”陳平即又鄭重宣言道“但是,誰要是虛報自己能吃得多,也就是想分得多,那對不起,現場有鍋灶,現場烹調出來,他真的能吃他自己說的那么多,我陳平獎勵他桌子上的一百錢,要是他吃不了自己上報的斤兩重量,獎懲分明,既然要罰,就得翻十倍,拿一千錢出來,拿不出來怎么辦?去他家牽豬拉牛,有多少算多少?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大家說好不好?”底下歡叫道“好啊。”于是,陳平登壇,使自己的臨時領導班子的一組去衡稱所有rou重量和質量,分類折算成統一斤兩后,另一組已經清點出村坊人頭,最主要的是他強調要弄清每個人的具體情況,造冊登記,末了還有一組已經算好。由于他善于組織,所有的事務片刻完事,就開始分社rou起來。 陳平第一個拉出最剽悍的一個人來,問“你一餐可以吃多少rou?”他回道“二斤半!”陳平冷笑道“好,分你二斤半,大家都聽好了,他要二斤半rou,他說他一餐能吃二斤半rou,大家信不信?”大家不約而同的說出“不信,他吃不了······”陳平便對他道“你看,大家說你虛報多要,你吃不了二斤半rou,非要說一餐能吃二斤半rou,怎么辦?眼見為實,有鍋在這里,現場燉熟了,你吃給大家看,果然能吃掉你所說的二斤半rou那個數量,我這里桌子上有一百錢就是你拿回家,要是你吃不下去二斤半rou,呵呵,對不起,大家去你家里拿出一千錢來,沒錢也行,牽豬拉牛,有多少拿多少?三老、吏胥都在此,你聽清了?”彪悍漢子頓時傻眼了,氣焰矮了半截,吶吶地說“那我只能一頓吃一斤半rou。”陳平聽了一笑,道“這個數我認可你,就不要質疑了,分他一斤半rou,外加平均分的余數下水類人均二兩。后面有余數再勻。”管事的執刀,分了他一斤七兩rou,彪悍漢子自歡天喜地自拿了。 陳平又指定一個油滑的“油臉”,道“現在,分你的,你要多少社rou。”“油臉”回答“休看我聲小,可吃得多,二斤沒問題。”陳平臉一嗔,道“記好,你要是虛報,罰沒一千錢,現在測試你。”“油臉”一見,急了,雙掌亂擺道“陳平,別啊,我開玩笑的,我厭油,半斤rou足矣。”陳平嗤笑道“我看你油光滿面,原來是和你的人品一樣,外虛,好,分他半斤,外加平均分的余數下水類人均二兩。”油臉拿了rou,感佩而去。接下來,事情就好辦了,一切水到渠成,因為算好的,明價折算不同的rou類下水,井井有條,還有余數再均分,片刻便將社rou分好。 陳平分罷社rou,三老贊許,鄉鄰感佩,一場禍事就是這樣消弭于彈指之間。他哥不解問道“老二,你是怎么做到這么好的,大家長短憨邪,都沒話說。”三老也附和說“后生將來可是不簡單,將有大用,不可限量的啊。”陳平莊然屹立壇上。便對大家說“打個比方說,雞、牛同欄,你分給他們一樣多的飼料,牛不夠吃挨餓;雞吃不了,就在飼料上面作起窩來,極度浪費。這對人來說,一樣分是公平的,對是對接受者——雞和牛是不公平的,而且絕對是不公平的,所以說,世界上的公平都是相對的,沒有絕對的公平。區區一餐社rou,你靠這一餐吃不大,養不老?又有何用?這是給明理者說教的,對于不明理者,不用講理,必須使用之以魄力可矣。”大家聽到這兒,都鼓掌起來。陳平為之驟然感悟,仰天長笑道“休要說是分這小鄉里的社rou,若是使我主宰天下,定能如分社rou一樣公平治之。”好一聲壯言,決定了陳平人生,正所謂人的性格決定命運前途,后來太史公司馬遷并將之載于《史記》,成為陳平履歷光輝,此時后話。 這回分社rou,陳平是輝煌了一把,他哥那是掙夠了面子,回家神靈一樣供著他,逢人就說,當年自己沒有白吃苦,總算使自個兄弟非比尋常,連三老、鄉人,誰不交口稱贊。這一下,陳平開始了幾天神仙居家的好日子,好飯好菜,坐等奉上,衣著一脫,自然有人漿洗,一天天高臥無憂,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料到其實早已暗流涌動,膿包要將破了。這一天絕早,他臥龍一樣舒適躺著,而且是時不時調換姿勢,力圖更加愜意點,半睡半醒之間,似乎聽到夜來風雨之聲,料想是花落多少,池塘蛙鳴,倒是他他哥的聲音清晰入耳,正吩咐他嫂子呢,道“我這幾天傭工,都是晚上回來得晚些,與我留門,有我弟弟在家,可保無憂,所以休要閂上門,免得我大晚上的又要叫門,驚擾我兄弟四鄰。”嫂子應道“知道了,晚上就與你留著門?守候你回來,快去吧,可不要那么辛苦,家里我會與你cao持,不用掛念。”又聽得哥哥足音遠去,陳平本來心中頗有幾秒鐘愧疚,但是,翻過身,自然忘了,他兄弟自小到大,什么時候不是如此,已經成了習慣了,哥哥要不這樣替自己勞作,反而怪了,便悠然高枕,清涼睡去。 可是,接下來的情況就不一樣了,俗話說惡人自有惡人磨,強人自有強中手,任你多么牛,人生在世,沒有敵手那是不可能的,他的這個敵手是誰?他的家嫂,名喚惠萍,本姓胡,是大戶人家的侍女,長得濃艷,因和舊主不清白,被主母外放,嫁與陳平的哥哥陳敬顯。人雖端正,略略長得有些唇薄鼻勾,所以面相狀是得理不讓人的。雖然不能運籌大事,但是人格小事可不落人,萬千心眼,尖酸刻薄。她總算明白了這一回陳平是不走了,不走也就算了,還以樂游好閑為業,好吃懶做,專門啃起自己兩口子來了,白養一個人,她可就不樂意了。而且,她聽說以前丈夫自己怎樣含辛茹苦,供弟弟游學,現在,這就叫學成了?在家賦閑起來了。自己在陳家可素來都是王者啊,現在膿包丈夫有些話都給弟弟說了,自已的地位似乎在動搖了。怎么辦?巧在當家的又不在,舍去干涉,她得開始主動出擊了。 一大早,拿著枕頭去陳平房間窗戶一邊敲灰塵,一邊借題發揮“繡花枕頭一包草,包草枕頭繡著花,有什么用?你有什么用?呸!”陳平本不管她,可是再而三呢,高臥不下去了,只得要出門,陳嫂又拿棍子趕雞打鵝道“沒用的東西,做不了事兒,白吃白喝,又不長rou,總有一天會挨刀的。”陳平也實在聽不下去,哪有心洗漱梳頭,沖口而出,道“嫂子,你在說誰呢?”惠萍一翻白眼道“我是抱怨些廢物,你橫豎要管,有心對號是不?我隨你尊意。”自此之后,既然是開了個頭,后面就是天天必上的課了,不定時給來幾下。雖然陳平有天大的氣度,也是折磨得看到她的人影,就有些條件反射,就像一個將要挨一下的人一樣,屏息運氣,等著她來上政治課了。 這一天,天色向晚,陳嫂雖是嘴碎生厭,又數落小叔子陳平一番,但還是收了全家人的衣服,手挽籃子,拿著木杵去那水塘邊搗衣洗滌。陳平無語,只有憤憤出去了,獨步鄉墟,忽然心頭一亮,一拍自己大腿,歡心道“有了!好個胡惠萍,你這個大戶的賤婢,豪強的出妾,你有什么資格做我嫂子,想來欺凌我,知道我陳平是干嘛的?我在華山專學謀攻,且學的是陰謀之術,我告訴你吧,陽謀多對事兒,陰謀多對人兒,看我怎樣整你服帖,而且有苦不得言語,哭都沒地哭去,你才知道我陳平手段。”詛咒畢,一雙眼睛緊盯著門前的閭巷,他看到了啥?諸位看下去就知道了。 原來就在陳平門前的閭巷的青石板上,有一人箕踞石板上,攤開荷葉,就些熟牛rou,正在痛飲。陳平早就看到他在這兒飲酒了,大半日過去了,已經是酩酊沉醉的狀態了。而且,知道他就是比鄰家的外弟小舅子,乃是從外郡河間郡投親而來的,名喚郭蒙,是個性如泉涌,意欲飄風的人,平素里他jiejie、姐夫管不了他,也不管他。此時他袒胸,卸去衣著,彰顯出一身肌腱子rou,渾如鐵打。陳平數次見他cao練兵器起來,風生光影,虎虎生威,好一條威猛漢子,而且長得英俊。陳平心中暗笑,自想到,可憐天撮地合,什么都合適,就是你了。陳平想好計劃,又抽身出去看看自己嫂子情況,原來她已經洗好衣服,晾曬完畢,就出去和鄰里媳婦串門斗嘴,陳平深知她的秉性,這一來不到天黑她是不會盡興回家的,便冷笑數聲,轉來好好地實行他自己的計劃而去。 郭蒙正喝高了,也到了尾聲,起身踉蹌要去,去找門兒。忽然,“呼啦”一下,一盆水當頭澆下,整個人一激靈,用手去抹頭臉,大罵“是誰潑我,給爺站出來,爺打你三百下。”醉眼朦朧,歪歪扭扭,身上可是淋漓盡致,順衣袂“滴滴噠噠”淌水,見也無人答應,無名火起,圓睜虎眼,怒發上沖,道“不出來?我自來找,找到了,爺取了你的小命去。”正要動手,看見陳平如飛出來,打躬作揖,道“原來是郭爺,恕罪恕罪,看我這罪人手,怎么就不知高低,竟然潑上郭爺你了,該死,該剁了。”郭蒙是壯漢子,一見陳平如此卑微恭敬,反而不好意思了,一揮手道“那就沒事了,拿水潑我不算事兒,也不是毒藥,好了,沒你事兒了,我自會去洗洗得了。”陳平不依他,上前牽扯道“那能行呢?快快到我家里,換了衣服,休憩片刻再去。”郭蒙讓他一動手拉扯晃悠,頓時醉了,言語不清,一腦子恍惚,吶吶道“那好,是你自個愿意的啊,我可沒有逼你給我換衣服的啊。”便跟陳平進了陳平家中。 陳平估摸他可是醉得差不多了,上前故作殷勤,為他換了濕衣服,誰的衣服,乃是哥哥的衣服。然后,扶起郭蒙道“兄弟可是沉醉了,去不得,姑且在我家睡一覺。緩緩過來再去。”郭蒙已是恍惚,醉眼迷離,跪了就拜道“那就謝謝你了,我且拜一拜你,表表心意······”陳平高叫道“使不得,使不得,等一下我還得謝你才是啊。”兩人拉扯,陳平忍不住陰笑惻惻,扶持他趔趄而行,進了一個深深臥寢室,什么地方?他哥哥、嫂嫂的睡房。好陳平,當初是怎么誣陷冒頓的,想讀君就早知道他的陰謀歹毒了。眼見得郭蒙倒在他哥哥床上,鼾聲呼呼,自已與他蓋好被子布衾,又使個絲帕蒙住臉,方才帶上房門,自回房間,坐等魚兒咬餌,靜觀其變,因為他知道他哥哥馬上就要回家了。 再說那胡惠萍串門子聊得興盡回家,自開了房門,看到床上一人和衣而睡,乃是丈夫的衣著,怪道“你這個死人,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早,還酒氣沖天的,老娘才不管你,自去洗澡去。”說完,轉身閂上門,提些熱湯水和梔子花濃香花瓣,自入內室,寬了抹胸內衣,坐在澡盆里沐浴起來。 忽聽得房門外敲得震天響起,有人大聲叫門道“娘子,我都說過,你與我留門,怎么不聽,就閂上了。”惠萍急應道“我在洗澡呢,馬上就好了,哎呀,當家的不對呀?你不是早就回來了嗎?那,那床上躺的不是你,那是誰?”門外陳大聽不真切,道“快來開門,休要啰嗦,還沒洗完澡嗎?”惠萍此時,頭“翁”地大了,暗叫“我的娘啊,壞了。”急急跳出澡盆子,好不狼狽,慵懶亂了發髻,越急越亂,衣衫不整,拼命去開門,心里尋思,越快越好和當家的說個清楚才行啊。 現在陳嫂惠萍拉開房門,發鬟凌亂,衣袂不整,一身濕漉漉的新出浴,帶著哭音道“當家的,你原來沒回來啊?那床上的漢子又是誰?在睡得呼呼的?”陳大一聽,嚇得魂飛天外,雙眼瞪成雞蛋大。驚呼“什么?你在說什么?床上還有一個漢子?就這事兒,你還,還問我,你還問的出口?你當我陳大是什么人?我腦子驢踢了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你們在一起做出如此污濁的事來,還欺我,你······” 外屋陳平聽到這兒,尋思自己也該是時候登場了,瀟灑趕來,文質彬彬問訊道“哥哥,嫂嫂。我回來了······這是怎么會事兒?怎么有人躺在你們的床上,四鄰們,快來啊,我家遭賊了,不得了也。”陳平飛一般跑了出大門,岑寂中發聲喊,那威力炸了。一霎時,街坊鄰居,左右呼應一聲,打起燈籠火把,手持鋤頭耙叉,發聲喊涌進陳大房間。陳平一見也差不多了,上前撩開床上那人的被子,故作虛懸的大叫一聲“哎呀,這不是那位武者郭蒙嗎?” 眾人一見這情形,退出好幾步,忍不住紛紛掩口暗暗竊笑,低聲議論道“什么偷賊?分明是來偷人的。”陳大的耳朵裝下,滿臉火燒,急拱手道“有勞諸位,現在可沒事了。”大家嗤笑不已,“呼啦”散了。這邊胡慧萍愕然一回,總算回過神來了,大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兒?我冤枉啊,眾鄉鄰,當家的。”陳大氣急,一耳光扇過去,將個惠萍打得滴溜溜轉起,嘴角血溢出,跌坐在地上起不得。陳平還賣人情來,佯裝勸和,道“哥哥,休要這樣,任誰都保不準有犯錯的時候。”陳平越是這樣說,越是撩起哥哥陳敬顯火冒三丈,好不容易硬起來一回,不展示可就白費了。他越是不依,大罵起來“好個賤人,老子今日定要休了你。” 惠萍被打得坐在地上,發呆凝滯,忽而詭異的跪在陳家兄弟面前,哭道“惠萍再也不敢了,你們就放過我吧。”竟然渾身顫抖,瑟瑟如同秋風中的葉子,楚楚可憐。陳大看著也下不了手了,招呼陳平道“老二,這個jian夫郭蒙,乃是練家子,皮實橫力,你來幫我,要不哥哥得吃虧了。”陳平頷首。 兄弟倆上前拖下郭蒙,郭蒙朦朧醉眼,大罵道“讓老子睡好了再走。”陳大委屈啊,自己賠了娘子,這jian夫還要睡好了再走?有天理嗎?大吼“郭蒙,你這畜生,你欺負玷污了我娘子,我今天要找你算賬。”郭蒙猛地一驚,才看清睡在別人床上,一派恍惚,記不清怎么來的,情知理虧,詫異道“我,和你娘子有,有不清楚?媽呀,那我不睡了,就走!”陳平冷笑攔他道“就這么走了?”郭蒙懊惱道“那還咋的?你還要請我吃了酒再去嗎?”說著,一伸胳膊。骨骼爆響,陳家兄弟意欲上前動手,他無影中打出一瀉千里的拳風,震得兩人后退不已,差點剎不住車,郭蒙見機自闖了出去,走得沒影了。 此時,陳平道“好個郭蒙,你可是專橫而去,別以為你得意,我們可就報官了。”正在這時,郭蒙jiejie、姐夫來了,見狀下跪賠罪,而且是求著三老一起過來調解的,愿意賠付一切。陳大本來決意報官,倒是陳平心中有鬼,就道“家丑不可外揚,我看不如就此了了。”陳大咬牙道“反正家丑已經揚了,哪能便宜他人?”陳平借機直指嗚咽的嫂子,陳大心軟,也就作罷,與郭蒙的jiejie、姐夫私了去了。 看著嫂子遭屈報應,陳平初始自然心花怒放,總算出了口惡氣,報復得痛快淋漓。但是,當他看到嫂子嚶嚶飲泣、無辜可憐的樣子,還有在哥哥陳大面前無助,任憑責難的模樣,心中暗暗納罕,這不是這個婦人啊?難道·····?陳平也不想想了,懷疑是自己太敏感了?或許也是該這樣的結局,畢竟自己嫂嫂她是一介婦人,又能做什么? 如此一折騰,已是夤夜深沉,大家都累了,他竟然看到嫂子站了起來,倒像是忘了羞辱、創痛,正眼也不瞧自己一眼,沒事人一樣走近自己的丈夫陳大,主動地小鳥依人一般依偎哥哥,顯得百依百順的樣子。也不回避自己,對哥哥極盡溫存,兩人進了閨房,落下帷幕,將他冷落在外邊。陳平心中驟然有冰涼刺骨的隱憂,只是無法道得,心中剎那間崩潰了,一切報復的喜感也被沖得七零八落。 說起這陳平斗嫂,有詩云 奇計六出比張良, 未贊陳平贊子房。 有才無德空自負, 居家盜嫂竹書上。 歷經一場斗嫂風波之后,陳平儼然又找回了好日子了,依然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至于嫂子一下子跌宕成了他的傭人,自己只須高臥清涼席,風雅讀書就行了。嫂子見了他,乃至于再也不敢平視他的眼睛,嚶嚶細語地與賠不是道“叔叔,你是讀書人,奴家愚昧,雖然是輩分分尊,是你嫂子,其實我們年齡段仿佛相當,爾后,有不當的地方,你只管教導我就是。”陳平也不失勝利者高姿態,并不回話,只是拿鼻子哼一聲作答。細看,那嫂嫂對哥哥也更是恭謹了,齊眉送迎,可能這一套后來讓日本人學回去受用了。陳平在心中得意“看來這惡婦人人,唯有狠狠地調教,世上才有淑女可言。” 如是,過了半個月有余,陳平儼然習慣于這樣威風八面,養尊處優的狀態了,這一天,長嘯彈琴完了,枕一冊《春秋》而眠,睡一覺醒來,才發現天色已晚,房間已經點上紅燭,書案上乃是魚rou美酒,更讓他吃一驚是,嫂子胡惠萍盛裝,黛眉點唇,肩膀附著彩帶,紅艷艷光影中,朦朧綽約。陳平一見不好。急急問“嫂嫂,怎么不見我我哥哥回來了啊?”惠萍莞爾道“你哥哥今夜不回來了。”陳平蹦起來,道“那你怎么就不聲不響到我房間來了,恐有不便,請嫂嫂速速出去吧。”惠萍口角冷笑一現,道“不是天天都是這樣伺候你的嗎?你哥哥今兒不回來,嫂嫂今夜請你喝一杯酒,親叔叔務必領情。”陳平回絕道“不行,萬萬使不得······,請嫂嫂走開。” 惠萍猛地卸去外衣,露出兜肚內衣,譏笑道“我告訴你,陳平,像你這樣德行的人,還想留名清史,人不知天知,你做的事,你心里沒數?今兒個你讓我腥,我就讓你臭,你說,你是喝了我敬你的這杯酒,還是不喝?要是不領情么,我就跟你學的發聲喊,讓街坊四鄰都知道這······,我倒是沒什么?反正已經讓你涂了一層屎殼子,有道是,臉皮一層絲,戳破無底止······”陳平一聽嚇壞了,這婦人好厲害的角色啊,還是趕緊應付過去,再圖脫身得了,就敷衍道“我喝,我喝酒就是了,你別胡鬧,嫂子。”趕緊喝了惠萍手中的酒,惠萍笑道“這就好啊,大家暗暗的過去得了,誰是你嫂嫂,你把我當嫂嫂了嗎?不過陳平,你別怕,惠萍我長得嬋娟,你號稱冠上美玉,誰也沒虧誰?”這人本是開不得作孽頭的,一發不可收拾,酒中意亂神迷,也不能自持,整做一堆,失足成了孽緣。 惠萍回望陳平,咬牙道“上回你誣陷我和郭蒙不清白?是誣陷吧?”陳平此時悔恨交加,尊嚴全垮了,頷首道“是誣陷你們,對不起,嫂嫂你了。” “那這一回,你居家盜嫂是真的吧?惠萍沒誣陷你吧?” “是真的,嫂嫂,我這是要遭天雷的啊,你沒誣陷我。” “那我們以后,我就這樣伺候你們兄弟兩個,況且古來這事不是沒有?好不好?” “此斷不可,我華夏人禮義人倫,不是夷狄,這是要死人的。” “好,我終于等來了你這句話,叔叔還有人性,不值得不活。”惠萍贊一聲,挑起大拇指,俯身收拾酒局,然后,出去開了大門,發聲喊“眾位鄉鄰,我小叔陳平居家盜嫂了,居家盜嫂了······”這一聲喊,有如春雷炸響,錢塘潮生,頓時,街鄰鼎沸,打起火把趕來,突擊陳家大門,人頭一片黑,不知道所謂何事。陳平至此,仰天長嘆道“自作孽,不可活,我陳平沒臉呆在鄉里了,也無話可說,活該報應,去了,遠去了!”趁亂從后門奪門而出。 陳平漫無目的,狂奔出了戶牖鄉故里,暗自慶幸解脫了一場生不如死的尷尬場面,頓時,也不知道自己將向何處?連死的念頭都有了,自己一路掌摑罵道“莫欺天無知,善惡皆報應;莫欺天無智,害人如害己,天啊,我陳平能去何處?”正在這時,遙遙看見一個白衣飄飄的鬼影,嗚嗚發聲,手執招魂幡,飄忽而來,他審視一看,驚呼一聲“哎呀······”登時,雙腳挺尸一般,再也沒法挪動半步,眼睜睜直勾勾等著那白袍之人碾壓而來,終于雙膝一屈,跪倒在曠野上······也不知道陳平得遇什么,結果如何?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四十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