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劉三兒一戲父 中陽里初爭大
自那劉三出世以后,劉太平怎么看怎么礙眼,其時也沒有親子鑒定,但太平心里明鏡一般,知道他生得可疑,可也奈何不了富貴盧家。再則,盧大自此子一生下來,乃是常來常熟,同濟錢糧,劉家門檻也是讓他給跨sao了。見了小兒劉三,呵呵哈哈,總短少不了甜咸,看得劉太平心里有如打翻了一水缸山西老陳醋。雖然,畢竟這劉太平總有進入,也就釋懷了。就著老婆自嘲“管他誰種的,反正叫我爹就成。” 溫氏已是破窗戶紙里洗澡,無所謂了。何曾懼他,反而回嘲道“那可未必,還不知道誰是誰爹呢。”說得劉老貨心苦蓮子,駭然不知所措,只陪訕笑,自此塊壘總擱在心里吞不得,也吐不出。 真是機緣湊巧,無巧不成書,和劉三兒劉季同年同日同時辰,這盧大夫人腹痛宮開,也產下一子,取名盧綰,中陽里的鄰坊街社以為這么巧同時的雙子同降,是天賜地方上的琪瑞,于是,相約羊酒,逶迤里來兩家賀喜,道些千吉百祥,擠滿一屋子。 盧大稟過母親,道是兩兒同生,乃是鴻靈一塊兒送來的,有大緣分,盧、劉兩家宜結為親,楚風俗名曰同庚,又叫同年,(現在楚地還這樣),會一輩子當親戚走的,自己和太平互作同年爹。盧太夫人一向善念,即頷首稱是。而他媳婦盧夫人在坐月子房里聞之,卻是黯然神傷,女人敏于女事兒,她豈不知夫君那點神意,即咬牙對丈夫道“盧大,你趕緊去吧,好生疼你那同年兒去。我今日個還告訴你,在娘家里溫女王含始和我也是同年妹兒,也好生疼我那同年妹含始去。至于我們母子你可就無費精神了,我母子兩個皮實得緊。” 盧大聽著,裝著糊涂,諾諾而去,令人擔禮品花紅直去劉家,陳明來意,含始不待看丈夫臉兒,即笑逐顏開,道“我即從三兒拜了同庚亞夫,” 太平自知否決無用,自轉念天上送來個白供應的,何樂不為?即上前把手言謝,相與大眾同樂,自此還天天企盼盧大來白供應。 且說劉家已有三子,家怕五口,日子過得甚是緊巴,而溫王含始又不協他,只管自個晨昏妝飾,一門心思去傍大款。可憐劉老貨地里泥里,日炙霜被,臉整得醬鹵rou似的老氣,中陽里的狗見了他也嫌出個悶臉來。 這一年,天大旱,自春及夏,不見滴雨,這一日大早,早早地赤日東升,悶蟬早鳴,劉伯、劉喜(也就是劉仲)二兄弟去那地里戽水澆麥子。劉太平沒見老婆,自不管她,實在是管不了她。邪火蒸騰,一道里風火而去,將在涼席里貪睡的劉三揪了下來,惡狠狠大罵道“你這狗日的懶種,你大哥二哥勤勉,早在地里戽水澆麥子,你仗著你娘和你盧干爹的勢,天天窮吃造屎。今天我劉大就是死也要你去舀水澆麥子,出口誓言,你今天不戽水,除非我死在你面前才是。”將小劉三拎起,一路呵斥,劉三呲牙咧嘴,一路窮喚,可是,竟然也無人得見,父子兩人即來到麥田。 且說這豐邑的麥田,本是引來大沙河的河水來漫灌,可是,如今天旱水少,只是低處溝渠里才有點水,必須要人用瓦罐、瓦缶,站在溝渠之下,往上一罐一缶地舀水,再在上面做一堤壩,使水漫灌麥苗,其時,家家如此,人人疲憊。 劉太平將小猴子似的劉三扔于溝渠里,將瓦罐遞給他,吼道“戽水,今日不勉力戽水,休得吃飯。” 劉三的耳朵讓他擰得火燒火燎,嘴歪齒咧,只得下到溝渠里舀了幾瓦罐水,看見老爹氣呼呼正監視自己,覷準一個間隙,便飛快的爬上來,作莊嚴之像,以蒼聲道“劉太平······” 太平聞聲吃嚇,愕然道“反了,你這小忤逆子,連爹都不叫了,直喚我的名字來了,我名字乃是我爹娘喚的,莫非你要做我的爹不成?”說著上前就要開打。誰料到這劉三顏色不變,依然莊嚴像坐著,雙手合十,道“你說的不錯,今天誰做爹,誰做兒子還不一定哩,你不知道我乃是龍交而生的嗎?” 劉太平一聽,氣焰登時矮了半截,心里尋思那鬧得滿城風雨的話兒還是自己始作俑放出去的,如今這小狗才兒子也知道了,可如何答他?正費躊躇,又聽得劉三兒沉聲說道“舉沛豐都知道這事兒,連泗水郡也是傳言不斷,開始是你所見所說的,你今日如何不言語了?” 太平一聽點破神跡,再看這小家伙一臉寶相莊嚴的正模樣兒,心里打鼓,莫非是上仙附了兒子的體,這一來可不是玩兒的,其實,他自己對這事兒也是非莫辨,一直蒙圈。褻瀆了神明,自己禍殃,連一家人都殃及。于是,他心中震恐,腿肚子開始轉筋,霎時間,口中沒了底氣,嚶嚶吶吶道“是有,千真萬確的有此事兒,那可怎么辦?你就不用戽水澆麥子了唄。” 劉三聽了,先是搖頭,再是拱手,模樣范兒規正,道“非也,非也,神道不可偷懶,天道必須公平,澆地必須要澆的,你想讓神靈訛詐不是?今天我和你如此這般,誰舀的水多誰做爹,誰舀的水少,誰就做兒子,公平競爭,那就開始吧!” 劉太平一聽,呆若木雞,自言“這么多年來,我是爹啊,如果今天我戽的水少,降級做兒子,以后天天叫自己兒子爹,何以見鄉鄰妻兒?罷,罷,天神看著咧。”直覺得心里發毛,后背脊溝如冰水澆一樣陣陣發涼,忙道“好,好······”匆忙跳進溝渠,扎縛衣裙,穩個泰山架勢,窮拼老命,用瓦罐向上舀水。劉三一臉詭笑,道“好。老天決定的做爹做兒子的比賽開始,想做爹在此一舉,想做爹就必須大干,我去那邊,咱一人一塊地。”言畢,走開遠遠地尋個涼快的樹蔭,翹著二郎腿玩兒去了。 這一來可是苦了劉老貨,為了保住做爹權益,拼命戽水,汗如雨下,連中午王氏來送飯也不停息,王氏詫然,問“今日怎么啦?中了甚毒?只管自己獨自一個人戽水,也不紅眼我的三兒了?” 太平委屈之極,竟而無暇言語,劉三戲說“他今天在辦大事兒,拼爹咧。”王氏著惱,罵一聲“好個沒出息的劉糙人。”擱下午餉,和兒子一邊吃去,自回。 及至紅日西下,宿鳥歸飛,劉老貨才敢從溝渠里爬上來,看看自己舀的水已經漫灌麥田一畝有余,而劉三連一個地角也不足,哈哈大笑,縱情以極,手舞足蹈對兒子劉三說“怎么樣?我舀水多,我是爹,我就做爹;你戽水少,你是兒子,就要你做兒子······” 劉三兒一聽,伸伸懶腰,泰然謾道“劉老貨你傻哈,你本來就是爹,舀的水多也是爹,舀的水少你還是爹;我本來是兒子,舀水多也是兒子,舀水少也是兒子。這么笨,說你是老豎子也不為過。” 劉太平一聽,方才明白那是兒子戲弄他,那個氣啊,氣得七竅生煙,天靈火冒,拿起瓦罐壇子、缶子來打劉三,劉三有備而來,身輕打不著,他唯有追風破口大罵“你這天殺的忤逆子,小雜種毛猴子,你乃是劉三兒戽水——騙老子吃虧啊你,你坑爹啊你······”父子兩一道飆去,這事兒一道里瘋轉,成為中陽里的笑談不提。 且說劉太平自吃了兒子劉三的虧以后,一見他的影蹤就惡他飄悠浪蕩,天天尋思覓計去治他。王含始心里清明,換個角度想她也體諒那劉老貨,再說他畢竟是一家之主,家中吃飯的嘴多,拿回的不足,她能叨叨什么呢? 太平即去賒回一黃牛犢子,使劉季去放牧,呵斥“蟲生的,且看你大哥二哥有多辛苦,自眷顧你,快去田塍牧牛,可得放好,不爾,即有你吃癟的時候,老子再不聽你胡謅,直接一個勁打死你。” 劉季諾諾,放了數日。來告“爹啊,牛死了。”太平一聽白了眼,吶吶道“早料到的,我劉某這是等著死。”去那牛欄覷時,牛張白眼,使大強直張力,已自死了。太平罵一通,便開剝處理,心里不服,過旬日又賒三只羊回來,又使劉季道“去牧羊,羊死了你也別活了。”劉三還是諾諾,過了數日,倉皇來告太平,太平叫屈;“劉季,劉季,莫非那羊又死光了。”劉季聽了搖頭,他爹舒了一口長氣,額手稱慶“神明顯圣,羊總算沒死,都沒死?一只也沒死?”太平兀自不信,劉季點頭肯定,太平問“羊都沒死,那你找你爹則甚?” 劉季道“羊是沒死,然則一只沒了兩條腿,一直沒了耳朵,一只眼已盲了。我怕明夜這三羊再失了零件,特來提前相告爹。” 劉太平聽畢已經明白表里,氣的熱血沖頂,雙睛凸出,去那欄圈里一一驗明,完了浩浩大嘆“劉季,你干什么壞什么?自此你只管干玩去好了。”劉季還是諾諾,自此更不事生產,與中陽里一干孺子日日浪跡,爬樹尋果,打雞罵狗,惡游街閭。 這一日,劉仲正在地里翻土,耳聞兒童爭執呵斥之聲,諦聽乃是三弟劉季,忙荷鋤趕去,見一圈兒童團拱著一個彪彪少年,睚眥虎眼,厲聲乳狼,大叫“我今日放翻了你······”劉季灰頭土臉,讓人一把放翻塵土里,已是不支,這劉(仲)喜慌忙上前訊問,虎眼狼聲的少年大叫道“劉三使無賴不要臉皮,比我大恁多,說話不算數,使我家的狗來咬你家的羊,約定事完,給我十個錢也不給。上回誆我出錢,著我爹去買藥藥死你家牛的錢也不給,今日我自與他不甘休。” 劉喜一聽,方明原委,原來老爹使三弟牧牛死牛,牧羊殘羊,都是這無賴使的詭,想想自己天天當牛使,更是惡氣橫生,一腳對準劉季踹去,劉季得間,也不照面,兔也似跑了。 眾少年見走了劉季,彪彪少年一把揪住劉喜,呲牙虎吼“是你使計謀放走了你弟,你可走不了,拿錢來。”劉喜素來腦子活絡,就想動手脫走,已教眾少年放翻,須臾也不知挨了幾多眾拳頭,喂了一嘴土,雙眼已是滿天繁星,正在苦捱間,好在劉季已和大哥劉伯趕到,才得爬起身來。 劉伯與那老虎少年幾十錢,又是打躬作揖,賠笑道“樊噲小哥拿了錢吃點心去······”那叫樊噲的少年才呼哨一聲,招呼眾開檔小子們一窩蜂地散了。 劉喜拂干凈一臉灰,啐一口,是血,嚇得哭了,氣哼哼道“須要去告爹!”劉伯啞聲道“我乃長兄,老二,你要是告了爹,我們哥三可沒你了。”劉仲一邊查傷,一邊哭兮兮的埋怨“大哥你著他的魔,還來壓我,反正也沒打在你們身上,痛我這兒哩。我莫非白挨打了?若不是因他我能滾土不?” 劉季正色覷定他,凝重道“二哥,十日之內,我會讓方才打你的所有人,首要樊噲來拜你賠罪,不爾,二哥只管相告爹來責罰我。”劉喜厲聲道“好。”伸手就與劉季擊掌發誓,氣呼呼自去翻土巴而去。 少年劉季這次和兩哥哥盟約發誓,心里耿耿,這日,尾隨樊噲,等他去約其他少年嬉游,且交代一下他們都是誰;他們的娃娃頭,乃是屠狗樊屠戶之子樊噲、他的手下第一位就是直道驛站御人夏侯家的兒子夏侯嬰,也就是趕馬車的驛站車夫,屬于國家公務員司機;另外還有浣婦之子劉澤,他家開洗衣店的、市胥之子周偞,他爹給楚國城管干清潔工的。皆是編伍小戶,上不起鄉庠,讀不起書的,只是日日結伴胡鬧,在中陽里市井上串竄。 樊噲剛一約好眾少年,見劉季當道,直言“我來和你們堵上一局,我若贏了,爾等為那天的事兒去給我二哥拜禮賠罪,我若輸了,為你們一一當馬騎一回如何?”樊噲是娃娃頭,當然,第一個站出來,笑鳴洪鐘,不屑道“偌大個人,打不過我小孺子。誰與你賭局,竄一邊去,休找不自在。” 劉季呵呵,叉手睥睨,道“一群傻小豎子,當然不敢賭,別費我的心腦了。”甩手就走,眾娃娃都急了,去唆使樊噲,樊噲大叫起來“賭就賭,你賭什么?出言須有信啊。” 劉季一擺手,招呼“從我而來。”說罷,引眾少年出了市井,來到官道大路上。遙遙看得路側長亭處,綠柳樹蔭下,駐停有一乘華麗車輦,張羅傘蓋,旗下一玉石涼床上箕踞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前頭環繞老媽子丫頭,后頭殿著力士武丁,老媽子搭拂塵子滌塵,小丫們執紈扇扇風驅蟲。那少年憑著黑檀幾,上面青銅簋兒俱是不同類型的點心糕兒,陶盞上是分切好的甜瓜蜜棗,水果時蔬,一溜兒擺開,供得那少年渾如蓬萊神仙。 樊噲等一眾小子哪見過這種場面,俱是呆了,踮腳伸脖子,懵然言聲不得,劉季指點道“知道那是誰嗎?赫赫鼎鼎的王府大少王陵是也,今來中陽里周氏書院就學,趕路困頓,在此少歇,即此大排場。看到了他面前那些瓜果點心了未?我今天可以讓他請你們大吃一頓,管飽而厭,不過,你們就得就上回打我二哥的事兒,從我去拜禮賠罪,大家意下如何?” 樊噲楞不言聲,劉即便遠遠指點王陵道“樊噲你不會不敢賭吧,呵呵?要不然,你讓他請我大吃一頓,我奉你們之誰為大,這一輩子時時事事長隨聽差,你看怎么樣?”樊噲撓頭半天,道“我自不相信,王府大戶人家,會請我們吃一頓,好,我們答應你,你要是讓他請我們吃他的好果子,我們都從你而去,與你二哥拜謝請罪。”夏侯嬰幫腔“我得推你為大。”劉澤也不讓,道“也算我一個,不過,若是吃不著,反捱一頓打,噲哥可要開剝了劉三。”周偞不甘落伍,也說“就是,就是。” 樊噲點頭稱是,恨恨覷定劉季,只見劉季神色不驚,揮手道“那走吧,去了自然有吃的。” 真是一幫懵懂少年,揣定好奇驚惶之心,從劉季走近車輦之前,只見那劉季整衣頓冠,煞是模樣,令大眾停下,自己步步驚心而去,待到走至十來丈遠時,只聽得王府力士一聲斷喝“站定,何處來的山野小子?”眾小子聽得,猶如當頭一雷,差點尿褲子作鳥獸散了。劉季回眸冷笑瞅他們一眼,這就激起了噲賊大的膽子,使眼神讓大家站定。劉季竟落落大方道“等我,我去給大家請好果子吃去。” 但見劉季氣定神閑,狀作逸士模樣,雙眼覷定那王陵。只見那王陵此時正盛怒,使拂塵子亂打女傭人,一面呲牙咧嘴,一面摔碟兒、盞兒,瓜果點心撒了一地,四五個人正在百計哄他。正混亂間,他猛聽得一聲沉穩冷笑在耳邊響起,并高叫“難怪,難怪······”此童聲有如紅玉在黃沙,雖小而分明。王陵一聽,神色亢起,即刻應道“是誰在笑?什么難怪?”旋即又聽到“你這么吃甜瓜,難怪牙疼,恐如此吃法吃下去,牙齒都會頹落矣。” 王陵聞聲一震,抽著腮幫子,吐幾口口水,急急道“知道我牙疼,還吃不了甜瓜,可不是神仙來了,請進來。”且說這王府武丁,有一人,年方十九,但長的一臉惡人紋,甚是兇相,一頭餓虎輪廓,名喚駟均,人送綽號駟惡虎,忙過來阻止“少爺,可不知他是甚套路,勿要放進來。”王陵跳起來飛踹一腳,罵道“好個狗才,你難道不知少爺我牙疼的直要尋死,只須今日牙不疼,將你全家收孥都成。”氣得駟均諾諾,怒氣填膺。 眾排開去,只見劉季軒軒昂昂,神仙之態,鴨行鵝步,見了王陵長身一揖,清聲悅耳地道“王大少,你這么吃甜瓜,如何不牙疼?應該改改吃法,自然就不痛啦。” 俗話說病篤亂投醫,這疼痛之事有轉移就會緩解。王陵雖然年屆十四五歲,因朝朝群眾伺候著,心智尚幼,聞之精神一震,問“那該怎么吃牙不疼,你快吃與我看看。” 劉季不慌不忙,再掉掉王陵胃口,信口胡謅道“家父是牙醫圣手,我們一眾都是他弟子,了習醫治保養之術。方才遙見你的吃相致病,患牙痛,所以過來冒死進言。” 駟均在旁聽得,然不住道“什么圣手?既是牙醫圣手?想必大家都知悉,是誰?你家阿翁?”劉季繼續胡謅道“家父姓馬名殺雞,我姓馬名殺牛,這位大少爺好生惡,小少爺權忍一忍,小子害怕得緊,急急要走了。” 王陵一看駟均多口壞事,還占著是自己的大少爺份兒,又長得惡,大怒,跳起來飛踹一腳,罵道“他哪是什么大少?一個作奴的,懂什么?什么長像惡,無用的下人,這兒都得聽我的,唯我是王家公子爺。馬小爺,你快快吃給我看,怎么才能不牙疼?快!快!” 劉季聽了起身道“我還是招呼我小師弟們來吃給你看吧,他們比我吃的好。”便喚樊噲。 此時樊噲壯實墩兒正在那兒聞香淌口水,已是卯足了勁,及至一聽劉季招呼自己,真個是呼呼狂奔而來,有如野豬拱進玉米地。雙手并用,尋找著瓜兒棗兒直吃得風轉殘云,一派狼藉。吃畢,連打飽嗝兒,道“吃不下了,如果開恩,我去拉一泡屎回來,尚能再吃。”劉季擺手道“那就不必了,王公子可覷明白了?就這么吃,你就不會牙疼了。”王陵為難道“他這吃相猶如餓鬼,甚是難學,馬大師,你還有沒有其他的方式呢?容我易學。” 劉季聽了頷首道“看來如此這般,你容我小弟們吃一頓,你可以在其中挑一種吃法,如此也不行,那就非本人不可了,本人最后一定會教你一種最優異的吃法,保管你的牙疼即刻就會痊愈。”王陵聽了,好不歡喜,即刻回答“好,太好了。”立馬安排讓夏侯嬰等好一頓饕餮暴食,吃撐了。 劉季便對樊噲附耳小聲說“好了吧?你們也吃美了,現在先回社稷廟等著,劉季隨后就到。”樊噲道“還是一起走的好。”劉季苦笑道“恐怕吃撐了,就難走脫了。”噲等這才引去社稷廟候著。 樊噲等一干頑童在社稷廟苦等,一等不著,再等不見,眼見得天時不早,夏侯嬰沉不住氣了。道“噲大,劉季想是走了,忘了這事兒了,我們還是回了吧,要不,娘老子一路尋來,非得捱屁股巴掌也。”樊噲聽了以為然,正要散,只見一人扛著一個少年大踏步走來,扔于塵埃,口中大罵不休“豎子,如不是念爾小,今日須整死你,讓你真正永遠走不了路了,再送官府,呸!須記得我駟均。”吐了地上少年一口,再補上一腳,揚長而去。 眾兒驚駭,細看是,那少年竟是劉季,一時口鼻流血,額頭上墳起一個大包,傷淤清腫,爬起來對著噲等笑,噲等見狀大驚,劉季道“我去騙王府的甜瓜給大家吃,自然少不了一頓暴打,不過,又沒打在列位身上,爾等都苦著臉作甚?好了,大家既然吃美了瓜果,可要說話算數了。”樊噲聽了慷慨回答“好,算數、算數。” 劉季覓著水池,洗凈了血污,整衣裳往地里去,覓著二哥在地里做活。一擺手,樊噲率眾小子齊刷刷拜倒塵埃。朗聲道“樊噲等給二哥劉喜拜謝認罪。” 劉喜猛不丁吃一嚇,尚未轉個神來,見劉季得意揚眉道“二哥,老弟出言必信,說話算數吧。”劉喜吃驚,忙說“三兒算數,算數,只是你······?”劉季也不理他,只揮手指令“完事了,我們走。”便率中小兒回到中陽里的社稷廟去。 且說這中陽里的社稷廟,在十字街中,前臨通衢,后殿在一株百年巨槐,那槐葉云翳,有如傘蓋,涼風時來,自鳴。樹蔭下有石幾石凳,路人小息,里民議論,或拜祀諸神,是個人氣之地。再說眾少年來到社稷廟,劉季正色說“列位可曾立諾推我坐大的,不會不算數吧?”眾少年面面相覷,皆點頭稱是,樊噲不服,道“只是我一直做大,為什么又讓你做大?”夏侯嬰撓頭道“就是,天無二日,群無二大,可奈之何耶?” 劉季背手,道“好,那我兩今天就來爭大,雖然,我劉季大你們好幾歲,我自不托歲數大,噲哥雖小,有道是;好不好,先進門者為長老。今天我兩人爭一哥,以公正為準,勝者為大,負者為小,不論他的年齡是七十,還是七歲?你們看行不?” “好。”樊噲率眾鼓噪。劉季頷首,道“你們看這廟前的古槐樹,爾來有一兩百歲了,是神靈樹木,就讓他來判定吧。” 樊噲一擊掌,笑道“好,我知道怎么作。”他說完手足并用,蹭蹭爬上樹去,別看樊噲年幼,卻是頑劣,即刻又如猿猴,再上去一枝椏,翹腳高臥,愜意非常,心里尋思;我已經高高在上,俯瞰地上人等都小,我為大一定也。”不由得縱聲大笑,俯瞰著劉季。 劉季審視樊噲,良久才說“噲哥本是老大,沒想到今日反成其次,變小弟了。”樊噲不服,在樹上吼“我高高在上,高居你們的頭上,你們悉被我踩在腳下,我不是老大誰來大?你在放屁。” 劉季不急不躁,沉思于靜,平張雙臂,如鯤鵬海動,條條陳訴“你我就以此樹木來定爭大,我來問你,此樹是不是從地下往上長的?是下面先長,還是上面先長,是下面大?還是上面大?”樊噲一聽,頓時無語,周偞道“是下邊的大。” 劉季又道“此樹絕對不能沒有下面的根本,但是可以沒有上面的樹冠;換一句話來說,決不能只有上面的樹冠,而無下面的根本,世上哪有空中的樹木?大家,說是與否?” 樊噲理屈詞窮,夏侯嬰、劉澤、周偞全部都叫“劉季言有天理,我們愿意奉你為大。”樊噲滑溜下樹來將劉季按在古槐樹下的白石幾上,率眾納頭便拜。 樊噲謂眾小兒道“我是前老大,現在作最后一次主,諸位跟我來說,咱們言必信。”大家紛紛附和“咱們言必信,現在奉劉季為大,愿聽老大指使,有難同當,好事同享。” 劉季在石幾上忙還禮,道:“好,我劉季既然為大,即當為大之責,寧先傷我不傷列位,當然也該先有我而后有列位。我馬上就與大家分富貴,樊噲,封你作候,甜瓜候;夏侯嬰你做煮棗候;劉澤你鼻涕長就做鼻候,周偞做大馬猴。”大家聽了狂笑不止,好不快樂。正在酣然,眾少年又來羅拜致謝。忽聽的有一人自樹后轉出來,拊掌道“反了,反了,我要告你等小子謀逆之罪,在僭作朝儀,我要告到壽春王庭上去······” 眾少年一聽,直嚇得面如土色,但不知何人來到,欲知后事,請看第三回。