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水化龍義結師徒 桃變異完虐邪惡
上回說到項羽已經高高舉起大鼎,邁開巨靈神一樣的步伐,繞場一周,積雪土場之上,赫然留下一串深達寸余的腳印,最后,他從容將大鼎放回原位,氣色不改,屹立風雪之中,渾如天神。吳中少年頓時回過神來,鼓噪歡呼,大叫“舉鼎的大神,力服吳中少年,你就是我們的老大。”還有人竟然高呼“項羽,萬歲!” 事已至此,眾少年都來膜拜,項羽立于天地之間,瞠目傲立風雪,聽不完阿諛奉承的話,自覺得恨天高遠,要是夠得著也定能踢他幾個窟窿。眼見得天時向晚,眾少年等舟四去,各自回家,清一色拱手,爭先恐后地道“項羽老大,待雪晴了,再來拜會求教。”項羽應酬得眼花繚亂,俯瞰著不敢仰視他的少年們,心里尋思他們平時是何等飛揚跋扈?眼空無物,而今天,所有的矜持桀驁盡然化著卑微。項羽心中心花怒放,恨不得對天長嘯“我是世間第一,誰敢再來比試?” 此時的禹王宮,眾吳中少年因為大雪霏霏,而且暮色漸起,盡數絡繹歸去,只剩下項羽同來的項氏家族的三個人,他們都是項羽的兄弟叔侄——項莊、項佗、項悍。于是,他踏雪滿志,繞著禹王宮踽踽而行,興致不減,久久不想回家。一派膨脹自我,使出冷眼覬覦,胸中自感到,別說是人,就是鬼神又何足道哉?仰視鉛灰色的天空,在暮雪紛紛揚揚中自覺全身都要燃燒了。 再說,方才這一番山呼海嘯的喝彩之聲,早驚動了禹王廟里的一個人。只見他看到眾少年已經散去,項羽的面子工程圓滿完成,現在只剩下他一家子在自我膨脹,幾近瘋狂,自覺可以出場了。項羽正在自得洋洋,突兀間見一個人一身方士羽衣,手執塵拂子,雙眼精光頻頻而現,步伐堅實有力出了禹王宮大門,沉聲呵斥道“力服吳中的少年都虔誠回家了?你為之自喜還意猶未盡是否?你現在心氣昂昂,自以為蓋世無雙是否?可本真人蒼海公來告訴你,搬動大鼎有什么用?這大鼎是禹王陛下用來震住東南水神的,從上位的那一天起,就在此莊嚴安居,氣震山河,與天地渾然生就一體,而你力拔起它炫耀,此乃是逆天,你知之乎?神鼎是用來搬運的嗎?赳赳武夫,我尚弗欲,此舉和糠麩一起全是無用之類。”項羽堂兄項莊,一見慌忙肅立,行禮道“蒼海公真人,有禮了。” 話說這蒼海公怎么會現身在吳縣太湖的洞庭山上?因為他和張良在陽武縣博浪沙,一鐵椎行刺秦始皇,誤中秦始皇沒在里面的辒辌車上,將那輛車狙擊得粉碎,而此時秦始皇聽信尉繚的話,不在這六馬駕馭的辒辌車上,所以讓龍祖逃過一劫。龍祖為之大怒,追緝天下,誓言追殺殺手,定讓他九族株連,桑梓寸草不生,所以他再也不敢回到故鄉東海郡郯子國城的海島——竹島上,便一路逶迤來到這罪人流放的南方會稽郡吳縣。機緣湊巧,就修身在這太湖的萬頃煙波中;明鏡綠螺的湖島洞庭山上;禹王宮的朱門宮殿,深深庭院的松林修竹里了,行同沙鷗,做了一個塵外方士。 項羽見狀也不敢造次,只是恭敬地分辯道“我不過是用這個來服人罷了,真人恕罪。”蒼海公冷笑道“力服庸人,勇服中人,唯有智服圣人,你能服我嗎?”說著,騰身一個騰躍,倒回禹王宮,在后殿里雙腳一勾,一個消防用的大水缸被踢了起來,雙手穩穩接住,然后雙手托著躍出宮門,來到廟前面的土場上。此時,那雪下得更緊了,而場上項羽的三個從兄弟叔侄們,反而更加興致勃勃,全都延頸瞪眼看稀罕,他們心里熱切期盼這方士趕快動手,好讓自己能明白他是如何能敵這項羽神力王的。 蒼海公睥睨項羽道“你不是力大無雙嗎?能不能接住我的一水缸水?如果能接住,我就服你,為你一拜,終身即是我的忘年師長,怎么樣?”項羽年少,也不是個欺凌弱小之輩,如今新奪勇力之冠,力能舉鼎,壓服吳中少年,心氣正高,哪容得別人這么激他,便拱手道“你是長輩,休要拿水來羞辱我,只管使出金鐵兵器,項羽今日不能勝出你,便拜你為師,終身受教,決不敢不敬。”老少兩人三擊掌,以為誓言。 蒼海公在廟前的大廣場上,放下手中的大水缸,再回到禹王宮里,等出來之時,手里多了一件兵器,什么兵器,凜凜長八尺,烏湛湛炭黑精光,寒氣砭人骨髓,乃是一把虎頭蒼龍長戟。項羽懵了道“大真人,是要和我比試兵器嗎?”蒼海公鼻子蔑然冷哼一聲,也不答話,將手中的大戟探入水缸里,發聲喊,攪動起來,只見那水缸里的水飛旋轉動,越來越快,最后全無一點濺出來,整個水缸里的水變成了鐵塊一塊。蒼海公陡然一聲叱咤,水缸有如瓜分,緩緩四散墜地,而水缸里的水滴水不灑,這是一種何等怪異的景象,它完全違反了物理定律。水在蒼海公大戟的攪動中,接受強大的引力,雖然是液態,但是它的狀態就是固態的,不但不流動,而且一個水滴都不濺出來,整個一缸水雖然沒有了缸,依然保持著缸里的狀態,變成飛速轉動的水晶一塊。 驟然,他的長戟往上一挑,這一缸水變成了一條水晶飛龍,驕揚昂首,突擊直沖向項羽,項羽揮掌力劈,水斷四濺,化解了他的強力,而后續的水帶猶如龍騰,綿綿不絕,變成了強勁的長鞭,將項羽捆在當中,雙眼被強力的水帶迷住,水的威力橫掃一切,絕對不可阻擋的顯現出來。項羽措手不及,抓瞎撲騰,身上劇烈疼痛慘叫一聲,蹲在地上雙手告饒道“真人住手,我敗了,服了,你快快罷手吧······” 蒼海公聽了項羽告白,雙手驟然一收,立定長戟,那化龍之水,從項羽周身和其他的地方紛紛柔化灑落在雪地上,汩汩流去,將雪地沾濕了一大片。他看著狼狽的項羽侃侃而談道“知道為什么嗎?水看上去至柔至弱,平時好像全然無力,隨你隨方就圓,你拿他怎樣就怎樣,但是,它一旦受外界超力,便是利刀,斷石截木,不在話下。所以,老子言,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且常處于下;又說柔弱勝剛強,便是真理。遠古之時,洪水灝灝,摧毀天地,華夏百姓成魚鱉,禹王治水,水患革除,你知道他為什么偉大了。”項羽在雪地上一拜,行了拜師之禮,道“項羽叩拜蒼海公為大師,日后,不管你教不教我,我終生執弟子禮。”蒼海公哈哈大笑道“本人有教無類,好為人師,教!而且你若是能稱我心者,當以手中兵器贈與,知道這兵器什么來頭,乃是禹王會稽山大會諸侯時自用的兵器,后來,經歷夏、商、周以至于今,一直為國寶珍藏于世。”項氏的三個人在旁邊一聽,鼓掌起來。蒼海公道“外面大風雪,都去宮中敘話。”于是,這一行全去了禹王宮中,完成了這一段千古佳話。 自此項羽天天來到洞庭山上的禹王宮里,拜蒼海公為師,學習武藝,苦練馬術戟法。這一天,他泛舟回家,途徑湖濱的一座大莊子時,聽到一座社廟里傳來一陣悲戚的哀告聲,項羽無意中看到,本地的大財主周市正駐馬在莊外的社廟前,在他的面前有兩個人,看似母子,身背行囊,風塵仆仆,一看就是從大老遠的地方來的,跪倒在他的面前,正在哭哭啼啼的哀求,他們是誰?乃是從沛縣來到此處的周昌和他的母親費大娘子。而這個周市我們前回說過,他是沛豐周氏書院的院主,也是劉季他們一伙的啟蒙師長,那他怎么會又出現在吳縣呢?說來也就大有緣由了。 周市本是魏國的舊貴族,祖上一直在魏國為官,所以他的骨子里深深埋有魏國情結,及至,秦始皇滅六國,這人一直孜孜以求圖謀復國,暗暗在自己的書院里設信陵君神位,以求魏國宗廟復辟。此事兒前文后敘自有交代,只是還沒等到機會罷了。這事兒本來也不影響他作為沛豐名人的逍遙生活,誰知,當年秦將王賁滅魏,水灌大梁城,魏王假出降,魏國宮人四散,除了被略至咸陽的,還有不少的漏網之魚,隱身民間。這里就有這么一位,乃是魏王假的寵妃,號做海棠夫人,深諳宮斗狐媚之術,滿滿心機,而且相當有政治頭腦,不象女流之輩,眼見得魏國大勢已定,率先做了未雨綢繆之計,她才不想為那倒霉的魏王殉葬呢,所以,魏國滅國之日,她早就逃了出來,逃亡到當時的楚國沛豐,并且在沛豐的周氏書院邂逅了當時名人的魏人周市,也許是孽緣天定,兩人很快就走到一起。并使得那周市神魂顛倒,最后拋妻棄子,賣了書院,兩人腰纏多金,南逃至吳縣,在太湖之濱置業發家,當起了大財主來,誰知道今天原配妻兒,不知怎么能打聽到自己的信息,竟然找上門來。 原配費大娘子哭求道“夫君,妾雖然是個粗人,是個舂女,年老色衰,遭人嫌棄也在理,但是我們的兒子周昌現在有了出息,在泗水郡當了卒史,也是公門中人,他現在怎么能接受你拋棄他的事實,你知道別人是怎樣流言蜚語得議論他的啊?”周昌跪地流淚道“父親,請你念及母親當年在雪夜的舂碓屋救你性命,你們怎樣在一起在草昧之初受苦的事兒,也請你念及我們母子千里迢迢來尋親的苦楚,爹,兒求你回頭吧。”周市無語,旁邊的海棠婦人看著他冷笑道“周市,我也不留你,你自個選擇就是。” 周市雖是個將近六十歲的糟老頭,可心青春著呢,看一眼海棠婦人雍容華麗,再看一眼費大娘子色衰,心一橫,扔下手中的一包錢,大聲道“你們都走吧,我是不會回去的,什么兒子有了出息,信不信我馬上再生一個。”海棠婦人聽了尖聲譏笑,啐了周昌母子一口,竟然挽起周市的手,拂袖而去,留下周昌這一對氣得渾身顫抖的母子。 項羽算是聽明白了,氣血上涌,大叫一聲“天底下還有沒有天理?周大官人站住!”周昌一見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天降下一位黑煞神少年,登時嚇了一跳,步子都邁不開了,心虛地道“怎么了?這是我的家事兒,怎么就勞動你的大架了,我又不認識你,竄遠點。”項羽嫉惡如仇,聽了大怒,揮拳就要動手,海棠一見不對勁,一拍手,頓時,眾莊丁黑鴉鴉圍上四五十人,盡是白蠟桿棒子,發聲喊圍定項羽,項羽大叫一聲“來得好。正要找人試身手。”往場中一扎馬步,使個霸王樁,大吼一聲“一起上,休要單來,一個個收拾嫌麻煩。” 周昌一見糟了,上前一把攔住項羽,哭求道“壯士,讓他去吧,他是我的父親,他負我,行;我不能忤逆不孝,多謝你的相助,我的家事兒,你就別管了。”項羽聽了周昌的話,強壓下心頭之火,收手退出,用雙眼余光覷定周市,心中暗道“老匹夫,我項羽可是記下你了。日后就沒完的。”海棠夫人冷哼一聲,拉起周市傲然回了莊子。 費大娘子也過來勸起項羽道“壯士,你是個好兒郎,只是老婦人命中苦,我也認了,多謝你仗義出手,就不要爭了,天時尚早,昌兒我們連夜就回沛豐吧。”項羽道“我家離此不遠,去我家住一宿,明早登程。”周昌母子婉謝,收了周市的錢,惆悵而去,項羽目送他們母子遠去,心中氣憤憤自回了。 次日,項羽見了師父,心情不在狀態,使起長戟來,章法紊亂,屢屢失手,蒼海公問起緣故,項羽氣憤憤把事情經過粗略說了一遍,蒼海公大笑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那是他的事兒,只是你自己失于狂躁,怕是動不了他反而自己遺禍,我聽說此公和會稽郡郡守殷通乃是世交,殷通鐵傘一樣罩定他,你可不要造次,要不然,你亞父項梁那兒可就麻煩大了。”項羽祈求道“如此大惡人,師父可要幫我整治他。”蒼海公大笑,嘆道“師父隱真不問世,不過······”項羽這才心境云開月明,也不再追問了。 自此,項羽一過周家大莊,心里就別扭不爽,正所謂怕是就來事,這一日,項羽早去洞庭山,看到周莊子大門樓前一片人,正在圍毆什么人,亂棍齊下,末了從人群里倉皇爬出一個人來,滿臉是血,眾莊丁追至項羽面前,一見又是這煞神,頓時就罷手了,怒罵“今天就姑且饒你狗命,再來sao擾,定會毆死。”項羽再瞧一眼那個血污漢子,細窄長條,比自己的個頭還高,就像大雕鳥成精站了起來,他是誰?灌嬰也。他對著項羽一揖道“多謝!”項羽正要問訊,他已是一陣風就去了,項羽暗嘆“這廝好長的鳥腿,去得如此之快,看來并沒有傷重。”自上船登洞庭山去。 灌嬰如飛自去,不是因為怕打,實在是因為怕羞,為什么呢?他心里明白,卻不愿說出來。自找了一條河邊,用水洗滌干凈臉上血污,看看眼角都腫了,心中激憤,大罵“天殺的周市。使陷阱算計老子,老子南至閩越、粵越,北到上郡、云中郡,也未曾如此狼狽,如今讓老子囊中水洗一樣,不但回不了家,如今可是連水也沒錢喝了,罷、罷、罷,都怪自己一念不端,合該落到這步田地,不如死了,一了百了。那該怎么死法?上吊憋氣,跳崖腿痛,好在老爺現在火氣大,身上熱,那就跳水死了吧,碧波清涼魚作侶,人間哪有此悠悠?這死了倒有詩意,”說著,回到河邊,脫了雙履,就要跳水,忽然看到水中自己倒影,喝彩道“好一條長漢,就這么死了,可不是替天浪費,又沒見人倫之樂,又沒見人生期終結果,死了作甚?”便對著水面吐一口,大罵“想老子死了。沒門兒。”又去尋著雙履穿上,自言自語道“先找個地方喝酒去,喝的痛快了,肯定有對付周市的法門。” 灌嬰登上大道,遙遙的看見一竿杏黃色的酒旗,獵獵舞風,便追尋過去,看見并不是酒肆,乃是賣酒的門店,掌柜的是誰?項羽的從兄項莊,正在當柜臺招徠客人,使個酒吊子,舀出酒來來回倒,頓時,酒香四溢。可是,顧客也不多,正有些蕭索,聽得一聲贊“好酒,掛口如線,能牽能引,風吹不動,綿綿流彎······”項莊一聽,有人贊他的酒好,心中好不受用,眼見得一削細長漢進來,滿口溢美之詞,開口道“官人可要買酒?”此人正是灌嬰,頷首道“我就來買酒的,只是我進門眼觀三色六路,就你這酒品來看,你們家有高人在隱,擺出來的只是中品,肯定有壓箱底的仙釀在屋里對否?”項莊笑道“客官好眼力,確實如此,我們吳地之酒有二,一名姑蘇娘,乃是女子飲的;”說著,從柜臺下拿出一大壇酒來,炫耀道“此酒可就不一樣了,名吳王宮酒,人送綽號夫差矛,乃是烈火汁液,一碗醉倒,離不了柜臺的。”灌嬰叫好,道“我乃是北來的客商,那就帶三壇回鄉販賣,”項莊為難道“前臺沒有,我就去后院酒窖里面替你拿去,頗費功夫,客官可要耐心等上一陣子,”灌嬰道“那不妨事,你自去拿可也。 待到項莊轉到院后面去拿酒之際,這廂的灌嬰手腳麻利地啟開大酒壇子的黃泥封口,雙手舉起大酒壇子,來個長虹飲澗,鯨吞牛飲,“咕嘟嘟”將一大壇子“夫差矛”酒喝了個見底,然后暗暗驚嘆“果然是好酒,好勁力!”又將另外一壇“姑蘇娘”酒也喝干了,咂嘴嘆道“好柔綿。”興盡頹唐,坐等項莊過來。須臾,項莊領著個小伙計匆匆而來,將兩壇“夫差矛”就放在臺面上,道“我拿來兩壇酒,另外加上柜臺上的一壇酒,一共就是三壇酒,貨已經配齊了,客官可以拿錢交易,我會讓小伙計給你送貨去,你可是在哪家客棧啊。”灌嬰苦笑,一晃柜臺上那個空酒壇子,道“東家經商不誠信啊,這柜臺上的酒壇子乃是空的,并沒有酒啊,還有這個號做姑蘇娘的酒壇子也是空的,你是在欺負我從外地來的是否?” 項莊一聽,大吃一驚,慌忙伸手去拿前臺的酒壇子,果然空了,自問“莫非讓你喝了?”灌嬰大笑道“你這兩壇子酒,少說也有十斤,你說它是烈火之水,我能一口氣喝了?那喝了還不倒?那你說的一碗醉倒,離不了柜臺的,豈不是你的虛辭廣告,盡是假話?”項莊倒吸了一口涼氣,一時不明原因,無名火起,他本是項氏家族練家子,起身提劍,厲聲問“我看你不是買酒的,身上也無分文,乃是來鬧事的,須知這兒是我項家村,你休想出得門去。”灌嬰大笑道“青天白日,想不講理是不?” 兩人正在爭執,項莊就要動手,早驚動了屋里的一人,誰?項家族長項梁,他早就聽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急急健步如飛出來,對著項莊呵斥“你要干什么?項莊,出言不遜,客官,既然你今日沒帶錢來,看看沒關系,想買,我們歡迎你下次再來,如此,請尊自便。”灌嬰頷首,一挑大拇哥道“還是這位圣人明理,那我就下次再來了。”項梁打個請走的手勢,灌嬰笑嘻嘻自去了,出了門,見風一吹,步伐虛浮,也不辨東西南北,趔趄而行。 項莊在一邊看到項梁放了灌嬰去,大惑不解,氣憤憤道“族長,分明是他將那兩壇子酒喝干了,卻反誣賴我們的酒壇子是空壇子,你不找他理論,讓他賠我們錢,反而放他走了,是什么道理?”項梁低聲吼道“我哪能不知道這個事實,只是他喝了那兩壇子酒,還能不醉死了?要是死在我們項家莊里,你能脫干系?我們本是朝廷冊里的黑戶,這可如可是好?” 項莊至此大悟,連連贊嘆“還是族長你想得周全,要是依我,可就犯大事兒了,高,實在是高!”項梁嘆氣“但愿這漢子能挺過去,不被醉死了,我且追蹤去看看,只要出了我們莊子,我再想辦法救助他就是。”說完,取了劍,循著灌嬰的行蹤追了出去,只是再也看不到他的人影,來回逡巡數遭,也是找不到,只有輕嘆“但愿你命大不死,須知你家中還有人望眼巴巴等你回家啊。”自回。 再說那灌嬰也不知醉了多久才醒過來,舉目四顧,自己倒在湖濱的曠野上,在草叢中不知睡了多久,但見那茫茫碧水清天,沙鷗白鷺亂飛,才回憶想起自己的處境,道“死了嗎?又沒死,看來喝了酒也沒轍,還得再去死······”想到這兒,心中梗然,大放悲聲,痛哭起來,正哭到傷心處,看到有一人趨了過來,正是項羽,問道“你不就是那個讓周市毆打的漢子嗎?怎么跑到湖濱來了?難道你就這樣放過那個惡人了嗎?”灌嬰哭訴“灌嬰無能,我實在是動不了他,出得心頭之氣,天不公,我只有死了。”項羽聽了一笑,道“你暫且不要去死,先隨我上湖中的洞庭山見見我師父吧。我的師父是高人,為仁義所動,說出因果來,他會替天行道的。”灌嬰想想,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就頷首同意了,自和項羽登船,去那湖中的洞庭山禹王宮去。 灌嬰隨了項羽上了洞庭山,見了蒼海公,蒼海公問起事情的前因后果,灌嬰細細道來 小可灌嬰,乃是睢陽(河南商丘)人氏,專事販賣布匹絲繒為業,久在南北走動,利益還可以,我也曾多次來到吳縣,因為這兒繅絲織布,天下聞名。這一回,剛換了新的客源周市大官人,因為他也是北人,口甜,心中對他特有好感,就提前交了所有的貨款,他也開具了全收貨款的絲帕收據,只等次日提貨。 只怪我那一夜一時興起,酒足飯飽之后,信步在吳縣閭巷之中,看見一位美色少婦,上前搭訕,便和他延至秘處,圖一時之歡。待到出來時,才發現身上的周市開出的收了我貨款的絲帕單據不見了,我當時如遭雷擊,魂都沒了,再去找那美婦,已然不見蹤影。沒奈何,次日去找周市提貨,他一開口就要單據憑證,好想提前知道我丟了單據一樣。我說是丟了,他破口大罵我來訛詐,推搡出門。 事情到這兒,我自己一路理順,越來越發覺這不對勁,這乃是一個別人給我設的圈套,這個人應該應該就是周市。所以我下決心弄出端倪,天天藏在他的莊門外,我相信那個偷我收據的美婦總會出現的,找到了她,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也就有可能追回我的貨款,即便是萬一的可能也不能放過,因為,我現在身上已是沒有分文了。 果然是皇天不欺我,這一天,一輛車輦來到周家大莊子前面,下來的一女,正是那天晚上和我纏綿的那位美婦人,我對她默默記了很久,化成灰我也認得,跳出隱藏之地,急叫她“原來你在這兒,我可是苦等你很久了。”美婦大驚失色,回眸失聲驚叫“原來是你······”動身要走,我一見不對勁,便追了上去,誰料到她跑進周市府邸里面,我追上去,卻被周家的門丁阻攔,我大叫“我的貨款收據就是讓剛才那個婦人偷拿了,快放我進去,我要找她。” 此時,周市出來,手提長劍,對我動手,罵道“你說什么婦人進去我的府邸,根本沒有的事兒?又來訛詐,打!”于是,將我一頓痛毆,打得我渾身是傷,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得遇項羽小哥,我這是有冤無處伸啊。 灌嬰說到此處,痛不欲生,蒼海公捻須道“我雖然隱真不問事,但是······”項羽欣慰道“得遇我師尊,這下就好了。”蒼海公吟道“我起東風之力,直上還需自己。”說著。從一個朱漆的精致銅簋里取出一個碩大的蟠桃來,好蟠桃,碩大無比,簡直就不是人間之物,而且紅艷艷的尖兒,令人垂涎。項羽道“師父,你須和我們一起去周市的莊子上,使兵器打他個海底摸螺螄才是,怎么拿出個仙桃來,莫不成周市老兒屢屢作惡,我們還邀請他吃個仙桃不成。”蒼海公莞爾不語,拈須微笑,自己緩緩退入后堂,迎風送出一句話來“今日無課,你們自己作為去吧,且說此桃,是天下至大之桃,定會惹人眼,動人心;然后,此桃誰吃了就會喉嚨麻痹,七日不能說話,變成啞巴,然后,七日之后,藥效一過,自然會自己痊愈,重新能說話了。”項羽懵了,道“師父,今日不對勁啊,好不爽利人,不去幫我們勇戰周市,叨叨什么桃兒,啊,對了!對了!我有辦法了。”灌嬰一聽道“我也有辦法了,但不知和項羽小哥想的是否一樣?”項羽道“那我們一起說出來。”灌嬰頷首道“好。”兩人一起開口,不約而同的說出同一句話來,那就是“用這個大蟠桃來治周市。”聽得山院之中,蒼海公仰天長笑,聲震屋瓦,項羽、灌嬰兩人已是出了門去。 這一日,周市巡視自己的莊子,果真是七竅朝天,眼空無物。忽然,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嘈雜之聲,有人囂叫道“世間之大,真是無奇不有,這人賣桃子好生怪異,整個才買一個桃子,哈哈哈······”周市聽見心中暗罵“他娘的,天下行商坐賈無數,哪有賣桃只買一個的,定是腦子有毛病?”周市自己湊過去一看,哈,樂了,原來真是有人在賣桃,果如大家所說的,賣多少桃子,整個唯有一個,而且放置在幾案中心。不過,當他看見這一個桃子的時候,他駭然驚異了,難怪他只賣一個桃子,這桃子不是尋常的桃,這是從仙山采來的,人間哪有這么大的桃子,大如巨斗,嗨,這可是世間的寶物,這樣的東西,看來應該只有自己這樣的富貴之人才可以享受啊,想到這兒,周市拍拍腰中劍,橫行闖了進去。 周市大聲呵斥“那賣桃的,你這一個桃怎么賣啊。”那人回道“物超所值,你可買不起啊。”周市大罵道“放屁,你腳下踩的地都是我的,這吳縣除了我買不起,試問,阿誰買得起啊?”周市又嘀咕“你這聲音好熟啊,轉過頭來。”那人一回頭,兩人一打照面,各惱恨啐了一口道“原來是你。”他認出他是周市,他認識他是灌嬰。 正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灌嬰大聲咋呼起來“原來是你,周市,我可不做你的生意,你使詭詐騙取了我所有的錢財,害得我有家難歸了,多少錢也不賣給你。”周市問“好好說話?你使詭詐騙取了我所有的錢財,害得我有家難歸了,當心我去官府告你一個誹謗之罪,可就要再續牢獄之災了,你說為什么?你做生意還分人不成?”灌嬰冷笑道“世上老壞人本不多,而今多了老壞人,知道緣由為什么?因為壞人變老了。”周市叫道“欺我年近六十歲年紀是不?敢不敢來比劍?我今天來告訴你,這桃子我買定了。”灌嬰雙手抱胸道“我可警告你啊,知道這桃是什么桃嗎?” “什么桃?水蜜桃?楊桃?油桃?毛桃?······” “都不是,這叫通靈桃,產于昆侖西王母瑤池,它通人性,善良者吃了延年益壽,jian詐者吃了就會變成啞巴,說不了話了。” “此話可是真的,試試不真不要錢,成不?” “當然行啊。” 周市哈哈大笑,搶了巨桃,一口“吭哧”咬下去,汁水四溢,贊道“好仙桃,好···嗚嗚···嗷嗷······”他啞巴了,徹骨的驚恐讓他雙眼珠子凸出,雙手去撕自己的嘴巴,可是,沒有用,他只能發出“嗷嗷”的吼叫聲,如同困獸。最后,他覷定灌嬰,提劍就要動手,灌嬰騰身蕩開,高叫“我可是警告過你的啊,周市,你多行不義,現世之報,怪誰來?又想欺壓良善,哼,殺了我,你就啞巴一輩子吧,可惜你的富貴命啊,不想活了嗎?” 周市一聽有門,這灌嬰口氣里分明有解藥的,這可不能得罪啊,自己可不想啞巴,后半生的精彩還沒有序言呢,便收了劍,笑里藏刀。灌嬰蔑然道“想我的解藥,我會那么容易給你,除非你退還我的所有貨款,為使陰謀詭計訛我的罪行給我跪下道歉,我還可以考慮考慮。” 周市一聽惱羞成怒,招呼手下齊上,捆了灌嬰,大呼小叫,一路押解去往吳縣公廨而去,且讓家人楊喜擊打堂鼓。縣令鄭昌指令縣里吏胥排班,自己坐堂審案,大聲問“怎么回事兒?誰告誰啊?所告何事?誰先來?快快講來。”周市那兒肯讓人,急急趨上前去,就要說話,無奈已經啞巴,只有指定灌嬰,“嗚嗚呀呀”,指天畫地,全無章法。鄭昌一見忍不住笑了,調侃道“喲,這不是咱會稽郡殷郡守的紅人兒?吳縣的土豪嗎?平時牙尖嘴利,長得一條長舌,說得長江倒流不費事兒,今兒怎么啦?竟然伊伊嗚嗚,老爺也聽不懂?也沒工夫聽?既然這樣,另外一個當事人來說。” 灌嬰上前,道“縣官老爺在上,小可灌嬰,睢陽人氏,今天賣桃,乃是通靈變異的桃子,良善的人吃了延年益壽,歹毒的人吃了就會變成啞巴。我曾用這些話警告過這位爺,他強行搶去吃了,所以啞了,還沒給錢呢,反而將我告上縣衙?這是什么理?請大人與小民做主。”鄭昌問周市道“是這樣嗎?周老爺,你已經變成了啞巴,不會說,總沒傻吧?點頭是對搖頭示不對,你會吧?”周市咿呀半天,惱羞成怒,跳起來要追逐灌嬰,鬧起公堂來。 縣令鄭昌知道他的后臺硬,也不敢造次,只是勸慰道“周大老爺,此人既然能擁有變異之桃,讓你啞巴,也就能擁有讓你再恢復說話的解藥,你還是三思,這么鬧下去,你打算一輩子做啞巴了。”此言一出,將個周大財主震住了,頓時就蔫兒了,跌坐在地。 他的家人楊喜上前,低聲勸道“東家,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還是將你坑害人家的惡行悉數招了,求個話語權,變回正常人,要不然,海棠夫人很難留你了。”周市臉都綠了,使楊喜去找灌嬰談判,大家本來就心照不宣,灌嬰當即首肯道“好,只要還我全款,我馬上給解藥,七日后周老爺便會再能說話,如果,你們信不過。我可以留在吳縣當人質,要是七日之后,周老爺再不能說話,我灌嬰聽憑發落,絕無怨言,咱們就在縣里公堂上立證,你看怎么樣?” 這邊周市聽得分明,即比劃討了紙筆,刷刷寫了出來 本人周市,曾使詭計,收買青樓女偷了我給灌嬰的買我家布繒貨款單據憑證,然后就死也不承認,意圖私吞他的貨款,現在本人愿意退還。但是,灌嬰必須保證我吃了變異桃啞巴之后,七日后再能說話,各自兌現,恐無憑證,立此字據為證,逾期無果,各負其責,不得逃脫。 寫罷,兩人各自畫押,呈上縣老爺鄭昌,鄭昌接過,瀏覽一回,心中暗道“這老豪強,果然是為富不仁,一如他們所說的歹毒,今日果然遭現世報了。”他尋思差不多了,一敲大堂幾案。片刻,即從屏風后轉出一張臉來,周市一見,如同身遭雷擊,五官挪位,雙足癱軟,但不知來者是誰?對這位豪強有如此大的沖擊力,后果怎么樣?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地四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