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 昌邑樓兇重重江湖惡 巨野澤算層
上回說到韓信劍氣凜凜,纏定箕肆,忽而取出隨身帶的長纓,一抖長纓,呼呼風生,有如游龍,左右游走,縱橫捭闔,已是將箕肆捆住。劉澤等已經趕來,箕肆一見兵刃紛紛,恐怕自己死于亂軍,大聲呼叫“縣令大人,千萬手下留情,不要殺我,我說,我說,誰是湖匪。”但不知箕肆說出誰是湖匪匪酋來,權且劇情埋伏,后面自見分曉。 張耳吩咐劉澤將箕肆牢牢捆住,將他先帶回縣牢,不得對外界宣揚。自己又對韓信道“韓信,辛苦了,你還是陪我去一趟紅樓,我有要緊的事兒鋪排。”韓信諾諾,二人上了紅樓。方才情景,紅樓上的人有目共睹,這下知道這個游醫是個假的,真實身份不明,但是看到他在現場揮斥,都明白肯定不是尋常人等。現在也不離去,再度回來,也不知道他要干嘛?一個個心里發毛,畢竟剛才那賊人是從這紅樓抓去的,是福是禍?怎樣處置,誰的心里也沒數,到底來者是官家的人啊。 張耳來到樓上,鴇母趕緊趨過來,張耳沉聲道“帶我去魏媯的閨房,我有事兒須要問她。”鴇母一聽可來勁了,渾身抖擻,道“好啊,大人,魏姑娘花容月貌,善解人意,一定會侍候大人滿意的。”張耳雙眼一綻,罵道“閉上你的臭嘴,我乃昌邑縣令張耳,找她是為公事。”鴇母嚇得一哆嗦,道“原來是縣令大老爺,小婦人這是放屁,你來,你來。” 張耳便和韓信進了一見絕對奢侈糜爛的閨房,一個濃妝的女子款款而來,拜服地上,嬌聲道“小奴魏媯詭迎縣令張老爺。”張耳奇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縣令,而且姓張。”魏媯驟然悲戚道“數年前,小奴尚幼稚,和魏咎叔父去過大人府上,大人你形容未改,因此認得。前些日子,小奴打聽得有新縣令來,就是昔日大名鼎鼎的大梁張耳,因此,夜不能寐,天天扳指頭數日子望大人來。今天,天意憐小奴孤苦,一陣旋風吹開大人真面目,小女子得見后真的好想呼喚大人,可是不敢,只有寄托琴聲訴衷情,沒想到天也有情,總算撥開烏云得見清天了。”張耳道“張耳現在是大秦縣令,沒有故國一說,天下歸一,一統政治,乃是必然,秦始皇帝圣明之君,體恤民生,所以,你的生死否極泰來,就是你自己的事了。”魏媯聽了,一頭霧水,一雙眸子楚楚可憐覷定張耳,茫然不解。張耳對身后警戒的韓信道“韓信,你且回避片刻,我有兩句話要單獨和魏姑娘說。”韓信頷首,仗劍退出,屹立在房門口,留下張耳在房里對魏媯私語。 片刻,張耳出來,也未見魏媯來送,張耳招呼韓信就走,兩人出得紅樓,張耳笑問“韓信,你只是帶罪囚徒,緣何全心全意幫我?你說你所求什么?”韓信回答“不瞞大人,韓信立功,只有一個要求,就是我幫大人靖凈湖匪,功成之日,大人記得豁免韓信之勞役。洗雪韓信之罪,提前放歸韓信回到原籍淮陰足矣。”張耳笑道“那是自然,就這樣夠了。”韓信頷首,張耳沉吟道“好吧,有些話大說則虛,小說則實,我張耳自有分寸。” 張耳、韓信剛剛出了紅樓,即有兩人昂昂而來,可以說幾乎是擦肩而過。只見其中一人,一身錦繡,身高魁梧,儀表堂堂,寬面大耳。只是嘴角咬肌深刻,透著悍勇之氣;雙目蘊藏不定內容,透著陰沉之光。另外一人,同樣高大,只是腰纏多金。兩人近了紅樓,那個跟班的低聲道“大哥,你自上去快活,小弟在此樓下逡巡。”陰沉那人,頷首微笑,即刻接了他身上的沉重包裹,一路軒昂自入紅樓。 鴇母跟班來迎,問訊道“原來竟是赫赫有名的大富豪,巨野澤中的彭澤莊子大莊主彭越彭大爺,你自來逍遙?”陰沉那人,原來就是彭越,他將一塊足金用力拍在桌子上,傲慢仰視,道“大爺彭大,今日這些金子權放在這兒,都去招呼,伺候好了,都有賞,否則大爺就拿回來走了。”紅樓所有人等,一見黃橙橙金子光華炫目,眸子全是人性原始的貪婪,諾諾一片。鴇母張羅果子點心,就要招呼姑娘們,彭大冷笑一擺手,撇嘴道“庸俗脂粉,大爺視之如泥沙,去找頭牌的魏媯過來。”鴇母堆笑,高聲招呼“頭籌魏媯女兒,恭迎彭大爺貴人。” 只聽得佩環脆鳴,云鬢高挽,一身春柳綠、桃花粉的魏媯綽約多姿,踏花步云而出,鶯聲燕語,盈盈一拜道“小奴魏媯拜見彭大爺貴人。”彭越訕笑,道“到底是魏國宗室,就是不一樣,我彭大來得值。快走吧,我們進房。”說完兩人勾肩搭背,魏媯小鳥依人一般倚靠彭越,進得金碧輝煌的閨房,垂下珠簾。 再說樓下彭越警戒那人,乃是彭越的伴當,姓欒名布,是魏地河東郡小梁人氏,性格忠勇,昔年因失手打死地方財主,逃難到此,蒙彭越收留,故感恩戴德,誓死圖報。他正在瞠目警戒,也沒看到有官兵異常的地方,正自無聊。忽而,她看到有一位小丫鬟兒,拎著小果藍子,出了紅樓,急匆匆、急慌慌而去,也并無在意。待到小丫鬟走過去之后,突然,他感到不對勁,他一時也說不出這個小丫鬟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就是一種直覺,催他馬上決定跟上去,這一跟,他可就看出蹊蹺來了。這見那丫鬟慌慌張張,轉過閭巷,即見有人過來迎接。欒布遙遙站定,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但是,那人已經和她過來。 出了閭巷,欒布暗叫“糟了。”滿街盡是甲士官卒,兵刃紛紛,戈戟如林,直接就壓向紅樓,原來正是劉澤他們,事先埋伏好了的。臨近紅樓,劉澤布陣,張耳動員起來道“大家勉力,一定要擒拿彭澤莊子的莊主彭越,他就在樓上,就是危害巨野澤的強盜。降盜者重賞,瀆職不力者重罰,大家開始行動!”就算欒布再快,也來不及了。整個紅樓之下,已經被官兵包圍。欒布駭然凝神而立,忽然,沖上紅樓,直奔彭越和魏媯的繡房,連掌劈開房門前警戒的人,一腳踹開房門闖入,指定彭越,大聲虎吼一聲“我乃是巨野澤的彭越,你是什么人?竟敢冒充你彭越大爺,到此享樂,壞了我的名頭,去死吧。”當胸一拳,這一拳拼盡全力,直震得正在和魏媯纏綿鼓琴的彭越倒退幾步。彭越情知有變,急急拱手,道“慚愧,慚愧,下次我再也不敢了,彭大爺,小可馬上就走。”急急起身。 此時,劉澤帥眾官兵突擊而入,正好見了此景,劉澤大叫“拿下強盜彭越。”官兵們上前按定欒布,上了鐐銬,搜出身牌,一聲狂呼“抓到大盜彭越了,他的身牌正是彭越。”大家歡呼稱慶,欒布看了彭越一眼,大罵道“都亂紛紛的,原來都是官兵設的套,早知如此,爺后悔來了,唉,還在此丟人現世啊。”彭越知道這是欒布在提醒自己快走,否則,等到官兵緩個神來,就沒那么容易脫身了,彭越重重看了欒布一眼,混亂中下了紅樓,急急慌慌,似漏網之魚,走的沒影了。 張耳、劉澤押解自稱是彭越的欒布得勝回道縣公廨,縣尉季布上前,怪道“人傳彭越乃是大莊子的莊主,深居簡出,雖是住在地方上,也沒幾個人得見真面目,綽號陰兵,自己查了幾年,也沒查證他就是巨野澤上強盜頭子,怎么新縣令張耳一來,他的手下這個稀松平常武藝的劉澤就緝拿得賊酋了。”可轉念頭一想,這個新縣令張耳事事撇開自己,分明是不相信自己,心里酸楚,只得冷眼旁觀。 張耳急急提審箕肆,道“箕肆,爾本是朝鮮外郡馬韓人,為禍中土,依照秦律,夷狄作惡中原者,罪另加一等。不過,你能檢舉巨野大盜,本官自然獎罰分明,目今本官已經緝拿彭越歸案,你去質證,案子了結之日,本官定會為你請功。”箕肆叩首謝恩,呆在一側,劉澤即牽得欒布進來,箕肆一見,臉都綠了,對張耳道“縣官老爺,這不是彭越,而是他手下的貼身侍衛衛尉欒布啊。”欒布聽了,大罵箕肆道“原來都是你這馬韓賊子鬧的禍······”張耳不信,遲疑道“箕肆,你再細看,他不是彭越?”箕肆再次鄭重首肯,張耳、劉澤好不懊惱,季布忍不住冷笑。張耳憤憤不已,再問箕肆道“巨野澤中有幾個彭越?是不是有一個早年的悍匪打魚的窮彭越,還有一個大莊主貴人彭越?”箕肆回道“啟稟縣令大人,這兩人其實就是一個人,彭越陰鷙,對外人狀是窮打魚的,其實就是殷實富戶,隱藏得深沉。”張耳一聽,頭“翁”然大了,為何?他一直以為這個莊主彭越和自己早年在陳縣認識的水澤強盜彭越不是一個人,現在證實自己將要緝拿得水澤強盜就是和自己頗有淵源的彭越,這么說來自己的小弟陳余也在水澤里。自己早年差一點一念之差也就從他而去,說不定也就淪為水澤強盜了,這正是世事無常,暗自慶幸天有眼,自己沒和他走一路去。先不容他思慮這些,即吩咐將箕肆、欒布押進牢中羈押不提。 張耳無奈,只得招呼季布商議,軍情緊急,馬上就籌劃出兵攻打彭越的彭澤大莊子,同時行文碭郡,請求加兵和水軍舟師。季布得令,急招昌邑縣的都水丞,打點官船戰艦,并下去征用民船,只等援兵一來,縣令張耳下令縣尉麾下的視日,擇時辰發兵征剿。 沒過多久,就在臨近巡守的碭郡水師作出快速反應,護軍都尉前將軍吳芮即率水師揚帆而來。這吳芮本是九江郡番陽縣人(今江西鄱陽縣),本是吳國吳王闔閭之后,吳國雖為楚國所滅,但是后裔尚在,楚王開恩,使他作了吳越的郡長,秦朝立國,吳芮以百越君長招安,因為南人諳習水性,所以被委任為碭郡、泗水郡等一帶大湖澤水軍護軍都尉,官封前將軍,駐軍微山湖濱的留縣。 他乘船到了昌邑,便和縣令張耳看地圖商討軍情,得悉彭澤的莊子乃在突入大澤子的一個岬角半島上,岬角地峽,天生關隘,僅僅容得一車一騎通過,彭越在此筑城壁壘。所以外人根本就無法沖過去。便商討兵分兩路,一路由縣尉季布帶兵佯攻半島陸上,自己和張耳帥水師從湖上包抄。將要拍板決定時,張耳搖頭否決道“吳將軍千萬不可,季布不可以用······”吳芮茫然不解,問“張縣令,何出此言?季布乃是當地縣尉,冒矢石,擒拿盜賊,乃是本分啊。”張耳道“吳將軍且聽下官緣由,前幾日下官來赴任之時,就遭遇水賊,當時情景十分詭異,水賊們曾失言講出他們就是季布的人······”吳芮聽了臉色大變,道“張縣令,此事干系深大,生死系之,你可要審慎,光聽這個肯定不夠,你還有其他的什么證據?”張耳頷首,道“下官當然知道其中道理,所以一直引而不發,我當時就在現場撿到水賊落下來的身牌,就是季布本人的。”說完,從身上拿出那個身牌,吳芮接過,細細審視,道“這就是鐵證,這季布原來通賊,官匪一串,難怪查了那么久都不知道巨野澤的強盜是誰,遑論緝拿了,現在浮出水面也行,正當時機。好在縣令大人機警,要不然,險些誤了大事,好了,我知道了,這事兒,張兄別管了,我來辦。” 吳芮下令進軍巨野澤,分兵季布在陸上為先鋒,循著半島去捉拿彭越,自己在湖濱的樓船上用旗語指揮,調動所有的船只,在水面上遙遙布陣,圍而不打,耽耽監視著彭越的烏壓壓一片大莊子。水師軍卒都拿著長長的勾鐮刀,張弓搭箭,不放過任何人蹤,迫使彭越他們從陸路亡命。 季布帶兵,行到半島最狹窄的地峽那兒,看見一座堡壘鎖了路,正要沖鋒,聽得一聲戰鼓響,堡壘上礌石打下。亂箭如雨,季布的軍卒施展不開,只得蒙頭用大櫓護住自己,敗下陣來。來告回到岸上設中軍帳督戰的吳芮,吳芮道“一次拿不下,再來。”又是擂鼓,季布躍馬當先,無奈地峽極其狹窄,兩邊俱是深深大水,城郭上看不到敵軍軍卒,只有亂石穿空,又敗下陣來,如是三次,季布手下,少不了負傷,血染戰袍。可是,在身后督戰的吳芮等還催戰,季布惱了,大聲吼道“湖上乃是水師的戰場,為何水師不動,一心消耗我們陸戰軍卒傷亡?是何道理?”吳芮拍案而起,大罵“我是主帥,得我來問你,想知道為什么拿不下彭越的莊子,你心里難道沒數嗎?請問你的身牌哪兒去了?季布縣尉。”季布道“前些日子不慎丟了身牌,將軍問這個何意?莫非是疑心我和水賊串通?”吳芮從身上拿出他的身牌,問“這個可是你的身牌?”季布詫異,道“實是我的身牌啊,不知緣何在大人哪兒?”吳芮招呼張耳,張耳道“實不相瞞,那晚水賊襲擊我們,在現場我撿到的,水賊們直言就是你的手下,季布大人,我也不知道你如何解釋?”季布大笑道“我實在不知道我的身牌為何在水賊那兒,但是,就以此證明我季布通賊,荒唐至極······”吳芮道“此所以你一次次拿不下彭越堡壘,難道這不是最好的佐證不是?拿下季布,押解碭郡再作處理。”吳芮一聲怒喝,他的裨將上前,卸下季布的環首斬刀。吳芮招來劉澤道“你趕緊將此人押回昌邑,戰后再作處理。”劉澤諾諾,將季布牽走,低聲勸道“季布大人,得罪了,我們回昌邑縣吧。”季布長長嘆息,道“想我季布,空懷壯志,竟然蒙冤,不得戰場得枷鎖,好,我回縣里,我就不信普天之下都是昏聵的。”吳芮惱怒罵道“撥出內jian,可是戰勝之本,哪由你猖狂?”劉澤便將季布押出中軍陣中。 吳芮下令埋鍋造飯,飽餐之后,和張耳登上湖濱的指揮船,下令水師起錨,自己的裨將統領陸師圍城。正要發兵,劉澤和自己的裨將狼狽而來,劉澤額頭上都是血,喘噓噓道“不好了,不好了,兩位大人,在下押解季布走了不遠,行到一處陰翳黑松林深處,就聽到一聲吆喝,全是人,明晃晃兵刃,在下不敵,眼睜睜瞧他們劫走了季布。在下無能,空挨了一頓暴打,幸好跑得快,才得以逃命,那伙賊人劫了季布以后,不但不走,反而折回來強力沖開半島陸上官軍包圍圈子,強人莊子上又有人來接應,遂突擊又進了莊子,一進一出,全然視我們陸上軍卒如無物,我看,這陸上地峽,實在是打不得了,要不還會一敗涂地,我看這陸上只能圍而不打,還是趕緊水戰吧,劉澤無能,請兩位大人降罪。”吳芮冷笑道“這樣更好,這就更說明季布乃是和水賊一伙的。”只有張耳無語,嘆息不已。吳芮便令劉澤和張耳一道登上官船樓船旗艦,自己裨將復回圍城,自己右,張耳左,駛進巨野澤,包抄彭越莊子。 張耳的官船一路行來,只聽得蘆葦蕩里一聲唿哨,這邊吶喊,那邊鼓響,全然不見人,但是,到處都是游擊,從水下冒出人來,手執機弩,箭雨齊發,弄得官軍紛擾狂躁,惶惶不安。是時,官船沉重,擱淺在水沼間,張耳、劉澤這邊正在焦慮無計,聽到有人喊“來,來,讓我助官滅賊。”張耳審視,看見韓信帶著手下的刑徒們架小船而來。張耳見了大喜,大喊“快快過來,我們換船。”韓信大叫“縣令大人,這一下可以直達彭澤莊子了。”張耳即令軍卒從大船換到小船,自己和劉澤下到小船上,望著遙遙煙水中的彭越莊子,擂起戰鼓進發。 吳芮深諳水戰,加上自己所處的右翼水深,沒多久,就從右翼突擊進入彭越莊子的外圍,軍卒們用勾鐮刀盡數毀壞莊子前面水上的暗樁、沉水刺牙鏈子。彭越莊子上的人在女墻后亂射,無奈官船蒙甲,船上都是護壘,全然無用。吳芮下令軍卒射起火箭,箭頭上夾帶明火燃燒的箭簇,引燃岸上的莊屋,頓時,煙火張天,明燈一樣映紅湖水,彭越的莊子開始亂了起來,呼號亂竄。張耳這邊人也以碾壓之勢,合圍上來,眼見來大功告成,一舉攻破彭越的莊子就是十拿九穩的了。 忽而,一聲喊,張耳所乘之船,船艙船板驟然破裂彈起,湖水箭一樣飛濺而起,高過人頭,張耳本是北人,哪見過這種場面,大呼“快快過來救人。”船已經傾斜,軍卒亂走,自然是更加加劇了船體的不穩,軍卒“呼啦”一下紛紛墜水。劉澤在另外船上一見此狀,趕緊招呼救人,眼見得張耳在水中沉浮不定瞎撲騰,即令所有停止沖鋒,盡力救人。忽見,一人高喊“張縣令,我來救你。”即是韓信,韓信早年就學楚南公,就在云夢大澤中,諳習水性,即上前攬住張耳,透出水面,劉澤在船上放下長篙,拉著兩人上船。 就在這時,彭越水寨轅門大開,數艘小艇箭一樣躍出來,上面人人黑衣遮面,快刀利刃,吶喊而出,在混亂中突出張耳他們的包圍圈,驃捷而去。張耳此時一身水淋淋的,腦子都淹糊涂了,正是找不著北,那顧得著。劉澤一見此狀,問訊“張大人,走了賊了,可怎么辦?”張耳正在躊躇,韓信道“只走了一部分賊,莊子里肯定有首要的賊子,趕緊和吳將軍合圍,不要再走了主要的強人。”張耳一聽,趕緊頷首,駕船突入彭越的莊子。 此時,彭越的莊子燒的刮刮雜雜爆響,燈籠一般,只是正廳還沒著火,張耳、吳芮急令軍卒拿人,不一時盡拿下婦孺漁人。正在窮搜,韓信聽到有“嗚嗚”哀鳴之聲,怕聽不真切,在側耳細聽,果然分明。此時,吳芮下令道“趕緊離開,四處放火,將這強盜巢xue燒毀干凈了。” 軍卒打起火把,四處點燃,然后正要撤軍。韓信大叫“走不得,正廳似乎有人。”張耳道“火山般火勢大作,去不得了,不然定會燒死在此,走不脫了。”韓信大呼“官兵不同于匪,豈能見死不救?”即被上用水浸濕的衣物,沖到內庭,其時,煙火彌漫,韓信依稀看見一人被綁在中堂的柱子上,嘴巴也被雜布堵上,大叫“休慌,我來救你。”那人已是垂死掙扎,口里發出嗚嗚絕望聲。忽然,飛焰流動,坍塌的雜物砸在韓信身上,韓信痛得叫了起來,轉身要放棄了他奔走逃命。突然,韓信聽的背后一聲泣血狂呼,心中血性涌動,立刻奮起余勇,轉身揮劍砍斷那人身上的捆綁繩子,只見那人狂呼一聲,執著韓信的手,兩人沖出火海,縱身躍入湖水里,滅掉身上煙火,韓信這才看清,滿臉煙垢的那人,乃是縣尉季布。 大家相聚,好不尷尬,季布怒罵“且說我是通敵jian細,緣何我和彭越一伙,他們聽任我留在火場里,差點燒死?”張耳羞愧無語,韓信勸道“季縣尉且少言,吳將軍所為,也是有理······”季布鯁直,大聲道“好個昏聵的人······” 吳芮正要發作,忽而,看到劉澤飛奔而來,大叫“不好了,樓船上巢望塔的軍卒瞭望到昌邑縣城那邊火光大作,濃煙滾滾,想是湖賊攻擊縣城了。”吳芮大驚,急叫“快快回到昌邑縣,怕縣丞他們兇多吉少了。”正要去,回頭覷定季布道“季布,我現在是不能證明你通盜,但是你又如何證明你沒通盜?至于彭越棄你火場里,也有來不及帶走你的可能是吧?對不起,還得依程序,捆綁了你,至于事后我冤屈了你,我吳某愿帶此罪,捆了。”季布聽了,憤怒已極,哈哈大笑道“好,我季布就帶了枷鎖,我自心中無愧,我怕什么?我就看你們,真正與彭越交手,能拿下他么?”劉澤無奈,上前捆搏了季布,大家急如星火,發戰船趕向昌邑縣。 當官軍上岸時,正好和蒙頭黑氈笠的彭越遭遇,吳芮手摯蛇游大矛,冷冷地問“好個湖賊彭越,真是膽氣沖天,還竟敢掠城。”張耳更是腿都軟了,道“吳將軍,看到哪兒嗎?他竟然劫了昌邑縣牢獄,把囚犯箕肆、欒布劫了出來,真是目無王法,反了。”彭越拱手道“張耳,陳縣揖別,別來無恙否?真是世事無常,等到今日一見,你我竟然瞬間變成官匪不能相容的兩類人,怎么見了面也不打聲招呼?起碼也該問問你的義弟陳余下落啊,真是世態無情啊。”張耳回道“沒料到你沒昔日改盜賊本性,竟然還做起殷實莊主,潛匿深沉,在此打劫富戶,張耳和你昔日雖是故人,還受過你的幫助,然則如今張耳為官朝廷,理當護一方平安,此天道也,容不得瀆職,至于我的義弟陳余,雖然義字當先,難敵國法,不容徇私,只要是和你一起,那就只能是受死二字,彭越,受搏吧······”彭越笑答道“張大人此言差矣,龍祖皇帝治下,彭越不敢反,彭越并無殺一人,縣丞也是搏在那兒,完整無缺,至于那個夏家漁霸,爾等問問這一片大澤百姓去,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串通吏胥,你們官府不管,我們只能替天行道滅了他,孰是孰非,我不想辯論,你們自斷。彭某鄭重告訴大人,陳余早就離開,和我們絕無一絲一縷瓜葛,不用冤屈他。話已經說明,彭越只是求一生路,我不帶走這兩位,想必他們——箕肆、欒布兩位也無生理,彭越窮途無奈,伏祈大人們放我一條生路。”吳芮怒吼“斷不放過你們這幫盜匪。”彭越冷笑道“彭越只是說說,放與否,大人們決斷,不過,我告訴你們,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我們定會拼命的;最主要的是,我實言相告,我彭越,壯士也,這兒最忌憚的只有一人,季布也,既然,他沒出現,呵呵,逐鹿吧。”說著向后騰身退去,官軍陣中正自不解,彭越身后馬群從樹林中突出,彭越翻身上馬,從鞍韉中取出長斬刀,以碾壓之勢直殺過來。 劉澤先鋒接戰,吳戈橫掃,彭越長刀沾上,力道順著長戈傳導,劉澤頓時全身酥麻,壓在地上直不起腰來,張耳上前幫忙,彭越了無怯意,不慌不忙,已是且戰且走,須臾去了老遠。吳芮發聲喊,驅動戰馬沖突,手中長錛揮出,攪動戰局,傷了彭越右臂,彭越添血,酷酷笑道“吳將軍,我彭越說過,除了季布,你們誰也不是我的敵手,你們阻擋不了我的,君信乎?”吳芮道“胡說,你已經傷了,還在胡謅。”彭越笑聲越發狂野,道“好,我不急在一時,那我們今日好好練,哈哈······不過有一件事兒,我忍了好久,現在我實在忍不住了,一定得告訴你,可憐的是季布,你們中了我的反間計了。今日的結果。其實一切都是源于我們設的局,就在季布加緊緝捕我們時,當然,那時候,他還不能確定我們就是巨野澤的強人,而我們卻確定他是一介十分討厭的執著者。說實話,就是沒有你們今天的征剿,他也會發現并攻略我們了,我們的下場和今天沒有兩樣。所以,我們當然就是先下手為強了。前幾天,就在巨野澤畔的河伯廟里,我們得悉他一個人出來微服偵查,我們的眼線見機給他使了蒙汗藥,盜走了他的身牌,再不露痕跡的放他回去,而我們拿著他的身牌襲擊你張耳大人,故意布下疑陣,漏嘴說是他的手下,并將他的身牌遺落在你張耳大人的官船現場上,果然,你們對他疑而不用,并代我們拿下了他,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大好消息。但是后來,他竟然被押回昌邑,這不是留有后患嗎?所以我們還去半路上設伏劫了他,你們更堅信了他和我們乃是一伙的,而我們······”吳芮截斷他的話頭,道“所以,你們讓他就燒死在你們的莊子里面。” 彭越仰天長笑,突然發難,手中長環首刀一震,已然織成光網,嚴嚴實實朝吳芮罩下。吳芮不懼,手中大錛外推,可是,很快他就領教了彭越的武勇,慢慢地盡落下風。張耳過來相助,彭越發聲吶喊,長刀引領“呼呼”風生,將吳芮、張耳悉壓在刀鋒下面,施展不得。彭越大叫“爾命皆休矣。”長刀斜拉光弧,直抵這兩人胸脯,只等取命去了。正在這時,一聲怒吼,有人接下這一奪命刀,刀鋒火光四濺,歪斜一側。彭越一見,乃是季布,心中驚駭,還聽到同時趕來的劉澤道“沒想到吧?是我啟開了季布枷鎖,他可沒事。”彭越揮刀刷刷,且戰且走,季布怒吼一聲“彭越,敢來陷害我,休要走。”突入強人陣中,竟然硬生生將欒布奪了過來,彭越趕緊回馬斷后,他的人便放馬疾行而去。 且說彭越,當時的呂后呂雉曾夸他,彭王,壯士也,可不是浮夸虛辭,立刻回頭拼命,刀刀沉重,季布心中震恐,僅僅只能自保,最后彭越大呼一句奇怪的話來,道“欒布,你不過是我的一介奴才,我豈能為你搏命,我去也。”欒布大罵回敬“彭越,爾非人也,能有人性乎?”彭越也不管他,驅馬自去,季布大叫“哪里走?”騰身趕來,驟然間,只見一片針芒刺暗器,閃動著銅的光澤,嗡嗡而來,呈扇形直撲自己,季布大驚,回刀撥落,可是,那些陰毒暗器,從彭越千手中一波波了無間隙地發出,季布狂退,眼睜睜看著彭越馬足塵土滾滾,大叫一聲“我去也”已然不見蹤影。 一場巨野澤水戰已畢,剩下的就是打掃戰場,眼見得盜賊已空,巢xue也化為灰燼,張耳、吳芮率眾細細搜尋,也是絕對不見影蹤,吳芮便班師回留縣。張耳行文上達碭郡,京城多有嘉獎,張耳慶幸雖然走了盜賊頭子彭越,但是找出并撥出了毒瘤,地方便再也沒有匪患了,即便善后。縣尉季布平反,自己和吳芮極盡安撫,季布本是豪爽的人,也就無事。至于韓信,對此一戰,雖沒有上陣殺敵,絕對算是多有貢獻,最主要的是救了自己一命,便依承諾銷了他的罪名,提前免其刑徒,可以回原籍淮陰。張耳惜才,意欲留用,誰知韓信竟然執意要回,道是“先回了家,示人清白再說。”去意旦旦,張耳也無辦法,只得發放路上盤纏,聽由他自去。 最后就是欒布,因為有打死人的舊案底,雖是六國時期,不能追究,倒是令人不悅,如今是盜酋彭越的從犯,如何斷讞?頗費心思,吳芮托人來說,此人和彭越并不和,最后在戰場上兩人對罵,勢同水火就是佐證,所以罪不宜定大,建議賣為官奴,發配燕地遼東郡。張耳其實深感欒布忠勇節義,正想輕斷,趕緊拖吳芮下水,兩人斷讞,欒布賣為官奴,流配遼東郡襄平縣(今遼寧遼陽),急急起解而去不提。 再說此時張耳記起韓信來,急急去問,劉澤道“韓信早就走了,因見縣令張大人公干甚忙,托自己致意感恩。”張耳聽了,好不惆悵,就好像丟了什么東西一樣,心里不怡,數日過去了都放不下。 那么韓信為何這么急就走了呢?其實是大有緣由,原來韓信出了昌邑縣,身負行囊,竟然留意路上的一標志,一路行來,即到荒僻野水之處,渺無人蹤。行到斷頭路處,前面都是野曠,正在逡巡,只見突現一人黑衣屹立,拱手道“韓信,你竟然這么快就來了?”韓信一笑道“你似乎等我好久了,果然都是信義之士,那就上路吧。”黑衣蒙面人道聲“請!”同時指示兩個黑衣人上岸,循著韓信的來路前去,手執利刃,有如黑煙一道,瞬間渺無蹤跡了。韓信當然知道他們要干啥,無非是怕自己留有痕跡;怕自己被人追蹤;甚至怕自己帶有他人;怕自己······但是,自己竟然只是冷笑數聲,蔑然轉身,不去管他們。 只聽得那神秘人口中發出幾聲鴻雁鳴聲,黑森森蘆荻叢中駛出一艘快船,黑衣蒙面人先行躍上船,朗聲道“我等恭迎多時了,請!”韓信一躍而起,點落船頭,于是,這艘快船如梭,消失在亂草野水之中。 這艘小船蛇行在蘆荻之中,重重疊疊,也不知走了多少時間和路程,眼見得暮色漸起,天地間一片幽暗昏昧,只有螢火蟲流焰發出靈異的綠光,就這樣過了良久,韓信突然看見前面蘆葦叢林有一塊小小的空地,突然,空地上驟然從地下冒出數十個人頭出來,全部一襲黑衣大氅,盡數蒙面,其中當頭一個大灰人,手里拿著螢火蟲的光囊,那螢火蟲一閃一閃的綠慘慘的幽光,印出臉上沒有五官的面輪廓,仿佛他就是一個空空的衣服架子,面對這一群鬼魅,韓信驟然心膽震顫,失口而出道“蒼天啊?這不就是陰兵過路嗎?”也不知道韓信遭遇什么人物鬼魅,如何結果?欲知后事如何,敬請看第二十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